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万和郑俊雄真切见到郑媛,终于觉得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却见郑媛胳膊和腿上大片的伤,样子很是狼狈,成万便问:“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成万抢先开口关心,好像他才是郑媛亲戚似的,郑俊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只得憋着,黑着个脸不说话。

    郑媛说没事儿,已经在旁边的药店处理过伤口了,让大家先上车回去。

    这一天大家都搞得很累,上了车后,成万和郑俊雄才有相对的时间和空间来问郑媛,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伤是怎么弄的?怎么自己一个人在五坊?

    郑媛虽然被连环问题轰炸,但是说辞已经在心里过了好几遍了,很自然便回答,她说自己被绑匪绑上车之后,他们很快开下山,又走了矿路。

    “有看见绑匪的脸吗?”成万问。

    “他们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要是看清了,你们也见不到我了。”郑媛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说话半真半假,最能骗人,她做出回忆的样子,道:“奇怪的是,一被拉上车,就有绑匪说,这是谁?孝钰呢?”

    郑媛还把男人妹妹名字的读音给换了换,她也没想过自己有这么善良的一天,帮一个糊涂绑匪隐匿踪迹。

    “我想他们可能抓错了人,也不知道我是谁,就跟他们商量能不能放了我。”郑媛冷哼了一声,“结果他们怕上面那么多保镖,停车下来被抓到,愣是不肯停。我见车子开在比较平坦的矿路上,因为石头路崎岖,速度也没很快,就跳车了。”

    “你!”郑俊雄知道郑媛心窄,但是胆子大得很,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虎,“你直接跳车?撞到头了怎么办?”

    “你搞成这样就是因为跳车?”成万也吓到了。

    郑媛捂着额头,回想起来也觉得很丢脸,但还是说:“我当时太害怕了,又不知道他们说的抓错人是真的还是假的,就想着赌一把,万一是真的,他们就不会下来追我。”

    成万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郑俊雄乍一看是面无表情,但可以看到他的咬肌正在微微的挪动,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你跳下车之后,他们就真的没下来追你?”

    郑媛反问:“他们下来追了你现在见得到我?”

    郑俊雄末了,不知该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以后别这么做了,这回是运气好。”

    成万也是一声叹息:“还是别有以后了,还嫌不吓人么。”

    郑媛看向窗外,状似不经意地问:“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这帮人哪里来的?”

    成万以为是郑媛不解气,要一查到底,好报今日之仇,说:“没有,车子是报废车,药剂武器是自制的,加上今天下雨,痕迹都很干净。这帮人,计划还是很周密的。”

    郑媛听了想起男人倒霉催的样子,忽而想笑但又不合时宜,转为冷哼道:“周密到绑错人?就是运气好吧,我今天犯太岁了,一路上没信号,路上一个我们的人都没碰到。”

    成万也接着道:“挺奇怪的。”

    回到家,章士早早就通知医生已经在等着了,医生仔细看了看郑媛身上的伤,见已经处理过了,就说:“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就等慢慢愈合,问题不大。心脏和精神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郑媛摇头,说:“还好,就是有点累了。”

    医生看郑媛神色确实也还好,就嘱咐说伤口不要碰水,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或者上医院,然后又走了。

    郑媛没心情跟郑万兴郑俊雄说什么了,医生一走,就先打发成万离开。

    “等等,急什么走?阿媛,你这个秘书也太不称职了……”郑俊雄本就看成万不顺眼,率先发难,然而话都没说完,就看到郑媛咬牙的微表情,忽然有点后悔这时嘴快提这个,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下去了,但是为时已晚。

    在一旁的章士忽而接嘴说道:“成秘书还是很称职的,今天只是一个意外,虽然有一些马虎,但并不影响他对公司做出的贡献。”

    郑媛冷眼瞥章士,脸色很阴沉,她今天一天折腾下来已经很烦了,本来就想好好回房里休息,郑俊雄却想趁机削她的眉角换她的人,章士还在一边阴阳怪气,说些恶心人的话给一边的郑万兴听,她岂有不生气之理。但是她又不能直接对着郑俊雄发脾气,转头冲成万道:“站着做什么?当这里是你家吗不回去?”

    成万见情况已经有点不对头了,怕郑媛跟郑俊雄吵起来,吵起来不要紧,要是一下背过去,刚送走的医生又该叫回来了。他现在就是担心郑媛的身体,章士趁机阴人的事儿是没空理会了。

    成万只得转移话题道:“马上走了,明天还来接你去公司吗?不如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郑媛却冷冷说:“亏你想的周到,怕我给折腾死了,都懂得自己拿主意,我说的也不算数,还问我做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郑俊雄的脸色又青又黑的,眼看暴脾气又要上来了。

    成万直后悔自己接这个茬,让郑媛借题发挥。

    郑媛不肯轻易善罢甘休,顺着话头又说:“也是,你对公司贡献那么大,哪里还会把我放在眼里?也许,我是这个家的外人,谁都对我蹬鼻子上脸。”

    章士听出来郑媛是在骂自己,虽是面色没什么改变,但他还是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郑俊雄没想到,郑媛为了成万这么下他的脸,只觉得憋闷又委屈,性子被激起来说话便也不过脑子了,他吼道:“他办事不利,妈的回来拿我撒性子?胳膊肘这么往外拐,还论什么亲疏外人?合着是我多管闲事?”

    郑媛听了,开始抽抽噎噎哭起来,用手捂着脸越哭越大声。成万不知道郑媛来真的来假的,一脸尴尬的看郑万兴,他成了郑媛和郑俊雄开战的导火索。郑万兴对着自己儿子打也行,骂也行,对着侄女处境就极为尴尬,又是女孩子,又不亲近,打也打不得,管也管不住。

    郑媛哭着说:“我就知道,都嫌我是个累赘,放着我在外头死了就算了,管什么闲事。”

    郑万兴听郑媛那么说,哪里还能坐得住,劝道:“阿媛,你别生那么大的气。”

    郑俊雄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因为身体和郑万邦再娶的缘故,郑媛在家里本来就是敏感多疑的。

    郑俊雄蹲下来平视坐着的郑媛,呜呜哭泣的声音从她捂着脸的指缝中传出来,自己不由得也红了眼睛,心里懊悔不已,用手轻轻摇晃她,轻声细语地哄道:“阿媛,阿媛,你别哭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郑万兴见郑俊雄先服了软,便打发成万离开:“好了,小成,你先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转头又对郑俊雄说:“你也是的,阿媛用人,你不要总是干涉她,就是担心,你这个做哥哥的多跑几趟又怎么样?今天忙活了一天,还不嫌累吗?”

    一句话,把郑俊雄今天为了郑媛忙进忙出的事儿抬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郑媛这才渐渐止了哭声,红肿着眼睛看郑俊雄。兄妹俩吵架是日常,有人服了软过两天就忘了,郑俊雄对郑媛说:“不是累了吗?回去休息吧。”

    郑媛这才走了,成万见郑媛一走,当然不会留着等郑俊雄发难,紧跟着郑媛屁股后头离开。

    两人走在花园里,成万见没别人了,才问郑媛:“来真的假的?还生气呢?别晚上睡不着觉了,跟郑俊雄犯不着,今天够累的了。”

    郑媛面无表情的瞥了成万一眼,刚才激动的情绪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哭的撕心裂肺的人不是她似的。成万要送郑媛到别墅门口,所以两人在花园里缓步,一时沉默无言,郑媛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成万问:“你在想什么?”

    郑媛回过神来,却问:“今天我被绑架的事儿,果真什么线索都没有?”

    成万只是在郑俊雄面前没说实话,郑媛此时问了,他便答:“有的,我当时问潘德全一家,他们不承认跟今天的事情有关,但我查了他女婿的关系情况,发现一件蛮诡异的事情,跟他一个同学叫陆泽的有关。”

    郑媛一听这个名字,马上就对上号了,跟成万说:“回去之后把资料发给我,明天我不去公司了,在寺里让你查二叔的事情赶紧查,明天我要看到结果发到我邮箱。”顿了顿,郑媛忽然说:“还有,那帮劫匪也不用花大力气去查了,没意思。”

    成万听出了郑媛的言下之意,看来她是想放那帮劫匪一马,他有点意外,颇为惊奇的看了郑媛一眼,脱口而出:“为什么?”

    郑媛不在意,说:“你有空,还不如去查查谁跟许湘湘她们说是我被绑架的。有人想一下子弄死你我呢。”

    郑媛已经在明示成万了,但成万一时不解其意,郑媛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把你的脑袋里的水倒出来再用一回吧。”

    成万送郑媛回到楼下,正要离开,却在车库里碰到了还没走,或者说在专门等他的章士。

    章士带着金丝框眼镜,头发梳地一丝不苟,靠在自己的宝马车上,见到成万就说:“成秘书,好险啊。”

    成万今天身心俱疲,然而生活的挑逗就是永不停歇,敏感的神经容不得一丝松懈,回道:“幸亏你及时通知郑总,不然还真不好说。”他和郑媛去城外寺庙要用保镖,除了张陆军,知道的就只有章士了。一出事,章士就从保镖得到了消息,还通知了郑俊雄,但是外面的人能明确地把被绑目标放在郑媛身上,章士的嫌疑是最大的。

    章士假惺惺地说:“我也很关心堂小姐的安危,出了点什么事儿,大家都不好过。”

    成万冷哼一句:“最好是这样。”

    成万此时在车库看到章士后,才忽然了悟郑媛刚才的提示,被骂脑子进水还真的不冤。

    郑媛敢说绑匪不用查,一定是确认了绑匪本身目标并不是她自己,否则她不可能不费周折就安然无恙地回来。

    但是泄露郑媛被绑架的消息的人,目标却实打实的对准了她,自己轻重缓急不分,还花力气去查什么绑匪,果真是脑子进水了。

    成万转念一想想,郑媛有没有怀疑是郑俊雄授意章士这么做的?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脑子里突然响起郑媛那句“我是这个家的外人……”他心不在焉地启动车子,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忽然觉得郑媛有点儿可怜。

    回到房间,郑媛躺在躺椅上玩手机,不一会儿,成万就把资料发过来了。

    郑媛点开资料,直接翻到陆泽的部分,先看到的是一张有点年代感的证件照,头发要短了点,脸也更稚嫩些,保不齐是高考前拍准考证照片的时候拍的。单看这张照片就知道,为了争夺他女孩们绝对不介意大打出手。

    资料的内容很详尽,某名校尖子,哪年生人,获了哪些荣誉和奖项,现在做什么,家长里短的一些事儿,郑媛只是粗略的浏览,没有心情细看,直到有一句话抓住了她的眼球,只见上面写:做过平面模特,在西乐话剧社出演话剧饰演朱丽叶广受好评。

    郑媛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发现自己穷极想象,也想不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怎么饰演朱丽叶还广受好评,可惜的是这上面没有放照片。晚风从窗台吹进来,外面树影摇曳,郑媛从躺椅上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脑,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不要紧,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过了一个星期,潘德全女儿婚礼的日子到来了,昨天许湘湘给郑媛打电话,问她是否出席。郑媛考虑到那天的绑架乌龙,虽然许湘湘肯定帮忙宣传了没事的新闻,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个婚礼也是个破除“谣言”的好机会。

    成万此时也电话来问,明天需不需要来接郑媛去现场,郑媛想了想,说先不急。她走下楼去,看见管家正在花园看花匠搬盆景,就站在门口喊对方:“张叔,张叔,过来一下。”

    张陆军听到从那栋房子传来郑媛叫自己的声音,后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她跟前。

    郑媛问:“他在吗?”

    一句指代不明话,张陆军却立马明白郑媛在问谁,心里还想,不是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打到房门口去开战吧,这还没消停几天呢。可巧的是今天郑俊雄还真的在家,在房间里还没出来,估计是没醒。

    张陆军只得如实回答:“在的,不过还没起。”

    郑媛只说:“哦,您去忙吧。”说完朝对面那栋房子走去。

    张陆军瞬间没有什么其他可忙的事情了,他一生经历过郑媛和郑俊雄的七百八十一次相处,其中的七百八十一次都以吵架摔东西告终,不知这回什么情况。

    张陆军为了盯郑媛的动向,特意走到郑万兴房子的走廊下面,那里种着凌霄,爬满了走廊的架子,又正对着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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