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雏菊被留在了洛白榆房间里,洛白榆修剪了花枝,将其插入矿泉水瓶中。

    冬日暖阳正好,照着窗台上的雏菊,欣欣向荣。

    许清漪在一个画室学习,那家画室由私人开设,位置在清和公园附近,清和公园是一座古典园林,坐落于远郊,与之相隔不到两千米,是百年前西洋人建立的圣母利亚大教堂。

    画室十一点半放学,从写字楼出来,沿着马路有两个方向,向东或者向西,向东走再拐个弯,就是清和东地铁站;向西会经过圣母利亚大教堂和清和公园,但与另一端的清和西地铁站相距甚远。

    这片区域历史悠久,石砖砌就的道路狭窄,并不通公交。

    于晚并不清楚许清漪回家的具体方向是哪边,她不是上帝,连某个人回家的方向都能查得一清二楚,事无巨细。

    她只知晓许清漪目前居住的地方是鸿锦花园,位于画室西边,不论是为了就近方便坐地铁还是直接出门向西走都有可能。

    她们有两个人,或许一人一个方向也可以,只要找好理由。

    不论是哪种方案,她们都需要去提前踩点,明天她们就要离开,下午画室并不开放,机会只有一次。

    早上十点,于晚和洛白榆到了写字楼附近,却看见了意外之喜。

    这座由居民楼改建的写字楼一层,有一家地图上并未显示的小卖铺。所以,她们只要在十一点半前来小卖铺等许清漪从楼上下来,拿着小卖铺买的东西出去装偶遇就行。

    好似上天也在帮她们,于晚和洛白榆相视一笑,从小卖铺出来,手里捧着新鲜出炉的关东煮。

    来都来了,自然要顺便逛一下这座公园和教堂。

    于晚和洛白榆相伴朝教堂走去。

    砖黄色的外墙,泛着红意,两侧尖尖的钟塔耸立,顶上是金色的十字架;正中红色的大门上方,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玫瑰花,整体呈现消瘦的凹字形,半圆拱形的花窗,琉璃玻璃色彩斑斓。

    天气严寒,冬雪至今未消,厚重地覆在教堂穹顶,端庄肃穆。

    她们来得不巧,今日教堂并未开门。她们沿着教堂外壁绕了一圈,想要透过栅栏欣赏一下教堂的后花园。

    相遇总是猝不及防。

    拐过拐角是一座西洋风的民居,黑色的石碑上刻着这座民居的建造时间,1903年。

    民居正前方有一小片空地,铺着白色的大理石。

    一个女生梳着双马尾,支着画架,坐着小板凳,面朝教堂,正在低头作画。

    她用的是左手。

    于晚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没有惊喜,没有感动,于晚此刻只觉得有些无可适从的茫然。

    洛白榆也停下了脚步,他同样看到了许清漪,她很好,用左手作画,温润的眉眼间没有任何阴霾,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好似与从前一模一样。

    水光从眼瞳一闪而过,是心安,是喜悦,是许清漪没有因他而有阴影的庆幸。

    许清漪画完一笔,抬头望向远处的尖塔,雪后的钟楼和平时不同,纯白干净的雪色,需要细细描摹。

    猝不及防的身影闪入眼前,许清漪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现出惊喜。她放下油画盘和画笔,拎着裙摆小步朝洛白榆他们走去,步伐间显出几分急促。

    于晚和洛白榆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迈步朝许清漪相向而去。

    “洛白榆,好久不见。”嗓音是许清漪惯常的温柔清浅,娓娓道来,她先是向洛白榆打了声招呼,才看向于晚,“小晚?!”与对洛白榆的肯定相比,竟带着几分不确定似的,见于晚没有否认,才接着微笑道,“好久不见。”

    于晚淡淡点了点头:“清漪姐。”

    相比于晚,洛白榆更热情一些:“确实很久没见了,当初你不告而别,突然消失,我还找过你好一阵儿,没想到在这里见到。”

    “出了点事,没来得及。”提起当年之事,许清漪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笑得温柔,好似那些事情已经全都过去了,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痕迹。她注视着两人问道,“你们,是来旅游吗?”

    洛白榆:“阿晚来比赛,我来陪她。”

    “阿晚?”许清漪的眼神亮了一下,眉梢轻挑,“你们?”

    “今年刚认识,是好朋友。”洛白榆压下心头微小的苦涩,应声道。

    一句话打消许清漪的猜测,许清漪哦了一声,环视一圈,蹙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她把自己的画具和画板收进包里,放进一旁自行车后座改造固定的车筐里。

    许清漪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于晚和洛白榆跟在一旁。

    洛白榆:“你怎么现在用左手画画?”

    他知道答案,但他得装作不知道。

    许清漪看着前方的路,目光掩上一层虚无的白,笑了笑道,“当初出了点事,右手废了,后来就用左手了。”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离开江城的吗?”

    “恩,忙着做手术,时间紧急,就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许清漪说着侧眸看向洛白榆,轻声道歉,“抱歉啊。”

    她道什么歉,要该道歉,也是他才对,洛白榆心里发堵,但他不能说。

    “到了。”

    “轻、轻、咖、啡、馆。”洛白榆瞅着米色上的褐色字体,竭力从那几个象形字中识别出店名。

    许清漪打好自行车,邀于晚和洛白榆进去。

    主要的背景色为米色,窗台上养着不少花花草草,书架侧着摆在中央,隔开了两片区域,墙上挂着油画,另一面墙是一面照片墙。

    “和我朋友合开的。”说起这个,许清漪有些自豪,“怎么样,不错吧。”

    她不仅重新拿起了画笔,还开展了副业,开了一家咖啡馆。

    “清漪你来啦!”一个中年女性面容温和,穿着围裙,招呼许清漪。

    “是,兰姨,我带两个朋友过来。”许清漪回复完,又询问于晚和洛白榆道,“你们想喝什么,今日可以免单哦。”

    “明天不行吗?”洛白榆开玩笑道。

    “不行,小本生意,我还想让你多照顾照顾呢。”许清漪调笑着回道,回眸看向于晚,神色更温柔些,“小晚可以。”

    “怎么区别对待啊。”洛白榆摇了摇头,装作委屈的样子无奈道。

    “你怎么可能和她一样。想喝什么?还是焦糖玛奇朵?”

    “恩。”

    “那小晚呢?”

    “清漪姐有什么推荐的吗?”于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许清漪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道,“我去拿菜单。”

    许清漪拿过菜单,一个一个地介绍,于晚听得云里雾里,最后随便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

    窗外阳光灿烂热烈,笼罩在三人身上。窗台上的多肉肥肥嫩嫩,胖得好似要流油。

    三杯咖啡,还有几盘小甜点。许清漪一边结果端上桌,一边缓声叙述往事。

    “三年前右手受伤做了手术,恢复后还能活动,但拿不了重物和画笔了。画画时间稍微长一点右手就会颤,医生说如果还用右手画画,极有可能右手会彻底废了,所以不得不改用左手画画。”

    “重新学,会很难吧。”

    “还好,肌肉记忆是没了,但脑子里的构图技巧,绘画技巧还在。”许清漪抿了一口咖啡,轻松道,“只是需要重新再练一遍罢了,不是很难。不过确实是差点再也不能画画了。”

    “恩?”洛白榆疑惑抬头。

    “赔款的钱全部付了手术费和后续的疗养费,我们家支撑不起我再学一次。”

    画板、颜料、画笔,这些都是不菲的支出。

    “不过后来有好心人资助了我,70万,一次性打到了我父母那。我父母很惶恐,去找了那家爱心机构想要退回去,那家机构拒绝了。后来又托人打听到,这笔钱全是一个人出的,但到底是谁,却怎么都不肯告知,只说是对方曾经见过我的画,很欣赏我的天分。”

    许清漪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洛白榆,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但洛白榆脸上只有茫然的好奇和感激的庆幸。

    不是他,许清漪心里思索着,垂眸调着自己的咖啡。她一直怀疑是洛白榆,因为她认识的人中,只有洛白榆有这个财力。之所以不去找他确定,也是因为对方匿名了,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便体贴地不去确认。

    但不是洛白榆,那又是谁?许清漪眉头微皱,有些烦闷,找不到对方,她如何报恩。

    许清漪放下咖啡杯,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却见于晚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怔怔,好似在对她嘴里的东西表示怀疑。

    许清漪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不好喝吗?”

    “有点奇怪。”于晚品了品,又道,“好像像酒,又好像不是,一种怪异的苦和甜,还有香。”爱尔兰咖啡里搭了爱尔兰威士忌,酒本来就有一种奇特的苦,再配上咖啡的苦,奶油和糖的甜,味道层次很多,不常喝的人觉得奇怪也正常。

    “小晚变了不少。”许清漪没再和她讨论咖啡,而是转头感叹,眸光里含着欣慰。

    于晚:“恩?”她变了,她怎么不清楚自己变了。

    “小晚小时候特别孤僻,根本不和别人玩。”回想起往事,许清漪露出些许怀念,扭头说给不曾参与过这段过往的洛白榆听。

    “我四年级搬过去的时候,她就在我家楼下住着。我们一群小孩子天天混在一起,只有她,从不参与,每次路过看都不看一眼,我问之前就住在这里的玩伴,于晚为什么从不和我们玩,大家闭口不言,只会摇头,搞得我以为小晚是有什么大问题。”

    “直到那天她丢了钥匙,进不去家门,阿姨也不知道去哪了,她就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家门口,孤苦伶仃地靠着门,抱着书包坐在地板上。我上楼时便看见了,直到快要睡觉,也没听到楼下开门的响动。当时我还纠结了好一阵儿,怕她有病,最后还是下楼去叫她。”

    “她很乖,可以说,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同龄人。阿狗脾气不好,发牢骚她也不理不哭不闹,好似没听见一样。阿狗也不想让她上床,她听懂话音,不管我怎么说,还是坚持睡在沙发上。就那样窝了一夜。早起我没看见她,但沙发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之后几年,我还在晚上收留过她几次。次数多了,少说也有点熟悉。小晚话不多,只会在问她时回复一两句,出了这个门,见到我和阿狗也只会点点头,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许清漪撑着下巴笑着,说完过往,又提到了另一个人,“话说,阿狗这几年怎么样?”

    于晚:“还行,等他来找你自己说。”

    “好。”许清漪点头应道,她和阿狗的关系,也确实不能借他人之口。

    洛白榆:“阿狗是?”

    于晚:“一个人,大名叫吴浩,小名叫阿狗。”

    洛白榆继续发问;“怎么会起小名叫阿狗?”

    许清漪发出银铃似的笑,“他奶奶说,贱名好养活,所以就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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