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末伏暑气未退，烈阳高照，空气里满是燥热，泥土地处处被晒得干裂，池塘里本该开得正盛的荷花也垂蔫着佝弯着根茎。
沈明荷迷迷瞪瞪地从硬挺的木板床上醒来，衣裳汗溻溻地紧贴在身子上，倒是不舒服极了。
脑袋带着通宵后的混沌痛感，沈明荷微微起身，半眯着眼揉了揉额角。
年旧的木床随着动作吱吱呀呀地弄响，入眼打满泥土修补的墙壁残破不堪，屋里的陈设像是回到了几千年前的村里穷苦人家，一贫如洗。
沈明荷眼睛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周遭，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心下某个玩笑般不现实的想法钻了出来。
自己怕不是穿越了吧？
她记得自己昨儿个轮的晚班，给客人供完最后一餐已经凌晨三点了，累得回家就瘫在床上睡过去了，不至于一觉醒来天儿都换了吧。
沈明荷掐了掐大腿，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起猛出幻觉了。
还没等想明白，外头骂骂咧咧还夹杂着隐约的低吟惨叫堪堪入耳。
“小王八羔子，以为我们宝丰隆的银子是白借给你的啊，就是搭上你这条贱命，今儿个这钱你也得给老子还了！”
“求两位爷开开恩，再宽限我几日，等我赚银子了我一定加倍还上。”
“他娘的，真当我们施善呢……”
粗犷的男声又糙又凶，几欲是要把那虚弱求饶的声音压了个完全。
沈明荷依稀听见了几句，紧接着便是拳脚相踢的钝声，几乎是不假犹豫，趿拉上床边的布鞋直往屋外冲。
院儿里的情形给她吓得脸色一白。
两个面色凶悍高壮的大汉架着一个佝着腰身虚弱无力的男子。
两人的拳头硬生生地攥着，眼看就要落到被欺压的人身上。
沈明荷急忙唤声制止。
“住手！”
“阿姐。”
似是听见她的声音，沈明耀虚虚地抬起了头，喊了她一声，唇角还挂着鲜艳漆红的血迹。
那两个大汉也是一愣，黑眉蛮横地蹙着。其中一个先撒了手，往前压了两步，抱臂而立。
“你是这小子的阿姐？凑巧，你这好弟弟欠了我们宝丰隆三十两银子，他既拿不出来你便替他还了吧。”
“三、三十两？”
沈明荷听见这话，心下跟着轻颤。
即便再对当下的情形有疑惑，但这会儿也顾不得深究。
三十两银子，在古代怎么说也是一大笔钱财了，更何况，还是对于这么个家徒四壁的境况来说。
“怎么着嫌多啊？老子还没跟你算拖欠的利儿呢！”
那大汉溜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明荷，话语糙里糙气，好似下一秒倘若她说一句不中听的话，那拳头可就该落在她身上了。
沈明荷看了眼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弟，咽着嗓子伏低拖话：
“这天暑热，我看两位爷都冒汗儿了，要不咱屋里坐，我沏茶好生招待两位。”
那大汉抹了把黑亮脑门上的汗，一脚踹翻一旁的木盆：
“少他娘的给老子套近乎，拿银子来！”
沈明荷心下一哆嗦，面上还是格外镇定。
跪在地上的沈明耀知道自家阿姐胆子小，硬撑着疼还要逞能护着：
“阿姐，你别管我了，银子是我借的，还不上要我这条命也成了。”
“你别出声。”
沈明荷抬着眼皮楞他。
那两个大汉一听这意思，更是没念想，脚踩在沈明耀的后背上狠狠施力碾着，作势真要把人往死里弄。
其中一个滴溜着眼睛，视线落在沈明荷那俏生的脸蛋儿上，对着自家大哥道：
“大哥，我看这娘们那脸蛋儿还挺嫩生，这银子要真还不上，不如就拿着娘们抵债，咱回去也能有个交待。”
沈明荷被不怀好意的目光瞅着，心里咚咚地跳着，故作沉静地笑着打着商量：
“两位爷说笑了，我一低微贫女，把我卖了也值不了这三十两银子呢。就是真把我带回去负债，万一主子瞧不上，那可不就是马屁拍到蹄子上，倒挨一脚了嘛。”
这话里夹枪带棒，最后那句多少隐含着骂人的意思，但那两位大汉大字不识几个，听不出来，只惦记着会不会真弄巧成拙，对视一眼没说话。
沈明荷看眼色一流，见势追着继续道：
“再者拿我抵债，万一防不住我人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如这样，两位爷再宽限我们几日，这几日内呢按原债基础上翻两倍息，我给两位再立张字据。”
“字据顶个屁用，到时候人跑了老子上哪儿讨债！”
那大汉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这时候还能想起来这一茬。
不等沈明荷接话，屋里传来一阵游丝悬浮的微弱声音，透着焦急：
“明荷，外头儿是不是讨债的又来了，你进屋扶阿娘出去，阿娘把这条老命抵给他们。”
足见得这讨债的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大汉踢了踢脚边的沈明耀，嘲声：
“你那瘫子老娘还没死呢，吊着口气儿八成也活不久了，她那命老子还瞧不上。”
沈明荷一听这话，水灵灵的眼睛骨碌一转，急声道：
“两位爷也看到了，阿娘腿脚不便，正好也不用担心我们会跑不成。”
这话在理，那两人压着眉毛没吭声。
沈明荷松了口气儿，随之又开口：
“这天儿暑气难耐，两位爷就是今日再耗在这儿，一时半刻我也拿不出银子，把两位爷晒出好歹可是不值当。”
“十五日，宽限十五日就成，到期我一定把两位爷的银两连本带利都还上。”
那两人脑门上扑扑簌簌地滴汗，被这暑天气蒸得燥热，脸色愈发难看。
犹豫片刻后，一脚把沈明耀踢到了一旁，没好气儿地松口道：
“当老子今日发慈悲，再宽限你们十五日，十五日之后我来收债，到时候要是再见不到银子，别怪我们宝丰隆不客气！”
两人说完大刀阔斧地出了简陋的小土院儿，低矮的木门被摔得轰声作响。
沈明荷赶忙上前把自家小弟扶起来往屋里走。
刚走进堂屋就看见阿娘着急得从床上跌了下来，佝偻着身躯蜷成一小团，因为操劳过疾再加上食不好，整个人骨瘦嶙峋的，看得直让人心灼。
沈明荷扶完这个扶那个，忙活了有一刻钟，才坐下来。
沈明耀的伤看起来大多是皮外伤，内里也不知道伤势，没银子也舍不得请郎中看病。沈母掉着眼泪拿着药酒给他擦拭，语气满是自责：
“都是阿娘拖累了你俩，要不是给我治这双废腿，明耀也犯不了去借人家钱庄的银两，阿娘活这一把年纪也活够了，就是难为你们姐弟了。”
沈明荷本就心底儿软，听不得这话，不满地喊了一声：
“阿娘！”
像是在责怪沈母自觉负担这种话。
沈明耀被身上的伤折磨着，疼得黝黑的脸都泛白了，强撑着问道：
“阿姐，十五日，那银子……”
话没说完便也了然。
都心知肚明，就他们这个条件，别说十五日，就是十五年，都难还上这几十两的银子。
小破的房屋里，一时间沉寂下来。
沈明荷面色凝重，吸了口气儿，紧接着换了话头：
“我瞧着这也临近晌午了，我先去烧饭，有什么事儿一家子吃了饭再说。”
说罢直接出了屋子，逃似的一溜烟儿钻进灶房。
说是灶房，也还真就只有柴火灶跟土泥搭建的灶台，条件颇是艰苦。
沈明荷站在土灶边发愣了一会儿，经历了这一遭，她算是彻底相信自己真是穿越了。
还是穿越进了个尤为贫苦的家里，缺衣少食家徒四壁就算了，开局直接背上数十两外债，压力颇大。
不过好在沈明荷性子还算豁然，这时候还能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自我疏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都来了，只能先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村里穷苦食材匮乏，沈家窘境更甚，灶房食材很少，就连调味罐子也缺得可怜。
沈明荷正思索着做点儿什么饭好，下一秒，被脑海里响起来的机械声打断了思绪。
“叮，宿主好，鉴于宿主上一世烹饪师职业考虑，且检测到宿主已自愿接受自己在该世界的宿命，现为宿主绑定百味系统，以辅助宿主更好地生存。”
都穿越了，有系统也不足为奇了。
沈明荷愣了片刻，清眉微蹙，潜意识生了疑问：“何为百味系统？”
“简言之，系统可以为宿主提供这个世界所缺少的调味品，宿主烹制菜品越多，可解锁的调味品种类愈丰富，达到一定数量，系统可进行升级，届时将为宿主提供惊喜礼包。”
沈明荷闻声面上染上喜色，不亚于睡觉有人递枕头，可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与此同时，脑海里被引得也渐生了个念头。
幸得系统提醒，想起自己现代中式烹饪师的职业，再加上有了调味品，沈明荷觉得倘若自己要是捡起老本行，从吃食上摸索谋生的门路，兴许还有得一试。
思及此，沈明荷脑海里的思路豁然打开，愁容都淡了不少，欢喜地做起了饭。
灶房里的米缸见了底，荤腥丝毫没有，入眼两块老豆腐、几根刚摘下来的新鲜黄瓜，地里刨出来还站着泥土的胡萝卜，再加上菜园子里还有几颗绿叶菜。
沈明荷也没挑剔，有什么做什么，抄起两块老豆腐丢进水里先泡着，另一边舀了半碗米淘洗完煮上。
豆腐泡了有半刻钟，沈明荷拿起来沥了水，改刀成小块，丢进烧热的油锅里炸，滋滋啦啦的声音实在悦耳，黄灿灿的油咕嘟咕嘟，白嫩的豆腐一会儿变成了微微鼓胀的金黄色小方胖子。
沈明荷动作利落地把豆腐从油锅里捞出来，留了底油把蒜末花椒干辣椒炒香，接着炸豆腐一溜烟丢进去翻炒。
单调的调味品委实不够，幸好系统给她提供了几样现代家常调味品，颜色一下就上来了，别看是家常，搁在这时候可是新鲜玩意儿。
沈明荷熟稔地调味，盖上盖子焖着，小火焖炖大火收汁，没一会儿，香味隐隐地从锅边钻了出来，撒上一把小香葱，油焖豆腐的色泽更是显得诱人极了。
粥也煮得逐渐浓稠了，锅里咕咕嘟嘟冒着大泡，撒上胡萝卜丁和青菜碎，出锅前淋了一圈小磨香油，那滋味别提多香了！
端上桌前，沈明荷又腌了黄瓜条，一家三口的饭就这么成了。
屋里沈明耀早闻见了这香味儿，扯着嗓子喊：
“阿姐，你烧了什么菜，香味都快飘到邻家陈婶儿屋里头去了。”
沈明荷闻声溺笑了下，走到沈母的屋里把饭菜摆上：
“就你鼻子灵。”
沈母腿脚不能动弹，吃饭都是要端到床上，姐弟俩怕她一个人吃饭无趣儿，索性就在屋里支起了小桌子，也算是一起吃了。
沈明耀一瘸一拐地坐到矮木凳子上，夹起豆腐就往嘴里填，一口爆汁，被里面的油汁儿烫得呲牙咧嘴还不舍得吐出来。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沈明荷笑着看他。
“阿姐手艺更好了，烧的豆腐比肉都好吃，我能吃完一盘！”
沈明耀说罢又夹起了腌黄瓜条，嘎嘣脆，又酸又辣很是够味，后调还带着黄瓜清甜的回甘，小腌菜都能如此有滋有味。
“黄瓜也脆生，好吃得很。”
沈明荷也没谦虚，毕竟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是自信，捧起碗边吃边说：
“这黄瓜要是再腌一会儿，能更入味了。”
腌黄瓜讲究去芯杀水，盐渍的时间也得把控到位，腌出来的才能脆，醋用的是系统提供的白醋，相对于常用的醋更酸更清香，味道自是更好。
沈明耀急头白脸地闷头吃饭，片刻后菜都被扫荡得差不多了，捂着肚子一脸满足。
床上的沈母见状才又喊着沈明荷，还有点儿没好意思：
“明荷啊，这粥可还有剩的？”
沈明荷眉梢一抬：“有有，阿娘这是还想盛一碗。”
“今儿这米粥是香得很，有滋有味的，阿娘这都贪嘴了。”
“这可不是贪嘴，阿娘多吃点儿才好，明荷瞧着也欢喜。”
沈明荷又跑到灶房盛了一碗，心下既高兴，又颇有些不是滋味。
沈母平日里胃口差吃得少，难得碰上爱吃的吃得多了沈明荷自当是高兴，可就这么一顿简单的饭菜，连个荤腥都不沾，都能喜欢成这样。
她小弟也是，旁人家的儿子一顿没见肉就要叫闹，他一盘豆腐都能心满意足，眼见年岁起来，营养没跟上，身量也比旁人家的矮上一截。
沈明荷可不是心里头憋得慌，愈发思索着怎么着得尽早看看情况，把吃食的营生给干起来行不行得通。
心里这般想，也就这般做。
沈明荷对沈母道：“阿娘，赶明儿个我想去镇上那集市瞧瞧，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道儿，多少能赚点儿。”
沈母听见这话心下也不好受，自家一把残破身子帮不上忙，还得仰仗着闺女，眼里片刻就泛起了红，对着沈明荷招手让她往近处凑。
沈明荷坐到床边，才见沈母摸摸索索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个掉漆的木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个玉手镯，就是瞧着色泽不算是多上乘。
沈母粗粝干枯的手指抚上沈明荷的，把镯子攥到她手里，隐隐泣声：
“明荷，这是阿娘先前给你攒的嫁妆，本来想是等你嫁人了给你，眼下也是实在没办法就先交到你手里，你想怎么用阿娘不插手，给你便是你的了。”
即便是个不怎么值钱的镯子，沈母能攒下来也是不容易，况且在这个男子地位比女子高不少的朝代，沈母能这样已然是格外难得了。
沈明荷眼里也泛上泪花没推辞，毕竟她眼下也确实需要，只是那手指紧紧地攥着镯子，心里有了打算，话语柔声但又透着坚诚：
“阿娘宽心，我定会好好用的。”
沈明荷迷迷瞪瞪地从硬挺的木板床上醒来，衣裳汗溻溻地紧贴在身子上，倒是不舒服极了。
脑袋带着通宵后的混沌痛感，沈明荷微微起身，半眯着眼揉了揉额角。
年旧的木床随着动作吱吱呀呀地弄响，入眼打满泥土修补的墙壁残破不堪，屋里的陈设像是回到了几千年前的村里穷苦人家，一贫如洗。
沈明荷眼睛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周遭，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心下某个玩笑般不现实的想法钻了出来。
自己怕不是穿越了吧？
她记得自己昨儿个轮的晚班，给客人供完最后一餐已经凌晨三点了，累得回家就瘫在床上睡过去了，不至于一觉醒来天儿都换了吧。
沈明荷掐了掐大腿，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起猛出幻觉了。
还没等想明白，外头骂骂咧咧还夹杂着隐约的低吟惨叫堪堪入耳。
“小王八羔子，以为我们宝丰隆的银子是白借给你的啊，就是搭上你这条贱命，今儿个这钱你也得给老子还了！”
“求两位爷开开恩，再宽限我几日，等我赚银子了我一定加倍还上。”
“他娘的，真当我们施善呢……”
粗犷的男声又糙又凶，几欲是要把那虚弱求饶的声音压了个完全。
沈明荷依稀听见了几句，紧接着便是拳脚相踢的钝声，几乎是不假犹豫，趿拉上床边的布鞋直往屋外冲。
院儿里的情形给她吓得脸色一白。
两个面色凶悍高壮的大汉架着一个佝着腰身虚弱无力的男子。
两人的拳头硬生生地攥着，眼看就要落到被欺压的人身上。
沈明荷急忙唤声制止。
“住手！”
“阿姐。”
似是听见她的声音，沈明耀虚虚地抬起了头，喊了她一声，唇角还挂着鲜艳漆红的血迹。
那两个大汉也是一愣，黑眉蛮横地蹙着。其中一个先撒了手，往前压了两步，抱臂而立。
“你是这小子的阿姐？凑巧，你这好弟弟欠了我们宝丰隆三十两银子，他既拿不出来你便替他还了吧。”
“三、三十两？”
沈明荷听见这话，心下跟着轻颤。
即便再对当下的情形有疑惑，但这会儿也顾不得深究。
三十两银子，在古代怎么说也是一大笔钱财了，更何况，还是对于这么个家徒四壁的境况来说。
“怎么着嫌多啊？老子还没跟你算拖欠的利儿呢！”
那大汉溜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明荷，话语糙里糙气，好似下一秒倘若她说一句不中听的话，那拳头可就该落在她身上了。
沈明荷看了眼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弟，咽着嗓子伏低拖话：
“这天暑热，我看两位爷都冒汗儿了，要不咱屋里坐，我沏茶好生招待两位。”
那大汉抹了把黑亮脑门上的汗，一脚踹翻一旁的木盆：
“少他娘的给老子套近乎，拿银子来！”
沈明荷心下一哆嗦，面上还是格外镇定。
跪在地上的沈明耀知道自家阿姐胆子小，硬撑着疼还要逞能护着：
“阿姐，你别管我了，银子是我借的，还不上要我这条命也成了。”
“你别出声。”
沈明荷抬着眼皮楞他。
那两个大汉一听这意思，更是没念想，脚踩在沈明耀的后背上狠狠施力碾着，作势真要把人往死里弄。
其中一个滴溜着眼睛，视线落在沈明荷那俏生的脸蛋儿上，对着自家大哥道：
“大哥，我看这娘们那脸蛋儿还挺嫩生，这银子要真还不上，不如就拿着娘们抵债，咱回去也能有个交待。”
沈明荷被不怀好意的目光瞅着，心里咚咚地跳着，故作沉静地笑着打着商量：
“两位爷说笑了，我一低微贫女，把我卖了也值不了这三十两银子呢。就是真把我带回去负债，万一主子瞧不上，那可不就是马屁拍到蹄子上，倒挨一脚了嘛。”
这话里夹枪带棒，最后那句多少隐含着骂人的意思，但那两位大汉大字不识几个，听不出来，只惦记着会不会真弄巧成拙，对视一眼没说话。
沈明荷看眼色一流，见势追着继续道：
“再者拿我抵债，万一防不住我人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如这样，两位爷再宽限我们几日，这几日内呢按原债基础上翻两倍息，我给两位再立张字据。”
“字据顶个屁用，到时候人跑了老子上哪儿讨债！”
那大汉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这时候还能想起来这一茬。
不等沈明荷接话，屋里传来一阵游丝悬浮的微弱声音，透着焦急：
“明荷，外头儿是不是讨债的又来了，你进屋扶阿娘出去，阿娘把这条老命抵给他们。”
足见得这讨债的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大汉踢了踢脚边的沈明耀，嘲声：
“你那瘫子老娘还没死呢，吊着口气儿八成也活不久了，她那命老子还瞧不上。”
沈明荷一听这话，水灵灵的眼睛骨碌一转，急声道：
“两位爷也看到了，阿娘腿脚不便，正好也不用担心我们会跑不成。”
这话在理，那两人压着眉毛没吭声。
沈明荷松了口气儿，随之又开口：
“这天儿暑气难耐，两位爷就是今日再耗在这儿，一时半刻我也拿不出银子，把两位爷晒出好歹可是不值当。”
“十五日，宽限十五日就成，到期我一定把两位爷的银两连本带利都还上。”
那两人脑门上扑扑簌簌地滴汗，被这暑天气蒸得燥热，脸色愈发难看。
犹豫片刻后，一脚把沈明耀踢到了一旁，没好气儿地松口道：
“当老子今日发慈悲，再宽限你们十五日，十五日之后我来收债，到时候要是再见不到银子，别怪我们宝丰隆不客气！”
两人说完大刀阔斧地出了简陋的小土院儿，低矮的木门被摔得轰声作响。
沈明荷赶忙上前把自家小弟扶起来往屋里走。
刚走进堂屋就看见阿娘着急得从床上跌了下来，佝偻着身躯蜷成一小团，因为操劳过疾再加上食不好，整个人骨瘦嶙峋的，看得直让人心灼。
沈明荷扶完这个扶那个，忙活了有一刻钟，才坐下来。
沈明耀的伤看起来大多是皮外伤，内里也不知道伤势，没银子也舍不得请郎中看病。沈母掉着眼泪拿着药酒给他擦拭，语气满是自责：
“都是阿娘拖累了你俩，要不是给我治这双废腿，明耀也犯不了去借人家钱庄的银两，阿娘活这一把年纪也活够了，就是难为你们姐弟了。”
沈明荷本就心底儿软，听不得这话，不满地喊了一声：
“阿娘！”
像是在责怪沈母自觉负担这种话。
沈明耀被身上的伤折磨着，疼得黝黑的脸都泛白了，强撑着问道：
“阿姐，十五日，那银子……”
话没说完便也了然。
都心知肚明，就他们这个条件，别说十五日，就是十五年，都难还上这几十两的银子。
小破的房屋里，一时间沉寂下来。
沈明荷面色凝重，吸了口气儿，紧接着换了话头：
“我瞧着这也临近晌午了，我先去烧饭，有什么事儿一家子吃了饭再说。”
说罢直接出了屋子，逃似的一溜烟儿钻进灶房。
说是灶房，也还真就只有柴火灶跟土泥搭建的灶台，条件颇是艰苦。
沈明荷站在土灶边发愣了一会儿，经历了这一遭，她算是彻底相信自己真是穿越了。
还是穿越进了个尤为贫苦的家里，缺衣少食家徒四壁就算了，开局直接背上数十两外债，压力颇大。
不过好在沈明荷性子还算豁然，这时候还能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自我疏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都来了，只能先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村里穷苦食材匮乏，沈家窘境更甚，灶房食材很少，就连调味罐子也缺得可怜。
沈明荷正思索着做点儿什么饭好，下一秒，被脑海里响起来的机械声打断了思绪。
“叮，宿主好，鉴于宿主上一世烹饪师职业考虑，且检测到宿主已自愿接受自己在该世界的宿命，现为宿主绑定百味系统，以辅助宿主更好地生存。”
都穿越了，有系统也不足为奇了。
沈明荷愣了片刻，清眉微蹙，潜意识生了疑问：“何为百味系统？”
“简言之，系统可以为宿主提供这个世界所缺少的调味品，宿主烹制菜品越多，可解锁的调味品种类愈丰富，达到一定数量，系统可进行升级，届时将为宿主提供惊喜礼包。”
沈明荷闻声面上染上喜色，不亚于睡觉有人递枕头，可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与此同时，脑海里被引得也渐生了个念头。
幸得系统提醒，想起自己现代中式烹饪师的职业，再加上有了调味品，沈明荷觉得倘若自己要是捡起老本行，从吃食上摸索谋生的门路，兴许还有得一试。
思及此，沈明荷脑海里的思路豁然打开，愁容都淡了不少，欢喜地做起了饭。
灶房里的米缸见了底，荤腥丝毫没有，入眼两块老豆腐、几根刚摘下来的新鲜黄瓜，地里刨出来还站着泥土的胡萝卜，再加上菜园子里还有几颗绿叶菜。
沈明荷也没挑剔，有什么做什么，抄起两块老豆腐丢进水里先泡着，另一边舀了半碗米淘洗完煮上。
豆腐泡了有半刻钟，沈明荷拿起来沥了水，改刀成小块，丢进烧热的油锅里炸，滋滋啦啦的声音实在悦耳，黄灿灿的油咕嘟咕嘟，白嫩的豆腐一会儿变成了微微鼓胀的金黄色小方胖子。
沈明荷动作利落地把豆腐从油锅里捞出来，留了底油把蒜末花椒干辣椒炒香，接着炸豆腐一溜烟丢进去翻炒。
单调的调味品委实不够，幸好系统给她提供了几样现代家常调味品，颜色一下就上来了，别看是家常，搁在这时候可是新鲜玩意儿。
沈明荷熟稔地调味，盖上盖子焖着，小火焖炖大火收汁，没一会儿，香味隐隐地从锅边钻了出来，撒上一把小香葱，油焖豆腐的色泽更是显得诱人极了。
粥也煮得逐渐浓稠了，锅里咕咕嘟嘟冒着大泡，撒上胡萝卜丁和青菜碎，出锅前淋了一圈小磨香油，那滋味别提多香了！
端上桌前，沈明荷又腌了黄瓜条，一家三口的饭就这么成了。
屋里沈明耀早闻见了这香味儿，扯着嗓子喊：
“阿姐，你烧了什么菜，香味都快飘到邻家陈婶儿屋里头去了。”
沈明荷闻声溺笑了下，走到沈母的屋里把饭菜摆上：
“就你鼻子灵。”
沈母腿脚不能动弹，吃饭都是要端到床上，姐弟俩怕她一个人吃饭无趣儿，索性就在屋里支起了小桌子，也算是一起吃了。
沈明耀一瘸一拐地坐到矮木凳子上，夹起豆腐就往嘴里填，一口爆汁，被里面的油汁儿烫得呲牙咧嘴还不舍得吐出来。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沈明荷笑着看他。
“阿姐手艺更好了，烧的豆腐比肉都好吃，我能吃完一盘！”
沈明耀说罢又夹起了腌黄瓜条，嘎嘣脆，又酸又辣很是够味，后调还带着黄瓜清甜的回甘，小腌菜都能如此有滋有味。
“黄瓜也脆生，好吃得很。”
沈明荷也没谦虚，毕竟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是自信，捧起碗边吃边说：
“这黄瓜要是再腌一会儿，能更入味了。”
腌黄瓜讲究去芯杀水，盐渍的时间也得把控到位，腌出来的才能脆，醋用的是系统提供的白醋，相对于常用的醋更酸更清香，味道自是更好。
沈明耀急头白脸地闷头吃饭，片刻后菜都被扫荡得差不多了，捂着肚子一脸满足。
床上的沈母见状才又喊着沈明荷，还有点儿没好意思：
“明荷啊，这粥可还有剩的？”
沈明荷眉梢一抬：“有有，阿娘这是还想盛一碗。”
“今儿这米粥是香得很，有滋有味的，阿娘这都贪嘴了。”
“这可不是贪嘴，阿娘多吃点儿才好，明荷瞧着也欢喜。”
沈明荷又跑到灶房盛了一碗，心下既高兴，又颇有些不是滋味。
沈母平日里胃口差吃得少，难得碰上爱吃的吃得多了沈明荷自当是高兴，可就这么一顿简单的饭菜，连个荤腥都不沾，都能喜欢成这样。
她小弟也是，旁人家的儿子一顿没见肉就要叫闹，他一盘豆腐都能心满意足，眼见年岁起来，营养没跟上，身量也比旁人家的矮上一截。
沈明荷可不是心里头憋得慌，愈发思索着怎么着得尽早看看情况，把吃食的营生给干起来行不行得通。
心里这般想，也就这般做。
沈明荷对沈母道：“阿娘，赶明儿个我想去镇上那集市瞧瞧，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道儿，多少能赚点儿。”
沈母听见这话心下也不好受，自家一把残破身子帮不上忙，还得仰仗着闺女，眼里片刻就泛起了红，对着沈明荷招手让她往近处凑。
沈明荷坐到床边，才见沈母摸摸索索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个掉漆的木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个玉手镯，就是瞧着色泽不算是多上乘。
沈母粗粝干枯的手指抚上沈明荷的，把镯子攥到她手里，隐隐泣声：
“明荷，这是阿娘先前给你攒的嫁妆，本来想是等你嫁人了给你，眼下也是实在没办法就先交到你手里，你想怎么用阿娘不插手，给你便是你的了。”
即便是个不怎么值钱的镯子，沈母能攒下来也是不容易，况且在这个男子地位比女子高不少的朝代，沈母能这样已然是格外难得了。
沈明荷眼里也泛上泪花没推辞，毕竟她眼下也确实需要，只是那手指紧紧地攥着镯子，心里有了打算，话语柔声但又透着坚诚：
“阿娘宽心，我定会好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