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提亚娜看安妮的表情,想到被她拧头以证真假的动作吓到的车夫,还有侍卫委婉的提醒。

    突然有些没意思,她打了个呵欠,撑着头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草地。

    “那就交给专业人士吧。”

    之前是管家负责对接塞萨尔的,他做事非常靠谱,还记得塞萨尔入住的旅馆,只是提一嘴,就把那个狗皮膏药似的玩偶送走了。

    是的,所谓的专业人士就是塞萨尔。

    派出去的人顺利空手回来以后,她仿佛听到包括安妮在内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达提亚娜喝着茶,看着放松下来的安妮,语气平静地问她:“有这么可怕?”

    “怎么说呢,”女仆有些苦恼地歪头思索,“因为很不一样嘛,跟其他玩偶。”

    说到这里,她突然脸红起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这个玩偶很特别,这一点达提亚娜当然知道,她都上手捏过,也没那么快就忘掉一个还算体贴的舞伴。

    相比起那些粗糙的布艺玩具,那个人体明显还能拆卸的玩偶可以称得上是高级了。

    但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安妮,她的凝视被认为成某种信号,安妮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过来以一种说悄悄话的姿态说起了她以前听到的消息。

    “先生小姐们都不爱这东西,实际上我也只听那些家里有男人当水手的人提起过,水手们会做这种皮革玩具,带着跟船,称之为‘旅行小姐’。”

    话说开了,安妮也不脸红了,但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大抵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但达提亚娜已经听懂了,不就是那什么娃娃嘛。只是想要像前世发展得那么柔软逼真还早着呢,她无趣地吃着干果。

    她问了其他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作为女仆,安妮的私人空间并不多,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偶尔会跟朋友们喝几杯。”

    达提亚娜并不知道她和她朋友是以何种姿态在什么地方喝什么味道的酒,但如果让她想的话,会把时间地点放在节日时的海边酒馆,在晚上,那样透过热闹看海的时候,依旧不会忽视那种要被吞没的可怖。

    她只是没去过。

    她没有再问了。

    倒是安妮来问她:“那个玩偶会怎样呢?”

    “就那样,继续流浪。”

    毕竟是会上吊的玩偶,一般人都会觉得诡异吧。

    塞萨尔也这么认为,当他从疲惫中挣扎醒来,看到吊在面前的玩偶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冷静了一会,洗漱完才去确认,这时候的心情就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了,达提亚娜那边送来的东西,奇怪才正常。

    昨天送玩偶过来的人估计是怕说的太清楚了他不收,又担心坑了小姐的朋友,就含糊地让他赶紧把玩偶送出去,当时塞萨尔还不太明白,现在不用人解释他就懂了。

    他也没有多留这玩意,而是借着感谢医生开药的名义,将玩偶送给了情报上标注的罗伯特·埃斯波西托。

    泊瑟薇最近的天气不太好,终日笼罩在绵绵细雨里,塞萨尔在外面冒雨奔波的时候,达提亚娜正窝在家里挑选商品。

    各种珠宝商和裁缝送来图册,托盘上放着漂亮鞋子,她只用坐着伸腿翻翻图册,就有人为她试穿。

    老实说她还是更怀念前世的休闲平底鞋,并不偏爱眼前这些繁琐的东西,所以随意在各式商品里分别挑了两三件便罢手了。

    达提亚娜倚着沙发靠背,看窗外吹斜的雨丝,在心静下来后,隐约能听到雨声,那声音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层层水波冲刷窗面,一切都倾塌下来。

    茶杯碰撞瓷盘的声音响起。

    眼前像被揭开了一层膜,雨水依旧缓慢滑落,玻璃上都是泪痕。

    达提亚娜透过窗看到自己,她像只壁虎一样趴在上面,侧着脸紧贴冰凉的玻璃,里面的自己湿漉漉的,那些倒卷的海水就倾塌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你没有淋坏脑子,”列昂尼德的声音响起,他端着金边茶杯,靠在壁炉边上垂眼看她,“还是你已经无聊到学习爬行动物了,听到了就快点起来。”

    这些话就像风声一样,过就过了,她没有特别理解,首先注意到的反而是他脸上细微的疲惫,连惯常挂的笑意都没有了,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透出难言的锐利和冷淡,连他在注意到她的视线时微皱的眉毛都没有以往那么讨厌了。

    “你这样挺好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列昂尼德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他很快回神,端起茶杯低声道:“无聊。”

    真奇怪,在她的预想中,他应该嘲讽地建议她看医生。

    她靠着窗,懒洋洋地附和:“是有些无聊。”

    屋里安静下来,雨声风声都不足以穿透窗户,于是在两人的静默中,就真的没有一丝声响。

    “什么有意思?在浴缸里睡觉?乱喝药?还是在泥水里打滚?或者再被绑架一次?”

    达提亚娜察觉到列昂尼德正压着嗓子说话,她直起身体,看着外头的风景回答:“是,也不是。”

    那些像没事找事的行为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她只是想那样做而已,既不是想自杀,也不是在期待不平凡,就像此时此刻,她在温暖干燥的房子里,灵魂却希望摇曳在风雨里,哪怕被一阵狂风搅碎也没关系。

    这并非是向往冒险,有时她觉得或许是身体束缚了自己,如果褪去这层实体,灵魂也许更能表达那些意义。

    以及,刺激也分等级,即使跟着黄历走,像挑战新王那样的事果然也可遇不可求。钓鱼伐木什么的,就只是寻常倒霉的程度。

    “你的生活还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如果让他知道她挑衅过新王,遇过海难还杀进了异教团,他可能就要换一种说法了。

    但达提亚娜关心的是别的事情:“你为什么知道?”

    知道她在浴缸里睡觉还乱喝药的应该只有她的贴身女仆安妮才对,没想到安妮看着安静老实,私下也有几副面孔,也怪她太放松了,过去没有黄历的时候她在家还挺安分的,现在有黄历指引了,就忘了遮掩。

    列昂尼德不说话了,但她已然觉得他还是同往常一样讨厌,“既然觉得无聊,那就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说完她起身,去书房拿了本童话书回屋了。

    塞萨尔穿过香松大道,冒着雨跟随玛格丽特的商队上门送货,一边赚外快一边熟悉城市布局,寻找混进中层交际圈的契机,以便探查雪松俱乐部的情况。实际上只要钱够,他租一栋庄园宣传一下,自然会有人来邀请他,但抛开达提亚娜的赞助,他很穷,考虑到事情较为复杂,他也只打算租个小房子。

    那就只能选择开销相对较少的方式。

    完全不花钱是不可能的,塞萨尔跟着商队东跑西跑也是想了解一下此地的收入情况,找一个相对落魄的目标。

    新王会在死眠之地诞生,就足以说明那块地方有底蕴,塞萨尔虽然不知道荒凉的死眠之地的前身是什么,但他确实在那里看到了很多遗迹,也很好地延续了以前玩游戏时的三光政策,搜罗了一堆有的没的,毕竟他不能总靠老乡赞助。

    他手上这些文物还算有市场,在玛格丽特商会帮忙鉴定后,他也就顺势挂了个古董商的名号。塞萨尔的目标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文艺工作者,这跟他的古董比较合得来。

    但他没找到,如果达提亚娜在这,会告诉他初土的中层阶级是个很宽泛的概念,以及去银行蹲借贷的人可能比较快。

    塞萨尔累死累活,最后还是因为用纸条沟通的特别形象把名声宣扬出去的。

    古董不方便携带,展示在由玛格丽特商会提供的场地里,卖出后商会会抽取一部分费用。几天后,店里来了个落魄画家,附近商店的人都对他很熟悉,听说经常出来寻找灵感,但还是卖不出画,要不是老师还算有名气,他可能已经被踢出那个交际圈了。

    塞萨尔压低了帽檐,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在其欣赏某个古董的时候悄然递出纸条。

    “嗨,你也钟意这个鹰身女妖像吗?”

    他当然不是指望对方花钱买下来,只是递个话题方便聊天,现在的他已经习惯随身备纸条了。

    画家正要开口,就见塞萨尔摇摇头,捂着耳朵示意他自己听不见,画家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歉意,同情地在纸上与他对话起来。

    塞萨尔向画家描述了古董挖掘现场的宏伟瑰丽,到后面两人抛开古董交流起了对美的看法。

    “我的老师总说我对美的认知是虚浮的,为此我观察了很多美丽的事物,也尝试在画布上描绘它们,但效果并不好。”

    “或许是因为你未感受它。”

    画家若有所思,问他:“如何才叫感受呢?我知道鲜花,宝石,飞翔的鸟和辉煌的落日都是美的,这还不足够吗?”

    塞萨尔正要掰扯忽悠,又见对方追问:“你感受过吗?感受到了什么?”

    他在这句话还未结束时,就已经想到了答案,那张黑纱覆盖的脸和红得几欲凋谢的花,他在黑暗黏湿的牢笼中,仍能听到广阔空间传来的细语,尽管模糊不清,依然将他唤醒。

    “那些在美的事物中发现丑的含义的人是堕落而毫无魅力的,这是过错。”

    “那些在美的事物中发现美的含义的人是有教养的,他们还有希望。”

    “懂得美的事物仅仅意味着美的人,才是上帝的选民。”

    达提亚娜念着毫不相干的句子,悠闲地翻到下一页。

    她靠着墙,站在城堡角落,雨滴落在衣服和书页上,只是风的遗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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