但林晨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又被王叙澄抢了白，“林晨，你啊你，你说说你，刚才新员工见面会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要认真工作，努力奋斗，靠自己的力量买喜之郎果冻了，结果呢，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又开始玩上倍攻神器了。真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而且啊，你就算是要摸鱼，也最好做好万全的对策，先过来和我请教一下摸鱼秘籍吧。你瞧瞧，你这摸鱼技术完全都不过关。这满屏幕......”王叙澄指指电脑，又看看林晨的面颊，用带着一丝丝嫌弃味道的语气说：“满脸的金光，谁路过你工位，看不着啊？除非是眼瞎了。我告诉你，摸鱼的话，你得把窗口弄小，而且还得并行两个工作文件窗口，等到领导经过的时候用Alt加Tab键快速切换到工作文件页面上，懂了没？”
还推销他的摸鱼秘籍呢，林晨简直都快要郁闷死了，她深深地从肺腑里面呼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似乎就是她身体里全部的空气了，使得她辩驳的语气显得格外地有气无力，“主任，我真的没有摸鱼。”
看到林晨这样，王叙澄觉得这玩笑继续开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他一改刚才玩闹的模样，严肃道：“既然不是在摸鱼，那还不赶快关掉？”
“关不掉啊，主任。”林晨几近崩溃。
“点页面的关闭按钮啊。”王叙澄想当然地说。
林晨觉得自己有必要用行动来证明一下这页面根本关不掉了，于是她连点了三下关闭按钮，页面如她所料，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她耸了耸肩后看了王叙澄一眼，这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看我就说关不掉吧。
王叙澄又指挥说：“从任务栏关闭。”
林晨又去点任务栏，不点还好，这一点忽地又从窗口里跳出一个新页面。虽然这回页面不是写着什么需要决一死战，关乎人们生死存亡的非法赌博和热血游戏之类的“竞技”题材，但内容却同样甚至是更加令人血脉喷张：“百万线上陪聊，排解深夜寂寞”一行极具暗示性的文字下面，几个腰细腿长，身材凹凸有致的大美女搔首弄姿地摆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动作，甚至还时不时地向页面外的林晨和王叙澄勾着纤纤玉手，极具诱惑性地邀约着。这还不算完，画面里还偶会闪出显示正在输入的对话框，对话框里对方不断地输出着：今天老公不在家、想哥哥了、哥哥什么时候来之类的语句。
林晨、王叙澄：......
两人看着页面，默契地一块沉默了五秒左右，终于王叙澄还是开了口，只不过一开口就是一顿训斥：“林晨，你看看你看的都是点什么东西，赶紧关掉。” 他煞有介事地直起腰，侧了侧身体，避免去直视这个刺激的画面，但他的耳朵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这一刻像是被滚烫的热水措不及防的溅到一样，烧的通红。
林晨也同样尴尬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一会儿的心脏，此刻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了，伴随着心率的飙升，她脖子以上的部分也红的像是熟透了的番茄，温度也出奇地高，现在就是给她一个生红薯，她估计都能给它烤熟了。不过她倒也不是由于被这个页面的内容震撼到才会这样的。说实在的，作为一个从九岁就开始上网的老网民，到现在冲浪也冲了十多年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比这刺激的她也无意间看到过不少。尤其，上了大学之后，女生宿舍里总也少不了一些深夜密谈，含有露骨内容的百度网盘、加密文档作为深夜密谈的支撑资料如同纸飞机一般地从上铺掉落到下铺，又从下铺滑翔到上铺。但细数以往的种种，都没有这次令林晨感到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刺激，有了这次经历，她才算是发现了，这些东西能刺激人到什么程度的关键，并不在于其内容有多劲爆，而是在于和谁一起看。
片刻的尴尬过后，林晨的心底又升起些委屈，什么叫自己看的是什么东西，这又不是自己主动打开的页面，于是她朝王叙澄辩驳道：“是它自己要冒出来，也不是我要看的啊。而且刚刚您也看到了，这些垃圾界面根本就关不掉。”说完，她将目光瞥向了页面的右上角，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关闭按钮。她从头至尾，从左至右，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页面，还是没有找到关闭按钮的踪迹，渐渐地，她急切的心情转化成了嘴边的抱怨溢了出来，“现在关闭按钮也消失了，这下更关不掉了。”
听到这儿，王叙澄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这样袖手旁观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正过了身子，眼睛偏都没有往林晨的屏幕上偏一眼，只瞧着林晨的键盘，按了键盘上的关机键，对电脑进行了强制关机和重启。
“一会估计还是会出现之前的页面。”林晨身子向后一仰，靠到了椅背上，等待着重启的间隙，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嘀咕道。
王叙澄：“你屡教不改，一会还要浏览不良内容，是吧？”
林晨：“......”
说实在的，她对王叙澄下的这个事件定义极其不满，但不满归不满，现如今她不得不去“抓住”王叙澄这个救命稻草，“不是，主任，真的不是我要浏览不良内容，应该是我的电脑中毒了。就在刚才，我只不过正常地在咱们公司的云盘上下载办公软件，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下载之后，莫名其妙多地就多出了一个叫4567加速浏览器的软件，怎么卸载都卸载不掉不说，还经常弹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您说这可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凉拌吧。就让大家都误解你一直在摸鱼吧。”王叙澄轻飘飘地说，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表情，结尾还不忘再吓唬林晨一句，“这下你在部门的称呼可要从喜之郎女孩变成摸鱼大王咯。”
“啊？”林晨的肩膀沉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只被人泄了气的气球。
王叙澄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低头滑动了两下，林晨的手机马上响了两声消息提示音，“看看微信。”
林晨马上打开微信，王叙澄发来了一个《清理垃圾软件，这个办法完美解决还不误删》的链接。
“你先按照这个网页链接里面写的方法，自己解决一下，要是还不行的话再过来找我。”王叙澄丢下这么一句，就前去“巡逻”其他新员工了。原本他觉得新员工们就算没有工作经验，但起码也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脑子应该还是有的。结果一上来就看到林晨这么个情况，他都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他高估了他们的水平。
林晨按照王叙澄给的解决办法，先后按住win和R键打开电脑运行窗口后，进一步输入regedit进入了注册编辑表，在文件目录下查找出了所有涉及4567软件的目录，待她全部搜索查找完之后。她真是很难不去感慨一句，这软件简直就像是乳胶枕头中的螨虫一样无孔不入，C盘、D盘、E盘哪哪都是它的影子。找到病毒软件的位置后就好解决多了，她运用电脑管理员的高级管理权限，一项一项地进行了深度卸载。
这一顿操作之后，林晨怀着既忐忑又期盼的心情重新打开了规章制度文档。还好，这次终于没有乱七八糟的弹窗再时不时地出现一下打扰她学习了。林晨悬着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最起码她用不着重装电脑了，否则那可真得把人折腾死。
确认好电脑没有问题了之后，她就把精神从这个小插曲中抽离了出来，转而投入到学习中去了。正当她学习地十分起劲儿的时候，王叙澄又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到她旁边，问道：“解决完了？”
“是的，主任，解决完了。真是多亏您了，之后有时间请您吃饭。”林晨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笑的灿烂。
但她的笑容也就持续了几秒，白牙也只是在王叙澄面前露了一下便一晃而过了，4567垃圾软件的问题浪费了她过多的时间，她十分担心跟不上其他人学习的进度，所以草草表达了一句感谢之后，她就开始抓紧学习网络重大故障的定义了。
虽然林晨简直就差把“闲事勿扰”四个字写在额头上了，但王叙澄可没有要走开的意思，继续问，“是不是觉得总算可以学习了，所以喜不自胜？”
林晨集中精力于学习上，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对。
王叙澄忍不住暗笑，“你现在重启一下试试呢？”
“重启？”听到这儿，林晨才不解地看了一眼王叙澄。
“对，重启。”王叙澄向林晨示以肯定的眼神。
林晨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犹豫了两秒后，还是按照王叙澄的话照做了。重新启动电脑后，她输入了密码解锁进入到了桌面里，4567相关的三四个垃圾应用图标又复现于桌面了。
“天呐，好烦啊，这东西为啥阴魂不散的？”现在林晨已经不止想重装系统了，她甚至都打算直接把这电脑砸掉，让它随着垃圾软件一起进入到垃圾桶里，那才是它们该呆的地方。但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之后，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毕竟这笔记本电脑可不是私人财产，而是公司的资产，她无权随意处置公司资产。
“天呐，好烦啊。”王叙澄夹紧了嗓子，模仿着林晨说话的语调。
“怎么办啊？我都要气死了。”林晨这次是真的气急了，直接以头锵桌。
王叙澄从林晨身后抽出靠枕，塞到了林晨的脑袋下面，“可别再摧残你的脑袋了，本来就不聪明，一会儿再撞傻了。”
林晨闻言抬头，看到王叙澄解开了衬衫上的深蓝色袖口，卷起左右两个袖子，露出了白皙且强健的手腕，一副大战在即准备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来吧，看来还是得我这个4567克星上场了，消灭流氓软件的最佳方法是什么？”
林晨深受这莫名其妙激荡起来的气氛的感染，像是王叙澄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一样，斗志昂扬地挺胸抬头问道，“是什么？”
不过看起来王叙澄并不满意她这个跌脚绊手的队友，见林晨就会发问，他皱了下鼻子，再次嫌弃道：“我问你的，你又来问我。方法就是，以毒攻毒，用另一个流氓软件消灭它。快，下载一个350管家。”
林晨不免怀疑：这样能行吗？会不会节外生枝，又引入新的问题？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怎么样都比直接重装系统强。于是她按照王叙澄的下载了一个350管家。
王叙澄叫林晨起来，自己则坐到了林晨的位置上，噌噌噌地点击了安装，强力软件卸载等等。
林晨在一旁紧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一点操作步骤，此时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一台录像机，直接录屏，方便之后回顾学习。
一番行云流水般地操作后，王叙澄把座椅和鼠标一起交还给了林晨，“好了，再重启一下。“
林晨尝试重启了一下，经过王叙澄妙手回春，电脑果然没有任何问题了，林晨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了，一上午就这样结束了，她还没怎么学习呢。她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一开始就该请您亲自上场，我折腾了半天等于白折腾。”
王叙澄：“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让你自己先解决吗？”
林晨：“培养我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王叙澄摇摇头，示意林晨继续猜。
林晨：“给我个警示，让我知道电脑中病毒的严重性？”
王叙澄：“算一小部分原因吧，但也不是最主要的。”
林晨：“那猜不到了。”
王叙澄：“这班上的实在是太无聊了，但我今天忽然发现你不知所措，又着急的模样很有意思，想多让你着急一会儿。”
林晨：“……”捉弄人有瘾，是吧？
王叙澄饶有兴味地看着林晨一幅敢怒不敢言的吃瘪的模样，心下一阵轻松。轻松片刻后，一阵担忧漾上他的心海，他叹息一声说道，“你说，你这下个软件都能招来一堆病毒，差点把电脑搞瘫痪。这要是正式上手工作了，你会发现咱们的设备可比电脑复杂多了，你能维护好咱们的设备吗？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林晨本来就因为一上午都没干什么有用的事情而感到焦虑万分，现在被王叙澄这么一说，更是令她心情低落，自我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啊，那么复杂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现在真的很怀疑自己的智商。”
看到林晨这副样子，王叙澄明白林晨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而且还很在意这些话。他心情有些复杂，虽然让林晨认清她自己的不足也不是一件坏事，但刚刚那些话不管从哪个角度听都有些打击人，就像是他在怀疑林晨的能力似的。但其实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根本上升不到对林晨能力的判断，这不过是上班的第一天，才哪到哪呀？他性格外向活泼，总是能很快和新员工们打成一片，但偶尔太放松了，他也会说错话，说错话后又觉得后悔，现在他就是后悔了。就算暂且不去考虑林晨个人方面的情绪，单单从公司的角度出发，现在的东方通信内部高龄员工占了大半，在通信这样的高速运转的行业，即便是年过四十仍保持着对工作的责任心和对企业的感情的部分优秀人士，精力和创新能力也明显落后于年轻人们了。更不要说剩余那部分意识到职业生涯走到尽头，早已经把企业当成养老院，上班只是来洒洒水的人了。
面对整体公司内部状态相比于多年前稍显疲弊的现状，林晨这些新员工简直就是生长素，上能促进公司这颗大树顶端枝叶的抽芽与生长，下能破除休眠，保证大树生根，使大树站的更牢靠。即便有些生长素是比较劣质的，比如林晨，但有总比没有好，所以王叙澄才会一上来就和他们强调就算他们之中有些劣质的生长素想躺平，那也得有尊严地躺平，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得承担起一大半的工作才行。
林晨见王叙澄沉默着不说话，像是默认了自己说自己智商低，“本来那会听了您讲话，我感觉斗志昂扬，想着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打算给自己的工作开个好头，好好学习，没想到搞成这样。”林晨越说声音越低，头也随着声音越来越低了。
看来自己真的是低估了林晨的自尊心和林晨打算浪子回头的速度，王叙澄心想，也许林晨是真的决定不摸鱼好好工作了，这要是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失去了好好工作的信心，那自己的罪过和公司的损失可就大了，考虑到这，他赶紧用温和甚至有些软银软语地宽慰道：“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别放在心上，电脑中病毒也只不过是个意外，没必要对一个意外耿耿于怀，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你好好保持住学习工作的劲头，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我连个意外都处理不好，我这么笨，估计是没救了。”
“没事，有救。”
“您别安慰我了，虽然我没救了，但我为了我的尊严，我会尽量把该完成的工作完成好的。”
愧疚心令王叙澄觉得自己得给林晨一些实际的支撑了，总不好叫她第一天就觉得自己为社会创造不了价值，“这不是还有我嘛，我这里不但有专门给摸鱼人士准备的摸鱼秘籍，还有一个为新入职肯上进的新员工准备的王氏速成班。”王叙澄做着广告营销的态势，就差说出只要九九八即可带全套课程回家，活动仅限前一百名打进电话的用户，“包你在六个月内学会别人三年才能学会的东西。”
“王主任。”林晨用炽热激动地目光看向王叙澄，正整理着措辞想着先在言语上好好感谢、恭维王叙澄一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输送出那些能酸倒牙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王主任又开始培养人才了？”林晨总感觉这句话的语气很怪，话里有话的样子，她好奇地抬头看去，想看看这么说话的是谁。一个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的男人正插兜站在自己工位的正对面，这次林晨觉得自己可不会看走眼了，这人确实得有个四五十了。
这人向林晨工位上的立牌方向瞟了一眼，又补充道，“呀，这次还是其他科室。”立牌上白底黑字打印着：核心网维护室林晨。
旋即他朝王叙澄意味深长地笑笑，“现在核心网室可正人手紧缺着呢，你可注意点儿分寸，别又发生去年的事，让杨主任也痛失一名部下，到时候杨主任可要从集团杀回来找你算账了，呵呵。”
林晨觉得他不但说话怪，笑容也怪。
王叙澄抻直了腰，身体很僵硬似地站在那，林晨从侧面都能瞧出来他抿着嘴，眼睛忽明忽暗。但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他重新牵动起了嘴角的肌肉，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冷笑，“说的是，人总不能两次都掉进同一个坑里，何况还有个你来这替我操心，提醒我。可真是谢谢了，老邹。”
见王叙澄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反倒显得那人有些自讨没趣，干笑了两声，转身走开，又到其他人的工位聊天去了。
察觉到两人中间异样的气氛和王叙澄明显有些不对的情绪，林晨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主任，您没事吧？”
王叙澄重新看向林晨，脸色铁青，刚刚的那股鲜活气是一点都不存在了，他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虽然有些搞不清刚刚那是什么情况，也隐隐地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坐下，一句话也别说。但王叙澄刚刚那句六个月就学会别人三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抵挡不住诱惑的第一个表现就是人会变的莫名的胆大，也莫名地敢想敢干，林晨现在就是，她掠过王叙澄难看的脸色，继续不管不顾地问，“主任，报名速成班需要什么条件吗？我可以报名吗？”
“你还是先自己适应摸索吧。很多东西都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而且据我推测，对你来说，速成班是砒霜的可能性也许更大。” 王叙澄言语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转弯时扬起的尘土，直接糊了林晨一脸。
虽然被这样一说，自己有些灰头土脸的，可林晨的嘴皮子可停不下，继续倔强地说：“可是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是砒霜还是蜜糖吧，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就为了试一试是不是糖，就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还是先做好手边的事情吧。”王叙澄的表情更加冷峻了，目光像是冷箭一样射向林晨。
这下林晨不敢再多说了，她悻悻地坐了下，继续研究她的横向制度规范去了。王叙澄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椅子里，表情依然没有缓和下来。
“而且啊，你就算是要摸鱼，也最好做好万全的对策，先过来和我请教一下摸鱼秘籍吧。你瞧瞧，你这摸鱼技术完全都不过关。这满屏幕......”王叙澄指指电脑，又看看林晨的面颊，用带着一丝丝嫌弃味道的语气说：“满脸的金光，谁路过你工位，看不着啊？除非是眼瞎了。我告诉你，摸鱼的话，你得把窗口弄小，而且还得并行两个工作文件窗口，等到领导经过的时候用Alt加Tab键快速切换到工作文件页面上，懂了没？”
还推销他的摸鱼秘籍呢，林晨简直都快要郁闷死了，她深深地从肺腑里面呼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似乎就是她身体里全部的空气了，使得她辩驳的语气显得格外地有气无力，“主任，我真的没有摸鱼。”
看到林晨这样，王叙澄觉得这玩笑继续开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他一改刚才玩闹的模样，严肃道：“既然不是在摸鱼，那还不赶快关掉？”
“关不掉啊，主任。”林晨几近崩溃。
“点页面的关闭按钮啊。”王叙澄想当然地说。
林晨觉得自己有必要用行动来证明一下这页面根本关不掉了，于是她连点了三下关闭按钮，页面如她所料，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她耸了耸肩后看了王叙澄一眼，这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看我就说关不掉吧。
王叙澄又指挥说：“从任务栏关闭。”
林晨又去点任务栏，不点还好，这一点忽地又从窗口里跳出一个新页面。虽然这回页面不是写着什么需要决一死战，关乎人们生死存亡的非法赌博和热血游戏之类的“竞技”题材，但内容却同样甚至是更加令人血脉喷张：“百万线上陪聊，排解深夜寂寞”一行极具暗示性的文字下面，几个腰细腿长，身材凹凸有致的大美女搔首弄姿地摆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动作，甚至还时不时地向页面外的林晨和王叙澄勾着纤纤玉手，极具诱惑性地邀约着。这还不算完，画面里还偶会闪出显示正在输入的对话框，对话框里对方不断地输出着：今天老公不在家、想哥哥了、哥哥什么时候来之类的语句。
林晨、王叙澄：......
两人看着页面，默契地一块沉默了五秒左右，终于王叙澄还是开了口，只不过一开口就是一顿训斥：“林晨，你看看你看的都是点什么东西，赶紧关掉。” 他煞有介事地直起腰，侧了侧身体，避免去直视这个刺激的画面，但他的耳朵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这一刻像是被滚烫的热水措不及防的溅到一样，烧的通红。
林晨也同样尴尬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一会儿的心脏，此刻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了，伴随着心率的飙升，她脖子以上的部分也红的像是熟透了的番茄，温度也出奇地高，现在就是给她一个生红薯，她估计都能给它烤熟了。不过她倒也不是由于被这个页面的内容震撼到才会这样的。说实在的，作为一个从九岁就开始上网的老网民，到现在冲浪也冲了十多年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比这刺激的她也无意间看到过不少。尤其，上了大学之后，女生宿舍里总也少不了一些深夜密谈，含有露骨内容的百度网盘、加密文档作为深夜密谈的支撑资料如同纸飞机一般地从上铺掉落到下铺，又从下铺滑翔到上铺。但细数以往的种种，都没有这次令林晨感到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刺激，有了这次经历，她才算是发现了，这些东西能刺激人到什么程度的关键，并不在于其内容有多劲爆，而是在于和谁一起看。
片刻的尴尬过后，林晨的心底又升起些委屈，什么叫自己看的是什么东西，这又不是自己主动打开的页面，于是她朝王叙澄辩驳道：“是它自己要冒出来，也不是我要看的啊。而且刚刚您也看到了，这些垃圾界面根本就关不掉。”说完，她将目光瞥向了页面的右上角，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关闭按钮。她从头至尾，从左至右，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页面，还是没有找到关闭按钮的踪迹，渐渐地，她急切的心情转化成了嘴边的抱怨溢了出来，“现在关闭按钮也消失了，这下更关不掉了。”
听到这儿，王叙澄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这样袖手旁观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正过了身子，眼睛偏都没有往林晨的屏幕上偏一眼，只瞧着林晨的键盘，按了键盘上的关机键，对电脑进行了强制关机和重启。
“一会估计还是会出现之前的页面。”林晨身子向后一仰，靠到了椅背上，等待着重启的间隙，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嘀咕道。
王叙澄：“你屡教不改，一会还要浏览不良内容，是吧？”
林晨：“......”
说实在的，她对王叙澄下的这个事件定义极其不满，但不满归不满，现如今她不得不去“抓住”王叙澄这个救命稻草，“不是，主任，真的不是我要浏览不良内容，应该是我的电脑中毒了。就在刚才，我只不过正常地在咱们公司的云盘上下载办公软件，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下载之后，莫名其妙多地就多出了一个叫4567加速浏览器的软件，怎么卸载都卸载不掉不说，还经常弹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您说这可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凉拌吧。就让大家都误解你一直在摸鱼吧。”王叙澄轻飘飘地说，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表情，结尾还不忘再吓唬林晨一句，“这下你在部门的称呼可要从喜之郎女孩变成摸鱼大王咯。”
“啊？”林晨的肩膀沉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只被人泄了气的气球。
王叙澄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低头滑动了两下，林晨的手机马上响了两声消息提示音，“看看微信。”
林晨马上打开微信，王叙澄发来了一个《清理垃圾软件，这个办法完美解决还不误删》的链接。
“你先按照这个网页链接里面写的方法，自己解决一下，要是还不行的话再过来找我。”王叙澄丢下这么一句，就前去“巡逻”其他新员工了。原本他觉得新员工们就算没有工作经验，但起码也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脑子应该还是有的。结果一上来就看到林晨这么个情况，他都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他高估了他们的水平。
林晨按照王叙澄给的解决办法，先后按住win和R键打开电脑运行窗口后，进一步输入regedit进入了注册编辑表，在文件目录下查找出了所有涉及4567软件的目录，待她全部搜索查找完之后。她真是很难不去感慨一句，这软件简直就像是乳胶枕头中的螨虫一样无孔不入，C盘、D盘、E盘哪哪都是它的影子。找到病毒软件的位置后就好解决多了，她运用电脑管理员的高级管理权限，一项一项地进行了深度卸载。
这一顿操作之后，林晨怀着既忐忑又期盼的心情重新打开了规章制度文档。还好，这次终于没有乱七八糟的弹窗再时不时地出现一下打扰她学习了。林晨悬着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最起码她用不着重装电脑了，否则那可真得把人折腾死。
确认好电脑没有问题了之后，她就把精神从这个小插曲中抽离了出来，转而投入到学习中去了。正当她学习地十分起劲儿的时候，王叙澄又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到她旁边，问道：“解决完了？”
“是的，主任，解决完了。真是多亏您了，之后有时间请您吃饭。”林晨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笑的灿烂。
但她的笑容也就持续了几秒，白牙也只是在王叙澄面前露了一下便一晃而过了，4567垃圾软件的问题浪费了她过多的时间，她十分担心跟不上其他人学习的进度，所以草草表达了一句感谢之后，她就开始抓紧学习网络重大故障的定义了。
虽然林晨简直就差把“闲事勿扰”四个字写在额头上了，但王叙澄可没有要走开的意思，继续问，“是不是觉得总算可以学习了，所以喜不自胜？”
林晨集中精力于学习上，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对。
王叙澄忍不住暗笑，“你现在重启一下试试呢？”
“重启？”听到这儿，林晨才不解地看了一眼王叙澄。
“对，重启。”王叙澄向林晨示以肯定的眼神。
林晨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犹豫了两秒后，还是按照王叙澄的话照做了。重新启动电脑后，她输入了密码解锁进入到了桌面里，4567相关的三四个垃圾应用图标又复现于桌面了。
“天呐，好烦啊，这东西为啥阴魂不散的？”现在林晨已经不止想重装系统了，她甚至都打算直接把这电脑砸掉，让它随着垃圾软件一起进入到垃圾桶里，那才是它们该呆的地方。但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之后，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毕竟这笔记本电脑可不是私人财产，而是公司的资产，她无权随意处置公司资产。
“天呐，好烦啊。”王叙澄夹紧了嗓子，模仿着林晨说话的语调。
“怎么办啊？我都要气死了。”林晨这次是真的气急了，直接以头锵桌。
王叙澄从林晨身后抽出靠枕，塞到了林晨的脑袋下面，“可别再摧残你的脑袋了，本来就不聪明，一会儿再撞傻了。”
林晨闻言抬头，看到王叙澄解开了衬衫上的深蓝色袖口，卷起左右两个袖子，露出了白皙且强健的手腕，一副大战在即准备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来吧，看来还是得我这个4567克星上场了，消灭流氓软件的最佳方法是什么？”
林晨深受这莫名其妙激荡起来的气氛的感染，像是王叙澄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一样，斗志昂扬地挺胸抬头问道，“是什么？”
不过看起来王叙澄并不满意她这个跌脚绊手的队友，见林晨就会发问，他皱了下鼻子，再次嫌弃道：“我问你的，你又来问我。方法就是，以毒攻毒，用另一个流氓软件消灭它。快，下载一个350管家。”
林晨不免怀疑：这样能行吗？会不会节外生枝，又引入新的问题？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怎么样都比直接重装系统强。于是她按照王叙澄的下载了一个350管家。
王叙澄叫林晨起来，自己则坐到了林晨的位置上，噌噌噌地点击了安装，强力软件卸载等等。
林晨在一旁紧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一点操作步骤，此时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一台录像机，直接录屏，方便之后回顾学习。
一番行云流水般地操作后，王叙澄把座椅和鼠标一起交还给了林晨，“好了，再重启一下。“
林晨尝试重启了一下，经过王叙澄妙手回春，电脑果然没有任何问题了，林晨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了，一上午就这样结束了，她还没怎么学习呢。她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一开始就该请您亲自上场，我折腾了半天等于白折腾。”
王叙澄：“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让你自己先解决吗？”
林晨：“培养我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王叙澄摇摇头，示意林晨继续猜。
林晨：“给我个警示，让我知道电脑中病毒的严重性？”
王叙澄：“算一小部分原因吧，但也不是最主要的。”
林晨：“那猜不到了。”
王叙澄：“这班上的实在是太无聊了，但我今天忽然发现你不知所措，又着急的模样很有意思，想多让你着急一会儿。”
林晨：“……”捉弄人有瘾，是吧？
王叙澄饶有兴味地看着林晨一幅敢怒不敢言的吃瘪的模样，心下一阵轻松。轻松片刻后，一阵担忧漾上他的心海，他叹息一声说道，“你说，你这下个软件都能招来一堆病毒，差点把电脑搞瘫痪。这要是正式上手工作了，你会发现咱们的设备可比电脑复杂多了，你能维护好咱们的设备吗？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林晨本来就因为一上午都没干什么有用的事情而感到焦虑万分，现在被王叙澄这么一说，更是令她心情低落，自我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啊，那么复杂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现在真的很怀疑自己的智商。”
看到林晨这副样子，王叙澄明白林晨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而且还很在意这些话。他心情有些复杂，虽然让林晨认清她自己的不足也不是一件坏事，但刚刚那些话不管从哪个角度听都有些打击人，就像是他在怀疑林晨的能力似的。但其实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根本上升不到对林晨能力的判断，这不过是上班的第一天，才哪到哪呀？他性格外向活泼，总是能很快和新员工们打成一片，但偶尔太放松了，他也会说错话，说错话后又觉得后悔，现在他就是后悔了。就算暂且不去考虑林晨个人方面的情绪，单单从公司的角度出发，现在的东方通信内部高龄员工占了大半，在通信这样的高速运转的行业，即便是年过四十仍保持着对工作的责任心和对企业的感情的部分优秀人士，精力和创新能力也明显落后于年轻人们了。更不要说剩余那部分意识到职业生涯走到尽头，早已经把企业当成养老院，上班只是来洒洒水的人了。
面对整体公司内部状态相比于多年前稍显疲弊的现状，林晨这些新员工简直就是生长素，上能促进公司这颗大树顶端枝叶的抽芽与生长，下能破除休眠，保证大树生根，使大树站的更牢靠。即便有些生长素是比较劣质的，比如林晨，但有总比没有好，所以王叙澄才会一上来就和他们强调就算他们之中有些劣质的生长素想躺平，那也得有尊严地躺平，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得承担起一大半的工作才行。
林晨见王叙澄沉默着不说话，像是默认了自己说自己智商低，“本来那会听了您讲话，我感觉斗志昂扬，想着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打算给自己的工作开个好头，好好学习，没想到搞成这样。”林晨越说声音越低，头也随着声音越来越低了。
看来自己真的是低估了林晨的自尊心和林晨打算浪子回头的速度，王叙澄心想，也许林晨是真的决定不摸鱼好好工作了，这要是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失去了好好工作的信心，那自己的罪过和公司的损失可就大了，考虑到这，他赶紧用温和甚至有些软银软语地宽慰道：“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别放在心上，电脑中病毒也只不过是个意外，没必要对一个意外耿耿于怀，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你好好保持住学习工作的劲头，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我连个意外都处理不好，我这么笨，估计是没救了。”
“没事，有救。”
“您别安慰我了，虽然我没救了，但我为了我的尊严，我会尽量把该完成的工作完成好的。”
愧疚心令王叙澄觉得自己得给林晨一些实际的支撑了，总不好叫她第一天就觉得自己为社会创造不了价值，“这不是还有我嘛，我这里不但有专门给摸鱼人士准备的摸鱼秘籍，还有一个为新入职肯上进的新员工准备的王氏速成班。”王叙澄做着广告营销的态势，就差说出只要九九八即可带全套课程回家，活动仅限前一百名打进电话的用户，“包你在六个月内学会别人三年才能学会的东西。”
“王主任。”林晨用炽热激动地目光看向王叙澄，正整理着措辞想着先在言语上好好感谢、恭维王叙澄一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输送出那些能酸倒牙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王主任又开始培养人才了？”林晨总感觉这句话的语气很怪，话里有话的样子，她好奇地抬头看去，想看看这么说话的是谁。一个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的男人正插兜站在自己工位的正对面，这次林晨觉得自己可不会看走眼了，这人确实得有个四五十了。
这人向林晨工位上的立牌方向瞟了一眼，又补充道，“呀，这次还是其他科室。”立牌上白底黑字打印着：核心网维护室林晨。
旋即他朝王叙澄意味深长地笑笑，“现在核心网室可正人手紧缺着呢，你可注意点儿分寸，别又发生去年的事，让杨主任也痛失一名部下，到时候杨主任可要从集团杀回来找你算账了，呵呵。”
林晨觉得他不但说话怪，笑容也怪。
王叙澄抻直了腰，身体很僵硬似地站在那，林晨从侧面都能瞧出来他抿着嘴，眼睛忽明忽暗。但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他重新牵动起了嘴角的肌肉，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冷笑，“说的是，人总不能两次都掉进同一个坑里，何况还有个你来这替我操心，提醒我。可真是谢谢了，老邹。”
见王叙澄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反倒显得那人有些自讨没趣，干笑了两声，转身走开，又到其他人的工位聊天去了。
察觉到两人中间异样的气氛和王叙澄明显有些不对的情绪，林晨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主任，您没事吧？”
王叙澄重新看向林晨，脸色铁青，刚刚的那股鲜活气是一点都不存在了，他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虽然有些搞不清刚刚那是什么情况，也隐隐地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坐下，一句话也别说。但王叙澄刚刚那句六个月就学会别人三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抵挡不住诱惑的第一个表现就是人会变的莫名的胆大，也莫名地敢想敢干，林晨现在就是，她掠过王叙澄难看的脸色，继续不管不顾地问，“主任，报名速成班需要什么条件吗？我可以报名吗？”
“你还是先自己适应摸索吧。很多东西都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而且据我推测，对你来说，速成班是砒霜的可能性也许更大。” 王叙澄言语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转弯时扬起的尘土，直接糊了林晨一脸。
虽然被这样一说，自己有些灰头土脸的，可林晨的嘴皮子可停不下，继续倔强地说：“可是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是砒霜还是蜜糖吧，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就为了试一试是不是糖，就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还是先做好手边的事情吧。”王叙澄的表情更加冷峻了，目光像是冷箭一样射向林晨。
这下林晨不敢再多说了，她悻悻地坐了下，继续研究她的横向制度规范去了。王叙澄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椅子里，表情依然没有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