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祯一夜没睡,拥着怀里的阮宓,经了前半夜的大起大落,现下看着少女甜香的睡脸才有了一丝真切的拥有着的感受,等到天光逐渐亮起才起了身,离了床榻,柔软的嘴唇吻了吻阮宓的额角,才去了膳房为她煮制今日的姜茶。

    名医给的方子里在姜和红糖之外还额外添加了一些补气血的药材,佐以红枣减淡了药气,喝起来比起普通的姜茶更要清爽利口些。

    远远看着庭院里阮宓与楚筱筱打闹的身影,裴祯只觉得奢侈,这些时日就像是他偷来的,到了阮宓知晓自己父亲是如何被陷害的那日,所有的幸福或都将要化成泡影,总要还回去的,到时只怕他跪在神女脚下虔诚恳求也获取不到谅解。

    裴祯敛下眼底的痛苦,无意识的抓紧手边能抓到的物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对着身边的管家吩咐道:“去书房。”

    自昨夜起,府中便加强了侍卫的戒备,阮宓浑然不觉,先前选的妆盒已经开始烧制,今日刚拿到第一个模子,楚筱筱就迫不及待地拿来给她看,看着好友如同献宝一般的动作,阮宓不禁笑开。

    方才的话题早已被二人忘到了九霄云外,现下两个姑娘一心扑在将要开张的生意之上,阮宓从小被父母当作大家闺秀养大,这是第一次想要尝试用自己的方法赚银钱。

    楚筱筱也大差不差,她总是跟着家里哥哥去铺子里,耳濡目染的,手早就痒痒了,无奈家中产业哥哥管理居多,轮不到她独当一面,也从没自己开过铺子。

    这对两人来说皆是第一次,算是件新鲜事,两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一头干劲,恨不能铺子明日就能开张赚钱。

    阮宓拉了好友的衣袖,将她带到自己制作妆品的小房间里,想要给她瞧瞧自己新发现的好东西。

    小小的玉轮上上好的玉石已经从金子做的轴上被卸下,取而代之是凝固的香膏附着其上,不知用什么模具做成,光滑细腻,像块纯白的椭圆形石轴。

    香气是馥郁的桂花味道,滚轮轻轻转动,凝固的香膏接触了体温一点点的融化,贴着皮

    肤,浅浅晕开,香气从浅到重,可随着用的量来控制。

    楚筱筱拿着手中比一般用在脸上的滚轮要小一圈的物件,有些惊喜,传统的香膏需要用手指取出,在掌心化开再涂在皮肤上,这样可方便多了。

    这香膏本身与外间卖的并无二致,阮宓只是将其融化后重新铸形,配上滚轴。

    楚筱筱正在惊叹间,就见阮宓拿出一个由薄薄的金片所制的,长条形空心的盖子,严丝合缝的盖在滚轴之上,香气顷刻间被封印在小小的盖中,这样倒也便于携带了,不怕融化会弄脏了衣裳,使用时只需拿出打开盖子就可。

    “我那日闲来无事用玉轮美颜时,突发奇想若是将这翠玉换成香膏用起可还方便,当时只是个想法,也不曾想到效果这般好,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只是可惜了这些花油,除了做胭脂膏与唇脂便没了其他用处,我大致算了一下,每季可做的花油有好些,若是用不完,便浪费了。”阮宓摸着一边浸泡着鲜花的油液有些可惜。

    这些花油也大多有着浓郁的香气,若是有方法加以提炼,想来也能做个招牌。

    可若是拿这些花油制作香膏,不说香气不能出众,这成本也就太高了,不如买了到处都有得卖得传统香膏,融化了再重新铸型还要划算些。

    楚筱筱看着这房中处处摆着得小玩意,灵机一动,随手拿了桌上的小瓶装了满满一瓶浅红色的玫瑰花油,还有一边泡着各色花油也都见样取了一些。

    她家中也做压榨工艺的铺子,想来会有些法子,这东西若是能做成便携的不油腻的香露,那便算是京中独一份了。

    想到赚钱的招牌又要多少上一样,楚筱筱便止不住的开心,她阿娘总说她是个小财迷,可见这话不假,但凡见着能赚钱的,她心情就会大好。

    阮宓也不阻拦,单是这一大缸子的玫瑰花油就够做上千个唇脂了,扔了也可惜,倒不如让楚筱筱拿去试上一试。

    “对了,原先我今日来还有一件重要事要说将与你,一二来去的竟将此事给忘了。”

    楚筱筱瞧了瞧好友的神色,有些忐忑的开口,如今阮宓已是嫁做人妇,裴祯待她也好,想来过去之事也已如云烟飘散,阮宓应不甚在意了。

    “那尹如月要嫁于裴良远了,现今京城里都在议论此事,不过阮阮你莫要担心,同我交好的小姐妹都知晓尹如月此人人品,无人看好这一对,想来京中之人也多是如此想,否则流言也不会那样多了。”

    阮宓浅浅一笑,裴良远不念旧情,连着那日在宰相府中,她也听闻那厮还在替尹如月开脱,如此是非不分,不仁不义的人她早就没了念想,只觉得恶心透顶,那尹如月也不是个善茬,这二人狼狈为奸,也还真就算得上天生一对。

    她还得庆幸裴良远的不娶之恩,否则她如何能看清此人的真实面孔,只还一味以为他是曾经那个事事以她为重的竹马。

    更何况,若不是裴良远的背信弃义,她又如何能够遇见真心待她好的裴祯。

    “她二人能在一处也是好事,也免得出去祸害别家姑娘了。”她与裴良远早已算是陌路人,如若不是尹如月主动来招惹她,她半分注意力也不想分给他二人。

    楚筱筱看着阮宓浑不在意的态度,也想放开来说,她早就恶心死那对狗男女了,先前顾念着阮宓,怕她心里还有裴良远,一直堵在心底,此时既然这般,她也就不吐不快了。

    “我听说那靖王世子要不行了,怕是连今年冬天也熬不过去了,这靖王府下一任的位子许是要落在裴良远手中了。”

    阮宓听了这话微蹙了眉头,那靖王世子她也是知道的,少时去靖王府见过多次,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只是身子弱些,受不得风,着不得寒,没到冬日便会缠绵病榻,可也不至于如此严重,现今在听到他的消息竟然说是块要英年早逝了。

    她想起昨日夜里递给沈阗的那几张纸,有些反应过来,暗暗心惊,难不成是裴祯趁着靖王世子乏力,要对靖王府动手了?

    她从前不曾听说过裴祯与靖王之间有何龃龉,更何况那裴良远的亲生母亲也算是裴祯的远房表亲,当初也是因着他沾亲带故的这点原因,再加上她母亲与裴良远母亲私交甚好,她也与裴良远两情相悦,是以才定了那门亲事。

    否则按着护国将军那时的地位 ,怎得也不会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轻易许给一个庶子。

    而昨夜她略略瞧见的那薄薄几张纸上,全是靖王爷的底细,断断续续的,时间太短她也未来得及瞧清楚。

    她有些不敢想,若真是无甚原因,单说那点血亲,裴祯断然也不会轻易去查靖王爷底细。

    朝廷上的事,她管不着,也没有立场去问,她只盼着能早日查出害了她父亲的人,她花了重金请去查消息的人不是有去无回,便是重伤不治,竟连一丁点的头绪也查不出,可见此事背后之人手眼通天。

    当时她父亲被即刻处死,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震惊朝野,连家都不能回,可仔细想来,在那之前,裴良远对她的态度便已经回落,不再鞍前马后,尹如月也隐隐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就连她去靖王府做客众人对待她的态度也不如从前。

    那时她只以为是靖王世子患病,全府上下的气氛都不甚好,也不曾在意。

    而当下两件事情串联起来,她也有了些思路,此事若是与靖王府有关联,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又沾着皇亲,那查不出消息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此有计谋的靖王爷,她父亲生前竟还当其为挚友,最终反被彻底害了。

    阮宓背后有层层寒意攀爬直上,整件事情像是被双无形的大手操纵着,且尚无证据佐证,单单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便真是如此,她现下也不能如何,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父亲从前的老部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楚筱筱在好友眼前挥了挥手,不知这话怎得让阮宓走了神。

    “说来也怪,这大哥身子都快不行了,当弟弟的却还在张罗着亲事,老靖王也没有异议,现下京中传着好些说法,有说这靖王世子是撞了邪,身子才会一下子坏的彻底,还有的说是是世子本人讳疾忌医,不想治了才这般,还有一个最夸张的说法你可知道是什么?”

    楚筱筱呷了口茶,咂咂嘴,她一连说了好些,有些口干舌燥:“这最夸张的啊,有说是裴良远等不及了,想自己坐上世子之位,伙同尹如月给靖王世子每日的药膳里下了毒,才导致了靖王世子现今日落西山的状态。”

    “而且啊,还说是因为尹如月掌握了裴良缘的这一阴私,才要挟的裴良远娶了她,谁人不知,那裴良远这几月日日眠花宿柳,只当那春娘的胸脯是温柔乡,瞧也不瞧尹如月一眼在,啧啧,也不知是真是假。”

    “要说这忍辱负重,耍手段,咱们俩真是加起来都比不上人家的一个小指节,尹如月等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是志得意满,得偿所愿了。”

    楚筱筱兀自感叹,丝毫不掩饰对那二人的鄙夷,虽说楚筱筱只是商户女,可自小母亲也是当作未来主母培养的,对这种阴损之人实在是看不过眼。

    向来家中有些能力的,都会好生教了女儿为人处世,可这尹如月可真是让京中贵女们开了眼了,下作的手腕身段实在是上不了大雅之堂,即便是坐了世子妃也是叫人瞧不起的,更莫要提着靖王府只算是没落了的贵族,也只有她上赶着攀附。

    而那裴良远更不必说,狼心狗肺,当年就想要踩着阮宓身后的家族跃上世子之位,只可惜阮宓当局者迷,身边人哪个不是看的明明白白的,连阮母到了后面都起了想要退了两家婚约之意,可那时阮宓早已情属裴良远,一来二去的也就作罢了。

    “下毒之事你是听何人所说?”前面的话语阮宓只当个闲话听,唯独说道裴良远伙同尹如月下毒之时她面上神色才有了些变化,她时真的相信这是那两人做的出来的事情。

    裴良远对世子之位的渴望,她是亲眼见证了的,他与尹如月皆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这最后的说法虽说外人听起来有些荒诞,可反倒是最贴近她对那二人了解的一个,只怕这才是真相,可怜了靖王世子,成了权势斗争下的牺牲品。

    楚筱筱想了半天,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变调:“我也是听人围炉闲话,只不过那群人中,有一个是我从前跟着你去靖王府玩耍之时见过的。”

    话音刚刚落地两人惊疑不定的对视了一眼,互通了心思,这事可是杀头的罪过啊,裴良远与尹如月竟然也敢。

    “这二人可真是为了名利走钢丝了,只怕这事靖王爷未必不知,估摸是看着大儿子身子不行,想要靖王府后继有人只能靠着裴良远了,为了这些,竟然置自己的亲身骨肉于死地,何等残忍。”

    楚筱筱听着阮宓的一番话,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她家里虽然还有好几个哥哥,可从未因着家产继承之事起了龃龉,相反的各司其职,只盼着家里铺子都能蒸蒸日上,每日起早贪黑,就连她作为家里最小的妹妹,也是被哥哥们宠着长大的。

    哥哥之间在经营铺子一事上从未发生过争吵,每日到了晚膳时分都是一家人坐在一处,和和美美的谈论每日发生的趣事。

    阮宓眼珠一转,定定的看着楚筱筱,开口道:“你方才说这几月裴良远日日眠花宿柳,你可知他找的哪个花楼的春娘?”

    “知晓,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哪有人不知,那厮找的是迎春院里最有姿色的那几位,听说是每次都要几人一起伺候,春娘们都说裴公子出手阔绰,是以人尽皆知。”

    阮宓微微点头,有些迟疑,她要做的事情太大,只怕来日暴露会连累了楚筱筱,不想好友洞悉了她的想法。

    楚筱筱拍手笑道:“你可是想要找到那几个春娘,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我初初听得着消息之时便有着想法,只是念着你,怕你对那厮还有余情未了,舍不得下这个手,不想我二人竟然想到一处去了。”

    “那对狗男女从前我就看出了端倪,那裴良远向来自诩高门大府看不上我这小门小户的,虽说你总是从中调解,可我也实在讨厌极了他。”

    阮宓有些惊异,她向来知晓楚筱筱不喜楚良远与尹如月,但不知竟讨厌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担心让好友觉得她太过狠毒,果然能做这么多年好友的人多少都会心意相通。

    遂两人附耳向前,相互嚼起耳朵来,不多时,这事情便定下了。

    走时,两人会心一笑,都是满面春风。

    阮宓回到房中发现楚筱筱忘记带走那瓶玫瑰花油,忙吩咐了雪竹送到楚家府上去。

    今日压在她心里的许多事情逐渐清晰了脉络,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只待找到父亲原来的部下有了足够的证据,便能让父亲在泉下扬眉吐气了。

    这事若真与靖王府有关,她定然不会手下留情,害了她父亲的一个也别想跑,她从前只以为裴良远只是会见风使舵,见着阮家败落才那般,如今真相已经逐渐露出水面,他也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才行。

    那尹如月毕生所愿便是嫁于裴良远,做了靖王府的主人,现今让尹如月如愿以偿,也算是件好事,既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也省的她另想办法单门整治了。

    另一边,楚筱筱出了摄政王府的大门,就转头往自家酒楼走去,想去寻了二哥哥,她这位二哥在寻花问柳一事上也算是颇有心得,与春娘们关系也好,从前父亲打骂多次也不见悔改,后来也就随他去了,不再过问。

    若是想成事,还得靠她二哥才行。

    酒楼离着王府不远,不多时也就到了,刚踏进门,还不待她寻了自家二哥在何处,搭眼一看,就见着二楼凭栏处两个颇有风姿的公子,一个自不必说就是她的二哥了,而他面前那个,竟是沈阗。

    她家二哥离着一层远远的就看见自家小妹站在楼下,是以爽朗的招呼上来,沈阗早就在裴祯处听闻这楚家小小姐是阮宓的闺中密友,前次在王府用膳也见过一次,自觉不见外,脸带笑意的冲着楼下之人打了个招呼。

    不想传闻中一向热情爽朗的楚筱筱停了步子,有些踟蹰,二哥见着小妹这般也有些迷茫,楚筱筱向来是最好客的,今日却大有不同。

    等了半晌楚筱筱抬步拾阶而上,上面两人倒是没觉出什么,二哥热情的跟她介绍着沈阗,他二人的相识说来也有趣得很,在花巷里为争春娘,不打不相识,开头沈阗还有些避讳,不想在少女眼前提起,可见好友爽快的说起,也就浅笑着认了。

    待到二哥要跟沈阗介绍自家小妹时,不想沈阗抢先一步开了口:“我与令妹在挚友府上已有一面之缘。”

    楚筱筱猛地抬起了头,正对上男子投过来的带着善意的眼神,不经意间红意攀上少女耳朵的边缘,那回她在餐桌之上连话也没说一句,她以为沈阗定然是不记得她的,不想他...竟然记得。

    少女心底刚刚萌芽的春意像是得到了灌溉,在无人之处越发茁壮的发了芽。

    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脑袋,楚筱筱也鼓足了勇气侧着站起了身,冲沈阗行了个礼:“奴家闺名筱筱,二哥的好友便也算是我的哥哥,如若沈公子不嫌弃,日后这样唤筱筱便好。”

    二哥见着楚筱筱这般作态一时之间震惊的缓不过神来,他这个妹妹一向大大咧咧何曾有过这样小女儿情态的时候。

    沈阗见多了这样的女子,并未当回事,只当是礼数,笑着应承了,唤了一声:“筱筱。”

    楚筱筱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男子浅淡的鼻音混杂着笑意,偏偏被她听出了一丝柔意。

    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二哥有些云里雾里,他家妹妹对他都没这样过,现下这是什么?

    他的视线转动,凝在沈阗面上,这沈阗是比他长的好看些,花巷里的春娘也都喜欢沈阗多些,可这是他从小带大的妹妹竟然也这般以貌取人!

    二哥太过生气,以至于忽略了楚筱筱望向沈阗的眼底那星星点点的情意。

    楚筱筱此番前来也并未忘了正事,着急的提起了迎春院的花娘,想借着二哥的手认识一些,未曾瞧见沈阗投来的略带深意的目光。

    迎春院的春娘最近的动向他如何不知,更何况这关联着他与裴祯今日要做的事,现下楚筱筱贸然提起,指名道姓的还是裴良远今日最爱的那几个,沈阗试探着提了一句:“这几位可不好找,靖王府包了好些日子了。”

    楚筱筱丝毫不知裴祯与沈阗谋划何事,只以为沈阗这是在提醒自己,并未多加在意,随意了个借口想要搪塞过去。

    “我近日要与闺中好友共同开家妆品铺子,想要寻了最有名的这几位,探讨一下当下的时兴妆容。”

    沈阗当然知晓楚筱筱指的是阮宓,心下也有了几分计较,只怕是探讨妆容是假,伺机报复了裴良远是真,这倒也与他和裴祯的打算不谋而合。

    是以折扇一收,翩翩佳公子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外间人都不知,这迎春院啊还有个大美人,姿色身段都在那几人之上,只是现下再不接客了,听闻是身染花柳恶疾,男子与其接触必会沾染上。”

    “若是与此人探讨时兴妆容许是更有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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