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巷今日也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刚到巷口便能听见其中的朗朗书声。

    华年顺手扶起一个差点儿摔倒的小孩,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拍响铜环。

    “哎,等等,来了。”应声的是一个老妇的声音,面前的门很快打开,看到华年,是个生面孔,老妇愣了一下,问:“这位姑娘找谁?”

    华年温和笑道:“劳烦婶子通传一声,说是有位玉姓姑娘找夫人。”

    “玉姑娘?”老妇闻言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夫人说了,若是有位玉姓姑娘上门直接让她进来就是,姑娘快请进。夫人去接小少爷散学,很快就回来了。”

    华年点头,示意余冽跟上,两人进了刘二郎的宅子,在正堂等候。

    等候间隙,华年才想起,问:“对了,今日见你走路有些奇怪?是腿怎么了吗?”

    “无事,可能就是办差骑马骑得久了。”余冽摇摇头,毫无破绽。然而昨夜在祠堂跪了一夜,膝盖怎会不疼。

    但这些都不必让华年知道。

    没再交谈,老妇为二人添上茶水点心,也没等多久,洛芝很快就从外面进来,安置好了自己两个孩子,洛芝就来了正厅。

    “华年。”洛芝一进门就笑着唤她,“早已恭候多时了。”

    华年道:“愧对姐姐信任,实在有事耽搁,今日才寻空前来。”

    “不碍事。”洛芝虽与华年交谈,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余冽,接着便丝毫不掩饰道,“这位应该就是余副督,余大人了?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今日二郎还在外做工未归,只能由我招待二位了。”

    余冽淡淡扫过洛芝:“不敢当,还要多谢夫人那日出手帮忙。”

    洛芝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三人坐在堂内寒暄片刻。

    余冽忽道:“我虽买下福巷的宅子,却少来小住,夫人竟能知道我这位近邻,倒是我受宠若惊了。”

    这便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洛芝不见惊慌,道:“说来倒是我自身习惯问题,住进来时只听闻这处宅子有人买下,但一直未见其人。我就想知道这位邻居是谁,余大人虽说来福巷来的少,但谁叫我终日无所事事,有那么几次恰好看到余大人的车架进了隔壁宅子。”

    余冽逼视洛芝:“是吗?那也不能确定我就是这宅子主人罢。”

    洛芝道:“是不能确定,但那日天降大雪,我从外归来,恰巧看见大人的马车,但出来的却是华年。我就想,若是余大人友人的住处,总不会让自己弟妹住进来吧?只能合理猜测了。”

    余冽却仍道:“我借友人不住的住处安置离家的弟妹,应当也不无可能吧?”

    洛芝道:“话虽如此,可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除余大人和华年的第三人来过这宅子。”

    余冽这才轻笑一声:“夫人观察细致入微,倒是我自叹不如。”

    洛芝低头:“不敢。只是为见大人,不得不抱着试试的心态,通过华年出此下策。”

    她歉意地看了眼华年。

    华年听二人说话,正闲闲喝茶,收到洛芝目光便回以一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只因那日看见余寒在她面前下跪磕头,实在是大为出气。

    余冽道:“夫人心细如发,应该也猜到我与华年关系匪浅,不瞒你说,今日来,确实是看在华年面子上,但夫人所诉所求,也得看看夫人有没有本事得到。”

    洛芝道:“那是自然。”

    “那夫人讲吧。”余冽道。

    洛芝道:“民妇前些日子听闻余大人赏识一酒肆老板儿子的才华,引荐给圣上。想必余大人应该已经知道我家二郎和我的来历,科举我们去不得,考不上,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余冽轻叩桌面:“可夫人应该知道,我引荐乔廷玉的前提,是他本身才情过人。”

    洛芝有些急切道:“我当然知道!只是求大人能给一个机会,二郎虽胸无点墨,识字不多,但他带兵打仗屡有奇功。”

    余冽审视洛芝。

    洛芝咬咬牙,道:“我,我也不甘安于后宅,我跟着爹爹曾南征北战,却只因我是女子,爹爹死后,再无上战场的机会,我希望,能重返疆场。”

    说完,她起身,直直跪下,深深伏身叩拜:“求大人成全。”

    华年下意识喊:“洛姐姐……”

    她看向余冽,看他正蹙眉思索,没再说话。

    虽她在私心觉得洛芝是有能力的,但她也不会干涉余冽做决定,余冽会有自己的考量。

    她收回目光继续默默喝茶,片刻后,余冽道:“夫人起来吧,你们应当知道,你二人前有山匪身份,即使我引荐你二人,圣上亦不会放心启用。”

    洛芝眼中的光亮消失了,早年她劝夫君招安后,最后忍无可忍从军中离开就是因为因为他们以前是土匪不受重用,现在还是因为这个身份。

    她一时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还不如继续占着山头当个土匪算了?

    但她转眼又压下了这个想法,她爹因护国佑民而死,她怎么能做出为害百姓的事?

    余冽观她神色变化,最后才慢慢开口道:“不过,也并不是全无转机。前些时日南海传来消息,近日那边倭寇屡屡犯境,朝中无帅可用,我过完年就要奉命前往南海平乱,届时我会与圣上说,带上你夫君。”

    洛芝眼中的光亮蓦地重新燃起:“那我夫君还有些兄弟……”

    余冽道:“都可一并带上。”

    看洛芝眼中向往的样子,余冽道:“你若想去,随军也是可的。”

    洛芝眼睛亮了一瞬,随后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摇头道:“还是罢了。”

    余冽便不再多说。

    洛芝再次叩首,激动不已:“谢余大人!也谢谢华年。”

    她抬头看着华年,道:“那就祝华年与大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华年哪能想到洛芝就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愣在原地,慢慢地红了一张白皙的脸,咬着唇面红耳赤,只觉无地自容。

    余冽却心情颇好,觉得这个忙没有白帮,他大大方方过去执起华年的手:“那就承夫人吉言了。”

    洛芝起身笑道:“应当的。那请大人和华年在这儿用一顿便饭再走?”

    余冽看眼还低着头装鸵鸟的华年,故意在她耳边道:“可以吗?阿年。”

    第一次当着人前叫出这个称呼,余冽只觉光是叫着这个名字都泛着甜意。

    华年使劲掐余冽的掌心。

    余冽面不改色:“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夫人了。”

    “不叨扰!”洛芝笑道,“那二位请稍等,我去准备。”

    她出去了,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怎么害羞成这样,明明初见当晚就胆大包天地来勾Ⅰ引我的,是谁,嗯?”余冽碰碰华年通红的耳尖。

    “那哪能一样。”华年嘟囔,当时只是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以获得一个拿捏余冽的筹码。

    她又恼道:“还有,谁说要留下吃饭的?待会儿李氏和你娘她们就该回府了。”

    “不会太久的,肯定能赶回去。”余冽安抚华年。

    华年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担忧,毕竟小诗在府中,她能应付大多数情况。

    略过此题,华年皱眉道:“对了,方才你说年后你就要出发去南海平乱?”

    余冽点头,拉着华年坐下:“先莫急,我慢慢说给你听。”

    南海那边其实一直有倭寇作乱,但自从上一任镇守将军去世后,朝廷后面派出的人一个比一个无用,不是被倭寇斩于刀下,就是屁滚尿流的跑回来求援,导致南海海盗倭寇愈发猖獗,竟扬言要攻下我朝沿海城池。

    接到信报的皇上大发雷霆,立时在朝上问有谁能挂帅出征,将那些海盗和倭寇一网打尽,以扬国威。

    但无一人应声。

    无奈,皇上找到了余冽,让他想法子,但余冽已经身兼数职了,再往南海恐怕朝中又要无人可用,万般无奈之下,皇上只得暂时放下此事,同时又给余冽派了新差,让他帮着练兵。

    但就像今日练兵场上出现的状况一般,一个将领毫无尊严地被一个小兵砸在地上求饶,打仗之事实在前景堪忧。

    皇上咬咬牙,最终还是决定让余冽去平乱,同时多带几个朝中的年轻一辈,想借此将朝中的将领锻练起来。

    华年听完,道:“原来你前些日子说是去练兵了,是真的啊。”

    余冽说了半天,华年关注点却是这个,他哭笑不得:“……自然是真的,我为何要骗你?”

    华年道:“好吧,我还以为你为了不见我随口找的借口搪塞。”

    余冽正色,捧着华年的脸:“阿年,你记住,我永远不会骗你。”

    华年不自在地避开余冽灼灼的视线,小声道:“谁知道这个永远有多久呢。”

    余冽看着华年的眼睛,道:“我尚存一息的最后一刻。”

    华年:“……”

    她怔怔地看着余冽。

    两人就这样目光相对,也不知谁靠近得谁,华年眼睛缓缓闭上,微微踮起脚尖,余冽看眼那娇媚的红唇,垂眸,慢慢靠近——

    外面忽的传来敲门声。

    “大人,华年,饭好了。”

    华年如梦初醒,猛地推开余冽,大口大口呼吸。

    而余冽,面色沉沉,好险没对门外的洛芝喊出一声滚。

    他心中隐隐后悔,或许真的不该留饭,就应早早离开!

    于是,洛芝发现,方才还对她有几分和颜悦色的余冽突然面沉如锅底,对她也没了好脸色。

    洛芝:“?”

    华年忍笑,招呼洛芝道无事,在奇怪的氛围中用完一顿饭。

    中饭时洛芝的丈夫也回来了,等快吃完,余冽对刘二郎道:“明日你那边的工不用上了,跟我到军营来。”

    刘二郎夫妻二人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都是一亮,连忙应下。

    从刘家出来,余冽的心情还未恢复,华年看得好笑,故意问道:“是谁惹咱们余大人生这么大气啊?”

    余冽看她还没事人一样,实在气不过,捉过华年的手,面上凶狠,实际也就轻轻在她掌心一拍,道:“还能是谁?”

    他看着华年的唇,道:“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迟早是我的。”

    华年脸又染上绯色,嗔他:“……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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