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栩生打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抖，一串简单的号码按错好几次，想摁又不敢摁，最后一咬牙拨了过去。
“喂，市刑警队舒刻，请讲。”
“我是张栩生。”
“哦是你啊…谁？张栩生？你怎么换号码了？我刚还以为诈骗电话来着。”
张栩生开门见山：“你有空吗，帮我个忙。”
“现在有空，你说。”
“临隅大桥那起车祸，能帮我查查吗。”
“大桥口是吧，我知道那个，两辆车有一辆是宁州开过去的，交警队让人过去协助过，轿车正常，对面货车疲劳驾驶全责，”舒刻唏嘘道，“可惜了车里一个小姑娘，没救过来，爸妈都哭惨了。”
舒刻从警多年，见过不少场面，车祸于他而言反倒是最安宁的，他饱含同情，但理性更多。
张栩生此生再也没有过第二次这样理智全失的时候。
那短短几余秒内他的脑子似乎是死寂也似乎一片乱麻。
连祈祷的时间也不留给我吗。
张栩生拳头紧握，指甲快嵌入肉里都没有察觉到，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疯了，想问得仔细点，可话全都堵在嗓子眼，噎得他快要窒息。
开口的时候嗓子哑得可怕：“多小？”
舒刻明显愣了愣：“你怎么了，状态不对啊。”
张栩生强撑着又问了一遍：“多小？”
舒刻不明所以，但仍回答：“八岁。”
“还是个孩子呢，本来正是上学的年纪，她妈妈说她出事前刚在学校带上红领巾，一家人都开心得不行，谁知道…”
后来的话，张栩生都没心思听。
死的人不是虞岁穗，他应该松口气的，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说你俩真有意思。”舒刻在那头边吃夜宵边说。
张栩生缓过神才发现背上全是汗：“你说谁俩？”
“你和齐飞啊，同一件事，他也来问过我，”舒刻搁下筷子，“我没八卦的意思啊，你们不方便说就算了。”
张栩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什么时候问你的？”
刚才替他借手机的护士探头进来：“先生？”
张栩生歉意地朝她点头示意，护士见他还在打电话就会意退了出去。
舒刻想了想：“六点三十七，我刚回局里。”
张栩生按铃叫来护士把手机还给她，然后躺回床上思考，护士见他躺得吃力，顺手帮他把床板高度调整了一下。
阎良和宁州的指针在脑海里重合。
六点三十七，比张栩生苏醒的时间早了两个半小时。
张栩生记得自己从马路上滚出去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十五分，那转到西安的时候差不多就该五点了。
再算上手术和昏迷的时间，这期间要是虞岁穗打不通他的电话，第一个找的人肯定是齐飞。
自己受伤的事齐飞应该知道，但他不会告诉虞岁穗。
那就只能是岁穗自己猜到的，然后她避开台风赶去临隅的机场，时间可能刚好和车祸巧合，所以齐飞才会觉得出车祸的是她。
可距离航班落地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还联系不上她呢。
想着想着，张栩生感觉被撞得轻微脑震荡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闭上眼。
虞岁穗和袁朗在机场附近找了个酒店，准备搭第二天早班飞西安。
袁朗在阳台打电话，虞岁穗坐在一门之隔的沙发上紧张得浑身僵硬。
玻璃倒映出她焦虑不安的双眼。
伸手去拿水杯的时候还把水杯碰倒了，水一下子淌出来，她赶紧扶起杯子，拿纸巾擦桌面。
“别紧张，”袁朗回来见她手忙脚乱，说，“我问了，他没事，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转到普通病房，”虞岁穗心一沉，“他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
袁朗回答：“遇到一个特情，具体什么情况没细说。”
刚才电话另一头的人特意叮嘱他说不要提车祸，要说得说是任务里受的伤。
也能理解，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工作，九死都逃过了，结果碰在车头上，换谁都接受不了。
袁朗观察了一下虞岁穗的表情，打算说点让她开心的。
“他又立了功，据说要受表彰。”
虞岁穗心情复杂，撑着桌边站起来把湿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抬起手背在眼边抹了抹，转身走向卫生间，又快又轻地说：“人没事就好。”
他们入住的时候只剩下这一间大床房，虞岁穗睡床，袁朗在沙发过夜。
虞岁穗认床，何况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安稳，临晨时醒来看到吧台的小灯还亮着。
袁朗还没休息，这趟门出得这么匆忙，他居然还提前带好了笔记本准备见缝插针办公。
虞岁穗坐过去安静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过了会儿袁朗问：“怎么？”
“你去歇会儿吧，小朗叔叔。”
“不用，”袁朗摇摇头，眼睛还在屏幕上，“我喝过咖啡，也睡不太着。”
键盘声咔咔响，虞岁穗低头捏了捏衣角：“麻烦你了，这么糟糕的天气还要开车陪我跑那么远。”
“没什么，我本来也是闲着。”
“小朗叔叔。”
“嗯？”
“谢谢。”
“谢我干什么。”
“这次是我太冲动了。”
袁朗停下了手里的活，转头看过来。
“快睡觉去吧，别担心他了，男人受点伤没什么。”
虞岁穗在灯下望着他。
袁朗转回头，淡淡笑了笑：“也别担心我了，我有补贴拿，年终奖还得给我加。”
入秋了，天没有夏季亮得早，阎良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比这里凉，虞岁穗想，又没来得及带适合的衣服。
下飞机的时候果然感觉到冷，虞岁穗快走几步，过了一会儿就习惯了。
西北的空气和南方真不一样，没那么湿润，也没有那么多草木的味道。
虞岁穗直接去了医院，下车后一路小跑。
袁朗知道她没心思吃早饭，便让她先进去，自己在附近找个地方慢慢吃点东西，等她见到人，把心放下再说。
也是运气好，虞岁穗刚进门就看到姚望拎着肉夹馍站在扶梯上。
她一时想不起来他叫什么，顾不上别的，赶紧跑到电梯下喊了声“你好”。
姚望低头立刻认出她，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欸——你是！”
虞岁穗用手拢着嘴，小声朝他喊：“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跑向楼梯间。
姚望见到虞岁穗，心里先替张栩生高兴了一把。
虞岁穗上来后想起他名字了：“我记得，你叫姚望。”
姚望猛点头：“跟我来。”
两人又一路小跑，终于到了病房门口。
虞岁穗问：“是这间吗？”
“是。”姚望在门外招手把里面的殷天阚叫了出来。
殷天阚见到虞岁穗也满脸惊讶。
可能是路上跑太急，虞岁穗感觉心脏跳得很快。
“卫生间在哪？”
姚望说：“里面就有。”
殷天阚指了指走廊：“那边。”
虞岁穗掏出包里的纸浸水擦了擦脸，又用口红点了两下嘴唇，抿了抿感觉气色好多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回去。
不知为什么，刚才在门外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情怯。
幸好昨晚没哭，不然肿着眼泡更不好见人了。
一步，两步，她又开始小跑，就像第一次来阎良小跑着去见他那样。
虞岁穗摁下门把手，一眼就看到了张栩生。
张栩生也看到了她，难以置信般睁大眼睛，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岁穗？”
虞岁穗站在门边朝他笑，背着手轻轻合上了门：“我来啦，很惊喜吧。”
张栩生又喃喃叫了一声：“岁穗？”
虞岁穗望着他的眼睛想，如果两个人彼此魂牵梦绕，那他们应该是不会分开的。
两个人对视着，居然是张栩生的泪先流了下来。
他又想起梦里虞岁穗泪湿的眼神，那么伤感。
现在虞岁穗又这样用那双舍不得流泪的眼睛笑着望着他，张栩生的心碎了一地，他觉得自己栽了，以前谁都不能拿他怎样，现在虞岁穗一个眼神，就在他脖子上套了锁链，拽得紧紧的，不放他离开，也不放他死去。
虞岁穗完全没想到张栩生居然会哭，而且不是只掉一两滴眼泪，是实打实下挂面似的眼泪，她有点手足无措，自己眼眶边吊着的半颗泪珠也被吓得蒸发了。
赶紧走过去把张栩生的脸捧住，见他这副脸色苍白的惨样，气得笑了：“你这个人，你哭什么呀？”
“伤哪了？快给我看看。”
张栩生摇头不说话，伸出手臂搂住她，把脸深埋进她的颈窝里去。
虞岁穗怕他牵扯到伤口，忙俯身应和他的动作和他拥在一起，趁这个时候她闻了闻张栩生。
病体疲倦消瘦的气息是能被闻到的，病床上还沾染着很重的医院味，消毒水，酒精，药味…把他身上那股干净清新的皂香冲淡了。
虞岁穗皱了皱眉，但不是嫌弃。
张栩生怪可怜地黏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岁穗，你快把我吓死了。”
虞岁穗被他恶人先告状式的控诉惹得笑出来，又紧接着一阵鼻酸，两颗眼泪滚落下去掉在张栩生的后脖颈上，叹了口气替他抹去，手流连在他颈肩抚摸：“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太不讲道理。”
张栩生抱得更紧了些，又嘟哝了句什么。
虞岁穗拍了拍他的背：“又在说什么？你别故意这样，我真听不清。”
“这两天特别想你，想你过来，又觉得天气不好，还是别来，但是你不来我一个人躺在这太凄凉，每次睡着的时候都会梦到你，但是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打不通，我真的很怕，”张栩生摸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 “没有及时联系你是因为手机摔坏了，你别生我气。”
虞岁穗半天没说话。
张栩生有点担心，更搂着不敢放，怕放了她负气走开，自己下不了床也追不上。
又过了一会儿，虞岁穗终于开口了：“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洗澡？”
张栩生平时是个很在乎形象的人，虽然衣品一般，但他总能把自己收拾得很精神，可是现在不能了，因为他不得不卧床休息，好几天没照镜子也没洗头，头发有点被压乱了，头顶上两撮毛翘飞起来，他一点都没注意到。
“我…”
“我为什么生你气，”虞岁穗盯着他头发看，“我手机也坏了，不过不是摔的，是掉海里了，本来我还在纠结到底怎么处理线上那个账号，现在就没那么麻烦了。”
张栩生还记得：“那阿举怎么办，那是“我”啊。”
“你么，”虞岁穗思考片刻，“其实我都有备份在电脑里。”
虞岁穗伸手替他压了压头发，手掌一离开，头发又下定决心似的慢慢翘起来，她忍不住笑了。
“你笑我。”张栩生有点幽怨。
虞岁穗指了指他：“是聪明毛。”
“长聪明毛的人都很倔。”
张栩生说：“没有吧，我不倔。”
“哦，”虞岁穗故意说，“我喜欢倔的。”
“喂，市刑警队舒刻，请讲。”
“我是张栩生。”
“哦是你啊…谁？张栩生？你怎么换号码了？我刚还以为诈骗电话来着。”
张栩生开门见山：“你有空吗，帮我个忙。”
“现在有空，你说。”
“临隅大桥那起车祸，能帮我查查吗。”
“大桥口是吧，我知道那个，两辆车有一辆是宁州开过去的，交警队让人过去协助过，轿车正常，对面货车疲劳驾驶全责，”舒刻唏嘘道，“可惜了车里一个小姑娘，没救过来，爸妈都哭惨了。”
舒刻从警多年，见过不少场面，车祸于他而言反倒是最安宁的，他饱含同情，但理性更多。
张栩生此生再也没有过第二次这样理智全失的时候。
那短短几余秒内他的脑子似乎是死寂也似乎一片乱麻。
连祈祷的时间也不留给我吗。
张栩生拳头紧握，指甲快嵌入肉里都没有察觉到，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疯了，想问得仔细点，可话全都堵在嗓子眼，噎得他快要窒息。
开口的时候嗓子哑得可怕：“多小？”
舒刻明显愣了愣：“你怎么了，状态不对啊。”
张栩生强撑着又问了一遍：“多小？”
舒刻不明所以，但仍回答：“八岁。”
“还是个孩子呢，本来正是上学的年纪，她妈妈说她出事前刚在学校带上红领巾，一家人都开心得不行，谁知道…”
后来的话，张栩生都没心思听。
死的人不是虞岁穗，他应该松口气的，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说你俩真有意思。”舒刻在那头边吃夜宵边说。
张栩生缓过神才发现背上全是汗：“你说谁俩？”
“你和齐飞啊，同一件事，他也来问过我，”舒刻搁下筷子，“我没八卦的意思啊，你们不方便说就算了。”
张栩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什么时候问你的？”
刚才替他借手机的护士探头进来：“先生？”
张栩生歉意地朝她点头示意，护士见他还在打电话就会意退了出去。
舒刻想了想：“六点三十七，我刚回局里。”
张栩生按铃叫来护士把手机还给她，然后躺回床上思考，护士见他躺得吃力，顺手帮他把床板高度调整了一下。
阎良和宁州的指针在脑海里重合。
六点三十七，比张栩生苏醒的时间早了两个半小时。
张栩生记得自己从马路上滚出去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十五分，那转到西安的时候差不多就该五点了。
再算上手术和昏迷的时间，这期间要是虞岁穗打不通他的电话，第一个找的人肯定是齐飞。
自己受伤的事齐飞应该知道，但他不会告诉虞岁穗。
那就只能是岁穗自己猜到的，然后她避开台风赶去临隅的机场，时间可能刚好和车祸巧合，所以齐飞才会觉得出车祸的是她。
可距离航班落地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还联系不上她呢。
想着想着，张栩生感觉被撞得轻微脑震荡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闭上眼。
虞岁穗和袁朗在机场附近找了个酒店，准备搭第二天早班飞西安。
袁朗在阳台打电话，虞岁穗坐在一门之隔的沙发上紧张得浑身僵硬。
玻璃倒映出她焦虑不安的双眼。
伸手去拿水杯的时候还把水杯碰倒了，水一下子淌出来，她赶紧扶起杯子，拿纸巾擦桌面。
“别紧张，”袁朗回来见她手忙脚乱，说，“我问了，他没事，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转到普通病房，”虞岁穗心一沉，“他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
袁朗回答：“遇到一个特情，具体什么情况没细说。”
刚才电话另一头的人特意叮嘱他说不要提车祸，要说得说是任务里受的伤。
也能理解，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工作，九死都逃过了，结果碰在车头上，换谁都接受不了。
袁朗观察了一下虞岁穗的表情，打算说点让她开心的。
“他又立了功，据说要受表彰。”
虞岁穗心情复杂，撑着桌边站起来把湿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抬起手背在眼边抹了抹，转身走向卫生间，又快又轻地说：“人没事就好。”
他们入住的时候只剩下这一间大床房，虞岁穗睡床，袁朗在沙发过夜。
虞岁穗认床，何况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安稳，临晨时醒来看到吧台的小灯还亮着。
袁朗还没休息，这趟门出得这么匆忙，他居然还提前带好了笔记本准备见缝插针办公。
虞岁穗坐过去安静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过了会儿袁朗问：“怎么？”
“你去歇会儿吧，小朗叔叔。”
“不用，”袁朗摇摇头，眼睛还在屏幕上，“我喝过咖啡，也睡不太着。”
键盘声咔咔响，虞岁穗低头捏了捏衣角：“麻烦你了，这么糟糕的天气还要开车陪我跑那么远。”
“没什么，我本来也是闲着。”
“小朗叔叔。”
“嗯？”
“谢谢。”
“谢我干什么。”
“这次是我太冲动了。”
袁朗停下了手里的活，转头看过来。
“快睡觉去吧，别担心他了，男人受点伤没什么。”
虞岁穗在灯下望着他。
袁朗转回头，淡淡笑了笑：“也别担心我了，我有补贴拿，年终奖还得给我加。”
入秋了，天没有夏季亮得早，阎良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比这里凉，虞岁穗想，又没来得及带适合的衣服。
下飞机的时候果然感觉到冷，虞岁穗快走几步，过了一会儿就习惯了。
西北的空气和南方真不一样，没那么湿润，也没有那么多草木的味道。
虞岁穗直接去了医院，下车后一路小跑。
袁朗知道她没心思吃早饭，便让她先进去，自己在附近找个地方慢慢吃点东西，等她见到人，把心放下再说。
也是运气好，虞岁穗刚进门就看到姚望拎着肉夹馍站在扶梯上。
她一时想不起来他叫什么，顾不上别的，赶紧跑到电梯下喊了声“你好”。
姚望低头立刻认出她，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欸——你是！”
虞岁穗用手拢着嘴，小声朝他喊：“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跑向楼梯间。
姚望见到虞岁穗，心里先替张栩生高兴了一把。
虞岁穗上来后想起他名字了：“我记得，你叫姚望。”
姚望猛点头：“跟我来。”
两人又一路小跑，终于到了病房门口。
虞岁穗问：“是这间吗？”
“是。”姚望在门外招手把里面的殷天阚叫了出来。
殷天阚见到虞岁穗也满脸惊讶。
可能是路上跑太急，虞岁穗感觉心脏跳得很快。
“卫生间在哪？”
姚望说：“里面就有。”
殷天阚指了指走廊：“那边。”
虞岁穗掏出包里的纸浸水擦了擦脸，又用口红点了两下嘴唇，抿了抿感觉气色好多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回去。
不知为什么，刚才在门外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情怯。
幸好昨晚没哭，不然肿着眼泡更不好见人了。
一步，两步，她又开始小跑，就像第一次来阎良小跑着去见他那样。
虞岁穗摁下门把手，一眼就看到了张栩生。
张栩生也看到了她，难以置信般睁大眼睛，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岁穗？”
虞岁穗站在门边朝他笑，背着手轻轻合上了门：“我来啦，很惊喜吧。”
张栩生又喃喃叫了一声：“岁穗？”
虞岁穗望着他的眼睛想，如果两个人彼此魂牵梦绕，那他们应该是不会分开的。
两个人对视着，居然是张栩生的泪先流了下来。
他又想起梦里虞岁穗泪湿的眼神，那么伤感。
现在虞岁穗又这样用那双舍不得流泪的眼睛笑着望着他，张栩生的心碎了一地，他觉得自己栽了，以前谁都不能拿他怎样，现在虞岁穗一个眼神，就在他脖子上套了锁链，拽得紧紧的，不放他离开，也不放他死去。
虞岁穗完全没想到张栩生居然会哭，而且不是只掉一两滴眼泪，是实打实下挂面似的眼泪，她有点手足无措，自己眼眶边吊着的半颗泪珠也被吓得蒸发了。
赶紧走过去把张栩生的脸捧住，见他这副脸色苍白的惨样，气得笑了：“你这个人，你哭什么呀？”
“伤哪了？快给我看看。”
张栩生摇头不说话，伸出手臂搂住她，把脸深埋进她的颈窝里去。
虞岁穗怕他牵扯到伤口，忙俯身应和他的动作和他拥在一起，趁这个时候她闻了闻张栩生。
病体疲倦消瘦的气息是能被闻到的，病床上还沾染着很重的医院味，消毒水，酒精，药味…把他身上那股干净清新的皂香冲淡了。
虞岁穗皱了皱眉，但不是嫌弃。
张栩生怪可怜地黏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岁穗，你快把我吓死了。”
虞岁穗被他恶人先告状式的控诉惹得笑出来，又紧接着一阵鼻酸，两颗眼泪滚落下去掉在张栩生的后脖颈上，叹了口气替他抹去，手流连在他颈肩抚摸：“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太不讲道理。”
张栩生抱得更紧了些，又嘟哝了句什么。
虞岁穗拍了拍他的背：“又在说什么？你别故意这样，我真听不清。”
“这两天特别想你，想你过来，又觉得天气不好，还是别来，但是你不来我一个人躺在这太凄凉，每次睡着的时候都会梦到你，但是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打不通，我真的很怕，”张栩生摸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 “没有及时联系你是因为手机摔坏了，你别生我气。”
虞岁穗半天没说话。
张栩生有点担心，更搂着不敢放，怕放了她负气走开，自己下不了床也追不上。
又过了一会儿，虞岁穗终于开口了：“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洗澡？”
张栩生平时是个很在乎形象的人，虽然衣品一般，但他总能把自己收拾得很精神，可是现在不能了，因为他不得不卧床休息，好几天没照镜子也没洗头，头发有点被压乱了，头顶上两撮毛翘飞起来，他一点都没注意到。
“我…”
“我为什么生你气，”虞岁穗盯着他头发看，“我手机也坏了，不过不是摔的，是掉海里了，本来我还在纠结到底怎么处理线上那个账号，现在就没那么麻烦了。”
张栩生还记得：“那阿举怎么办，那是“我”啊。”
“你么，”虞岁穗思考片刻，“其实我都有备份在电脑里。”
虞岁穗伸手替他压了压头发，手掌一离开，头发又下定决心似的慢慢翘起来，她忍不住笑了。
“你笑我。”张栩生有点幽怨。
虞岁穗指了指他：“是聪明毛。”
“长聪明毛的人都很倔。”
张栩生说：“没有吧，我不倔。”
“哦，”虞岁穗故意说，“我喜欢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