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过,天星兰烂漫成片,一朵接一朵,盛放在山野间。

    春风如歌,阳光和煦,少女置身花野中翩然起舞,花朵亲吻她的裙摆,神明抬手挥洒光影为之伴舞。

    春雨如丝,人声嘈杂,少女困于火中,热浪灼痛皮肤,纯白的天星兰在火中枯萎,神明无声落泪,自焚其身和少女痛罚同受。

    ——【当天星兰盛开之时,我会来见你。】

    微风吹拂,咖啡的苦香和淡雅的花香交织涌入房间内。

    宁檐月眼睫颤抖如蝶翅翕动,终于醒来。

    窗外暖黄的天光掠过含苞待放的枝头,融于她漆黑的眼眸。

    又是这个梦。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眸中映出了一抹白色倒影。

    窗台上的天星兰纯白如雪,已然盛开。

    【当天星兰盛开之时,我会来见你。】

    ——天星兰已经盛开过好几轮。

    ——你怎么还不来?

    宁檐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梦都做了几百年了,也没个消停。

    要是想来见她早该来了,光是托梦有什么意思?

    楼下响起何仪翠鸟般清脆的嗓音:“老板,月厅来客人啦!”

    月厅是店里特设的包厢,不对外开放,一般只用来接待一些特殊的客人。

    宁檐月这会儿起床气还没消,也不管什么特殊的客人和楼层的隔音,直接没好气地回道:“没空,让他——”

    “滚”字还未出口,何仪就啪嗒啪嗒地跑到了她的房门口探出了个脑袋:“老板,看着是个有钱的主。”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她的“七寸”可谓是被何仪这机灵丫头拿捏得死死的。

    宁檐月立马改了口:“让他稍等,我马上来!”

    “好嘞!”

    宁檐月站在镜子前拍了拍脸,看了眼天星兰。

    白玉花瓣在微风中摇曳,盈盈可爱。

    她下了楼走到月厅门前,清了清嗓子露出标准微笑,拧下门把手:“客人,您好,久——”

    宁檐月眼神微不可察地颤了一瞬。

    嘭——

    她逃也似的关上了门,背过身深呼吸。

    【当天星兰盛开之时,我会来见你。】

    他……

    来了。

    宁檐月走到柜台质问何仪:“解释一下,为什么是个活人?”

    何仪欣喜道:“老板,这位客人跟你一样都能看见哎。而且他的委托很特别,跟咱们平时接的活差不多。”

    她不明白小丫头在欣喜个什么劲,一脸冷漠道:“我的原则,不接活人的委托。”

    她指了指门口:“让他出门左拐走到头,那儿的人接他的活。”

    何仪顿了一会,反应过来宁檐月说的是公安局,她因为花痴向人家夸下海口“交给我们老板一定没问题”,听见这话急得不行。

    她急中生智道:“老板,他真的很有钱!”

    宁檐月:“……”果然不能让小丫头太了解她。

    她昧着良心说道:“钱不重要。反正我不接他的活。”

    让她等了几百年才来见她,一见面就要她给他干活,哪有那么好的事!

    何仪急红了脸:“为什么呀老板,咱这次就接了吧。”

    她把手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说:“这位客人因为能看见,好像被那些东西缠上了。”

    宁檐月眼皮一动。

    陆时野这时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宁老板,不论你收多少委托费,我都愿意在此基础上多付三倍。”

    何仪把老板是财迷这事透露给了陆时野。

    宁檐月闻声果断丢掉原则:“成交!”这钱不赚白不赚。

    何仪:“……老板,你的原则丢得真快。”

    她面不改色:“下不为例。”

    何仪给两人上完茶,临走时深深看了陆时野一眼,才恋恋不舍又面带娇羞地关上了门。

    尽数看在眼里的宁檐月:“……”这小丫头果然是犯了花痴。

    宁檐月把视线落到陆时野身上。

    他还是生的这副矜贵的好皮相。

    五官精致立体,面容舒展时,温润的眸下会盈起一对浅浅的卧蚕,加之微微下撇的眼尾,仿佛看谁都深情。

    若嘴角再带点笑意,那就更深清了。

    宁檐月意识到他的笑是冲着自己,立马清醒过来,咳了几声掩饰尴尬:“这位客人该怎么称呼?”如今他该有了新名字。

    陆时野:“陆时野,时间的时,旷野的野。”

    时野。

    宁檐月正了正嗓:“陆先生,请您说说您的委托内容。”

    陆时野收起浅淡的笑意,神色认真起来:“不知道宁老板知不知道长园路这个地方?”

    长园路?

    宁檐月想了一会儿答道:“有所耳闻,最近的新闻有放这个,说是开发商动工时挖出了一具尸体,警方介入调查,项目被叫停。”

    陆时野点点头:“那块地的开发商是我们陆氏集团。”

    果然很有钱!

    宁檐月眼底冒起了光。

    陆时野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目前这块地已经重新动工了,但是并不顺利。”

    长园路挖出的尸体是一具白骨,看上去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调查难度极大,警方侦查进度缓慢。

    由于长园路项目是多方投资,投资方屡屡施压,警方只能先撤了封锁线让陆氏集团重新动工。

    怪就怪在每逢动工都会起怪事——那重如巨石的铲斗怎么都铲不进地面,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一样。

    “家里长辈迷信,请了所谓的大师做法,但没什么用。这事被爆了出去,陆氏集团的声誉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去工地看过,看见了一个……白影,或许称为‘鬼魂’更加贴切一点?”

    宁檐月摸了摸下巴:“闹鬼啊……”难怪何仪那丫头说跟平时接的活差不多。

    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不过陆先生您既然可以看见,有和对方沟通过吗?”

    陆时野玩味道:“我如果能沟通,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宁檐月:“……”好吧,很有道理。

    他贴心地解释了一句:“我只能看见。”

    听着不像是难解决的事,问一问那只鬼有什么心愿或者冤情,帮他解决了,钱就到手了。

    本着“早办完事早拿钱”的原则,宁檐月起身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陆时野薄唇一勾:“求之不得。”

    何仪一脸殷勤地将两人送出了门,看见站在一起的两人,暗自激动,内心直呼“好般配!”

    宁檐月小小地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坐上了陆时野的车。

    还是先不暴露吧。

    天边的暖黄已经落了下去,黑色覆盖了天际,城市上空还笼罩着一层冷意。

    繁华的街灯扑面而来。一遍一遍地从两人身上溜过。

    车窗爬起一层细密的水汽,渐渐聚拢成滴,滑落下去。

    下雨了。

    春雨成丝成缕,细如牛毛。

    越临近目的地,灯光越暗,雾气也越浓。

    等近了长园路这一段路,灯光已经全然没了,车辆仅凭车灯照耀在浓雾中穿行,可就算是远光灯也照不出三米开外。

    司机心里发毛,打起十二分精神看路,心道这天气实在是太怪了,别的不敢再深想。

    宁檐月和陆时野相对平静得多,面色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宁檐月常年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诡异恐怖的场面见得多了,已经麻木了。

    陆时野嘛,因为有宁檐月在身边,别的都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陆时野下车为宁檐月开车门,伸手护住她的头。

    宁檐月一下车就被浓雾糊了一脸,就连近在咫尺的陆时野都有些看不清。

    宁檐月:“……”她才涂的面霜……得算在委托费里。

    为避免陆时野一个眨眼就被那鬼弄去别的地方还得费力去找,宁檐月当机立断抓住了陆时野的手腕。

    陆时野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宁老板,男女授受不亲。”

    宁檐月:“……”事真多。

    她刚准备放手就听见陆时野开口:“不过这么大的雾,确实容易走丢,还是麻烦宁老板牵着我吧。”

    宁檐月:“……”你要不别费这番口舌呢?

    宁檐月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轻轻地扇了扇。

    浓郁的白雾像是被拨弄开,让出一条路来。

    两人朝着事故地走去,身后的浓雾聚拢,把两人的身影吞没。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也像是风拂树叶的簌簌声。

    一道黑影极快从两人身边闪过,又融入浓雾中,瘆人的寒意悄然弥漫开。

    陆时野趁机靠近宁檐月,贴着宁檐月的肩膀说道:“宁老板,我有点怕。”

    宁檐月握着陆时野的手丝毫感受不到他有一丝害怕的颤抖,她抬眸看了眼陆时野。

    此人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来“怕”字写在他脸上的哪里。

    宁檐月:“……”你要不要……装一下再说这话呢?

    不过嘛,她第一次接活人的活,保护一下金主的身心健康可以算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当然,这是另外的价格。

    宁檐月勾起坏笑,垂在身侧的手腕微微转动,一小串树叶排成一队像蛇游动一样朝着陆时野的脚跟爬去。

    在快碰到陆时野时,宁檐月“挺身而出”,一脚踩散了树叶。

    “陆先生,看来这里很是凶险,千万要跟紧我。”

    ——我是你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大腿,要抱好大腿。

    “我会保证您的安全,但这一项不包含在基础的委托费内。”

    ——不是免费的,得加钱。

    陆时野把宁檐月眼里的小算计看得明明白白,配合道:“钱不是问题,还请宁老板务必保证我的安全。”

    宁檐月郑重其事道:“这是必然的。”不然她找谁去拿尾款去?

    黑影再度快速窜出,像蛇一样缠绕上两人,力道徒然收紧,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为负。

    宁檐月挣扎了两下,身上的力道越束越紧。

    陆时野跟着动了两下,发现难以挣脱,完全没有紧迫感地说道:“宁老板,快想想办法。”

    宁檐月很快停止动作:“已经想好了。别动。”

    “你确定?”

    “我确定。”

    “好。”

    身上的力道果真松缓了些。

    宁檐月有些庆幸,还好雾浓天黑,她耳边的烫意应该不会被陆时野发现。

    早知道她就一个人来了,说不定这会儿这小鬼都已经被她抓住了,钱已经到手了。

    身上的束缚渐渐松开,陆时野动了一下,束缚又缠紧了。

    猝然撞上陆时野胸膛的宁檐月:“……”你没事动什么!

    陆时野看见宁檐月略带责备的眼神,故作无辜道:“宁老板,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脚,会不会刚才的那串树叶?”

    宁檐月:“……不会。”编也编个好点的理由吧,她这会儿可没闲心捉弄他。

    宁檐月耐着性子说道:“陆先生,不论有什么爬上你的身体都别再动了,有我在,你不会受伤。”

    “好。”

    束缚松落,两人的脚下骤然出现一个黑洞。

    脚下突然没了实感,宁檐月还稳当地站在原地,陆时野却向下坠去。

    宁檐月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陆时野的手,结果被带着一起坠落。

    陆时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揽紧了宁檐月的腰,把她护进了怀里。

    两人相拥着坠进了一方狭小的黑暗空间里。

章节目录

月落南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鹿言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鹿言歌并收藏月落南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