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俊雄快步朝许湘湘走去,见了面就用爽朗的声音问:“许大小姐,什么事儿笑得那么开心啊。”

    见郑俊雄过来,许湘湘觉得惊奇,他跟郑媛不怎么对付,连带着也不怎么理会自己,刚才也是见着面就溜了,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主动来搭讪。

    “没啥,前两天出海钓鱼的傻事,跟你说了你又要觉得没趣儿了。”许湘湘回道。

    “我家阿媛呢?刚不跟你在一起呢?”

    许湘湘这才想起郑媛,皱眉说:“阿媛礼数周到的很,刚下去跟潘兰兰祝贺呢。”说着她朝楼下张望,“喏,不是在那儿跟人聊天呢?”

    郑俊雄看了一眼,故作惊奇:“她跟谁说话呢?不是说跟潘兰兰祝贺吗?”

    许湘湘心直口快:“那个帅哥啊?不认识,他刚进来的时候,阿媛正好下去,也没听说潘兰兰有个帅哥朋友啊,男方那边的同学之类的吧。正好,下去认识认识。”

    郑俊雄也有此意,赶紧跟着下去了。

    郑媛正问:“你家里的事儿都好了?”

    陆泽被问的一愣,好像没想到郑媛还会记挂着这些跟她素不相关的事儿,他点点头说:“会好的……你呢?”

    郑媛想都不想,说:“我很好呀。”

    “上回的伤也都好了?”

    郑媛说:“没全好呢,不过也不要紧。”

    陆泽点点头,想了一下,却说:“还是要小心些,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把生命放在前面,这样才会好。”

    郑媛不解:“什么意思?”

    陆泽低下头,似乎思索了一下,而后却突然说:“算了,我突发感慨。”

    郑媛说:“你直说嘛,我不生气。”

    郑媛直觉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不过是陆泽说的,不好听的她也打算听一听。

    “那我还是举个例子吧,小时候,我奶奶很疼爱我妹妹,天天抱着喊小心肝、小眼珠子,你看啊,我们通常把最爱的人称为身体的一部分,可见人们总是把爱和生命等价,那我想反过来也是一样,一个人如果爱自己,最先就是要爱自己的生命。”

    郑媛嘴硬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陆泽没有跟她争辩,只说:“这个说法普适大众啊,那同样也适合你嘛。随口瞎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陆泽很聪明地将这个皮球又丢了回来,郑媛不乐意地歪着头不说话。

    陆泽便说:“我真的要走了,再说下去得罪你,跟刚才甩我同学脸子一样冷着我,今天回去一天都要很难过了。”

    郑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答说:“我又不是为别的看不起他,这种偷人家论文的人,我才不要跟他说话呢。”郑媛的正义感爆棚的一句话,却暴露了她私底下调查陆泽的事实,陆泽果然立马变了脸色:“你调查我?”

    郑媛有点心虚,但还是争辩道:“不是调查你,我出了事儿,我秘书调查方子凯顺带查到你,我就顺道看了几眼嘛,你又不是真做的天衣无缝。”说完她就后悔了,心里直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陆泽仿佛猛然从郑媛织就的友好幻境中清醒过来,他很快把脸上的不快隐去,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到一男一女朝这边走来。

    “阿媛,跟谁说话呢,也不给我介绍介绍。”许湘湘还没走到跟前,声音就先到了。

    郑媛很庆幸现在有人来打破了僵局,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与人交往的忌讳。跟一个人友好相处的秘诀在于彼此平等而友善的交谈,当你向对方透露了他鲜为人知的秘密,你们就不再拥有推心置腹的机会,只剩下猜疑和敌意将彼此越推越远。郑媛很懊恼,自己平常说话没有这样不过脑子的。

    郑媛还是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陆泽,刚才刚认识的。”

    许湘湘挥手道:“你好呀。”

    郑俊雄刚想上前说话,却被陆泽抢先点头示意,说:“我还有事儿,不多聊,失陪了。”

    郑媛不再强留,陆泽终于得以脱身。许湘湘见人走了还很失落:“啊,就走了?”

    郑媛还没从自己懊悔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呆望着陆泽离开的方向,心想,也许自己吓到对方了。

    郑俊雄看郑媛脸色很失落,问:“怎么了?累了?”

    郑媛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有。”

    许湘湘说:“快开席了,我们去坐着吧。”

    许湘湘的座位是跟郑媛和郑俊雄放在一块儿的,但两人都不怎么说话,许湘湘生性热烈,她见郑媛低着头,口快就问“阿媛,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郑媛叹了一口气,摇头说“别说话了,快要开始了。”

    心里却想,陆泽应该走了。

    郑媛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情,上次的分别太过匆忙,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已经离开。可是现在郑媛的失落感太过强烈了,她知道是自己搞砸了这次交谈,她很希望再跟陆泽聊聊天,说什么都行。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选一个好的话题,然后开开心心的跟他聊天。其实生命本来就是个消耗品,无时无刻在蹉跎下消磨掉,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但郑媛却想,如果生命不可避免地被消耗掉,她愿意腾出一个下午的时间给陆泽,看看她是否真的会如她所想的那样开心。

    郑媛的执着是突如其来的,因为没有仔细去思考这种吸引力从何而来,导致她给自己和陆泽的相处蒙上了一层理想的薄纱,她固执的认为她可以和陆泽愉快的相处,至于为什么非要和他相处,非要同他谈天,她已经完全顾不上思考了,郑媛失去了理智。

    郑俊雄和郑媛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轻易能看出郑媛对于刚才那个男人的不同寻常,这让他很不高兴。郑媛的目光在四下逡巡,明显在寻找什么,郑俊雄不明白,刚才那个小白脸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郑媛的搜寻是有用的,她竟然真的又在几张桌子开外看见了陆泽,他还没走。郑媛的心情随之雀跃起来,嘴角在那一刻,微微翘起零点一公分,然未及一秒,她眼里的光随即暗淡了下去,只因为她看见陆泽旁边有一个女孩子,对他很是亲密,靠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悄悄话。

    郑媛冷眼盯着他们,很快收回目光,心里却不大爽利,对于两人关系的幻想早已腾飞到九霄云外,这使得她憋闷不已。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悄悄抬眼看过去,他们倒是坐正了没再交谈,但陆泽显然是那一桌的中心,又有其他女孩子对他大献殷勤。郑媛知道自己这样想入非非很没意思,这种心情太没来由了,但是她控制不住。

    这年头女性解放了,诗经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是了,像陆泽这样的男人,肯定不乏追求者,若是有女朋友了也难说。

    郑媛开始闷头喝水,心情说不出的低落。又心想,陆泽就是个农村小伙,家里无父无母,城里没车没房,连伯父都刚去世,那些女孩看上他是疯了吗?怕是不了解他家的情况,等知道了也该跑光了。

    只见郑媛把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吓了了郑俊雄一跳,他皱眉不满的叫了一声郑媛的名字。

    郑媛这才回过神来,见桌上其他人都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失礼了,才收敛了外放的情绪。

    但同桌的刘倩却被扫了兴,她正和人说到自己儿子即将从国外回来,沉浸在无比的幸福当中,郑媛忽然往桌上砸水杯,她很敏锐地误解了郑媛,认为对方是在针对自己。

    这时候舒缓的背景音乐暂时安静了下来,互相交谈的声音失去了音乐的烘托之后,显得纷乱嘈杂。很快,大家见到司仪上台,意识到典礼即将开始,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郑媛兀自发着呆,觉得这里很无聊,却总感觉有个目光盯着自己,定睛一看,却是同桌的刘倩,两人四目相对,刘倩很快就尴尬的移开自己的目光。郑媛想起来,刘倩是郑氏集团的股东之一,过两天她要把她的海龟儿子塞到公司里上班。

    郑媛更加烦心了,这个婚礼不仅无聊,而且让人烦躁。

    感到烦心的不止是郑媛,陆泽也同样被困在了这场婚礼之中,第一次他要走,被郑媛拦住了,他终于从郑媛那里脱身了,又被同学们绊住。

    王安珍既是陆泽的大学同学,又是目前他就职的第一附属医院院长的女儿,两人现在还是同事,她本来应当同她家人一桌的,但是她推说要跟同学聊天,现下坐在陆泽旁边,这一桌都是方子凯的大学同学们。这段时间陆泽因为家里有事,一直请假,王安珍对于陆泽家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陆泽的伯父之前是在第一附属医院治疗的,他给伯父办出院手续回家的事情,也逃不出王安珍的法眼。

    一桌同学说说笑笑,谈论着方子凯新发的论文,又讨论他迎娶潘家千金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空气中的歆羡还带有一丝拈酸含醋,甚至还有一丝讽刺。有人忽然对陆泽说:“阿泽,你跟子凯在同一个寝室,他在你的方向有了突破,你什么感受啊?”

    王安珍看向陆泽,只见他神色没什么改变,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提出问题的人:“还能有什么感受?祝福老同学。”

    “就是,方子凯运气好,在座的各位能说啥?你们就没那个命,知道不?”一个女同学道。

    另一个女同学接口道:“我看我们桌的男同胞们还得努力,看看人家方子凯都娶了娇妻,今天大好机会,你们可要把握住。”

    一个男同学瞥了陆泽一眼,无限叹气:“跟阿泽坐一桌,哪位女同志还把目光放我等身上?你看你,就给阿泽夹菜,我这个老同学你也不关心一下。”

    这一句点了炮仗窝了,桌子上的热烈又达到了新高度,陆泽并不加入这个讨论,端着水杯喝水,思绪却已经从桌上离开了,他在想郑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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