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惠子有写日记的习惯，而自从认识了良也以后，她写日记的频率就变得更加高了。
这本日记，见证了她一步步陷入名为良也的沼泽里。
今天过后，她就要彻底告别自己的高中时代，彻底离开森然高中，也很可能是和良也老师见的最后一面了。
但是她不甘心。
惠子没有意识到，或许她出生至今的十几年，至今积攒下的所有固执和倔强，都集中到了这一天爆发。
她不甘心就这么和良也老师告别，她决定，将这本日记本送给他。
以此，用她原本小心保管的秘密，去交换、去期待换得他的动容。
高三(1)班里，良也作为这个班级的数学老师，正在和这一届毕业生做最后的告别。
惠子走到班级门口往里看去，看见良也老师穿着得体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漂亮的小雏菊，教室里的准毕业生们纷纷为他送上礼物，而他不停道着谢，对每一个人都表现出无限的温柔。
惠子看着看着，觉得自己仿佛是那个最不相干的人。
她忍不住去想，是否自己在良也老师的心中，其实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其实和别的学生并无不同呢？
会不会，她真的只是良也老师心中，想要传授数学知识的，许许多多的后辈之一而已呢？
惠子抱着自己的日记本，被这样的想法吓得倒退了几步，忽然不敢再靠近这间教室。
“惠子同学？”清朗的男声在惠子身后响起。
是当初怀疑过惠子的宫治。
和一年前相比起来，宫治如今也变得更加帅气明朗了些，或许是因为终于卸下了升学的压力。
他从走廊走回自己的教室的时候，发现了在外面独自徘徊的惠子。
“为什么不进去呢？惠子同学，不会到现在才觉得害羞吧？”
宫治笑着开玩笑，将她推进了教室，大声对同班的学生宣布着：“我们的‘同班同学’惠子同学来了哦！”
迎接她的是大家热情的欢迎，似乎在这特殊的一天，所有人的情感都更加真挚，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情感去珍惜和纪念这特别的一天。
惠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大家面前，手里的日记本变得更加得烫手。
宫治突然向良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他说：“良也老师，你可以把手里的花借给我吗？”
良也当然不会对这样的请求置之不理，他笑着将手里的漂亮的雏菊花束递了过去。
宫治笑着接了过去，然后转身走向惠子。
良也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但没有人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宫治，最终移动到了惠子的身上。
“渡边惠子同学，”宫治唇角扬起，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和朝气，“如果想要和惠子同学试着交往的话，我需要做什么好呢？”
整个教室静谧了一秒，随后爆发出不绝的欢呼和口哨声，甚至连别的在场的老师都没有阻止，而是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人。
而惠子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看向了良也。
如果这束花，还在良也老师的手里，如果面前这个男生是良也老师。
但是并没有，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想象的样子。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眼里有了一丝慌乱。
她突然想不起来了，良也老师也一定注意到了这里吧，他目睹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也是在微笑着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惠子抿着嘴，低头沉默，周围的同学识趣地换了别的话题，离宫治和惠子远了一些。
宫治迟迟没有得到惠子的回答，心下有了答案，并不愿意勉强。
他也只是想完成一个小小心愿，不想留下什么毕业遗憾而已。
“我知道答案了哦，惠子同学不用勉强的。”宫治收回握着花束的手，继续道：“但是如果惠子同学改变了心意，请一定要告诉我。”
宫治看向惠子手中用素净的礼物纸仔细包好的日记本，遗憾地说：“这是惠子同学想要送出的毕业礼物吗？看来我也没有机会知道了呢。”
“希望惠子同学成功把礼物送出去哦。”
惠子点了点头，对宫治干净利落的态度无比的感谢。
宫治走向了良也，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良也老师，辜负了这束花的心意呢。”
宫治没有注意到，良也老师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
面对勇敢又果断的少年，良也却没有为人师表的骄傲，反而觉得内心有些酸涩。
他还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拿回了那束雏菊。
教室内的气氛依旧热烈，刚才发生的事也仿佛只是简单的一个插曲。
除了心绪被扰乱的两人外，一切仍然显得很美好。
抱着自己的日记本，惠子心乱地快速离开了这间教室。
仿佛是逃亡。
教学楼的顶楼是一个宽阔的天台，良也默默跟在惠子的身后来到了这里。
他看她的发丝被风吹乱，看着她的身影在阴天里，显出几分模糊和单薄。
好像很快要下雨了。
惠子的意识被风吹得冷静了几分。
她想回家了。
家里没有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一场，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她的日记本……可是现在的惠子，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良也老师会被自己的日记打动了。
毕竟就算她被当众表白，他不也无动于衷吗？
“良也老师……”迎着风，渡边惠子轻轻念着喜欢的人的名字。
她的身后，良也佑泽一步步向她靠近。
“惠子。”像是回应一般，良也同样念出了她的名字。
就像是不久前的那个午后，在高三(1) 班的教室里，他俯身叫出她的名字一样。
惠子猛然转过了身，眼中有着隐约的泪光，但此刻又带上了几分希冀。
良也在她身后十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惠子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一良也刻意维持的小心翼翼的距离。
惠子却不管不顾，在发现他的到来后，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她的良也老师。
直到最后一步。
惠子伸出手去，想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拥抱。
想把自己送入有着橘子香味的怀抱里。
但是良也带着几分不忍的声音叫住了她。
良也说，“惠子，就停在那里吧。”
再靠近一点的话，他会走向万劫不复的吧，良也痛苦地想着。
惠子眼中透出几分茫然来，良也老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明明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他明明表现出在乎的。
似乎是急于剖白自己的内心，惠子想到了自己的日记本。
她手忙脚乱地拆开仔细包好的日记本，撕开外面的礼物纸，手指甚至被胶带勒出了红痕。
“我有很多话，有很多话想和良也老师说。”惠子终于完全拆开了自己的日记本，满怀期待地把日记本递到了良也触手可及的地方。
“您可以读一读它吗？”惠子咬了咬唇，决定最后勇敢一次，她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良也老师——”
而此刻，天台的门再次被打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教导主任的声音传来，惠子看了过去，教导的身后还跟着阿雅。
原来阿雅也想找良也老师道谢，却在高三(1) 班看见良也老师追随着惠子的身影离去。
她迫不得已，告知了教导这件事。
“阿雅，你先回去吧。”教导对阿雅说着。
看着阿雅顺着阶梯下了楼，已经行至中年的教导关上了天台的门，然后转身看向天台上的惠子和良也。
惠子感觉到手中的日记本被抽走了，是良也。
教导又耐心地问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呢？”
然而天台上独处的男女身份，还有惠子眼角的泪光，早已说明了一切，他明知故问。
惠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对于她说的那句“喜欢良也老师”，教导是否有听到。
可是她的喜欢，真的是不能被明说的罪恶吗？
“抱歉，教导，我承担所有的责任。”在惠子心乱时，离她一步之遥的良也站了出来，将她挡在了身后，并且这么说道。
他将所有罪责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包括那本日记本。
“是我对自己的学生不怀好意，甚至差点引诱她走向歧途。”良也苦笑，声音里透露出哀求，“我愿意接受所有的惩罚，而作为受害者，希望您不要公开惠子的身份……”
惠子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良也老师，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听不懂呢?
“不是的，”惠子突然开口，“不是这样的！”
她对良也老师的喜欢，不是什么“被引诱”，不是“误入歧途”。
喜欢一个人……仅仅就是喜欢而已啊。
“惠子，”良也看向她，摇着头后退了半步，打断她：“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
“去更远的地方吧。”
去东京，去你心仪的学校。
去认识更多优秀的人，去见识更广阔的天空。
就算教导不来，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自私地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
至少……要等到她见识过更美好的人和事后，也愿意坚定的走向自己的时候。
良也想着，那绝不是现在。
他也有自己的自尊，以及骄傲。
惠子在良也担忧的目光中走向校门口。
而惠子并不知道。
在天台的时候，教导只是叹了口气把良也叫走，然后让惠子回到自己的教室。
下午四点，已经到了毕业日结束的时间了。
惠子浑浑噩噩拿上自己的包，跟着人群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
惠子在跨出学校门口的那一刻，回过头去。
她没有看见在教学楼内目送着她的良也，良也却看见惠子红着的眼睛里，依稀有泪光闪烁。
会是最后一面吗?良也也不知道。
门口很多家长守候着，准备接自己的孩子——光荣的毕业生回家。
他们相互拥抱着，父母在诉说自己的骄傲，而孩子终于卸下升学压力，和亲人分享着喜悦。
正当惠子茫然时，她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声音。
“惠子！”渡边一叶穿过人群上前拥抱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对不起啊，错过你的毕业典礼，妈妈真的很抱歉……”
渡边一叶被派往国外参加会议。为了惠子的毕业典礼，她原本计划搭乘凌晨抵达的飞机往回赶，但是在夏季将近的恶劣天气影响下，飞机还是晚点了。
她遗憾错过了惠子的毕业典礼。
她伸手抱住惠子，却发现女儿的情绪有些不对。
“惠子，惠子？”一叶轻轻搂住女儿的肩，将她抱在怀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惠子在温暖的怀里，终于回过神来，她的理智，她的记忆开始回笼。
她好像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尽管她从未拥有过。
但是从天台下来以后，她发现自己或许连拥有他的资格都失去了。
良也，他说希望她离开。
而因为这段还未开始就宣告死亡的关系，她好像会害得良也失去很多东西。
师生之间一旦发生额外的情感，为人师的那一方必将遭受无尽的唾弃和谩骂。
失去名誉、地位，直至身败名裂。
这是社会为这样的事件赋予的不可更改的惩罚。
惠子心想，天啊，她都做了什么？
在母亲的怀抱里，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力回抱的同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妈妈……”
“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啊，惠子……”
惠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但她的精神也终于崩溃。
她伏在母亲的怀里，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
渡边一叶不知该如何安慰痛哭的女儿，她原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她看见了良也。
那个满眼哀伤的年轻人，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的惠子。
而他身上的衣着，他佩戴的证件，都在证明他的身份。
渡边一叶在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惠子突然对数学的热爱，惠子一刻也不愿放下的书，惠子提起那个敬仰的前辈时掩饰不住的少女慕艾。
原来……是老师啊。
渡边一叶紧紧搂住惠子，用颤抖的声音说：“惠子啊，我们去东京生活吧？”
离开宫崎县，离开这所高中所在的地方，同时也离开这个可能伤害她女儿的男人。
这一刻，一叶的想法反而和良也不谋而合了。
去吧，去心仪的学校，去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去见识最璀璨的风景。
然后终于忘记他。
或者真正找到他。
这本日记，见证了她一步步陷入名为良也的沼泽里。
今天过后，她就要彻底告别自己的高中时代，彻底离开森然高中，也很可能是和良也老师见的最后一面了。
但是她不甘心。
惠子没有意识到，或许她出生至今的十几年，至今积攒下的所有固执和倔强，都集中到了这一天爆发。
她不甘心就这么和良也老师告别，她决定，将这本日记本送给他。
以此，用她原本小心保管的秘密，去交换、去期待换得他的动容。
高三(1)班里，良也作为这个班级的数学老师，正在和这一届毕业生做最后的告别。
惠子走到班级门口往里看去，看见良也老师穿着得体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漂亮的小雏菊，教室里的准毕业生们纷纷为他送上礼物，而他不停道着谢，对每一个人都表现出无限的温柔。
惠子看着看着，觉得自己仿佛是那个最不相干的人。
她忍不住去想，是否自己在良也老师的心中，其实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其实和别的学生并无不同呢？
会不会，她真的只是良也老师心中，想要传授数学知识的，许许多多的后辈之一而已呢？
惠子抱着自己的日记本，被这样的想法吓得倒退了几步，忽然不敢再靠近这间教室。
“惠子同学？”清朗的男声在惠子身后响起。
是当初怀疑过惠子的宫治。
和一年前相比起来，宫治如今也变得更加帅气明朗了些，或许是因为终于卸下了升学的压力。
他从走廊走回自己的教室的时候，发现了在外面独自徘徊的惠子。
“为什么不进去呢？惠子同学，不会到现在才觉得害羞吧？”
宫治笑着开玩笑，将她推进了教室，大声对同班的学生宣布着：“我们的‘同班同学’惠子同学来了哦！”
迎接她的是大家热情的欢迎，似乎在这特殊的一天，所有人的情感都更加真挚，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情感去珍惜和纪念这特别的一天。
惠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大家面前，手里的日记本变得更加得烫手。
宫治突然向良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他说：“良也老师，你可以把手里的花借给我吗？”
良也当然不会对这样的请求置之不理，他笑着将手里的漂亮的雏菊花束递了过去。
宫治笑着接了过去，然后转身走向惠子。
良也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但没有人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宫治，最终移动到了惠子的身上。
“渡边惠子同学，”宫治唇角扬起，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和朝气，“如果想要和惠子同学试着交往的话，我需要做什么好呢？”
整个教室静谧了一秒，随后爆发出不绝的欢呼和口哨声，甚至连别的在场的老师都没有阻止，而是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人。
而惠子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看向了良也。
如果这束花，还在良也老师的手里，如果面前这个男生是良也老师。
但是并没有，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想象的样子。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眼里有了一丝慌乱。
她突然想不起来了，良也老师也一定注意到了这里吧，他目睹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也是在微笑着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惠子抿着嘴，低头沉默，周围的同学识趣地换了别的话题，离宫治和惠子远了一些。
宫治迟迟没有得到惠子的回答，心下有了答案，并不愿意勉强。
他也只是想完成一个小小心愿，不想留下什么毕业遗憾而已。
“我知道答案了哦，惠子同学不用勉强的。”宫治收回握着花束的手，继续道：“但是如果惠子同学改变了心意，请一定要告诉我。”
宫治看向惠子手中用素净的礼物纸仔细包好的日记本，遗憾地说：“这是惠子同学想要送出的毕业礼物吗？看来我也没有机会知道了呢。”
“希望惠子同学成功把礼物送出去哦。”
惠子点了点头，对宫治干净利落的态度无比的感谢。
宫治走向了良也，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良也老师，辜负了这束花的心意呢。”
宫治没有注意到，良也老师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
面对勇敢又果断的少年，良也却没有为人师表的骄傲，反而觉得内心有些酸涩。
他还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拿回了那束雏菊。
教室内的气氛依旧热烈，刚才发生的事也仿佛只是简单的一个插曲。
除了心绪被扰乱的两人外，一切仍然显得很美好。
抱着自己的日记本，惠子心乱地快速离开了这间教室。
仿佛是逃亡。
教学楼的顶楼是一个宽阔的天台，良也默默跟在惠子的身后来到了这里。
他看她的发丝被风吹乱，看着她的身影在阴天里，显出几分模糊和单薄。
好像很快要下雨了。
惠子的意识被风吹得冷静了几分。
她想回家了。
家里没有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一场，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她的日记本……可是现在的惠子，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良也老师会被自己的日记打动了。
毕竟就算她被当众表白，他不也无动于衷吗？
“良也老师……”迎着风，渡边惠子轻轻念着喜欢的人的名字。
她的身后，良也佑泽一步步向她靠近。
“惠子。”像是回应一般，良也同样念出了她的名字。
就像是不久前的那个午后，在高三(1) 班的教室里，他俯身叫出她的名字一样。
惠子猛然转过了身，眼中有着隐约的泪光，但此刻又带上了几分希冀。
良也在她身后十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惠子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一良也刻意维持的小心翼翼的距离。
惠子却不管不顾，在发现他的到来后，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她的良也老师。
直到最后一步。
惠子伸出手去，想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拥抱。
想把自己送入有着橘子香味的怀抱里。
但是良也带着几分不忍的声音叫住了她。
良也说，“惠子，就停在那里吧。”
再靠近一点的话，他会走向万劫不复的吧，良也痛苦地想着。
惠子眼中透出几分茫然来，良也老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明明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他明明表现出在乎的。
似乎是急于剖白自己的内心，惠子想到了自己的日记本。
她手忙脚乱地拆开仔细包好的日记本，撕开外面的礼物纸，手指甚至被胶带勒出了红痕。
“我有很多话，有很多话想和良也老师说。”惠子终于完全拆开了自己的日记本，满怀期待地把日记本递到了良也触手可及的地方。
“您可以读一读它吗？”惠子咬了咬唇，决定最后勇敢一次，她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良也老师——”
而此刻，天台的门再次被打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教导主任的声音传来，惠子看了过去，教导的身后还跟着阿雅。
原来阿雅也想找良也老师道谢，却在高三(1) 班看见良也老师追随着惠子的身影离去。
她迫不得已，告知了教导这件事。
“阿雅，你先回去吧。”教导对阿雅说着。
看着阿雅顺着阶梯下了楼，已经行至中年的教导关上了天台的门，然后转身看向天台上的惠子和良也。
惠子感觉到手中的日记本被抽走了，是良也。
教导又耐心地问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呢？”
然而天台上独处的男女身份，还有惠子眼角的泪光，早已说明了一切，他明知故问。
惠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对于她说的那句“喜欢良也老师”，教导是否有听到。
可是她的喜欢，真的是不能被明说的罪恶吗？
“抱歉，教导，我承担所有的责任。”在惠子心乱时，离她一步之遥的良也站了出来，将她挡在了身后，并且这么说道。
他将所有罪责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包括那本日记本。
“是我对自己的学生不怀好意，甚至差点引诱她走向歧途。”良也苦笑，声音里透露出哀求，“我愿意接受所有的惩罚，而作为受害者，希望您不要公开惠子的身份……”
惠子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良也老师，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听不懂呢?
“不是的，”惠子突然开口，“不是这样的！”
她对良也老师的喜欢，不是什么“被引诱”，不是“误入歧途”。
喜欢一个人……仅仅就是喜欢而已啊。
“惠子，”良也看向她，摇着头后退了半步，打断她：“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
“去更远的地方吧。”
去东京，去你心仪的学校。
去认识更多优秀的人，去见识更广阔的天空。
就算教导不来，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自私地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
至少……要等到她见识过更美好的人和事后，也愿意坚定的走向自己的时候。
良也想着，那绝不是现在。
他也有自己的自尊，以及骄傲。
惠子在良也担忧的目光中走向校门口。
而惠子并不知道。
在天台的时候，教导只是叹了口气把良也叫走，然后让惠子回到自己的教室。
下午四点，已经到了毕业日结束的时间了。
惠子浑浑噩噩拿上自己的包，跟着人群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
惠子在跨出学校门口的那一刻，回过头去。
她没有看见在教学楼内目送着她的良也，良也却看见惠子红着的眼睛里，依稀有泪光闪烁。
会是最后一面吗?良也也不知道。
门口很多家长守候着，准备接自己的孩子——光荣的毕业生回家。
他们相互拥抱着，父母在诉说自己的骄傲，而孩子终于卸下升学压力，和亲人分享着喜悦。
正当惠子茫然时，她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声音。
“惠子！”渡边一叶穿过人群上前拥抱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对不起啊，错过你的毕业典礼，妈妈真的很抱歉……”
渡边一叶被派往国外参加会议。为了惠子的毕业典礼，她原本计划搭乘凌晨抵达的飞机往回赶，但是在夏季将近的恶劣天气影响下，飞机还是晚点了。
她遗憾错过了惠子的毕业典礼。
她伸手抱住惠子，却发现女儿的情绪有些不对。
“惠子，惠子？”一叶轻轻搂住女儿的肩，将她抱在怀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惠子在温暖的怀里，终于回过神来，她的理智，她的记忆开始回笼。
她好像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尽管她从未拥有过。
但是从天台下来以后，她发现自己或许连拥有他的资格都失去了。
良也，他说希望她离开。
而因为这段还未开始就宣告死亡的关系，她好像会害得良也失去很多东西。
师生之间一旦发生额外的情感，为人师的那一方必将遭受无尽的唾弃和谩骂。
失去名誉、地位，直至身败名裂。
这是社会为这样的事件赋予的不可更改的惩罚。
惠子心想，天啊，她都做了什么？
在母亲的怀抱里，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力回抱的同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妈妈……”
“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啊，惠子……”
惠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但她的精神也终于崩溃。
她伏在母亲的怀里，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
渡边一叶不知该如何安慰痛哭的女儿，她原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她看见了良也。
那个满眼哀伤的年轻人，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的惠子。
而他身上的衣着，他佩戴的证件，都在证明他的身份。
渡边一叶在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惠子突然对数学的热爱，惠子一刻也不愿放下的书，惠子提起那个敬仰的前辈时掩饰不住的少女慕艾。
原来……是老师啊。
渡边一叶紧紧搂住惠子，用颤抖的声音说：“惠子啊，我们去东京生活吧？”
离开宫崎县，离开这所高中所在的地方，同时也离开这个可能伤害她女儿的男人。
这一刻，一叶的想法反而和良也不谋而合了。
去吧，去心仪的学校，去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去见识最璀璨的风景。
然后终于忘记他。
或者真正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