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偶尔将注意力放到台上,都能轻易地感觉到,虽然司仪在努力地炒热氛围,但是从新娘的父亲的神情,到新郎脸上僵硬得都挂不住的笑,都无不透露出台上的人的情绪。因为这种尴尬的氛围,司仪很快就结束了所谓的互动与各种环节。方子凯和潘兰兰开始下来敬酒了。

    郑媛正低头玩手机,却见许湘湘通过微信发了一张图片过来,她点开一看是潘德全一家子,随即许湘湘的文字解说也一块发了过来,说潘德全刚才在休息室跟他的新女婿大吵了一架,没想到现在婚礼还能照常举行,表面功夫做得真到家。

    郑媛脸上微不可见的露出嘲讽的微笑,仔细看一定能看得出来的那种,不过这个表情落在旁边刘倩的眼里,又多了另外一种解读。人一旦以自我为中心,整个世界都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什么不相干的事也都觉得是在针对自己。郑媛和许湘湘两人抬眼,双目相交,会心一笑,一看潘兰兰跟方子凯过来敬酒,郑媛立马退出微信界面,将手机黑屏,装作无事的样子。

    潘德全满面笑意地端着酒杯过来:“郑总,郑副总,欢迎你们来啊。你们能来,我太高兴了。”

    郑俊雄在场,郑媛就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了,她端起酒杯站起来,脸上挂起微笑的表情,郑俊雄站在左边和潘德全说一些场面话,诸如女婿真是一表人才,结了婚早生贵子,两人看起来般配极了之类的话。说完大家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郑媛手里握着酒杯一动不动,郑俊雄已经习惯了,喝完酒拿过郑媛的酒杯说:“阿媛身体不好,这杯酒我代她喝。”十分干脆地灌下第二杯酒。

    潘兰兰见此情景,忽然被深深刺痛了内心,脸上笑也挂不住了,她厌恶郑媛躲在家里庇护下还高高在上的样子。甚至一瞬间脑海窜出一个念头,上回既然都被绑架了,怎么不直接被撕票算了。

    潘兰兰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阴暗和恶毒的,她如今陷入了一种家庭的悲剧中,找的名校老公备受歧视,那种所谓的爱意激情如今荡然无存,刚刚又和她爸爸大吵了一架,现在看不得别人兄妹情深的样子。

    郑媛平素常深居简出,鲜有跟人结怨,归根结底是没有利益纠葛。然而最近生活的风暴隐隐开始酝酿了,她还茫然不知,沉浸在与一个男人的相遇中,欢天喜地里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潘德全一家离开后,郑俊雄问郑媛,是不是现在就要离开了。这让郑媛始料未及,郑俊雄最喜欢热闹的场合,今天还没到狂欢派对的环节就要打退堂鼓走了?最近转性了吗?

    许湘湘在一旁说:“啊?着什么急走啊?阿媛你不能总在家里窝着,郑大哥,你打算把阿媛送回去了,自己再出来浪不是?”

    郑俊雄在郑媛面前还是要脸的,他自己成天胡玩,但是可没在郑媛面前摊开过,现在仿佛就是遮羞布一下给许湘湘掀了,面上有些火辣辣的,他看了郑媛一眼,当即反驳道:“少给我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

    郑媛何等敏锐,一眼看穿郑俊雄的情绪,笑着说:“我又不会跟二叔打小报告,你紧张什么?关键是要做好保护措施。”

    郑俊雄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郑媛是对他开了个黄腔吗?他不可置信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郑媛和许湘湘低头闷笑,郑俊雄一瞬间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拍了一下郑媛的脑袋:“小丫头片子,从哪听来的这些浑话。”

    郑媛眼疾手快,一手挥开郑俊雄即将造孽的手,免了自己脑袋的苦,说:“忠言逆耳,不听就算了。我去卫生间。”

    许湘湘立马跟着说:“我也去。”

    女生从学生时代就喜欢扎堆上厕所,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扎堆上厕所容易引起坑位不足,导致时间浪费,但是这似乎不在女性的考虑范围之内,她们这个不知道算什么的习惯,可以保持到天长地久,仿佛朝圣一般,要在卫生间里接头,才算功德圆满。

    等敬酒到方子凯同学那一桌的时候,潘德全并没有过去,方子凯的同学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不值得他亲自过来敬酒。方子凯带着潘兰兰来到他那一桌子同学那里,在老婆娘家那里饱受屈辱,在同学这一桌却能找回场子。

    方子凯已经喝得微醺了,他一过来,一帮同学们就开始起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互揭老底什么的都一起上,加之伴郎也是他们的学校的,场面出奇的热闹起来。潘兰兰笑靥如花,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幸福的样子都得装出来。如果连让人歆羡的虚假都没有了,仅剩下真实的庸俗,这样的可悲她还无法承受。事实上,大多数人都还没能鼓起直面生活真相的勇气,只好虚张声势地粉饰自己的生活,在粉饰里寻找的虚幻的荣光,用语言和神采去掩盖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无可奈何的选择。

    “阿泽!我以为你走了,原来还在!!来来来,我们兄弟俩一起喝一杯。”方子凯不知道真醉还是假醉,走上前去想跟陆泽勾肩搭背,显出两人很亲密的样子,却被陆泽一把抓住伸过去的手腕,轻轻推开了,紧接着,陆泽用手拍了拍方子凯的肩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外人看来只是陆泽扶住了喝醉酒乱晃的方子凯,没人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距离。

    陆泽道:“站稳些吧。”

    一群人哄堂大笑:“站都站不稳了,晚上怎么伺候媳妇儿?”

    方子凯不以为意,端着酒杯说:“阿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上铺的兄弟,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太高兴了。”

    陆泽端着酒杯,眼睛盯着酒杯里的酒,晃动的酒面上泛起一圈圈的纹路,一瞬间有些出神。两人同窗几载,相互砥砺,本以为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方子凯毕业论文惹出大祸来不及再写一篇的时候,陆泽就把自己手头上的论文先给了他应急。没想到方子凯不仅把陆泽一作删掉了,连二作三作都没有,通讯作者是方子凯在市医院胸外科的主任。他们导师知道情况本想出面,但潘德全却找了关系施压,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所以陆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着自己这位昔日同学,平静地说:“不论怎么样,还是恭喜你结婚了。”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明白彼此的友情不复以往光荣岁月。忽略掉那些侵占和背叛,友情逝去本身也是让人伤感的,更何况逝去的原因如此不堪,不知道陆泽恨不恨方子凯,但方子凯却实实在在的恨陆泽,恨他给了自己机会,让自己成为一个背叛友情的罪人。

    郑媛从厕所里面出来,正在镜子前面整理,身旁有三个女生对着镜子补口红。郑媛本来想出去等许湘湘,却听到她们在讨论陆泽。

    一个女生说:“唉,他还是好帅啊。”

    “是啊,可惜他有安珍了,院长的掌上明珠我们哪里比的了。”

    “啊?他们俩在一起了?”

    郑媛洗手从来没有那么磨蹭过,她一听到陆泽的名字,就开始竖起来耳朵。婚礼果然是同学八卦的场所,大家除了一起追忆似水年华,无非就是讨论彼此之间的八卦,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奇妙幻想,使得那些八卦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三个女生话语间谈到,虽然没有听说陆泽和王安珍在一起,但是刚才女方寸步不离宣誓主权的样子,十有八九要把男方拿下了。陆泽现在是附一院发文主力,临床技能又好,到时候再成为院长的姑爷,前程似锦,优秀还是那么优秀。

    说话间,许湘湘出来了,她整理了一番,见郑媛还看着洗手台,问:“阿媛,你好了吗?”

    郑媛回过神,说:“我的发夹好像掉了,正找呢。”许湘湘也不疑有他,说:“让人帮你找找。”

    郑媛拢了拢头发,说:“算了,一个发夹,找了做什么。”说完跟许湘湘出去了。许湘湘在卫生间里当然也听到了那三个女生的话,问郑媛:“陆泽是刚才你介绍的那个帅哥吗?我记得好像叫这个名儿。”

    郑媛诧异地看了许湘湘一眼:“你还记得啊?”

    许湘湘晃了晃脑袋:“没办法,长得太帅了。不过……”郑媛没想到许湘湘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陆泽还有不过,问:“不过什么?”

    郑媛问得太快,展示出了比对钱还浓烈的兴趣,许湘湘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问郑媛:“阿媛,你不会搞一见钟情目成心许那一套吧?”

    这话都给郑媛问笑了,她不承认,问许湘湘:“你相信一见钟情?”

    许湘湘:“信啊,不过我移情别恋也很快,每次见到帅哥都能一见钟情。”

    郑媛不忍直视的摇头,说:“你那叫见色起意吧。”

    许湘湘听了,免不了开始传授自己的心得了:“阿媛我跟你说,你刚才跟那个男的短短交谈,也许盲目地产生了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但是啊,不靠谱的。你听听刚才人家怎么说的,一个大医院千金追着他跑,死心塌地,又有那么多女生给他投怀送抱的,也许家里就是个中产,手段得多高超啊……再说了,你看潘兰兰找的名校老公,听说毕业都是老丈人出面才搞定的,什么名校光环,都成笑话了。”

    郑媛听了心里偷偷反驳,中产都有点勉强。

    许湘湘却仿佛越说越上瘾:“你可能是见的人太少了,今晚参加派对,我介绍真正的青年才俊给你,一定跟你门当户对,省的碰到凤凰男,三星公主的新闻也该听到了吧?”

    郑媛越听许湘湘说越觉得离谱了:“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就跟人家打了个招呼,连凤凰男标签都给贴上了,偏见太大了吧。”

    许湘湘受过情伤的心不允许有人不理解那种痛,她痛心疾首地给郑媛列举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种种坏处,描述了一幅嫁给凤凰男的地狱实景图,活脱脱一个封建社会老太太的形象。人只有从光线的投影中才能看到自己,但是却及其擅长将情感投射在外部的事物,如果那段情感尤为刻骨铭心时,此种投射更甚。

    许湘湘很好的应验了,郑媛又听了一遍对方那段青葱岁月的操蛋爱情故事,伤害太深以致久久不能释怀。郑媛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是每次都不敢打断许湘湘的吟诵,生怕已经着了道的许湘湘发起疯来,只得连连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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