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说书热火朝天,二楼包间的外窗却是悄悄掀起一角,溜进了一人。

    苏木扒拉着窗檐运气而落,金丹后期的境界用在翻窗一事上游刃有余。见里屋三人无一人理会自己,他径自落了地,从容来到桌边,替自己添了茶,寻了个空位坐下。

    “小白,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了?”

    白子期闻声瞧了他一眼,待看清苏木尚且泛着红晕未完全褪去的耳尖后,心下了然,不免调笑三分:“小苏,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了?”

    苏木一愣,瞅着白子期的眼神变得哀怨不已:“小白,不许瞎算!我就是来的路上遇见那谁了,吵了两句而已。”

    白子期把手一摊,无辜道:“我可没算啊,是你自己一见人姑娘就脸红脖子红的,是你的耳朵,出卖了你。”

    苏木不依,虽然白子期嘴里胡话连篇,但对于卜测一事,她从来说有就是有,说无就是无,他自是信她的,只是平白被噎了一句,心里总归不平衡,遂继续追问道:“所以小白,你咋今儿个来这么早?”

    白子期又瞧了他两眼,揶揄道:“这不是三日不见,想你了嘛。话说,你答应我的符呢?”

    这话,前半句听得苏木面露嫌弃,浑身恶寒,等后面讨要东西的内容吐出,他这才觉得爽落几分,随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了白子期肩上。

    苏荼瞧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心里总归有些小别扭,出声道:“苏木,男女有别,注意分寸。”

    苏木从未在意过这些,一愣,看着自己搭在白子期肩上的手不禁面色一红,瞬间收了回来。“抱歉啊,小白,我这纯把你当兄弟了。”

    苏木在白子期眼里就是一臭屁小孩儿,本就觉得没什么,见他面露尴尬歉意,便调笑着轻松气氛道:“没事,我也纯把你当姐妹儿。”

    “……”

    三人落坐,苏木是个生性爱玩儿的,起头就开始给白子期介绍起人界百年一遇的寻香节。白子期今日来,一是为了完成苏荼调查隔壁村消息的交易,二是应约和苏木一起过节,如此便也听了下去。

    寻香节是大约五百年前兴起的一个节庆。

    调香,起初只在藏西一代流行,后渐渐的,因其中一味一品香有助于修者修炼而声名大噪,至此兴起了一年一度的寻香节。

    寻香节以花灯裹香进行游行,以香气吸引行人加入调香活动,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拍卖调香。然而一品香一出,各修仙世家,仙门宗族,争相抢夺,厮杀搏斗,各门各派一度闹得很难看。

    到如今,秘方失传,一品香已不再现世,但各路调香小贩却仍在继续,寻香节也是留了下来,只是没有名香噱头,这节便也推成了百年一次。

    香气,可以是一段记忆,也可以是一个故人,自是最蛊惑人心的东西。虽然没了辅佐修炼极佳的一品香,但修仙道侣,人间佳人,喜爱这调香的人不在少,再加上百年一遇,人人都喜欢稀罕玩意儿,于是这百年一会的寻香节,传着传着便成了受人追捧的热络节庆。

    白子期没过过寻香节,但见苏木说得手舞足蹈惟妙惟肖,心中自是有几分好奇。又听他说夜里楼房花灯高挂,街上淡香佳人谈笑,更是觉得奇妙,想去见见。

    苏木先前也邀请过苏荼一起过节,但恰逢九路村秘事,他没应,如今见白子期要去,又闻那寻香节多是互有情愫的男女结伴,道侣同行,自是不愿只他们二人前去。

    于是一下午,苏荼硬是挤入两人队伍,三个人憋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在客栈的包间里造出来了个歪七扭八拧巴成一团的,丑陋,花灯。

    苏木提起花灯瞅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憋出一个夸赞的词,只能作罢。

    天色暗了,街上渐渐亮起灯彩,落在窗檐。白子期推开包间外窗往外看,只见夜色之下,楼房错落,花灯交相辉映,随着风起风落,带来丝丝清香。街上行人交谈浅笑,手里也提着一花灯,路过各类流光溢彩的小摊,驻足,调配试香,好不自在。

    苏木见着可是耐不住,径直一手抓了一人,冲入人群。

    严墨本是护着苏荼的,但奈何苏木拉人的动作太快,等他追上,下一瞬,怀里就被塞进了好些个精美巧妙的花灯,俨然成了苏木逛街买东西的工具人。

    花灯摇曳,在地上映出斑斑光点。苏木一路买买买,瞅见什么稀奇的,下一刻就买来塞到了严墨怀里,白子期瞧见不免暗骂一声败家,但等苏木一句“小白别愣着呀,有我哥在你还担心没人出钱吗?”落下,白子期二话不说,加入了苏木的扫荡行列。

    虽然身后背着一副棺材,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白子期利落游走的动向。

    两人挤入人群,一手提溜三五花灯,窜出,又涌入。苏荼难得看得笑了,提着三人琢磨了一下午做出来的丑陋花灯,在人群外等着。

    严墨本是不喜苏木跳脱行径的,但见自家公子笑,舒心一二,连带着被人当成移动搬运工具的怨气都少了几分。左右只是些花灯,对金丹境的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花灯买了一大堆,随着人流往里走,三人来到了动手调香的区域。

    苏木最是兴奋,选了一个大白鹅的花灯后,转身便窜进小摊开始挑选香料。

    白子期见苏荼没有要动的意思,问了他道:“苏荼,难得来一趟,你不去试试吗?”

    苏荼听罢摆摆手,道了声“对调香没那么喜欢”后便推了她去。白子期瞧着他自己一人呆着也玩得挺开心,便也不再强求。

    从严墨手上拿了个清奇的桃酥样式的花灯,白子期见他提着数十个花灯的‘凄惨’模样,歪头问他:“严墨,你是不是忘了带储物袋?”

    严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愣,随即答道:“我提着是为了方便你们选样式,不过确实,储物袋的话我今日的确忘了带。”

    “别提着了,苏木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挑了一个差不多了。剩下的你收起来吧,老这么提着你也累不是。”

    严墨其实不累,他早已达到金丹境,只是提点东西,并不会影响什么。但见白子期开口关心,他心中感激,便顺着她应下:“好。”

    话音刚落,严墨手上的花灯瞬间消失不见,随即而来的,是白子期笑盈盈的一张小脸。她手里捏着一张符纸,把它郑重叠好,交到了严墨手里。

    “瞧,我都帮您收好了呢。一张储物符,解决一切难题。别家二两银子一张,咱们是老朋友了,我只收您一两银子,怎样,划算吧。”

    “……”

    严墨捏着一张符纸愣在原地,苏木答应给白子期的符纸,下午时苏荼就派人取了来,给了她。现在他手里捏着的,就是那一大把符纸中的其中一张。

    苏荼瞧着被坑到双眼呆滞的严墨,摇头轻笑,终是没多说一句,只默默在下个月的月奉里多补他一两,了表慰藉。

    香料融入朝露,沉淀,只取其上一分。

    白子期挤入人群,瞧着店家姑娘精湛熟练调香的手法,一时看得入迷。

    店家姑娘轻挽衣袖,芊芊玉指如凝脂般晶莹剔透,没入香料,捻取一抹,红了指头。伸了去点触朝露,指尖香料融合其中,化成缕缕多彩幻象,带着飘香,随姑娘指尖缓缓勾兑着。

    灯彩惑人心弦,直到姑娘将一沾了调香的花灯纸片送到面前,白子期方才回过神来。

    学着姑娘动作,将纸片放置鼻尖。忽地,清风掠过,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苦涩,似是有姑娘守候心上人,却终究有缘无份,于是借着气味诉说着她不得发涩的爱意。

    如此,奇妙至极。

    白子期一连扫荡了整个调香摊位的香片,随着香味不同,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浮上心间。她虽是觉得都挺好闻,但却没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故作罢,只提着那桃酥花灯,回身寻人去。然而就是这一转身,迎面竟是直冲冲撞来一人,撞得白子期一踉跄。

    “看什么看!你看什么看呢!不许看,都不许看!”

    后背棺材被撞得一歪,白子期还没来得及扶稳,当头又是一声怒喝,震得她双耳发颤。等抬眼看去,只见一身高八尺的健硕男子面色惨白,满目赤红,瞪圆了眼睛狂怒无比地冲小摊内的店家姑娘怒吼道:“滚啊!再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姑娘被吼得一哆嗦,嘤嘤啜泣着往摊子里缩。见人示弱,男人眼里猩红更甚,往前一步就要抓人。

    见状,白子期一溜,三两步捯饬,背着棺材就抵在了摊前,用其隔开了两人。她装作试香游客随手抓了一香片,趴在摊前询问道:“店家姑娘,这个香叫什么香呀?挺好闻的还。”

    姑娘被吓得只留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外头,听人询问,又见问的人是个笑盈盈的姑娘,便没那么怕,糯糯回道:“这,这是,未香。”

    说罢,姑娘试探着从摊子后头伸出一只小手,飞速地捏了摊上一用琉璃瓶装好的精致物件儿,放到白子期面前。“这个。一两。”

    姑娘声音软糯,但在道出价钱时,听着却冰冷几分,凉了白子期的心。

    一两啊,好贵啊。

    男人被一副诡异棺材莫名挡了去,怒火更甚,一气之下怒吼一声,竟是直接凝气出拳,一拳砸到棺材上。“轰”的一声,凝聚了大量灵气的火拳砸向棺木,声音算不得小,但一击出,却毫无动响。

    店家姑娘见男人大吼却无下文,悄悄探了个脑袋侧头去望。白子期一笑,伸手掰正了她的小脑袋,食指落于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拳中,棺木无动,突然,寂静一震,其上数万红绳牵引着错落铜币叮啷作响,嘈杂的声音嗡鸣难耐,震得路过旁人都不禁纷纷驻足,观望一二。

    男人离得最近,打出去的拳头被其上红绳勾住,割开肌肤,吸血吃肉。瞧着如此竟是要吃人的红绳,男人眼中惊恐万般,大叫一声,吓得是一屁股跌在地上。他胡乱拍着随手臂渐渐缠覆到身体的红绳,在地上惨叫着,疯狂打滚挣扎。

    打打杀杀,如此一幕,在往日的江城倒是十分常见。不只如此,上次还有个鬼修穷到在街头卖艺,一边把自己切片摆盘,一边儿还惨叫着吸引路人目光,只为赚那三两钱币。

    白子期从头到尾都没回过身,她本就没想要男人性命,等人叫得惨了,她伸手一拍棺木,瞬间拍停了其上张牙舞爪的吸血红绳。

    男人似是晕了过去,身后平静几分,但她却仍和缩在摊内的店家姑娘四目相望。

    思索一二,白子期虽极不情愿,但也终究是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到摊子上。她拿了调香道了谢,刚想要走,不想,一直缩在后头的姑娘却突然大了胆子,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袖。

    姑娘眨巴眼睛,似是在思考什么,见她看过来,面上一红,悄悄地又从摊上取了另一个调香,塞到她手里:“这个。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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