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记忆比成年人更加清晰,昌祺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满地鲜血……身体忽然在炽热的夕阳下瑟瑟发抖。

    “我已经打算永远忘记这件事,我也以为你悔改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我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你的‘目标’。”

    “妈……”

    昌辞转身进了屋,她不想和他待在一个空间,她觉得很不舒服。

    昌祺不敢追上去,恐惧快要将自己淹没,从没有一种绝望像现在的孤苦无依……

    他只敢沉默落眼,却被一阵铃声扰回了神,是昌辞遗落在外面的手机。他走过去拿起手机,看到了那个恨之入骨的名字,一瞬间所有的怨恨和胆怯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你还要怎么样!”

    穆罗没料到是他,平静的说出了一个噩耗。

    ……

    昌辞坐在窗前,双眼空洞的盯着外头的繁花绿树,昌祺轻轻过去。

    “妈,澜叔病危了。”

    昌辞恍然回头,那个小魔鬼在说什么鬼话……

    昌祺泪痕还未干,昌辞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名字,冲出了家门。

    昌祺的伤心更重……直到辛熠带着薄严出现。

    “怎么了这是?”

    辛熠被他的满脸泪痕给吓到了,昌祺慢慢站起来趴在他怀里大哭,像个没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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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辞匆忙赶到闻璁家,闻璁已经像丢掉了半条命。

    她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还撑得住吗。”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抬手擦掉,她应该给闻璁鼓励,不是累赘。

    “我能忍住。”

    闻璁让自己面无表情,让心不再跳。

    昌辞低头皱眉,先消化自己的浓重悲伤。

    “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卡尔。”

    从未有过的无助让昌辞心疼,一遇到庄澜她就六神无主了。

    “要不然……先分开几天,你再好好想想,也许还能去看看庄澜。”

    闻璁摇头。

    “我有自知之明,这种情绪我藏不了,更骗不了他。”

    没人比昌辞更明白她的纠结,她对庄澜……就像自己对闻瑭,无论做的多绝、说的多狠,都是假的。爱过的人是不会忘记的,不过闻璁的决定她也看出来了。

    “如果他生气了你别在意、别伤心,他不会对庄澜无感的,你再为他伤心会压垮你的。”

    闻璁眼泪滑落,该怎么办……

    昌辞想留下来陪她面对Schreiber闻璁拒绝了,她需要给Schreiber一个解释和道歉。

    ……

    Schreiber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敏感发现了闻璁的沉默。

    “怎么啦?”

    闻璁被他温柔的抱进怀里,这是他每次哄闻璁开心必做的事,拥抱会减少两人的隔阂,让矛盾不攻自破。

    这次闻璁却不再享受的心安理得,在这么久之后她还要用庄澜伤害他们的感情,她同样心疼这个男人的敏感。

    Schreiber感觉到她把自己抓的很紧,这是极度的不安,可她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你在为那个男人不安吗?”

    只有这件事才会这么触动她。

    闻璁努力止住悲伤,缓缓抬起头,眼泪却从眼角遗漏。

    “对不起……”

    千头万绪的结果就是亏欠了他。

    Schreiber神色暗下,忽然意识到那个男人会一直纠缠在他们之间,他没有驱赶的办法。

    他慢慢松开闻璁,闻璁知道这推离意味着什么……在他起身离开前心急的抓住他。

    Schreiber没有动容。

    “我没有经历过你这么深刻的感情,我无法明白你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或许已经高于我们。”

    闻璁心急。

    “没有任何男人重要过你对于我,不然我不会嫁给你,我对他……做不到漠不关心。他生活在我们之间是个错误,可我就是放不下,他病的很重,我很担心他。这事我不想瞒你,那会很过分。”

    悲戚的声音说的都是真实的情愫,她希望Schreiber能理解自己的心,不要在这个时候也离自己而去,她承受不住……

    然而Schreiber却戳破了她的谎,他们俩都不需要生活在谎言里。

    “你在用你的坦诚隐瞒你的感情,他在你心里一直重要过我,不然你不会忽略我的感受也要记挂他。现在你还需要我的温暖,是因为他还在垂死挣扎,你也在挣扎……等他消失了,你的热情跟信念也就被带走了,那时候你还在乎我的安慰吗。”

    原来……他和自己的感情没有任何不同。从前她会分别看待,也许外国人的情感并不如中国人浓烈,他们俩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同的,环境、语言、喜怒哀乐都不同,哪怕突然惺惺相惜了一瞬间,因感情热烈如松涛而有了规律,可至此之后或许就是相安无事,原来不是如此。

    “从我爱上你,你就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品。这些话我当初对你说的是真实的心意,现在说的也没有丝毫骗你。”

    Schreiber突然抱紧了她,闻璁没有挣扎,她知道Schreiber现在也需要安抚,不管他有多讨厌庄澜的存在,他的意义都不会弱于庄澜。

    夜幕下的沉默是可怕的,两人都要通过对方的体温来慰藉自己那颗颤颤巍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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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夜色,昌辞呆呆的坐在床上,辛勐函洗完澡出来,看到她就像个在等待父母领取的小孩儿,抱着娃娃乖乖的坐在那儿。

    他心疼的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把娃娃拿出去。

    昌辞转而靠在他怀里,她觉得自己好幸福,为什么闻璁就不能一直像自己这样幸福呢?

    “再想下去今天又睡不成了,先睡吧,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昌辞搂住他的脖子不想和他分开一点点。

    “勐函……”

    呢喃里的依赖让辛勐函暖心,这种感觉他仍旧很享受,就这样抱了她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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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两人就去了医院看望庄澜,走到病房门口昌辞望而却步。

    门是敞开的,大束阳光从里面倾泻出来,昌辞站在阴影下,辛勐函先进去了。

    “今天是怎么了,病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模样。”

    庄澜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你这做大哥的,到这时候也不忘挖苦我。”

    辛勐函叹息,在他对面的座椅上坐下。

    “我带昌辞来看你。”

    庄澜扭头,昌辞扶着门边像个犯错误的孩子。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是温馨的暖阳。

    “就算你没带礼物也不必在那儿罚站。”

    玩笑也透露着苦涩,昌辞慢慢过去,坐在他身边,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了许多,这副样子让昌辞一时间不能相信。

    “我挺想替闻璁给你带话的,可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她呐呐的说着,心里很自责,他与闻璁之间只有自己能帮上忙,可是自己却是白来这一趟,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自己就不想来看看我吗?”

    昌辞听着很不是滋味儿。

    “可我觉得你更希望见到她。”

    庄澜摸摸她的头发:“那你就想错了,我现在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她。”

    昌辞忍住眼泪:“你就不要骗我了。”

    庄澜认真:“我没骗你,你很清楚,闻璁已经结婚了,她和我永远都没有关系。她有自己的家庭,她的婚姻不允许我们俩再有关联。你是希望她在自己的新生活里永远幸福,还是被我继续纠缠,无休无止的苦恼?”

    昌辞摇摇头,却把眼泪忽略了……

    “她想着你,哪儿还有幸福可言?”

    “嘘。这些话永远不要再说了,对她不好。”

    昌辞点头,这些话的确不需要她来申辩,他们俩早已看透彼此,所以才心照不宣,彼此沉默。

    昌辞看见辛勐函对自己微微摇头,就止住了这个话题。

    “你有没有生我的气?这几年每次见你我都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

    这么乖顺的模样还是好久前的记忆了,看来,自己现在的样子还真是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

    “咱们多久没这么心平气和说过话啦?这个病生的也不是没有好处。”

    昌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求救的看向辛勐函,却见他只是鼓励的看着自己。

    昌辞也努力不让自己再这么小心翼翼的,可是她这样才是应该的吧,人人都强颜欢笑才难看呢。

    她也不想再忍耐眼泪:“我应该更乖一点……不该那么坏……”

    她趴在庄澜手臂上哭了,为她曾经的狠心、疯狂而悔恨。

    辛勐函了解她对庄澜的感情,即使这些年她总藏着,可是十年的养育和陪伴她又怎么会全然忘记。

    庄澜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发,今天的天色真好看,带着怀念的香甜。

    ……

    辛勐函等庄澜休息后就带昌辞离开了病房。

    “我是不是把庄澜又惹伤心了。”

    “你把他这么长时间的压抑给逼出来啦,他天天被身体上的痛和心里的苦轮番折磨,过的很辛苦。他原本想和魏黎离婚,既不耽误她,也能用最后一点时间弥补闻璁。但是,成了现在的结果。”

    昌辞从不知道这些,哪怕他们距离这么近。

    胰腺癌该有多疼啊,他却自己忍下了所有疼痛,甚至还要忍受自己偶尔的发作……

    “他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我们都不知道,还记恨他这么久,他多可怜啊。”

    辛勐函摸摸她的脑袋:“你这么想才让他难受,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希望别人对他有怜悯。”

    昌辞擦掉眼泪:“闻璁肯定哭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劝她。”

    辛勐函微微摇头:“这不止是闻璁的感情,还牵扯了卡尔。她的痛苦也不只是对庄澜,也有对卡尔的内疚,这两种感情你都不该参与。至少现在别去打扰她,先让她自己想清楚。”

    昌辞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他还要一天天熬下去……”

    “我问过医生,他没有多长时间了。”

    昌辞好像又要哭了,抓住辛勐函的手:“所以他才不让闻璁来,多见一次,他们就要伤心一次。”

    曾经谁能想到,十多年后我们要面对这样的灾难,可是当年的欢笑还在另一个时空存在着,耳畔依稀还能听得到,就像脚下这条漫长的走廊,已经记忆下了所有的悲伤。

    三人的悲伤世界里没人发现另一个身影的存在。

    昌祺是跟着他们俩一块儿来的医院,只是他不敢露面,在门外偷偷看了庄澜一会儿就悄悄离开啦,可是他没想到会遇到他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那张刺眼的脸尽管包着严实的纱布,却比以前更让他难受。

    穆罗呆立在打开的车门旁,十分的矛盾,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昌祺相处,不知道什么话和行为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来看庄澜吗?”

    也只有这个原因啦。

    昌祺没有回答,不自觉地望着蜂念,总觉得他与从前不太一样啦。

    哼,应该是那种眼神吧,从前他对自己可没有这样的恨。

    他将双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是。”

    穆罗还想再说什么,蜂念却径自绕过她坐进车里,从她手里夺过车门关上,将排斥显露无疑。

    穆罗生怕昌祺再有不好的想法,尽量心平气和:“蜂念刚出院,还不能吹风。”

    她看了看车里的蜂念,决定先离开这儿。

    “我们先走啦,你自己当心。”

    或许是穆罗此刻的为难与踌躇触动了昌祺,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可怜。

    “等等。”

    穆罗怔住,直直看着他,这是昌祺第一次这么平静的与她对视。

    “对不起。”

    穆罗惊讶难掩,蜂念却是无动于衷。

    不过这些昌祺都不在乎,他只是觉得昌辞一直期待他这样做。

    可是这句话却带给了穆罗一丝信心。

    “我以为……”

    “你什么也不用说。”

    决绝的打断跟刚才判若两人。

    “我已经道了歉,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打扰我妈。”

    穆罗的心霎时像被冰水浇透,刚才的矛盾一扫而空。

    “我真不知道,该夸你两句,还是该扇你一耳光。”

    她俯身上车,昌祺没有因为她的话动容,他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是对的,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后悔过。

    双手再度放进裤兜里,他无所谓的转身离开,可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爸,妈。”

    刚才的问心无愧一扫而空,傲气和底气瞬间烟消云散。

    辛勐函询问:“跟着我们来的?”

    昌祺点头,不敢看昌辞。

    辛勐函摆摆手示意他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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