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清晨大雾弥漫,朝阳折射出七彩的炫光,寂静的山林在一瞬间清醒,一切都活了过来。

    活泼吵闹的鸟叫声中,躺在树下的唐梨非睁开双眼,打了个喷嚏。

    踩在潮湿落叶上的脚步声停在她身侧不远处,干燥柴木扔在地上的散落声,火柴擦过砂纸的摩擦声,石块堆积的碰撞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唐梨非盯着上方层层叠叠看不见一点天空缝隙的树叶,确认自己确实睡不着。

    但她着实不愿意起身。

    酸痛的肌肉警告她严重缺乏锻炼,急需修养。

    昨晚顾雨霖与桑秦将大半个山头搜刮一遍,桑秦走几步就喊累,被两人安排在安全的地方休息。

    她身下铺着顾雨霖的裙子,身上盖着桑秦的皮衣,躺在温暖的火堆旁,冻得一大早开始打喷嚏。

    唐梨非实在不理解。

    她扭过头,桑秦正挽起衣袖处理刚抓到的山鸡,看起来硬邦邦的小臂肌肉映着火光漂亮极了。

    轻薄的单衣看起来根本抵挡不住山风的冷意,桑秦却精神抖擞,丝毫不惧。

    闻着烤肉的香气,唐梨非抹了把不存在的口水,“什么时候开饭?”

    “累的话你再睡会。”桑秦用开水烫完山鸡开始拔毛,“孙悟空还在准备。”

    唐梨非想起顾雨霖说的□□,“真的能行吗?”

    “昨晚上找到的硝石和硫磺不一定能把他们炸翻,能引起落石就够了。”

    “村民是人吗?”唐梨非突然问。

    不等桑秦回答,她自顾自说:“我轻而易举接受了你们的计划,见到村长第一眼就对他心生厌恶,是因为孙悟空说的循环吗?”

    “也许吧。”

    “我有点害怕。”

    桑秦沉默着将切好的鸡块抹上酱料串在削好的木签上,在火堆旁依次摆好。

    唐梨非盯着叶片,喃喃自语,“不论村民是不是人,随意抹杀生命的存在都必须背负罪孽,这是我原本的想法……可我对你们的计划居然没有一点反对的欲望……我被你们同化了吗?”

    “那就维持自己的想法好了。”

    唐梨非坐起身,发现顾雨霖不知何时回来,怀中斗篷里盛满野果,身后拖着一个蛇皮袋。

    顾雨霖将斗篷放在地上,野果稳稳当当,没有一颗滚落,“既然不赞同,那就不要赞同。”

    “可是这样又没办法改变——”

    “改变不了的东西就必须接受吗?”顾雨霖蹲在唐梨非面前,伸出手,掌心静悄悄躺着一枚鲜红的圆果,“你永远拥有拒绝的权力。”

    唐梨非将果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在唇齿间流淌,味蕾爆炸,激得她龇牙咧嘴。

    “好酸啊!”唐梨非捂住脸颊,惊讶地看向顾雨霖,“怎么会这么酸?!”

    顾雨霖嗯了一声,将斗篷里的红果全部挑出来,放在一边。

    唐梨非呆呆看着她动作,总算反应过来,“你拿我当小白鼠???”

    顾雨霖将青色果子递到她面前,“我不是说了吗?你永远总有拒绝的权力。”

    唐梨非盯着顾雨霖,犹豫接过,小心咬了一口。

    “呸呸呸!”

    这次是诡异的苦味。

    顾雨霖遗憾地挑出青色果子,只留下看起来认识的果子。

    唐梨非吱哇乱叫,“你果然是把我当成小白鼠!”

    她爬起来想揍顾雨霖,被扔在地上的蛇皮袋绊住脚,不小心摔倒。

    顾雨霖早就顺畅起身,坐在火堆边吃起鸡肉。

    桑秦被逗笑,递给唐梨非一瓶矿泉水,“漱漱口。”

    她转头问顾雨霖,“会哑炮吗?”

    为了减少动静避免被察觉,顾雨霖做好的火药并没有通过任何测试。

    山中雾大,水汽很重,简单的防潮措施不一定有用。

    “不知道。”顾雨霖啃完一只鸡腿,骨头丢进火堆,视线落在唐梨非身上,“听天由命吧。”

    唐梨非抱住水瓶瞪她,“你想干嘛?”

    桑秦摇摇头,“听天由命这个词听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还没说完,顾雨霖朝唐梨非的方向丢出一块鸡肉。

    唐梨非没想到她真的会动手,猛地抱头。

    炙烤的野鸡肉香气逼人,带着油水嗖地一下飞过,唐梨非甚至没有来得及控诉顾雨霖,后背皮肤突然立起一连串鸡皮疙瘩。

    桑秦不知看见什么,笑盈盈的表情变成警惕,仔细看去,她眼底隐藏着惧意。

    世界变得安静,只有鸡肉落地、活物移动、落叶翻滚的声音在唐梨非身后响起。

    幸运的是,那声音慢慢远离唐梨非,朝森林的深处去了。

    “啊——”唐梨非双肩瘫软,弓腰坐在地上,“刚刚是什么东西?”

    “不认识。”顾雨霖说。

    桑秦神色凝重,“是团黑色的泥浆。”

    唐梨非目瞪口呆,“你们……”

    脑袋没出问题吧?

    桑秦苦笑一声。

    说是黑泥并不准确,因为那团东西里还有奇奇怪怪的残肢,像羊蹄又像树,还像是绳子,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足以令人心神不宁。

    若不是昨晚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一团黑泥居然可以悄无声息吞下一头成年棕熊和两个成年人。

    一路上被人跟踪,顾雨霖和桑秦故意装作不知情,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

    倒是顾雨霖接受良好,把那黑乎乎的东西当成猫来逗,将随手摘下的藤蔓在地上甩了甩,竟是勾引黑泥傻傻跟着奔跑、跳跃,直到筋疲力尽,没有精力跟上她们。

    根据顾雨霖给出的解释,她认为黑泥刚吞吃过一头成年棕熊两名成年人,必然没有多余的胃口留给她们。

    “那你也不能把那玩意当猫逗啊!”

    唐梨非捂着头,后怕的情绪爬遍全身。

    刚刚她身后那玩意肯定是顾雨霖引过来的!

    桑秦点头,“万一把那东西惹怒——”

    “那东西惹不惹都一样。”顾雨霖说,“只会是我们的敌人。”

    桑秦:“你知道那是什么。”

    “黑山羊幼仔。”

    唐梨非:“……你是说克苏鲁神话里那个黑山羊母神???”

    桑秦不了解克苏鲁神话,“怎么说?”

    唐梨非边搜刮记忆边说:“我早该想到的——在克苏鲁神话体系里,莎布·尼古拉斯是万物之母,拥有强大的生殖能力,被称为黑山羊母神。黑山羊幼仔作为她的代理者行动,代她接受信徒的祭品和崇拜……”

    “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唐梨非哭丧着脸,“在克苏鲁神话里,人类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甚至可以说,人类渺小到连定义都不配存在。”

    “总有天敌之类的设定吧?”

    “克苏鲁的恐怖点在于对未知的恐惧,意识到人类在宇宙中的渺小。”唐梨非分析,“倒不如想想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黑山羊忽略我们的存在,反而能有点可趁之机。”

    其实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是当场倒戈成为外神的信徒。

    她不解地问顾雨霖,“你明知道那是莎布·尼古拉斯,还想解决村民?”

    任何外神都不会允许自己的信徒被攻击,这是在挑衅他们的权威。

    顾雨霖抬起手指,手心朝外,做了个v字贴在脸颊边,“试试呗~”

    唐梨非转头看向桑秦,“完了,这人已疯。”

    好在桑秦靠谱,递给她一块鸡胸肉,“既然黑山羊母神如此强大,为什么村民还能正常生活?他们并非信仰,也不像是单纯的诅咒,难道——是共生关系?”

    “寄居蟹。”

    顾雨霖示意唐梨非让开位置,简单拍拍手,“村民在神的地盘上寄居。”

    唐梨非不信,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村民像寄居蟹一样不知不觉抢占外神的地盘?他们有这个能耐还需要祭祀女婴?”

    桑秦已经明白顾雨霖的意思,“有没有可能,正是为了抢占,才会祭祀女婴?”

    唐梨非越发听不懂,“什么意思?”

    “女婴是外神的力量源泉。”顾雨霖托腮说,“黑山羊母神是繁衍之神,那么反过来说,只有繁衍,她的力量才会强大。”

    唐梨非摇头,“这只是猜测,你没有证据。而且繁衍不分性别才对,你别告诉我这个外神重女轻男。”

    “知道我今天早上是从哪里回来的吗?”

    “怎么了?”

    “我回了趟村子。”顾雨霖说,“这村子全是男人,太奇怪了。”

    唐梨非心头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你是说……”

    “嗯,女人都被捆住,藏在后院的地窖里。每一家,每一户,没有例外。”

    唐梨非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们不会是拐卖吧?”

    “不知道。”

    桑秦问:“你昨晚休息了多久?”

    顾雨霖直言,“在这里我睡不着。”

    她继续回到原来的话题,“我试图与被困者交流,运气不错,遇到一位还算清醒的女性。她告诉我,这座村子一直以来都有扔掉女婴的传统,后山就是他们的婴儿塔。也因此,每年出生的婴儿越来越少。三年前,村民外出绑回来一名少女,生下孩子后趁他们上山扔掉女婴的机会,从山顶跳了下去。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往后,多了一位黑羊娘娘。”

    唐梨非说:“是因为少女的哀求和无数死去女婴的亡灵才得以成功召唤莎布·尼古拉斯?这样的意外召唤天生残缺,难怪外神的力量不足以控制村民成为附庸。”

    她回过神来,“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让我猜!”

    顾雨霖摊手,“早上就要多动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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