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力就是方便,伊淇凭着时春自身的超强灵力,轻松辨别出了下山的路,顶着灿烂的阳光第一次从夕落山上下来了,走过了一条小路,看见前方有个小镇,路旁的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灵棺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详的气息,但时春熟视无睹地走了过去,伊淇这才想起来了时春是不识字的。

    她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小镇,一进去伊淇就久违地感受到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沿街有开着门的各种商铺,店小二在酒楼门口招揽顾客;露天的面摊里,老板和老板娘前后忙活着,还不忘找机会偷偷亲近;叫卖新奇玩意儿的小摊贩,推着车穿梭在街头巷尾。

    时春的双眼一刻不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不同的商铺,各种叫卖的吆喝声,还有来往不息的人群和马车,她对这些从没见过的事物充满了兴趣,本来用灵力马上就能走到尽头的路,她却选择了顺着路一直往前慢慢走着。

    “咚”的一声,时春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她身上,低头看见是一团会动的东西,她蹲下来仔细查看,伊淇认出来那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大约三四岁的女孩,迎面撞了上来。

    皱着眉的时春瞅着这个对她来说跟自己和溪洛同样物种,但又十分陌生的小生灵,而伊淇则通过她的眼睛惊恐地看见,对面的小女孩,撇起了嘴。

    坏了,伊淇心中暗道不妙,这是要哭的前兆!

    然而时春并不知道,她还蹙眉打量那小女孩,如伊淇所料,那小女孩撇完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可怜时春哪儿见过这场面,被吓得后退了半步,随即这小女孩在脑海中被她贴上了恐怖的标签。

    小女孩的哭声引来了周围越来越多人的注意,伊淇注意到这小女孩身边并没有大人估计是走丢了,时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情急之下拉走了小女孩,还用灵力逐渐让她安静了下来,回过神看见身边就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

    和伊淇经常看见的摆在玻璃柜里面展陈,拿出来还裹一圈透明可食用糖纸的冰糖葫芦不一样,这里卖的冰糖葫芦是现做的。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都盯着那个做冰糖葫芦的老板,看他把清洗好的新鲜山楂,一颗一颗地串在竹签上,在熬制好的冰糖浆里面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插在一旁的一个长得像稻草人的架子上冷却,上面密密麻麻地插着冰糖葫芦,还有不少人在他的摊前排队。

    时春也学人们的模样,也站在了队尾,不过伊淇率先想起来一个问题,她身上并没有钱,时春看着前面的人给出铜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偷偷削了自己手上的一块指甲,变成了一块通体透亮的蓝田玉镯。

    来之前时春想的好好的,买一串冰糖葫芦,溪洛喜欢的话就全给她吃,她不喜欢的话就自己吃掉,对于这个想法伊淇不能更赞同了,毕竟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不饿是不饿,但馋真是馋啊!

    正要开口的时候,身边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架子上的冰糖葫芦,时春余光瞥见了后,叹了口气,她一向不太会和除了溪洛以外的人交流,直接对老板说道:“要两串糖葫芦,我没铜板,可以用这个抵吗?”说罢,将蓝田玉镯给了出去。

    老板接过蓝田玉镯,摩挲了片刻,喜上眉梢,从一旁取下两串做好的冰糖葫芦递了过去,笑道:“这可是上好的蓝田玉呀,姑娘你就只换两串冰糖葫芦?”老板不过是回身将玉镯交给了老板娘的功夫,眼前的两个女孩就不见了,他忙于买卖也没有计较。

    一路上时春都没说话,给了小女孩一串冰糖葫芦,看她安静地吃着不再哭闹,这才看她顺眼了不少,便废了点灵力,寻到了她那还在漫无目的找人的父母,暗中将人送了过去。

    回去的路上,伊淇明显感觉到时春的身体状态不太好,她最开始只是感觉到了头昏脑胀,想必是今天灵力用多了,还又削头发又削指甲的后遗症。

    没使用灵力回去的路程特别漫长,时春还是分了一点灵力让冰糖葫芦保持新鲜,好好收了起来,之后跌跌撞撞地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有好心想要上前扶她的人,也被她躲开了,她就这样走出了小镇,又看见了那块石头,发现有黑气萦绕在它周围,伊淇跟着时春的目光多看了那石头两眼,便觉得身体越发的不适。

    那黑气竟渐渐现出人形,但面容模糊不清,一步一步向时春走来,随着它的靠近,伊淇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迅速流逝,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路人也对这里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那团人形黑气越来越近,伸出了他干枯丑陋的手,甚至想要掀开时春头上的帷帽,却无意中碰掉了她怀中的冰糖葫芦,后者瞬间被激怒了。

    伊淇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时春的心脏传来,全身灵力暴涨达到了顶峰,感觉整个人热的都要烧起来了,控制不住地向外散发着灵力,那团黑气还不死心地想要靠近,被这灼热灵力烫伤也不后退,烧的它越来越小,却仍如飞蛾扑火一般向前。

    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黑压压一片,不只是那黑气,她就如同一个火种,冥冥中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也被吸引过来了。

    正当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是溪洛,她布下了结界,隔绝了旁人的视线。

    被这烧心灵力折磨已久的伊淇仿若看见了救星,她随后落在了时春身前,对着虚空中看不见的那些东西冷冷道:“敢动我的人,你们也配。”

    说罢,她一挥衣袖平息了周遭的一切,几声尖啸过后,恢复了宁静,天空也重新明亮了起来,除了身后灵力还在不断暴涨外泄的人。

    “小春,小春,是我,你冷静一点,”伊淇感觉到溪洛正抓着自己的手,一边想用灵力压制住她,一边想唤醒这种状态下的她,但似乎成效甚微。

    时春双目发红,和她同在一个身体里的伊淇,也同样感受到了她全身像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痛苦。

    溪洛见尝试无果,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先用指尖虚点在了她的眉心,让她短暂的昏迷,缓缓闭上了发红的双眼,随后捡起了地上那支被时春保护地很好,没有沾灰的冰糖葫芦,不顾她已经滚烫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凌空离去。

    伊淇再次通过时春的眼睛看清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夕落山的山顶,她的体内不知为何已然平静下来了,身体也轻松了许多,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转头便看见了昔日枝繁叶茂的樱花树,此时花朵尽数凋零,余下枯枝败叶。

    时春下意识的一声“溪洛”还没喊出口,便看见了跌坐那棵樱花树下,面色苍白,虚弱得连她手边的冰糖葫芦都拿不起来的溪洛。

    “小春,你醒了,还难受吗?”她现在说话都有些费劲,但第一件事却还是询问时春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伊淇的错觉,竟觉得她的声音比平时要粗些。

    时春没有回话,看着已到强弩之末的她目眦尽裂,慌张到手足无措,奔过去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溪洛,你这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帮你,你告诉我啊!”

    怀里的人没有回话,指了指地上那串冰糖葫芦:“它应该是好吃的,我坐这儿闻了半天了,你尝尝。”

    见溪洛答非所问,时春眼中的泪抑制不住地一直淌,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伊淇也能猜到个大概,也能共情她的悲伤,她捡起了地上的冰糖葫芦,递到了溪洛嘴边,不料后者别开了头:“我就不吃了,我时间不多了,我死了以后,你用灵力将我和这棵树一块烧了,最重要的是,忘了我。”

    “这怎么能行,不,不要,我不要忘了你!”时春的声音从颤抖,到歇斯底里地哀求,“你不能,你不能就这样死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能救你的。”她死马当作活马医,想给溪洛输送灵力,却被抓住了手。

    “别白费力气了,”溪洛抬起了一只手,又想摸一摸时春的头,后者配合地将头低了下去,可她又放下了手,“罢了,这样做了的话你就彻底忘不掉我了。”

    伊淇和时春本人一样懵,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能低头盯着她,眼神一刻也不敢移开,见她突然笑了,眼中神采奕奕地说道:“小春,还记得院中那棵樱花树苗吗,你去将它拿来,说不定还有法子。”

    听罢,时春虽不懂,但不疑有他,扶着溪洛轻轻地靠回了树上,将手中的冰糖葫芦塞进了她手里,去寻那渺茫的希望,离开回头看了她一眼,伊淇从她的笑容中看到了几分释然,提前预感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时春回到庭院,失望地发现那树苗已枯萎多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赶回了山顶,果然看见了溪洛了无生气的身体,她的嘴角还挂着笑意。

    不敢相信她真的死了,想要上前查看的时春,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拦住了,这个人她也并不陌生。

    “竹溪,你来的正好,你快救救溪洛,”时春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再度跪了下来,“你快想想办法,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为了她我怎样都行。”

    一旁的竹溪神情冷漠,想起了刚才来时……

    “你倒是从未来得这么快过。”溪洛看着时春向庭院而去的背影,对竹溪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竹溪一见她这副模样,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早该……”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再多言,”溪洛提着一口气,忍受着痛苦,打断了竹溪的话,她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禁放柔了声音,“我还有一事相求……”

    时春见对面的竹溪半晌没有动静,沉默地立在那里,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准备再度开口时,那人却动了。

    她将溪洛手中的冰糖葫芦拿了出来,插在了旁边的樱花树下的土壤中,随后手上催动灵力,一把火点燃了树根和树下溪洛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这一幕的时春简直要崩溃地疯掉了,听着那响彻云霄的痛苦喊叫,伊淇也受到了影响,通过时春的眼睛愤怒地看着那人,有想杀人的冲动。

    “想动手,”竹溪冷冰冰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溪洛跟你说的话,烧了她才是最好的归宿,既然你动不了手,那就我来。”

    “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说到底,她会死全都是因为你,”她说着看上去比时春还要愤怒,一步一步逼近后者,“有些事情她一定没有告诉你,她舍不得,那就我来说罢!”

    听到这话的时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冷静了下来,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生气的面容,还有那边正燃着却不蔓延的熊熊烈火,莫名感到一阵心虚,一言不发地定在了原地。

    可对方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仿若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了时春身上:“你可知溪洛并非什么散修,而是樱花妖!”

    竹溪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溪洛的真实身份,伊淇霎时如醍醐灌顶,之前一些蹊跷的地方一下子连上了,为什么山上和院内都有樱花树,她又为什么总爱往山顶上跑,最后连死也死在了樱花树下。

    然而这还没完,竹溪继续说道:“那棵樱花树就是他的原型,他修炼千年化为人形,可惜先天就有不足之症,男身女相。

    于他而言,他更喜欢做一个女人,但他无法长时间维持现在你所见的这种形象,所以他带着这株樱花树四处辗转,寻找灵力充沛的地方或是物件,后来他得知了蓝田玉矿山中出现了世上独一无二,百年难得一遇的灵物——聚灵玉,也就是你。”

    不仅时春没想到,伊淇也完全没料到,这故事的发展这么曲折:“我……”她只吐出了一个字,便也没了下文,对面的人还在继续。

    “我以为溪洛他终于能如愿以偿了,可是他却心软了,并未第一时间就吸收你的全部灵力,他发现了你有灵识,怕自己忍不住对你下手还和你缔结了契约,这样他一旦想对你动手必会遭到反噬。

    我并不理解他那种做法,甚至想将你偷出来替他动手,他竟绝情到隐匿了行踪,也将你的灵力一并封印了,我一直没能再找到他。哪儿有什么夕落山,这山也是他用灵力为你幻化出来的,直到你身上的封印松动,他助你成了人形,你的灵力也恢复了。

    我能感受到他对你产生了异样的情感,但他几乎是寸步不移地待在你身边,我无从下手。”

    竹溪尽量让自己以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往日的故事,但她压制不住,越说情绪越激动,上前抓住了时春的双肩:“你知道吗?其实就算不对你动手,他本来也可以活下去,只是无法维持现在的身体和容貌罢了,可因你体内灵力紊乱,他每晚用灵力助你调息,又在你睡着后抱着你,把你送回了房间。

    这么多年来,我未曾见他对谁这样过,他的灵力日渐衰落,需要时常回到樱花树旁休息,偏偏你还不听话下了山,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加上聚灵玉本身就一直被觊觎,惹来了那些脏东西。”

    后面的事情不用她说,伊淇也能想通了,溪洛利用自己原身的力量,牺牲了自己,用充足的灵力来安抚暴走的时春,自己的心脏就像被攥住了一样,痛苦到快要窒息。

    心如刀割的时春,想到了一个问题,伊淇听到自己颤抖着出声:“他,他为何总想摸我的头,却又……”

    “那是因为,聚灵玉是认主的,”竹溪有些恶狠狠地盯着她,“认主的方式就是摸头,一旦他那样做了,你就会任他予取予求。若是他一开始就听我的,定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伊淇想起来溪洛确实三番两次有过那样的动作,可他最后想摸时春脑袋时的眼神,那并不是想索取什么,而是真正地不舍,可能是碍于认主这点,他最后的一点小小心愿也无疾而终了。

    时春一直跪在地上,伊淇已经能感受到双腿传来的酸痛了,可比起心中的痛楚,不及十分之一,她看着对面的竹溪松了手,手中有光芒在闪动,不知道要干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答应他的事我总归得办到!”竹溪说着,丢给她一物什,“以后与溪洛你再无瓜葛,你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定不会再找上你,你就去帮助他人吧。”

    时春见她将自己下山前用来骗溪洛的那块替身玉还给了自己,也猜到了她要做什么,焦急地哭嚎:“不,不要,不要让我忘了他,求求你,求你。”

    无视了她的哀求,竹溪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灵力从她的天灵盖灌了进去,吐字清晰地在她耳边说道:“自今日起,你将失去与溪洛有关的所有记忆,你本是西边蓝田玉矿山之中的一块蓝田玉,在山中修炼,我助你修成人形,你为报恩与我定下一约,你要根据这块玉的指引帮助百人,而后你便自由了。”

    一炷香时间后,竹溪收回了手,悲伤地最后看了一眼快烧干净的樱花树,随后消失了。

    伊淇现在的感觉很奇妙,自己就像在体验沉浸式剧本杀,她一直以第一视角看着时春的故事。

    看着时春在被竹溪洗脑后,跪在那里从刚开始凄惨地嚎啕大哭,到逐渐不再哭泣,不再悲伤,抬手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痕,似是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流泪,拾起身旁的玉,站起身来捶了捶麻木的双腿,漠然的看了一眼旁边樱花树的灰烬,溪洛死去,夕落山也不复存在。

    时春她手中的玉此时有了新的指引,伊淇惊讶地看见自己眼前赫然出现的那块刻着“灵棺渡”的石头,她竟是回到了小镇路口,与此同时,她脖子上挂着的蓝水晶项链也久违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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