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只有地铁轰隆轰隆的声音回荡在车厢。

    “阿晚?”地铁驶入隧道,对面的车窗一片漆黑。见于晚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车窗,洛白榆心忽地一揪,温声出声。

    “恩?”于晚掀起眼皮,将适才的反常压在心底,看着洛白榆莞尔一笑,“总之,那群小孩子不喜欢我。”

    于晚:“但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原因也可笑,因为我成绩好,他们需要每天抄我的作业应付老师。”

    洛白榆:“他们不做作业的吗?”

    “不做,全班只有我一份作业。”于晚笑了笑,见洛白榆似乎还是不明白,解释道,“城南,和你们不同,我们的父母大多奔波劳累于生计,期待孩子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但想要管教孩子却力不从心。”

    “因此我的同学们,贪玩混学,上课不听,不想做作业又害怕被父母发现,便选择抄作业应付过去。”

    “我不止一次听到他们背后讨论我,说我惹人嫌,说,‘学习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罪犯的孩子,长大了估计也是个罪犯’。”于晚学着当初的说话者的语调,惟妙惟肖,但她的脸上不见一丝伤心,反是微妙的觉得好笑的表情,“明明对我深恶痛绝,却不得不因为一份作业每天对我笑颜以待,腼着脸求我给他们作业。”

    有的时候她会故意装作把作业落在家里,来借作业的人脸上便会控制不住地阴沉,开口想要骂她,又因为怕她之后再不给借作业而闭嘴。

    很好玩,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阿晚借给他们了。”一分的疑问,九分的肯定,洛白榆听出了话音。

    “我没有不借给他们的理由。”

    “确实,那样的话,阿晚的处境会更糟糕。”洛白榆思索着肯定道。

    于晚笑了笑,没有多言。

    事实上,这只是理由之一。

    借别人抄作业,是好是坏,时间会证明,于晚赌一个概率。

    只不过幸运女神似乎眷顾了她,那个班的学生,大多初中毕业便辍学打工,走上了他们父辈的道路,剩下的几人被父母花钱送进职中,犹未可知。

    “我们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背后一起骂她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圈子”,他们的“小团体”;人前礼貌相待,是因为他们需要她的作业。既能抄作业,又能维护自己和团体的联系,鱼和熊掌皆可得,没有必要他们不会惹她,她看得清楚分明。

    相安无事最好,她也不会主动戳破。

    “后来我开始丢东西,钢笔,橡皮,上数学课时发现笔袋里的直尺突然消失,新买的油画棒,颜色混作一团。”

    “大家嘻嘻哈哈地看着我,却没有人承认是谁做的。直到那天,我丢了家门钥匙。”

    “刚好赶上我母亲找父亲要临时标记的那几天,没人会给我开门。”

    “我进不去家了。”说到这里,于晚的眼底划过一抹忧伤,转瞬即逝,是星星点点不易察觉的难过,她接着又道,“清漪姐收留了我。”

    那是一个天寒秋夜,原本藏在书包夹层的钥匙不知踪迹,她愣在门口,一无所措。

    没有认识的人,楼道里也冻不死,她便打算在门口抱着书包睡一夜。

    许清漪下楼把她叫回了自己家。

    她家与于晚家相仿,只是更加吵闹。她和母亲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开了电视机,声音也不会太大。

    但许清漪家不同,电视机里的游戏人物拳打脚踢,音乐背景音震耳欲聋。

    吴浩正坐在地上打游戏,他睨了于晚一眼,满脸桀骜不驯和不加掩饰的嫌弃。

    “阿狗,小晚今天进不去家,来我们家睡一夜。”许清漪温声安嘱。

    “哦。”吴浩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我家没多余的床哈,你自己找地方睡。”

    “你在乱说什么?”许清漪轻悄悄敲了一下吴浩的脑袋,转头朝于晚笑道,“他在胡说呢,家里有床,你今晚和我睡。”

    “不是,她凭什么和你睡啊?”吴浩闻声跳起,不爽道。

    “她为什么不能和我睡?”许清漪满目疑惑。

    “不能就是不能!”

    “那你把你的床分给小晚一半?”许清漪眨了眨眼,柔声提议。

    “不要!谁知道她是什么人,就能上我的床!”

    “阿狗,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啊。”即使是训话,她也没有表现得十分生气,依旧温柔。

    “我在沙发上睡就好。”眼见就要吵起来,于晚出声制止。

    “你不要听他乱说,他就是那个狗脾气,今天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她自己都说了她睡沙发。”吴浩说着竟然还委屈起来,看着于晚满脸不忿。

    “我睡沙发就好。”于晚再次重复道。

    听到这话,许清漪充满压制力地瞥了吴浩一眼,让他闭嘴,他也当真乖乖闭上了嘴,就是委屈巴巴地像一只落水狗。

    见吴浩闭嘴,她才温声劝慰于晚道,“你不用担心,我爸妈那间屋子是一张大床,足够两个人睡。”

    于晚摇了摇头,不论许清漪再怎么说,依旧只有那一句话,她睡沙发。

    她接受许清漪的好意,但她和吴浩的关系显然更亲近,她不想让许清漪为难。

    那晚她睡了沙发,起床时许清漪和吴浩都还没醒,她把沙发收拾好,留了感谢的字条,背着书包离开。

    “后来我找到机会抓到了偷东西的人,老师训了他一顿,此事不了了之。”

    “但这触碰到了那群小团体的神经。‘这种人,他们不去找她麻烦就该谢谢他们的大恩大德,现在竟然敢向老师告状?!’,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之前的小偷被抓到了,现在却出现了更多的小偷。我们彻底撕破了脸,从前我早早到班学习,那事之后,我赶着打铃声才到班,我不再借给他们作业,时间不够,就算他们想办法拿到了,他们也抄不完。”

    “一直被偷东西总不是个办法,找老师估计又是不了了之。想了想,我打算制造几起灵异事件。”

    “偷走的本子扉页,出现了血色的骷髅头;橡皮不到一天,无故碎成齑粉;有时会中额外大奖,比如水道的□□,血红色已死亡的蜘蛛,血肉模糊的老鼠。”

    “没有人偷我东西了。他们又来找我借作业,我给了。一切恢复如常。”

    很是平静的叙述,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洛白榆还是越听越难过。

    十岁多一点,阿晚便已经开始学着保护自己了,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子。

    “阿晚你,好厉害。”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但洛白榆眸中却溢满心疼,他压着眼眶泛滥的酸涩湿意,嗓音微哑。

    “还好。”于晚手指扣着画卷上的红绳,腼腆一笑,却见洛白榆好似难过得要哭了。

    适才的反常,导致她看不清楚刚才的自己为何要详细讲述被偷钥匙的缘由,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顺着讲下去。

    她直觉洛白榆听到会难过,已竭力往轻松了讲,但他还是太敏感了。

    心里轻叹一口气,她愣了愣神,连忙笑道,“我以为我不会再丢东西了,但偶尔还是会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洛白榆咽下嗓子的干涩,泪眼朦胧,顺着话头问道。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查到,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说偷于晚东西会遭遇灵异事件,尤其是偷她家门钥匙。所以听闻传言的有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好奇心旺盛,不肯信邪,来偷我东西,想要看看会遭遇什么灵异事件。”

    洛白榆破涕为笑,“那阿晚真的会给他们制造灵异事件吗?”

    “怎么可能?我要不是闲得没事干。”于晚微微一笑,偏了偏头,“不过,偷了我家门钥匙还真不一定。”

    洛白榆擦了擦眼泪,抿唇笑道,“现在钥匙在哪?”

    “怎么?”

    “我也偷偷看,看会有什么灵异事件。”

    “不会有。”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阿榆不相信鬼神。”

    不信鬼神之人,吓不到的,她做了也是无用功。

    洛白榆没有否认,“那阿晚呢?你信鬼神吗?”

    “我不信。”

    她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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