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恶疾配上大美人这几个字勾起了楚筱筱的兴趣,她与阮宓此前的想法也不过是迂回的叫春娘多下些烈药,让裴良远的身子被掏空,江河日下,慢慢的耗干了他的精神,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也叫尹如月即便坐上她一直肖想的位置也名不副实,成了京中笑柄。

    沈阗这几句话送上来,要比她们原先想好的法子好用得多,恶人还要恶人治,若是将沈阗所言的大美人送上,那好色之徒定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谁都知晓这花柳恶疾一旦沾染上便无解脱之法,尹如月那样好强的性子,自然也会无可避免的染上。

    楚筱筱面上的兴奋之色越发明显,恨不得当下就将那花魁送进靖王府去。

    公子折扇半掩面,扇子下沈阗一双狐狸眼迸出笑意,借了这两人的手,他倒是能省下不少时间去帮裴祯对付靖王爷。

    他家老父亲一向埋怨他总出入那烟花之地,此番他也算是有理由开脱了。且叫阮宓自己去讨回来所受的屈辱,这般手刃仇家之事,想必裴祯也是不会反对的。

    “听沈公子言语,像是识得这位大美人,不知可否引荐与我?我这铺子开张在即,也急得很。”

    沈阗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他是偶然听得迎春院里的春娘提起,说是从前的花魁自从被一荤素不忌的公子哥染上恶疾后,日日在病榻上受折磨,对达官显贵们也是深恶痛绝。

    且他打听来那所谓的公子哥正是裴良远从前的好友,花魁染病不久,公子哥一家子都被贬到陵州,早在几年前就死了,而那时裴良远忙着对阮宓鞍前马后,哪里敢踏足烟花之地,定然是不认得花魁的。

    如今这样的机会只要与她提起,断然是不会被拒绝的。

    以花魁现下境况,自是不能出来见客的,是以如今知晓她的人甚少,而寻医问药的花费都是迎春院里的春娘们自发凑起来的,裴良远这个冤大头是当定了。

    “自然,明日我便安排了你二人相见,想来那花魁娘子也是愿意助扶筱筱姑娘做妆品铺子的。”

    楚家二哥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他家小妹要开妆品铺子这事他是知晓的,这些天在家中东奔西走,张罗的很是火热,只是沈阗提起的那位花魁就连他也不曾听过,可总归是件好事,小妹的铺子能开起来,日入斗金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往日里楚筱筱总是扒着他和大哥要零花,若是有了自己的银钱来源,他和大哥也能松快不少,尤其是他,每每省下的酒钱便再不用被楚筱筱搜刮走了。

    楚筱筱今日本是只打算叫二哥将迎春院的那几位春娘给引荐了,想着银钱开路,本也只有五成的把握,不想在此收获了意外的惊喜,还是沈阗给的,当下便盘算起如何答谢沈阗,也好为下次相见寻个名头。

    可她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的,单独相见实在于理不合,倒不如......楚筱筱眼珠一转,瞧见一旁不知想到什么一脸喜色的二哥。

    “沈公子帮了我与阮阮大忙,阮阮不便出府,不如便由我做东,请沈公子明日再临贱地,由我二哥作陪,也好表示筱筱的感激之情。”

    凭着沈阗跟裴祯的关系,定然知晓要与她一起开铺子之人是阮宓,倒不如直接说开了,再拉了二哥作陪客,也算是正大光明。

    沈阗本想拒绝了,这事本就是他偷懒借了楚筱筱与阮宓的手,去整治裴良远,也省得自己再找名头将人塞进靖王府,哪里敢当感激二字。

    可转念想起裴祯那厮,从来不通人情的人前几日竟然叮嘱他要对楚筱筱好些,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阮宓,他当时心不在焉的应承了,现下也不好反悔,左右楚筱筱与阮宓关系甚笃,他与楚筱筱关系好些,也无甚坏处。

    想到此处,沈阗也不再推诿,爽快应下:“筱筱姑娘热情,沈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怕不是就是说他的了,怪只怪摄政王府里的奇珍异宝太多,这诱惑谁受得了,往日里他看上什么,裴祯总是横眉冷对,今日之后若是他再看上王府里什么东西,想起今日他帮的这个忙,阮宓也会帮着他说话。。

    楚筱筱不知沈阗所想,只觉得心底涌上的小甜蜜压也压不住,虽说两人并未有什么进展,可也算是正经的认识了一下,日后想要有所发展也要方便些。

    这边两人各有心思都达到了目的,另一边坐在一旁的楚家二哥却是一脸懵,楚筱筱那丫头什么时候来酒楼吃饭喝茶付过银钱,日日吃白食,这样就算了,左右也是自家亲妹,最可恨的是这丫头还学会了借瓜献佛,借了他的酒楼做人情,还要他作陪,名头却是她来做东!

    现下一个闺中女儿家请男人用膳,还是为了一个花魁?这都是哪跟哪啊,说出去她这脸面还要不要。

    沈阗那厮也是,一贯是个脸皮厚的,别人不知他还能不晓,在花巷里整日跟他争抢春娘,现下还要他来请这人来正大光明的吃白食。

    可他听也没听说过花魁那号人物,更不必说认不认得了,当下也只能咽了这口气,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比沈阗认得更多的春娘,也好让他妹妹需要再探讨妆容之时,他能有拿得出手的人脉。

    楚家二哥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要跟别人拼花楼的人脉。

    明日之约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定下了,楚家二哥一句话也没插上,被动的接受那二人的说法,只得吩咐了人明日备好雅间。

    虽说他不忿,但也不能丢了楚家的面子在。

    转日阮宓接到楚筱筱传来的话,有些惊讶,京中竟然还有这号人物,可这太过冒险,她只怕来日消息泄露了,牵连了楚筱筱,陷害王孙贵族之子的罪名不会轻了去,靖王爷心思细腻,府中来了生面孔定然会去查实,若是被查出那花魁只怕命都保不住。

    不想楚筱筱却让她不必担心,虽说话是这样说,可阮宓心底还是免不了的担心,这几日的膳食进的都没有往日香了,裴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沈阗早已将此事告知与他,他却不能直截了当将事情说破,安慰枕边人。

    又一日的晚膳时分,阮宓心里放着事情,碗里的米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桌上裴祯特意吩咐了她平日最爱吃的,却不见她动筷。

    原本想着从前阮宓受的委屈太多,而护国将军背后的事情也多是靖王爷操纵的,让阮宓自己动手,来日手刃了仇人心里也会好受些,不成想影响竟然这般大,阮宓一日日的消瘦下去,越发焦虑了。

    他不知阮宓只是不想牵连了好友和花魁,裴良远定是要报复的,可将好友卷了进去,远非她本意。

    阮宓小鸡啄米般的吃法裴祯终是看不下去了,温热的大掌覆上百无聊赖戳着筷子的小手,少女抬头看着男人的黑眸,像是撞进了一个无边的黑潭,其中翻滚着她看不懂的含义。

    “阮阮有何心事可否跟为夫说说,许是为夫有些法子。”

    阮宓后脊有些僵硬,有一瞬间她感觉裴祯已经看透了她,或是早便知晓整件事情,须臾交错间,她又觉得不可能,若是裴祯早就知晓怎会一直毫无动作,她这样的做法完全超出了她平日里在他面前的模样,任谁也接受不了枕边人这般毒辣。

    她便是这样的人,睚眦必报。

    她此番做法完全是抱着叫靖王府断子绝孙的目的去了,靖王世子虽说往日里与她不算相熟,可到底也不曾做过坏事,如今这般下场实在叫人唏嘘,更何况靖王爷在她父亲一事上如今看来大有嫌疑,裴良远负她情意,尹如月害她落水。

    桩桩件件的怎能不报,她只怕眼前人嫌弃她狠毒,日日相处中她能感觉到裴祯待她的好,温柔体贴,事事以她为先,渐渐的她有些沉溺进去了,有些害怕眼前人知晓后会待她判若两人。

    “没什么,许是这几日热起来了,耐不住暑热胃口也不好。”阮宓勉强抿出一丝笑意,撇开了脑袋不敢与男人对视。

    男人原本明亮的黑眸听完她的回答变得有些暗淡,自她月事走后室内用冰是不断的,哪来的暑热一说,花魁那边他早已安排好,给她改名换姓的换了个身份,任谁也查不出她与迎春院的关系,可阮宓却什么也不肯对他说。

    “我再叫人加些冰来。”他有些赌气,少见的话里带了点情绪。

    阮宓瞪圆了眼睛,她只是随便找的借口,这室内已经很凉快了,再加些冰她怕是都要去加衣裳了,这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看着眼前男人有些赌气地神情,她有些想笑。

    她从未见过男人孩子气的这一面,像只大猫,从前只当他是泰山崩于前爷不动声色的,冷不丁的闹脾气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给他顺顺毛。

    自情好后,两人用膳也不像从前隔着一整张桌子,离得近了许多,是以少女一个伸手便能碰到男人束好的发顶。

    男人发质微硬,阮宓心绪有些飘离,她听娘亲说过,发软之人心肠软,发硬之人心如磐石,想着想着手下的发丝也变得扎人起来,裴祯若真是心如磐石可如何是好呢。

    她做的事情瞒不了一辈子,总有被人知晓的一日,更何况她们日日同床共枕,要隐瞒何其艰难,且裴祯心思细,这几日她只是进的不香便能被他瞧出不妥来。

    索性不如趁着她还未陷的太深将此事说与他听,也好让他早做决断,若是他不喜,碍于她现今王妃之位也不会害了她,若是他不介意......若是他不介意,或许她可以试着将心交托与他。

    “裴郎。”阮宓下定了决心,嗓音轻软的唤了声面前人。

    裴祯听了她的称呼心里发烫,平日里她甚少这样唤他,发顶不自觉地顺着少女手心的位置蹭了蹭,应了一声:“阮阮。”

    阮宓觉得有些奇异,她单单唤了一声,给他顺了顺毛,一头威严的狮子就变成了实实在在被顺了毛的大猫。

    “我有些事情瞒了夫君,可能夫君听完会觉得阮阮不是你心中那般的人,可阮阮也有苦衷。”

    裴祯听了她特意的解释只觉得一颗心软成了水,她愿意将心事说给他听,夫妻共担,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如何不想也对她坦诚以待,只是......毕竟证据着实是从他手中流出,他怕他说了后会连解释的机会也无。

    他只希望阮阮可以不要将他隔绝在外,危险的事情他也想要跟她一起分担,又怎会将她想的不好,。

    当下男人安静的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像是汪洋大海,时而汹涌时而平静,可以包容百川,给了她极大的信心,想将此事和盘托出出,或许裴祯真的会像所说一般,会站在她这边。

    “夫君也知晓,从前裴良远与尹如月两人欺我辱我,若只是如此,顾忌着王府声誉我自是会忍,可如今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后我心底有了个恐怖的念头,那靖王府或是害我父亲的真凶。”

    阮宓说的有些愤慨,她想着裴祯那日查靖王府的底细,将最重要的一环说出,或许也能给裴祯手上增添筹码,更快的扳倒靖王府。

    “早在裴良远与我退亲之前,我便觉得不妥,现下回想起来实在是无风不起浪,他先前对我虽说谈不上百依百顺,倒也算是温柔小意,瞬息之间的转变太大,实在令人费解,若不是在我父亲出事前他便知晓风声,又怎会如此。”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将这几日想到的关键点有条不紊的分析给裴祯听,并未注意到男人越发惨白的脸色。

    未能赶在裴良远之前认识了阮宓是他一生的遗憾,当下提起此人,阮宓竟还记得先前相处的细节,这让他如何能云淡风轻。

    待到少女说完,男人勉强拉回情绪,控制着自己不要想往日里她二人相处的点滴,裴祯喉间发干,问道:“阮阮怎会突然将护国将军之事与靖王府联系在一处?”

    阮宓有些别扭,她自认想的无甚漏洞,按照这样的思路往下顺,合该是如此,可裴祯这一问,令她有些不自信起来,她说的所有到底都是猜想,并无实证可以佐证。

    “夫君是觉得阮阮是异想天开了吗?”阮宓有些认真,虽说父亲被害一事对她来说大过天,可若真是冤枉了无辜之人也不是她本意。

    裴祯轻咳两声,努力放出一丝笑意,他从没想过阮宓会想到这处,只当她是想要报了靖王府门前与宰相府里的两次仇怨,他无甚立场不叫阮宓追查下去,可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阮宓这般聪慧若是继续追查,保不准哪天就会发现当初靖王府加害护国将军是用了他查到的东西。

    这些日子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守着她,就是因着心底里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想要让少女更加依赖于他,离不开他,哪怕是到了真相被揭晓的那一日,也能可怜可怜他。

    他知晓护国将军的死对阮宓意味着什么,她的母亲追随而去,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就连阮宓自己也因此被牵连受辱,经历了这些,她又怎会因着可怜而放过他,他只希望能将死亡判期的日子拉远些,再远些,不要在他刚刚体验到幸福的时刻轰然而至。

    “怎会,阮阮说的很有道理,为夫是觉得靖王府毕竟沾着皇亲,你贸然查起此事太过危险,让为夫去帮你查可好?”让他去查或许还能够再掩盖些时日,直到......直到他彻底扳倒靖王府,再将真相说与她听。

    到那时他愿用一切作为代价,换的她的谅解。

    阮宓思考良久,点了点头,她是相信裴祯的,若是裴祯愿意去替她查清此事是再好不过的,摄政王的权势毋庸置疑,查起来不知道要比她快上多少,且她派出的人多数是以银钱收买,有去无回的,比不得裴祯手下的人忠心。

    楚家酒楼的雅间之中,楚筱筱早早就到了,前日从楚二哥口中旁敲侧击的打听到沈阗最爱少女着粉,今日特意从箱底翻出了先前她娘亲亲手给她做的那件,桃粉色绣夹竹桃的襦裙穿上。

    她一向爱冷色,这样偏粉嫩的自总角后便不愿再穿,今日好不容易才翻出来,只为了迎合沈阗,盼他多看一眼。

    桌上只在两处男子所坐的位子上添了酒,花魁身子不好不宜饮酒,楚筱筱是不喜酒气,只愿喝些果酿,甜津津的好入口些。

    沈阗方一进门便觉得楚筱筱今日有些亮眼,少女总还是带些稚气,与久历风月的春娘们自然不同,少了一股子风尘气,多了些清爽纯情,昨日的少女穿着一身冷青色的缎面束腰裙,有些不符年纪的成熟。

    今日着了襦裙配上发间几点珍珠发饰摇摇欲坠,愈发衬托出少女英气的面庞,与青嫩的装扮形成强烈的对比,可又奇异的和谐,叫人有些挪不开眼。

    身后的花魁虽说脸上脂粉厚重,可也掩盖不住底层透出的病气,楚筱筱瞧着有些犯愁,说好的大美人,这情态可如何送进靖王府。

    不说阮宓是冠绝京城的美貌,就连尹如月的姿容也是在普通人之上的,裴良远的眼光着实算是高的了。

    几人方才抖袍入座,沈阗眼角余光间瞧见楚筱筱脸上的愁容,大致也知晓她在想什么,酒还未喝一盏,他便不急不徐的掏出一个锦盒放在面前。

    众人的注意力皆是被引于其上,明黄色的锦缎象征着此物来头不小,当朝帝王热衷于修仙成道,宫中养了许多道家修士,有金丹炼出便献与帝王,而裴祯向来深受亲哥疼爱,这金丹自然也会给他,只是裴祯向来不信这些,放在府中不曾用过,今日这锦盒之中便是此物。

    沈阗见着众人直勾勾的眼神,缓缓开口道:“传闻之中此物可聚集人的精气神,使其焕发精神,重铸容光,使人青春永在,今日花魁娘子愿意倾囊相授,这般物什理应受得。”

    只是有一事他三缄其口,这金丹确实厉害,有回光返照之效,既是回光返照便也会大大折损了寿命,花魁昔日名扬京城,又怎会不知这金丹损伤根本,以她的身子这青春永葆的时限怕是也就只有几月。

    来此地之前,沈阗便已先一步去迎春院里找了她,对着形容枯槁的她说明了来由,沈阗知晓她的仇怨,便挑明了说破。

    此番若是她想要报仇,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以她如今之态实在称不得艳绝,她的命早已是苟延残喘,与其凄惨死去拖累院中姐妹筹措医药,不如有用些,也为姐妹们挣得些赎身钱。

    更何况那裴良远丧尽天良,更为害她之人好友,人品可见一般,院中姐妹每每侍候回院总免不得歇上几日,动辄伤筋动骨,轻则浑身青紫,早已怨怼不堪,只是为了替她筹钱治病才堪堪忍到今日。

    今日她得此机遇,怎会放过,手指在桌下抓的青白,锦盒被捏的发皱,她心甘情愿去走这一趟。

    她为人所害,尝尽苦楚,又怎会放过害人之人。

    楚筱筱只当这金丹真是好东西,以为沈阗不知晓她与阮宓的计划,当下送出重礼当真是觉得她要跟花魁讨论妆容,以金丹表谢意。

    此举更是增添了楚筱筱对他的好感,只觉得沈阗重情义,为朋友慷慨解囊,丁点疑心也没有,如此之人又怎会是薄情人呢。

    楚筱筱端起果酿以代酒,心下感动极了,想起自己却是利用了沈阗很是歉疚,来日若是达到目的,她定会好好答谢沈阗。

    沈阗从善如流,敛下眼中笑意,这计划已是成功了一般,只待花魁本人跟楚筱筱说了裴祯筹谋好的,让楚筱筱认为是巧合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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