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说出这句话,他奇怪的手下也放开了抓着达提亚娜的手,她很快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她能动了。

    根据这里的书籍和牢房里的各位夫人小姐,她猜测对方在追逐贵族阶级,虽然具体在追逐什么不好说,但她还是摆出贵族的礼节。

    “很高兴认识你,先生。”

    她起身,表情没有一丝迟疑:“关于你提出的问题,或许我应该看看你手上的书?”

    对方木然听完,有段时间里一直没有反应,然后才像突然惊醒一样咬着指甲自言自语:“书,书,对,要看书,书,书呢……”

    “……”

    达提亚娜本能地往书柜上靠了靠,毕竟正常人肯定是打不过疯子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个非凡者。

    她控制着自己想要去确认火枪位置的动作,尽量不然对方察觉地防备着,但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出人意料。

    他开始吃书,没有章法地吃那些不完整的书页。

    唰唰的撕拉声不断响起,那些宝贵的书籍在他粗糙的手中变得支离破碎,偶尔有残余也保留不了多久,他甚至开始吃一些不知是谁书写的手稿,达提亚娜觉得自己闻到了墨水味,又有点像烛火的味道。

    她瞥了眼仆从,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很像之前她的状态。

    书桌后的人吃了一会书,渐渐冷静下来,他嚼着纸扭头,表情同之前没多大区别,只是伸手指着达提亚娜:“你,过来。”

    他的手指带路似的按在书页上,达提亚娜看了看他手下残破的书页,不动神色地靠过去。

    “看看,”他把书塞到她手里。

    “……”

    虽然她不觉得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又能看出什么来,但现在受制于人显然她没得选,所以她举着厚壳的书,借微弱的火光辨认字迹。

    这本书用的是基拉语,一种很有特点但已经没什么人学的古老语言,传说中海妖的语言,因为太过古老罕见,达提亚娜只听说学城里某些专业会学,但周围却没人懂。

    她自然也不会,但不能这么说出来。

    之前那个腐化的受害者,极有可能是因为灵感过高又接触了神秘学知识才变成那样的,还有一看就很诡异的仆从以身作证,也就是说,面前这些书,很可能与神秘学知识有关,有几率单靠灵感莽过去,反正对与死去的半神产生联系的她来说,只要不是特别倒霉,一般的神秘学知识是影响不了她的,顶多加速她腐化的过程。

    在本来就被半神污染了的情况下,还不如适当利用这一点,即死和死缓中当然选择死缓啊。

    假设她运气稍好,刚好看的是与神秘学无关的书籍,那胡编乱造也足够应付对方,因为很显然,对方也看不懂。

    重点只在于如何让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达提亚娜一边假装用心翻译的秘书,一边借着书本遮掩悄悄打量。

    对方似乎有些焦虑,一边翻书一边不停地抓挠手臂,她注意到他握着羽毛笔的手在抖,以致写出的字歪歪扭扭。

    虽然看起来精神堪忧,但硬要说多疯狂也没有。

    原著部分设定参考了COC跑团规则,用跑团术语来形容,就是在遭遇某些事件或物品时,先过灵感判定再过理智判定,然后由理智判定的结果决定之后的精神状态,是临时疯狂还是长期不定时疯狂,甚至是永久疯狂。

    虽然放到现实不可能完全贴合跑团规则,但仅作为参考还是可以的。

    根据达提亚娜的观察,眼前这个疑似患有异食癖的人,明显精神状态堪忧,根据之前对他盗窃书籍的猜测,这种对知识的异样渴求应当已经持续了一阵,但他看起来身体还行,由此推测异食癖的症状不影响他正常进食,跟之前他表现出的一会正常一会疯癫的状态也对得上。

    这应该是长期不定时疯狂。

    结合他一开始提出的关于“诞生”的问题,他应该是接触并理解了部分神秘学知识,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且理智尚存的状态,那么她说话的时候,用词最好也向神棍靠拢,这个简单,预言系的课程里有专门的“表演课”。

    虽然这里这么多书籍不可能全都涉及神秘学,但达提亚娜也不确定自己如果直说这本书上的内容跟他的问题无关会不会被当成废物丢回去。

    保守起见,她决定先稳一手,不要贸然下判断。

    “途中第一个险遇发生在塞壬女仙们居住的海岛上。她们专门以美妙的歌喉迷惑航海的人。她们坐在绿色的海岸上,看见船只驶过,就唱起动听的魔歌。被歌声吸引而想登陆的人总是遭到死亡。”

    “我听着,听着,突然心里产生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愿望,想奔到那儿去。”

    “完全听不见她们的歌声了,朋友们才取出耳中的蜡条,并把我从桅杆上解下来。”

    她轻声念诵,像在午后的花园里读诗,声音轻缓柔和,念到触动时,便会拿起红茶抿上一口,此时花香也不浓郁,一切都刚刚好。

    “请停下来,倾听我们的歌声。”

    “没有一只船能驶过美丽的奥林修德岛,除非舵手倾听我们美妙的歌声。

    “优美的歌给你们快乐与智慧,伴随你们平安地航海前进。”

    “……我们的睿智如普照天下的日月,深知人间发生的战争与爱情。”

    可惜这里只是封闭的小屋子,黑暗笼罩中烛火反而像张牙舞爪的阴影。

    达提亚娜根据自己知道的海妖故事,把上辈子和这辈子了解的东西互相结合改编了一下,再适当断句以贴合书页破损的地方,就弄出了这么几句。

    说完,她一边翻页,一边小心打量对方的表情。

    他专心地在纸上乱写乱画,好像根本就没在听她讲什么,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编故事。

    最后思考的结果和之前一样,还是不要自行决定比较好,既然开了这个头,目前也没有危险,那就继续这样好了。

    她一边慢悠悠地编造,一边时不时观察对方的反应。

    他写的东西不过一眨眼就成了正常人看不懂的模样,达提亚娜撇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便分出些许心力回想,好一会才想到,那上面描绘的东西跟牢房墙壁上的有些相似。

    她下意识将两者对比,但第一次看到时经历的那种快要被遗忘的恐惧又从脚底蔓延上来,像在悬崖边凝视深渊一样,她讲故事的声音微顿,手脚发凉。

    纸张翻动的声音提醒了她,她从悬崖边回到书房里,看到对方又开始吃纸,吃他刚写下鬼画符,墨迹未干的纸。

    她一时怔愣,后果就是对方一边嚼,一边看过来,两人距离拉近之后,他向上看的动作更明显了。

    “什么是‘诞生’?”

    他好像在问她,又好像不是,一如他空洞的眼神,好像再看她,又好像没有。

    或许他跟她一样,在那些不明所以的符号文字里看到了令人神经抽搐的幻觉。

    而他选择毫不抵抗地跟它们走。

    “‘诞生’是什么……”

    “怎么‘诞生’……”

    “啊,我渴求的智慧,应如一道光照进来,但是我看不见……”

    “我看不见啊……”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起伏也越来越大,双手握拳浑身颤抖的样子就像在发出最后的呐喊,现在达提亚娜离他如此之近,不免心跳加速,担心他会突然发疯攻击无辜少女,她努力控制呼吸,快速撇了眼门口的保镖,见他还是跟之前一样仿佛木头无知无觉,一时拿不准注意。

    想到之前在满月之间遇到的受虐狂狂信徒,她有些恶意地想没准这位保镖也习惯了做出气筒呢?毕竟四肢栓铁链这种打扮,怎么看都不正常,或许他是被划分到恶犬那类的。

    得想个办法,本来男性的身体素质就普遍高于女性,再加上疯子和非凡者两个标签,一旦没处理好,她的下场恐怕不会比腐化的受害者好到哪去。

    “抬出灵柩,让哀悼者前来。”

    她翻着书页道:“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她说:“这就是诞生。”

    “这就是重生。”

    在低声说出这句话时,有那么一刻,她像是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避开了思维自顾自发言,一部分像被冻在冰箱里只能看着,她分明感受到一股冲动,却不能确定那是否真的来源于她本身,还是受别的什么东西的影响。

    或许是这里可能存在的神秘学知识,或许是那个困死在深海的半神,那条代表死亡的河在呼唤她。

    达提亚娜突然想抬头看一看月亮和闪耀的星辰,但这处封闭的书房显然无法满足她的愿望,即使走出去也一样。

    外面已经没有星星了。

    算算时间,群星被放逐已有一个世纪了。

    等她收回思绪,便有些意外地看到安静下来的男人,他低着头,手搭在腿上。

    “褪去这奇丑无比的身体,获得新生,我啊,我要怎么做到?或许会同样变得一无是处吧。”

    不知为何,达提亚娜悬着的心落下来,她合上手上那本一个字都看不懂的书,将其轻轻地,同时很有强迫症风格地,放到桌子边沿的书堆上摞得整整齐齐。

    她突然想开个玩笑。

    “To the moon.”

    以此来作为她无心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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