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商量着,温晚听见车外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大监,你听到哭声了吗?”温晚疑惑。

    “回王爷,咱们现在走的是官道,应该无人。”大监垂眸答道。

    温晚细听,起初确有哭声,但又骤然安静。他连忙叫停车队,跳出车舆去看。

    “小王爷,皇上皇后还等您回宫用晚膳呢……”大监劝道。

    车外果然是盘山的官道,一侧傍山,一侧临着悬崖。此刻正值日落时分,只见残阳如血,山河万朵,尽收眼底。

    温晚忍不住走到路边欣赏,但走过去就瞧见崖下不远处,在宽不足两尺的副道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流民和全副武装的军士。那些流民无声地看着温晚,男女老少穿着破烂不堪,面上透着疲倦劳苦。温晚沿着队伍往后看,一位妇人正死死捂住一个襁褓,刚刚的啼哭估计就是这孩子发出的。

    温晚回头看向大监,大监立刻命人去问,不多会有人来回:“说是明郡王在押送战犯。”

    温晚疑惑:“近无战事,何来这么多犯人要押送?”

    “回小王爷,老奴也不清楚。”大监道,“许是哪里犯错官员的官眷吧。”

    “他们这皮肤体貌,哪里像是官眷?”温晚平静道,“大监不愿说,我现在便下令放了他们。回头谁参我,大监可要帮我兜住了。”

    “老奴罪该万死。”那大监为难道,“唉,老奴不愿小王爷卷进是非里。这些本是明郡王封地的农户,因郡王修缮庄园,便将这些农户迁到海西谋生。”

    “这些人都是庄户,不熟悉渔业,如何到海西谋生?”温晚继续问。

    “这……老奴便不清楚了,只知道海西陈氏也愿意接了这批人。您就别再问了。”

    温晚沉默,见那母亲一直捂着襁褓未松,便走近道:“你松开手。”

    那位年轻母亲眼含泪水,连忙松手看孩子,襁褓中的婴儿却没有了声音。

    “太医,”温晚又看了眼那对母子,“赶紧去看!”

    温晚慢慢踱回马车,这些流民既被押送海西,可见不需要他们缴纳佃税,但押送此举防人逃跑,可见海西定花钱做了这笔交易。海西归附海荒后,听闻连遭几年洪涝天灾,十户九空,这批人许是被买去开垦荒地的。

    他正思索着,太医来回禀,说那婴儿只是缺氧昏迷,现已苏醒无碍,但因赶路条件艰苦,感染了热症,不治疗的话恐怕凶多吉少。温晚看那母亲可怜,问道:

    “你叫什么?”

    “回温小王爷,”那女子向太医打听后,知眼前这矜贵少年便是温小王爷,感激道:“小女桂香,是西京漕河甸的农户,漕河甸给了明郡王后,要我们都迁到海西去。小女这孩子刚出生不过一周,也得跟着走。”

    “不走会怎样?”温晚追问。

    “不走便打死,妾见他们活生生打死了两个,便拉着家人一起走了。”

    温晚闻此顿了片刻,道:“喊你来,因为你这孩子染上热症,太医说不治会死。你可愿意跟我们回王府,治好再走?”

    那母亲本打算听天由命,闻此大喜过望,朝着温晚连磕了十多个响头,直磕得脑门淤青才退出去。

    退出去前,忽又折回来道:“今王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既有此恩,能否恳请王爷为我儿赐名,我儿定终生感念。”

    温晚愣住,论文思他素不敏捷,起名之事又该慎重;大监见他默默无语,正欲呵斥那民妇,只听温晚温声道:“甚好……不过还容我思量几日,可好?”

    那民妇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方才退下。

    这厢,温晚已打定主意,对着大监道:“麻烦大监派人告诉明郡王,这些流民海荒公府接管了;再派些车马将这些妇孺老弱送往海西,青年男子无需再押解,前十名到驻点报到者,赏金百两。到时大监来我府上支钱即可。今儿不回宫了,我去找叶隐。”

    大监见温晚态度果决,只得点头应下,叹道:“小王爷慈悲,老奴替这些流民感谢小王爷,但老奴也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大监但说无妨。”

    “镇北军都是手上有分寸的军士,有时看着凶险,但并不致死,只为震慑。明郡王并不是胡作非为的性格,王爷还需分辨些。”

    “嗯,先不论那些没看见的。”温晚叹了口气,“只说我白日刚刚祭天告祖,回府路上看人造孽,不管不行。”

    温晚当晚到达海荒公府时,叶隐正在沐浴。温晚在他书房等着,见桌上有些茶果子,便浅尝一二。叶隐出来时,见温晚正歪在八仙椅上大快朵颐,旁边已累了一摞茶盘。

    “你怎么跟笑笑一样了。”叶隐微笑,“少见你贪吃。”

    “今儿没用晚膳。”温晚头也不抬,继续在盘子里挑果子,“有件事儿,还得请子安兄出马,帮我参谋下。”

    “嗯,你说。”叶隐坐下,给温晚斟了壶茶。

    温晚说了下午见闻,“我猜应是海西陈家跟温阳买了人,我和海西陈氏从未打过交道,但陈家总归是依附于你们的,我只能跟你来讨个面子了。”

    海西陈氏归附海荒后家族日渐式微,除了一些固有的家族产业和原为皇族的积累,势力远不如昨。如今陈家家主陈道生在海荒任职,温晚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叶隐沉吟道:“事情不大,我明日派人和陈老打声招呼即可,但温阳那边总归不太高兴罢。”

    温晚满不在乎:“我出钱替他办事,他还有脸找我麻烦?这事开始大监不让管,我就知道有猫腻。我偏要捅一捅这马蜂窝,横竖上不了台面,他也不敢声张。”

    叶隐笑道:“你替海西出钱,就是替我海荒安抚民生,钱来我这儿支就行。”

    温晚嬉皮笑脸:“你不说要去仙弥楼我把欠的账勾了?我算了一下,这就投桃报李。”

    叶隐忍不住逗他:“亏得安乐公主那天提醒,我回去一盘,发现温小王爷一掷千金,我这小小买卖,怕是填不上温小王爷这大洞诶。”

    “那走!”温晚一拍大腿,“现在就走,你指导下我,我今晚赶紧去赢回来。要不笑笑改天告状,我还真有这把柄,彻底完蛋。”

    叶隐笑道,“过几日吧,折腾一天你也累了,明天还要听参呢。我听说你在祭日大典上跌跤,可有这事儿?”

    “你消息还真灵呢!”温晚奇道。

    “不是我灵,礼部一直打听着,生怕你捅篓子。我估计礼部尚书连夜在写请罪折子,你要不也回去打打腹稿?”

    次日朝上,台谏果然对祭日大典的错漏一片口诛笔伐,乾元帝念温晚大病初愈情有可原,只罚了他半年俸禄,但也令本不富裕的昭阳王府雪上加霜。温小王爷闭关怒写数封请罪折后,便诚邀海荒叶太子,共赴仙弥楼勾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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