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神使鬼差的走上楼去,只见很多人围在床边,哭声阵阵,一个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我有话要跟阿泽说。”

    众人鱼贯而出,仔细看不是脸上挂着泪痕,就是眼睛红肿。他们好似知道里面的人不行了,出来便去忙丧葬的准备,没人注意到郑媛。

    只听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问:“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男人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盖住额头上的伤说:“没事,去田里不小心摔了。”

    “你看你,做点农活都粗手粗脚的。”床上之人说着脸上露出慈爱的神色,“小时候去田里,中午回来就晒脱皮了,还哭着让我给你做竹蜻蜓,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大爸……”男人哽咽了一下,似乎强忍心痛,而后说了自认为是床上之人最想听的一句话:“我会照顾好小元和小羽的,我发誓。”

    但床上之人却又说:“你,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是我最骄傲的……”

    郑媛站在外面,男人背对着她,不知是什么神态,只有床上的人刚好床头对着外面,她看见了对方灰败的脸色,那神情似乎对这个世间还有很多放不下。郑媛感到悲哀,这个人应该是旧病缠身了,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是许多放不下,然而再想勉强什么却也不能了。

    郑媛目光挪到窗外,一只山雀忽然跳到窗台,一阵风忽然扑面而来,她再回神,只听得男人唤了一声,却见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并不回应,以一种完全松懈的状态躺在床上,已然随风撒手归西,唤不回来了。所有不舍不甘放不下的,瞬间消逝。

    后面的事情,郑媛记不大清楚是什么流程了,所有人都乱哄哄急忙忙地奔来走去,但又似乎井然有序,好像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似的,她没有经历过这种葬礼,又是个外人,只恍恍惚惚地走下楼去,置身事外的在后院门口呆站着。

    不过也没过多久,男人就跟一位他叔伯年纪的的长辈过来了:“……对不起等久了,我这边走不开,想让赵叔送你回市里。”

    郑媛没说什么,点点头。虽然骤逢亲人去世,但她看得出,男人并没有失去条理,他依旧记得郑媛的事情,不敢慢待,生怕郑媛心生不快,反悔要告他们兄弟。

    “走吧。”那位赵叔说了一声,郑媛跟着转身要往外走,男人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家里的情形,也跟着郑媛走出去。

    郑媛不解,侧头看了对方一眼,男人很快便解了郑媛心头的迷惑,说:“我送你到村头。”

    郑媛看着男人的神情,没有失魂落魄,也没有哀恸哭泣,只一双眼微微泛红,额头上豁着的口子血已经凝固了都没有处理,郑媛忽然感觉很难过,只得低头朝前走着一言不发。

    对方的大爸死了,郑媛是无法感同身受他亲人逝去的悲伤的。可是,当男人抛下家里的一头乱麻和年轻冲动的弟弟妹妹,非要送她这个陌生人到村头时,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和狼狈的样子,郑媛忽然了解了对方的那种孤立无援的状态。人生就是这样无可奈何,面对死亡,既做不到忘情的伤逝,也做不到抛却的乐活。

    车子已经在路口等着,郑媛不知道要说什么,思忖再三,最后还是对送自己到村头男人说:“节哀顺变,我很抱歉。”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哀伤的神色淡去不少,竟也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点点头说:“谢谢。”

    郑媛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在地上磨蹭了一下,然后觉得挺没意思的,转身就上了车。

    车子开了,郑媛从车窗里望着他,他还站在原地没离开,却又流星一般消失在她眼中。郑媛看不见人了,又呆呆看着车窗外稻田葱翠,一水连带远山,山上有坟墓白点星星,不知为什么,心里淡淡的伤感挥之不去。

    郑媛回过神来,问开车的赵叔:“请问这儿回市里要多久?”

    赵叔答:“嗨,不远,过了五坊镇就到了,顶多半个钟头。”

    “您把我放五坊镇吧。”

    “这有什么,阿泽嘱咐我送你回市里,去哪儿我都送你到家门口呀。”赵叔显然不知道今天郑媛是被绑到村里的,还当她是那个叫阿泽的男人的朋友。

    郑媛心想郑家怕是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自己回去还好点,她撒谎道:“我家就在五坊镇,您送到镇上我就直接回家了。”

    现在天色渐晚,郑媛看自己手机,还没有信号。

    “哦,那我从鹅村穿过去,去五坊更快呢。”赵叔估计念着家里事忙,也想赶快送走郑媛回去帮忙。

    郑媛点点头,又觉得不说话有些尴尬,就跟赵叔闲聊:“怎么我手机一直都没信号呢?我们这边一直这样吗?”

    “没有,昨天下暴雨,今早还停电了,可能哪儿坏了吧,平常都有信号的。”

    郑媛恍然大悟的点头,心想自己也是够倒霉催的,还偏遇上没电没信号,不然成万早就找到自己了。

    没多久到了五坊镇,郑媛让赵叔离开,她站在一家面馆的店门口,看到手机终于有信号了,一边给成万打电话一边走进店里。现在都快到晚上了,郑媛从中午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饿的前胸贴后背。

    找到那辆废弃的面包车后,成万就从山上赶了下来,去查车子的情况,想从这里找到线索。但是寺庙所在的山的周围因为开矿,各种小路矿路横七竖八,也没有监控,他就跟个大海捞针似的,找到车也找不到人。

    郑俊雄黑着个脸在一旁坐着监工,他也没心思去理会,两人都悬着心,想着劫匪怎么还不联系要赎金,有点消息也好过现在泥牛入海。

    正这时,一个手下跑过来说:“大爷,成秘书,手机定位到了。”

    郑俊雄一听,猛地站起来,两人还未说什么,成万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正是郑媛的手机号,郑俊雄也瞟见了,两人顿时口干舌燥,脑袋嗡嗡直响,方才还盼着,现在事到临头反倒怕起来。真是又怕没消息,又怕有不好的消息。

    手下赶紧给成万手机连上监听设备,郑俊雄示意成万接起来。

    成万咽了咽口水,接起电话:“喂?”

    郑媛熟悉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过来:“喂?成万吗?赶紧来接我。”

    听到这一句,成万和郑俊雄两人双目相对,都是一头雾水,被绑架了打电话,头一句是这样的内容和语气吗?

    “去哪儿接你?你有没有事?”成万紧接着问,却听到对面没有顾得上回答,而是在点单:“对,不要葱和香菜,加肉。”而后才回答说:“哦,我现在在五坊镇的一家面馆,外面就是马路,你赶紧来接我吧,我也不认识路。”

    听郑媛的语气很轻松,不像是被人胁迫的样子,成万赶紧问:“有没有别人在你旁边?”

    郑媛坐下来等面上来,回说:“没有别人了,就面馆老板。”

    成万眼神示意郑俊雄有没有话要说,郑俊雄摆手,成万道:“好,你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过去……多吃点,别饿着了。”

    郑媛直接挂了电话,没一会儿,面就端上来了,郑媛正吃着,呼啦啦就进来了几个人,他们先是四下看,看见坐在角落的郑媛,对着耳机里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围过来,一个人对郑媛说:“郑副总你好。”

    郑媛也不意外,真正使她意外的是赵叔一路从村里送她出来,都没碰到一个找她的人或者关卡,运气也是有点好。郑媛一边吃面一边问:“成万叫你们过来的?”

    他们点点头:“成秘书现在正赶过来,15分钟后到,我们先陪郑副总在这里等一会儿?”

    郑媛说:“辛苦了,吃过晚饭没有?”

    见他们不答话,郑媛点了几碗面给他们说:“你们也坐下来吃吧,别饿坏了。这回比较仓促,下回我做东道,请大家吃饭。”

    郑俊雄跟成万一起出发去五坊镇,路上他示意成万打电话到山上去,让人放了潘德全一家人,他自己打电话给张陆军,说是找到郑媛了,现在人在五坊镇。

    郑俊雄就是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很快就挂电话了,成万还在那边跟潘德全说些有的没的,郑俊雄翻了个白眼,又打电话给孔局长,说是感谢对方的帮助,人找到了,先收线,详细的等明天请吃饭再详细说。

    孔熙照知道事情没完,关心了一下郑媛的情况,郑俊雄说还不清楚,但应该没事,孔熙照这才挂了电话。

    郑媛在等成万来的时候,因为手机终于打得通了,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就响起来,郑媛挑了几个接起来。

    许湘湘打通了电话就问:“你们家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被人绑了?”

    “你听谁说的?”郑媛先是反问,很快又说:“那你存心想害我了,我要是真被绑了,你还打我电话,嫌我死的不够快?”

    许湘湘辩解说自己是太着急了,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所以才打电话问嘛。

    郑媛还是问:“你到底听谁说的?传我的闲话。”

    “大家都在说啊,你们那么多人出动,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许湘湘着急八卦。

    郑媛自然不会说实话,她对许湘湘说:“不知道,郑俊雄弄的吧,我这个堂哥,风一阵雨一阵的,你第一天知道吗?”

    郑媛说了一通,把锅全堆在郑俊雄身上,而后挂了电话。她接许湘湘电话是有原因的,许湘湘在圈子里很活泛,不出一会儿她没事儿的消息就会随着许湘湘传遍大家耳朵,免费的大喇叭不用白不用。

    没一会儿,成万终于来了,郑媛抬眼望去,没曾想郑俊雄也跟着一道,她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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