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清冷,南境深林,四处布满瘴气。

    迷雾之中,倚靠在老树边的俊逸少年郎,甩了甩挂在肩上的几股小辫,抹额下的坠子也歪了歪。少年伸手掰正那绣满繁复花纹下的银坠,手腕的铃铛随着主人的动作,发出伶仃悦耳的响声,在林中荡开。

    铃声作响,少年才察觉出有人,钻入迷障中,绕了几圈来到溪水边,那边正有个身着黑衣劲服的高挑男子,只是他依旧蒙面,所有的长发束成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头上没有那支墨玉簪子。

    看身形与那人一般无二,可真是那人?

    “我已经应你来此,这次是为了什么事!在南境,圣域的巫族并无什么动作,你无需担忧!”

    “圣域与峋阿山书院当真毫无关系么?”

    少年郎愣住,“你怎么会这么问,那个书院招摇得很,圣域可不喜欢被人盯上,没有干系!”

    “圣域之主,你见过她几次?”

    “没几次,我入圣域之后,见她不过十次不足,毕竟圣域的圣子只是辅佐圣女,能贴身服侍那位大人的,都是圣女的事!”少年摇了摇头,带着发尾的铃铛也要慌起来。

    “她长什么样!”

    “我没机会见她正脸,每次去圣殿我都是在外边候着,多数是圣女与三位长老与她商议要事。”

    “她的名字,你可知晓!”

    “自然知晓,圣域的大人们,就她的名字最好听,叫袈娜!”

    黑衣男人看向潺潺溪水,继续问道:“那,这个名字意为着什么?”

    少年郎耸了耸肩,这个问题他也曾好奇过,“应该没什么特别!”

    “她不是圣域之主么?”

    “哎,这个,你若是想知道,须得给我解药!”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骨笛,将它贴近唇角,吹奏起来。

    下一瞬,迷障之内,铃声大作,久久不散。

    “啊啊啊啊啊!不!!!!”

    “我说!你别吹了。”地上打滚的少年双目猩红,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喘气道,“为何非得是我,你倒是去控制别人!袈娜大人同别的大人不同。”

    “圣域之中的掌权人,先是三位长老,后是几位大人,据说那几位大人是同族,最后是圣女和圣子,圣子圣女倒是与三位长老同属一族。在圣域,那几位大人中总会出现一位成为圣域的主人,一位主人死了,下一位最强者继任。不过,那几位大人所属之族,人丁稀少,不是所有的大人都会生长于圣域,有些则是长老从外面找回来。这位袈娜大人,她从出生便被定位圣域的主人,可她鲜少在南境呆着。”

    “为何三大长老地位如此尊崇?”男子的长指捏紧骨笛,总觉得不大对劲,若是那三位长老已经可以掌控圣域,为何非得让另一族来当这圣域之主,甚至不惜去外边寻觅流失的血脉。

    少年从地上爬起,抖了抖身上的污泥,“我入圣域时,圣域的规矩便是如此。”

    “那,这些长老为何非要选他族做圣域之主?”

    “我不过是个年轻圣子,那能知晓这般多!啊!你别吹!”他见他将笛子靠近唇边,心中一紧,“我虽不知为何要选他族做圣域之主,但是圣女七缘告诉过我,圣域的主人只能是女子,而且她们多数都在二十多岁便被更换。”

    骨笛被放了下来,男子看着骨笛,不大理解那少年的恐惧,当真这般疼么?

    “为何会被更换?”

    “这我真的不知,圣域的秘密知晓最少的就是圣子!不过,被更换之后的那位再也不会出现在圣域中了。”少年找了棵树靠着,“兴许是死了?我偷听过两位大人谈话,袈娜大人上位时,他们就说前一位好像是死了,反正其他大人多数都会在圣域。”

    “现在,在圣域有多少位大人?”

    “加上袈娜,共三位。不过也是奇怪,圣域冷清,大人就这么三位,长老也三位,加上我和圣女,和侍从十个,不过十八人。这些都是些寻常事,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男人转过身,靠近圣子,骨笛抵在他的喉咙上,“你还知道圣域哪些不寻常的事?”

    圣子耷拉下脸,“不寻常,不寻常的事,凡是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说了。不如这样,下次我引诱圣女来见你,你将我的毒转给她,如何?”

    男子冷笑一声,“不好!说!”骨笛压迫,圣子的呼吸有些压迫,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虫鸣,还有些许鸦啼,暗色中的男人也显得愈发可怖。

    “若非要说怪异,当是上一位圣女。上一位圣女,约莫在四年半前,突然离开圣域,这在圣域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骨笛松开,男子继续问道,“为何!”

    圣子垂头,无奈开口,“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一梵入圣域不过六七年,只不过四年前倒霉遇上你,被你下了毒,不然我这一生都极其平淡又顺遂。不过我见过前任圣女,长得十分貌美妖艳,叫什么迦来着。此事长老们都不追查,应当是默许她离开的。”

    “迦楼罗?”

    “对!”

    “那,圣域与巫族神树有何干系,圣域之中,何处是不可入之所?”

    “巫族是有神树,可神树在平宿啊,能与人族地界有何干系。圣域并没有什么禁地,七缘从未和我说过什么奇怪的场所。若是危险之处,怕是南境的蛊毒阁,它是在圣域的掌控之下,但我们也可以随意出入。”

    男子闻言,彻底松开了他。一梵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可对面的男子突然给了自己一掌,发尾的铃铛都被震碎。

    一梵冲着地面啐了一口血,不可置信得看向月下的男人,“你?”

    “方才,你想给我下蛊毒。嗯?”男人右手握着骨笛,拍打着左手的掌心,“最后一个,六爪雪雕,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一梵捂住胸口,疲惫得瘫下,望着身旁老树的树冠,“我岂会知晓那传闻中的雪雕,兴许在当年平宿的天灾中,它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问我的东西,于我而言确实难了些。这东西,本就没什么记载,你不如去东海找巫首!”一梵挣扎着爬起身,可眼下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这人到底是不是异人,每次将我这巫族约在这异人老巢休止山,就不怕我下不了山?”

    -

    一匹晷赫马从休止山下狂奔而过,一黑衣劲装的男子从树上跃下,跨上马,右手勒住缰绳,左手上祭出禅虹古剑,古剑通身泛红,向迷障深处指示。

    天色初霁,林中依旧雾大,一人一马站在山后峭壁下的乱石前。

    圣伯鱼揭下面巾,拍了拍晷赫马,让它自行离去。自己则踏入乱石内,山壁陡峭,入口狭隘,约莫走了三个时辰,圣伯鱼走出石壁,头顶赤红,前边都是烈焰岩浆。他收起古剑,跃入空中,银白的巨龙忽现,冲入岩浆内。

    银龙冲入平宿,巨大的银色羽翼张开,向着平宿那座最高的王宫飞去。宫内的人见到天上的巨龙纷纷躬身作礼!

    “恭迎吾王归来!”

    “恭迎吾王归来!”

    “恭迎吾王归来!”

    兽身褪去,手执古剑的圣伯鱼立于宫门前。为首的白发老者朝前跪拜。

    “王四年未归,突然归来,所为何事。桐夫人已去人间地界,王可与她见着?”

    “此次回来,孤来王宫取尾翼花!”

    老者仔细看向圣伯鱼,见他气色身体无碍,开口问道:“王,此花是媸椤王族重伤才会用的圣物,您受伤了?”

    圣伯鱼收起剑。

    “拿来便是!支老将军!记得连根带叶。”

    “是!“老者转身,又转过头来,担忧问道,“可是臣那些孙子孙女受伤?为何要连根带叶,花可疗愈,但叶有剧毒可致幻。”

    “老将军放心,有孤在,不会让他们轻易受重伤!花与叶都有用!”

    老将军对着眼前人感激一笑,摆了摆手势,示意圣伯鱼与他一道入殿。

    “王,说起来老臣尚未见过时安,若有机会,愿时安也能回趟平宿。”

    圣伯鱼与老将军,往殿内走去,脸色微沉:“等他长大些,再让他回趟故土看看。”

    支老将军在前边点了点头:“确实是该回趟故土看看,当年臣也未曾料想到有机会能回故土。不过,对于时安,老臣有个不情之请,他年纪小,又是在危难之际出生,老臣只想他这一生如他的名字一般。”

    “对于时安,孤也如是,年年岁岁,喜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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