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是个身体结实的人,背着达提亚娜在走道里奔跑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也没法坚持太久,她先是凭着记忆尝试往大门跑,跑一半发现路程长度不太对,便咬咬牙换了个方向,一边跑一边跟达提亚娜申请互动。

    “你倒是来点作用啊,这种情况你应该预想到了吧?!别睡了,我承认我迷路了!”

    “睡太多晚上会谁不着的!你吱一声啊,你还在吗?!”

    “喂!”

    达提亚娜抬手,轻轻扯了扯她的头发。

    “我在,冷静点,你没发现你的哀嚎让它们更躁动了吗?”

    空间越发不稳定了,方向是乱的,有时候罗莎还得在断裂的石块上跳跃,她偶尔低头喘气,能看到脚下深渊中清绿色的河流。

    “你说得倒是简单,逃命的又不是你,还有,这不是哀嚎!”

    “嗯嗯,你说得都对,那么请先想一想,如果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在其他人看来我们是不是就失踪了呢?”

    罗莎的呼吸微乱,很快又稳住:“你是说他们就是这么不见的?”

    “我没说,”达提亚娜眯着眼,她看到角落里跪着祈求的影子,在走道里漫无目的闲逛的瘦长影子,在墙上和身上不断抓挠的影子,各种各样的它们上演着默剧,有的身上绑着绳子,有的嘴被布料堵着,整个空间透出一种深刻的疲惫和厌倦。

    “救救我,救救我,主,您在哪里……”

    “给我药,给我药!”

    “亲爱的维拉,我很抱歉……时至今日,我仍深爱着你,请你原谅……”

    “我们被抛弃了,这里没有上帝,没有上帝!”

    耳边纷乱的声音换了一批,她有些晃神,忍不住往罗莎身上靠了靠,听见她剧烈运动时的喘气声。

    不知何时,周围的声音消失了。

    眼前的荒诞清晰起来,走道不再崩塌,角落的霉点自然完好,灰暗的光笼罩着,呼吸都像呜咽,她们穿过一扇扇门,没有一扇是她们想要的,达提亚娜视野中的那道影子不见了,但她总觉得它还残留在发黄的墙上,或者哪个影子里,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理智。

    她默默吸了口气,忽然意识到罗莎已经有段时间没出声了,她依旧在跑,不停歇地跑,却没有喘气声传来。

    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她伸手贴了贴罗莎的脸,那里一片冰凉,带着汗水的湿意。

    罗莎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达提亚娜搂紧了些,凑近问:“我们会逃出去吗?”

    她没有回答,背上的人眯着眼,更小声地问:“你相信神吧?”

    那冰凉的指尖就搭在她脖子边,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她有一瞬觉得自己就要被吞没了,周围的空气都是冷的,但昏暗的光又提醒着这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两侧无数个门扉,一道没有出口的漫长隧道。

    她既害怕寂静,又不想听到声音。

    所以慢慢停下了脚步,顺着潜意识选择的方向小心前进,她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从不回头看,以至于达提亚娜从她背上下来了都不知道。

    达提亚娜停留在原地,看着罗莎往前凝神摸索,那可能也不是前,在这无尽延申的空间里,似乎只有身边的门才是答案。

    她动身,原地转了一圈,她窥探这方空间,那些墙也反窥回来。

    罗莎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或许可以喊她,但这里似乎不欢迎任何声音。

    她顺着唯一的直线慢慢走,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咒骂,她下意识往疑似传出声音的门扉看去,一股大力袭来,那些门打开了,门里有什么看到了她,抓住了她,眼前一花,她回到了医院。

    之前见过的老妇人抓着她的手臂,一边把她往床边推,一边骂骂咧咧。

    “我就知道,所有的事都一样糟糕,这栋医院里的疯子已经多得装不下了,甚至开始驱逐我们这些虔诚的正常人!”

    抱怨到一半,她似乎察觉到达提亚娜离她口中的疯子还有些距离,惊讶地瞧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罗莎也在屋里,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神色紧张,达提亚娜意识到她并没有回到这里,而是继续在无尽的走道里徘徊。

    从旁观的角度看,就像看前世体验VR游戏的人一样,在看不到她视角的人眼里显得很怪异。

    达提亚娜有些想笑,但门外传来的奇怪声响让原本有些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她扭头,老妇人就贴在门上,正仔细地辨认门外的声音,看起来经验丰富,已经很适应这栋医院的古怪了。

    她又看了看还在操作的罗莎,她似乎也听到了声音,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这已经是两个频道了。

    达提亚娜有些头绪,但单以她自己为参照得出的结论不够准确,毕竟她的精神实在说不上稳定,正好眼前有个有经验的本地人,不如先问问她,老妇人之前的话也让她很在意。

    看老妇人全神戒备的样子,她没有贸然打扰,坐在床上观察了一会儿,选择走到门的另一边,与其面对面地聆听,两人靠门,一人躲藏的样子仿佛在玩什么捉迷藏。

    门使用的木板并不厚,能大概听出声音的区别,达提亚娜没有看过医院的整体结构,不知道楼层的分布情况,现在也就听个声。

    外面的声音很杂,有人的嚎叫,拖行重物的摩擦声,摔砸东西和水声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听起来跟之前她们横冲乱撞时听到的声音很像?

    达提亚娜若有所思,突然,头顶传来尖锐的声音,像是拖动桌椅时摩擦的响动,她下意识抬头,但进入视线的,是一张巨大苍白的脸。

    它黑洞洞的眼眶没有一丝光亮,下颚几乎没有,浮肿得像泡发的白面,她不禁退后几步,随后惊悚地发现它不是像浮肿,而是真的在缓慢地从天花板上往下挤,整张脸的轮廓越来越凸显。

    她压着呼吸,谨慎地看了看仍趴在门上的老妇人,她的模样已经变了,黑色的兔子脑袋贴着门,眼睛像要瞪出来,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头一转,嘴里露出两颗大门牙。

    “你看起来不太好,”它一边说,一边向她伸手,那手还是人的,干枯起皱,是一双老人的手。

    达提亚娜憋着气往后缩了缩,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她开始转移话题:“我听到一些不太妙的声音,这里一直这样吗?”

    说完,她小心瞥了眼头顶还在往外钻的大脸。

    “哦,是的,我受够这些疯子了,卢德里奇医生就应该把他们全部丢出去!”

    她转动佝偻的身体,背对着达提亚娜不知道在干什么,“我需要更多的水……”

    这段话仿佛是从老旧的录音机吐出来的,她一时竟没听清,等老妇人再转过来时,那张兔脸越发狰狞,伴随喉咙里咯咯咯的怪声抽搐着伸手摸来。

    达提亚娜本能往后躲闪,一下撞到了人,她回头,是罗莎,她歪着脑袋,僵硬的脸上眼珠乱转,“你刚刚去哪里了?”

    她按住达提亚娜的肩膀,冷气直往脸上扑,“我找你好久了。”

    “……”

    达提亚娜嘴唇微动,说不出话来,冷汗浸湿了脖子,她猛地抬头,天花板上那张脸已经很近,几乎贴着她的头顶,下一刻黑兔子扑上来,响起古怪的咯吱声。

    “!”

    她被惊醒了。

    手下是坚硬的木板床,出了汗有些冷,她抓着被子连连喘气平复过快的心跳,周围似乎与她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不同,她还在医院里。

    罗莎裹着被子缩在旁边,看神情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或许也在做噩梦。

    房间门被桌椅等杂物堵上了,老妇人在一边用粗布沾水拭擦着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

    达提亚娜:“……”

    兴许是冷意还未退去,她一时不敢动作,只思考着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以及现在是否就是真实,是坐在床上休息的时候睡着的吗?那些记忆都很清晰,不像是在做梦。

    “喝点水吧,”老妇人递了杯水过来,杯子有些破旧,但现在也没法讲究了,她接过杯子,能感受到些许温度,里面是温水。

    老妇人见她接了水,也不多言,拿着粗布走到罗莎身边给她擦汗,这让达提亚娜有些惊讶,从之前的相处情况来看,她以为老妇人并不是这样温和耐心的人,但现在她表现得前所未有的宽和。

    “抱歉,看你的表情,之前被我吓到过吧,这里的人都这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狂,但至少现在你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达提亚娜沉默片刻,“我不明白。”

    “这里的很多人都不明白,如果你有疑问,可以问,但我不确定能否解答。”

    这样就很好,已经足够了,她想了想,问道:“能给我介绍下这家医院吗?”

    老妇人闻言窝到椅子里,缓缓开口:“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医院,据说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几年前我到这里来帮工,做点杂活赚钱,这里只有一个医生,以前是福斯特先生,现在是卢德里奇医生,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同,后来维塔斯开始在镇上流行,”说到这她抹了把脸,“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来的,或许是在某次聚会上,尝过快乐后年轻人开始大肆追捧它,我的侄子就是这么来到医院的。”

    “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我告诉镇长我们应该禁止那东西,再请个牧师来,镇长很认同我的看法,但没多久他就死了,他的太太告诉我们他死于使用维塔斯过量。”

    “这简直太糟糕了,”说到这她有些黯然,像是对此无可奈何。

    达提亚娜轻声道:“你们没有问过医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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