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城城外军帐。

    余冽已经率兵在此停留半月之久,但无法,朝中若有细作,军中恐也有,细作不肃清,作战起来,就是腹背受敌。

    虽他在遇袭反打后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军中有细作的消息,以免打草惊蛇,但在历城外停留久了,军中不少猜测也日渐起来,其中有一条就说是发现军中有内鬼。

    京中也不知查得如何,但这边确实不能再拖了,军中细作不肃清,拖的时间越长,大军停留一日便要消耗一日的粮草,将士士气也会一日比一日受损。

    正在军中与副官一同商量作战计划的余冽正在思虑该准备一场战役稳定军心之际,军帐外响起一传令兵的声音:“禀将军,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

    余冽精神一振:“递进来。”

    传令小兵进来,信件被余冽身边已是副官的刘二郎呈到他手上。

    余冽撕掉信上的火漆印,将信取出,但这信中竟然还有一封小的,信封上写着:还请元帅私下观看。

    余冽不知何意,先暂且放下那封信,看里面的放着的信纸。

    信中带来的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京城的奸细落网,为那位南海将军的遗孤,但严格来说是假冒的掉包货。

    初时,先是去查京城外五百里外的驿站,有驿站称收到南海来的战报,也派了千里良驹送信,但后续并不清楚。

    接着从称未曾收到信报的驿站开始,尽数抓捕,抓了近京驿站百余人,经过连夜审问,除去真的什么都不知的,有些软骨头,供出了驿站中埋的钉子,其中地位高些的长相酷似倭人的,经过着重关照,酷刑之下,供出了与倭人关系密切的南海将军孙子是倭人那边派人假扮的。

    被拆穿为假冒的,那南海将军孙子刚开始还死不承认,说是朝中官员污蔑他,但后来随着广发布告,让南海将军以前的老部下来认人,总算等到个见过南海将军亲孙子的部下,随着老人一口否认南海将军孙子不长这样,此事终于拍板。

    再将那冒牌货一番严刑拷打,刚开始他还有些骨气,死不承认,但乔廷玉的手段也不是盖的,短短一夜,冒牌货涕泪横流地招了,顺便说出他安插在余冽大军中的细作。

    供出来的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

    看来那人也是真的蠢,不然也不会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堪堪到现在的境地。

    看完信,余冽神色凛冽,命人将信中提到的名字快速抓捕控制,而他则先回了营帐,展开了第二封信。

    封面上的字他认得,是乔廷玉的字迹。

    撕开信封,里面竟然还套着一个小信封。

    余冽皱眉,他都怀疑乔廷玉是皮痒了,耍他的。

    耐着性子将第三个信封拿出,上面的字迹变了,笔锋柔和圆润,绵里裹铁,自有风骨。

    未曾见过哪位大人的字是写成这样。

    上书:余冽亲启。

    余冽将信封撕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打开便有一股浅淡的香味,不知何香,又似乎很熟悉,像……华年身上的,又有不同。

    余冽的胸腔的心脏忽的不再安稳,它“砰砰砰”地,越跳越快,难以自制的激动,让他按住自己的心跳,定神去看上面的字。

    上书:

    敬之临煦:展信佳。

    离京二月,别时匆匆,闻君遇危,心甚挂念,谨奉手书,望君一观。

    人间四月,暖阳温煦。芳草萋萋,落英缤纷。私以为此年为好。

    又见檐上有燕双飞、田间红豆发枝、湖边鸳鸯交颈……无以梦中相告,只托青鸟携信,共赏仲春盛景。

    ……

    言春之发陈,生机盎然,医不叩门,我心甚安。欣喜之余,陈衣晾杆,见一红衣灼灼,恰配玉簪为妙,不知阁下何意?愿来日与君再论之。

    ……

    书笺信短,山水却长,道不尽未尽之语,唯赠君香灵犀。未诉之衷肠,留待君缓缓归,再言矣。

    不必回信。

    落款:玉华年。

    余冽看着最底下落款的三个字,手已不自知地轻颤。

    藏于胸口的白玉簪忽的变得灼热不已。

    他第一时间想到走前他与母亲间打得那个赌,他虽说得坚定而自信,实际却也并没有绝对的信心相信华年可以等他回去。

    因他知晓华年曾遭遇过余寒的背叛,在母亲故意误导她时,她无法相信他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他无法去责怪她,也并不是借赌约要去考验华年的什么决心,他只是想先答应下来,若是战场刀剑无情,他真的殒命,她怨他则不用愧疚;待他能平安归家,那时,才能无所顾虑地给她承诺。

    但如若在他在外行军打仗时有别的可能,她嫁作他人妇、或者远走高飞……

    那些可能性他想到便心痛彻骨,难以忍受,但终归是不忍让她承受离别之痛,无有绝对实现承诺的能力,还是远远看着,只要她——平安就好。

    而如今,这些隐秘难言的感情忽的就有了归处。

    至少,华年愿意等他回去,听他的解释。

    正如展信时那轻微的灵犀香,愿他二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刘二郎发现最近总阴沉着脸的余将军似乎心情好了不少,虽说还是那副冰冰冷冷生人勿近的样子,但不会散发着三尺内勿近的寒气。

    刘二郎将这些归因为军中的奸细拔除,心腹大患除了的缘故。

    而等奸细肃清的第二日,主帐内就邀请了各位将军议事,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说到底,连占我朝三座城池的倭人并不足以为惧,他们是海上流寇和倭人勾结组成的临时军队,粗略估计,最多十万人,且他们领袖不一、武器简陋、作战方式也不一,还有强迫平民作为他们的下等士兵为他们守着占领的城池。

    但这些平民本就是被强迫的,这些人入城时也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中的幸存的老百姓都恨毒了这些人,怎么会真心实意为他们做事卖命。

    他们也深知这点,故前面两座城池必然是留了小部分自己人守城的,不会全是原本城中的平民。

    而他们的大多数的兵力还是集中在历城,毕竟历城是面对余冽大军的第一防线。

    而余冽此次带了七万大军,若是强行攻城,城内一群乌合之众,余冽有信心能拿下,但有个问题,历城靠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这也是为何它独只有两条大道,也是那群倭人为何当时不去占领接下来与芷阳、重泉在一路之上、且物产丰富的离水,而是地势险峻、物资匮乏的历城,只因它易守难攻。

    若他们守得住历城,那芷阳、重泉两城几乎等同于他们的囊中之物,且背靠两城,也有充足的物资补给。

    余冽略沉思片刻,道:“若强行攻城损失太大,对付这样一群倭寇,没有必要。”

    一群副官将军闻言,便开始纷纷出言献策,什么绕到后面先打重泉、什么连夜强渡葑河攻打芷阳的、什么直接派人绕后半夜奇袭……

    余冽一直未曾说话,手指在桌面轻叩,见状,将军们纷纷暂时闭紧嘴巴,跟了余冽这么些天,早就知道他这是在思考的表现。

    不知过了多久,余冽在桌上轻叩的手指一停。

    他看向自己的部下,道:“那几个奸细还活着?”

    “活着,听将军的令,暂时没杀。”刘二郎回禀道。

    余冽一笑:“那就好,派两个小兵过去,不经意告诉他们,我们准备趁夜绕过历城,直取重泉,记得放跑一两个人,务必让历城的那些人知道,咱们要去攻打重泉。”

    余冽看来,敌军迟早会知晓他们安插在朝中的奸细被肃清,不如趁最后的时机好好利用一番。

    “啊?什么意思,我们打重泉还要告诉奸细?”有个将军没明白,挠着脑袋发问。

    刘二郎想不到竟然还有比他脑子还笨的人,哈哈一笑,道:“我觉得元帅的意思是,让那些奸细带出消息,假装我们也要去攻打重泉,实际大军还是留在历城城外,攻打历城。”

    “原来如此。”那将军恍然。

    余冽赞赏地看了眼刘二郎:此人虽草莽出身,还当过土匪,但脑子并不算得太笨。

    余冽接着道:“除去派一队人马前往重泉吸引敌人视线,另外,芷阳也要派一队人渡河而去,不过不用军船,就征用葑河上的民船,有多少征多少,趁夜渡河,夜攻芷阳。尽量选一些口才好、能说会道的兵,我相信咱们朝中百姓听闻大军前来救援他们,会很乐意配合。”

    听完余冽的计策,有位胡子都有些白了的老将军当即拍板:“这声东击西、里应外合之策妙啊,到时敌军大部队被引去重泉,我们直接拿下历城,配合芷阳百姓再拿下芷阳,等他们反应过来,也就只剩重泉还在他们手上了。而重泉地势平缓,道路奇多,到时候再发动奇袭,有事半功倍之效!”

    余冽抚掌而笑:“劳将军英明,冽正是此意!”

    老将军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是元帅英明才对,想出这样耗损最少对我军最有利的方案,是我们兵士之福。”

    余冽笑了笑,没再谦虚,看向诸位将军:“那去引诱敌军退回重泉,有哪位将军愿意去?”

    账内一时无人应。

    毕竟很明显,去重泉的是要面对倭人大军的,稍有不慎,丢了命也是可能的,哪有跟着余冽捡现成的军功好。

    余冽见状面色微沉,正要说话,刘二郎站了出来,拱手道:“将军,属下愿往。”

    “你去做什么,你只是个扈从,手下没兵,没带过兵,没打过仗,能指挥吗?”有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就是,没本事别瞎逞能,坏了将军的大计你担待得起吗?”

    ……

    像是打开了开关,账内反对指责刘二郎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一直对这个突如其来进入军中跟在余冽身边的关系户不满,听闻他的土匪出身,更是处处瞧不起他,哪怕比试中他们输了,也断定刘二郎只是四肢发达,头脑肯定简单。

    余冽听着这些人忠心耿耿的劝阻,淡淡扫过他们一眼:“那你们谁去?”

    没人吭声了。

    余冽冷哼一声,看着刘二郎,道:“刘二,听命。”

    “属下在。”

    “我现在拨给你五千骑兵,命你明夜连夜从历城出发,沿小路前往重泉,务必让敌军以为是我方大军转移,能做到吗?”

    刘二郎拱手:“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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