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却咬唇,目光犹豫:“伯母,我本不该搬弄是非的……”

    “这叫什么搬弄是非?”婧氏打断华年,“他们搬得我们说不得?华年你尽管说。”

    华年心底暗叹口气,到底照计划,有些痛心般说道:

    “华年多舌,但今日听外面那些人说大哥守丧期间竟还专于玩乐,为寻朵花跑到深山几日几夜不归,还大肆挥霍钱财,全国搜罗名花名品,实在不孝,不堪大任。但大哥明明是因您当时心情郁结,积郁成疾,为让您开怀康健,才如此大费周章。不知怎的到他们口中却成了这样!”

    大伯母闻言脸色已冷,心情不免有几分沉重,她也不尽然是深宅的无知妇人——我朝以孝悌治国,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那今后余冽的仕途该有多艰难。

    但这些话她不方便在华年面前说,只道:“他们目光未免太过狭隘,鼠目寸光,不明事由便胡乱搬弄,不知是谁传出的一面之词之词,实在可恨。”

    华年点头,又见婧氏气得不轻的样子,忙顺顺婧氏的胸口:“伯母莫要太过动怒,不值当为些腌臜小人气坏了身子。”

    婧氏顺势握住华年的手,拍拍她的手背,缓了缓:“我省得的。”

    两人慢慢再走了会儿,华年瞧着婧氏沉默的样子,似在思虑什么,她试探问道:“伯母,那那些流言……”

    “华年不用担心。”婧氏道,“我这几年在外走动得少,听说你也甚少出去交际?”

    华年适时低头,声音低落:“是,婆母说我小家出身,外出恐言行无状,冲撞贵人,叫我在家好好修习礼仪。”

    婧氏怒道:“什么小家出身不懂规矩?此事不应是她的责任,若是她日日将你带在身边,时时教习,哪有不会的?”

    华年黯然神伤。

    婧氏见状劝慰道:“不过华年你也不必难过,我出孝也有一段时日了,也该往京城命妇圈子里走走,到时你便跟在我身边,你婆母不教你,我来教你。”

    “这……伯母,这于礼不合,华年惶恐。”

    婧氏出去交际走动是华年想促成的,但带上她,华年是真没想到,不说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便,就说婧氏带上她那可是实实在在打了三房夫人的脸,到时余寒的事情再在京中贵妇中再来一波,那余家三房岂会好过?

    莫非,自己这位大伯母,其实也是想报复三房?

    婧氏还在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不然你忍心周遭夫人都有小辈儿媳陪着,就我孤零零一人吗?”

    华年想,反正余家三房的声名受损,于她百利而无一害。

    华年状似为难,道:“那,那华年便陪着伯母罢。但是今日跟方丈说话了,明日还得去庙里添些香火钱。

    明日当然是得先见见那位乔廷玉,看看他资质到底如何。

    婧氏自然不无不允:“那就明日午后再去。”

    华年点头。

    *

    接下来几日,京城贵妇圈中出现一位新的,也不能算新的,只是在势头最猛时急流勇退的余家大房夫人,婧氏。

    只是奇怪的是,她身边还跟着余家三房夫人大儿子余寒的媳妇。

    很快,京城贵妇圈又出现了一则新的谈资,说现任皇上看重的余冽余大人其孝心何其感天动地,用心昭昭,一时传为诸夫人心目中小辈中的楷模。

    诸如余冽在其父去世后,其母婧氏伤心欲绝,每日郁郁不乐,看见花园中的绿菊谢败更是默默垂泪,思念成疾。

    其子余冽不忍母亲每日伤心坏了身体,在数九寒天到处寻求有无养好绿菊的方法,听闻有某处山上的绿菊可耐寒冻,更是不辞辛劳,亲自前往,山路陡峭,车马难行,他便徒步上山,走了一日一夜,带下绿菊,回来后又亲自培育,终于让其母在冬日看到盛放的绿菊,得以展颜,心病去病自安。

    又说某日婧氏又想起自家丈夫,前往祭拜时着了凉,一病不起,其子便推去所有事务,侍奉在前,知母亲怕苦,每用药必备各色不同的甜糕,还会亲自尝药,只为让母亲按时服药。

    其父在的最后几个月,当时也是陈痼已久,一入夜便喘息不已,甚至不能平睡,余冽心痛其父难以安睡,遍寻名医,多次恳求皇上派太医会诊,夜间更是自己亲自守夜,常备汤药,为父侍疾。第二日还需早早起身上朝,为国分忧,孝悌之心拳拳。

    余家大夫人每每说起便不由泪流满面,感动拭泪。

    话传了几日,话题便不止局限在京城的上层贵妇圈中,慢慢的,余冽余大人的孝悌之名传到了平民中,那些余冽不孝的传言,渐渐没几个人再信。

    但此时华年也明白了大伯母带上她的缘由——因在余冽美名传出的背后,还伴随一则余家大房主母婧氏温和柔善,看不得三房欺负儿媳嫌弃儿媳家世不带其出来交际之事,在外出时竟带上三房的儿媳,一看就觉得将来定是一个极好的婆母。

    把因余家三房而拖累到大房的名声顺带也带了回来,余冽在贵女圈的受欢迎程度不减反增。

    这便是她被做了筏子。

    华年倒也想得开,因为这事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影响,反而因着婧氏的关系认识了不少京城贵妇,她常年在外行走,自然深知广结人脉的好处,便也欣欣然。

    *

    传言传久了,这绿菊便跟着出了名,许多贵妇便相约结伴而来,要目睹婧氏园子里绿菊的风采。

    余冽刚下朝,照往日,应是家中送来饭食到他当差的官衙,此时却没带食盒,而是空手传话道:“请少爷归家一趟,夫人有事相商。”

    余冽便转而回府。

    刚进自己母亲院子的前厅,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母亲左下首的华年,桌上正摆着餐。

    华年见他进来,抬头看他一眼,才屈膝见礼:“弟媳见过大哥。”

    “不客气,弟妹请起。”余冽当然分辨出了华年那一眼中的情绪……这礼多少是不甘不愿的。

    余冽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走到母亲跟前:“娘。”

    “回来了?坐。”

    余冽坐下。

    “是这样的,娘这几日出去走了走。”

    余冽点头:“娘出去多走走的好。”

    他当然知道这几日京中的传言,那也是那夜和华年商讨过的结果,他当然可以直接请求婧氏帮他走动,但是不行,若由他提出,深居简出的婧氏突然交际,有点脑子的人看着都觉得有问题。

    但有了华年缓冲就不一样了,外面的这些传言自然而然传入婧氏的耳朵,婧氏出于对自己儿子的维护,外出走动,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婧氏道:“你且听娘说,我出去的时候,你几个姨母听说了咱们园子里的秋菊,想来赏菊,我已经应下,她们会带家中小辈前来,你到时空出时间,见见你的姨母姊妹。”

    这是想给余冽找妻子了。

    华年在心中默想,她这到处走动给他造势经营,他倒是舒坦,坐享其成。

    想着想着,她便不由抬头,瞪了他一眼,又快速低头。

    余冽似有所觉,却只对上华年光洁的额头和几缕额发。

    “如何?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婧氏嗔道。

    余冽点点头:“听娘的。”

    “另外还有一事……”婧氏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华年,想到她的处境在心中叹气,这么久了,别说接她回去,三房竟一个人都没派来问候的。

    “母亲请讲。”余冽道。

    “寒哥儿我记得昨日已经当值了?”

    提到余寒,婧氏果真看到华年身体一抖,心底不免更加有些心疼。

    “是,”余冽借饮茶的时机看华年,心道这演技倒是滴水不漏,他放下茶杯,“寒弟昨日已经来了,伤养的不错,我回头会好好叮嘱他。”

    余冽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让余寒来接华年回去。

    但不知怎的,他竟有些不想开这个口——即便知道,华年迟早都得回三房去。

    “好了,吃饭吧。”话说完,婧氏招呼道。

    一顿饭很快在偶尔的闲话和婧氏对两个小辈的关心中用完,华年起身请辞,过了会儿,余冽也得去书房处理遗留的公务。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婧氏心底也微微放下一点心,冽哥儿对华年应是没那种意思的。

    *

    从婧氏这边出来,华年若走正路必要绕好大一圈,她想了想,看四下无人,干脆让小诗扶着她,跳入花丛,又赶紧跳出去,抄个近路。

    刚停稳,走了几步,一人高的女贞树边的余冽就把她吓了一跳。

    华年:“……你在这儿躲着干嘛?!”刚受过惊吓,华年的语气不免有些冲。

    余冽偏偏头,看眼花园,摇摇头,道:“当然在等你,真是没想到,端庄柔顺的三房少夫人会从这儿跳出来?我还没计较你将我精心养的园子踩秃了,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我就说这几日瞧见这块秃了不少,还责问负责的园丁来着。”

    她想辩解什么,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小诗跟着自己从花园那边跳过来,看见余冽,看看华年,想来也听到两人的对话,她回头再看眼被她踩扁的草丛,将头低得更下,默默站在华年身后。

    华年:“……”这可真是辩无可辩。

    华年嘴硬:“那我还没说余大人您呢,我在外忙死忙活为您鞍前马后,你借了我的人也不知在干嘛,还有闲心养园子?说吧,到底什么时候能把我的人还我!”

    余冽一声轻笑:“弟妹急什么?借一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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