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三医院,omega隔离室门外。

    佫闻声步履如飞,姗姗来迟;水云落、应樊渊和直接送外科诊室请假过来的虞溱,皆在门外焦急等待。

    佫闻声心急如焚,但身为家里的支柱,面色不显,他看着神色仓惶又憔悴的水云落,安抚着抱着她,“星星怎么了?”

    水云落将自己埋进佫闻声怀里,嗅着血杉的气味,“还不清楚,医生在里面。”

    “张院长,怎么样?”见医生出来,虞溱急不可待,冲上前询问。

    张院长走出病房,挂下口罩,“只能等。”

    他体谅家属的心情,但还是无可奈何道,“病人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同时被动发情,信息素爆发,不受控制,不能使用抑制剂;我们的做法,一般是注射适量浓度的alpha信息素或者联系救助站让志愿者进行临时标记,以压制信息素的爆发。”

    “但洛同学的腺体,现在很脆弱,承受不了alpha的信息素。”

    因为他不断地强制截停信息素的爆发,现在的腺体,就像一个脆弱的气球,一戳就爆。

    “我们现在,只能等待腺体的自我恢复,达到足以承受alpha信息素的程度。”

    佫闻声:“需要多长时间?”

    “预计3至5天。”

    “但发情期一共才3到5天。”

    医生怏怏地叹了一口气,“抱歉。”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水云落哑着嗓子问道。

    医生否定道,“现在任何信息素,都会刺激到他。”

    水云落嗫嚅着,心疼道,“星星一个人在里面。”

    “这个倒不必担心。”医生温声解释道,“病房里有监控,各种仪器也会随时监察身体数据,一旦有问题便会报警。”

    水云落摆了摆头,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自是相信医院,但他发情期身体本就虚弱,若是晚上渴了,我怕连水都没人帮他倒。”

    她作为母亲,自然心疼。

    “我来吧。”

    于晚出声,适才围着医生转的佫家人才注意到这位从始至终,一直在门外等待的女生。

    她靠着墙,隐在阴影处,远离病房门口中心,不远不近,所有的话都听进耳朵,淌过心底,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你是?”佫闻声打量着穿着蓝白校服的于晚,循声问道。

    “于晚。”于晚撩开眼帘,抬起头,一步步向众人走去,四目相对,佫闻声终于看清了于晚的脸。这位只从他人口中听过的,星星的好朋友。

    气质清冷,长得却秾艳锋利,像一朵泛着寒霜的玫瑰,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美丽,却拒人千里之外。

    这应该是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锁定的相貌和气势,但偏偏,刚才无一人注意到。

    想起应樊渊生日宴上,也是这个女生‘误入’,佫闻声心底泛起犹疑。

    应樊渊挠了挠头,连忙介绍,“佫叔,这是于晚,白榆的”,应樊渊顿了一下,才道,“好朋友。”

    喜欢但被拒绝的好朋友。

    应樊渊心里哀叹一声,又道,“是她先发现白榆不见了的,也是她第一个找到。”

    也幸亏发现得及时,若是再迟几秒,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佫闻声定睛看着于晚,勉强压下心头的疑虑,“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还是叫个护工吧。”

    “没事,临时找护工不好找,我来吧。”

    的确,beta护工或许是有,但好的beta护工,一般也是要提前预定的,而洛白榆的状况……

    “那今晚就麻烦你了。”水云落满心满意都是儿子,见于晚愿意自是答应。

    “不麻烦。”于晚回完话,便一脚踏入病房。

    月光逶迤,透过淡蓝色的窗帘,铺散在病床上。

    一进门便是铺天盖地的草木香,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蜂拥而至,裹着于晚形成一个漩涡。

    而漩涡的另一个中心,则是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洛白榆。

    于晚脚步一顿,凝眸注视着病床上的人,片刻后,才向病床走去。

    她站在窗边,居高临下,打量着洛白榆。

    他容色绯红,红唇微张,吐出的都是潮湿的热气,眼角凝着几滴泪,眉头微皱,鼻头也是红的,嘴角也委屈地向下撇着,似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在梦中伤心。

    于晚说不出来内心的感受,她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谢卿潇打了抑制剂,被警察带到alpha监管所;她抱着洛白榆,走出地下车库,将他放上救护车。

    他松松地勾着自己的校服袖,好像不舍得自己离开,她还是放开了他,将袖子从他指间带出。

    她看着那截原本勾着她的苍白指骨,变得瞬间无力,她还是跟着上了救护车。

    洛白榆。

    于晚倾身弯腰,勾起一缕洛白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挂到他耳边,她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眸深邃,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有什么感情亟待爆发,却被堵在心头,不得宣泄。

    她倏地觉得自己的牙齿痒得厉害。

    她想咬他,但是咬哪呢?

    目光一寸寸划过,额头、眼睛、鼻间、红唇。

    其实耳朵也不错,他的耳垂看起来很软。

    或许也可以选择脖子,那么脆弱,或许一咬就断,当然她不会的,她怎么舍得,她会很温柔地,细细舔舐,一点点品尝。

    或许,锁骨?

    于晚张开嘴,犬牙尖利,在即将咬上锁骨的那一刻,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是墙角的监控,红外摄像一成不变,安安静静地恪守自己的职责。

    于晚瞬间清醒,猛地直起身子,不知何时变得幽暗的眼眸,霎时恢复清透。

    她在做什么?于晚怔愣着坐到床边专为家属放置的陪护椅上。

    她神色略带迷惘,看着床上的洛白榆,而后在床头倒了一杯温水,重新坐回座位。

    但清明和晦暗相争,清明终究落了下风。

    无人知道的空气中,一悠一悠的alpha信息素,从于晚身上缓缓泄出,晃晃荡荡,飘向床上的omega。

    这是它的宝贝。

    alpha信息素好像有意识似的,亲热又密切地在omeag绯红的脸蛋上蹭了蹭,而后拂过唇瓣,不舍地飘进鼻息,渗入腺体。

    alpha信息素持续不断,络绎不绝,无色无味的alpha信息素缓缓包裹了这位可怜的,无人安抚的,躺在病床上的omega。

    洛白榆醒了。洛白榆一动,于晚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睁开眼睛,却见这位尚在发情期的omega,撑起身子,动作缓慢,攀到自己身上。

    墨色的眼眸蒙着雾,透着淋漓的水光。

    潮热的鼻息呼出,轻轻打在她的面上。

    面色潮红,红润的唇瓣微张,他半垂着眼睫,睫羽又长又密,挂着湿漉漉的水珠,从那一道黑羽下的缝隙,泄出细碎流离的光。

    椅子狭小,像是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硬是挤进两个巨型娃娃,于晚动了动,抱着他起身。

    她要将他放回床铺,但洛白榆没有放手。

    动作停歇,于晚就维持着放下的姿势,垂眸看向怀里的洛白榆。

    他将脸埋进于晚侧颈,挂在她脖子上的手绕成一个环,牢牢套住,还能空出小拇指玩她扫在锁骨的长发,却就是不看她。

    于晚默然,缓了半晌,她举起白旗,抱着他一起坐到床上。

    洛白榆好似终于觉得满意,他挪蹭着,在于晚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贴得越近,alpha的信息素便越是浓郁,他也越觉得心安,像是浸润在暖洋洋的水中,舒服得他要睡过去。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寸寸蔓延而上的空虚。

    但发情期的omega哪里知道羞耻,更何谈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

    他没有一丝理智,满脑昏沉,只知道他要他的alpha,要属于他的、alpha的信息素。

    洛白榆掀起眼帘,望向近在咫尺的面,眼睫被泪水浸湿,扑闪着,像飞蛾扑火的蝴蝶。

    但墨瞳流露出的神情,却脆弱如琉璃。

    他还记得,他的alpha,不喜欢他。

    但他还是试着,胆怯地微启唇瓣,向他的alpha探去。

    于晚躲过了。洛白榆的动作很慢,她在他的唇即将碰上自己的唇时,偏过了头。

    他的神情,如预料之中,破碎瓦解,化成齑粉,一霎灰败。

    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落下,像零落的珍珠,慢慢连成不断的线,洛白榆双唇不停地颤抖,泪眼朦胧,嗓子酸涩难当,喑哑开口,语气苍白无力,似一吹就散,“就算是梦中,也不喜欢我吗?”

    瞳孔刹那间收缩,凝成一个漆黑的点。于晚扭回头,看向无声落泪的洛白榆。

    抓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收紧,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定在洛白榆眼眸。

    眸中光影变幻,她终是败下阵来,神色凌乱,再不复冷眼旁观的清明,染尽疯狂。

    “阿榆。”她低声唤他,右手却缓缓扣紧他的后颈,像猛兽咬住猎物的颈项,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肩膀的伤还未好,引起一阵撕裂般的痛。

    她在痛中吻上他的唇,开始只是轻轻碰一碰,但他太乖了,睁大眼睛看着她,连眼泪都忘了流。

    她只是在吻时伸出让舌尖扫过他的唇缝,他便张开双唇,舌尖搭在齿列,邀她进去。

    这么乖的人,予取予求,她怎么能忍住不去欺负。

    亲吻变得疯狂,洛白榆扬着脖子,被吻到不能呼吸,双眸再次漾起水光,泪珠从眼角划过,落入发梢。

    但他却竭力迎合着于晚,鼻息微弱,依旧不停地从她口中交换唾液,吞吃入腹,与体外的alpha信息素相比,唾液的含量更加充足,他更加渴求。

    他以为alpha的信息素能够压下他的发情期,但远远不够,他不仅没有满足,甚至更加空虚。

    墙角红灯闪烁,于晚抓起毛巾一扔,白色毛巾急速飞过,啪嗒一声,盖在摄像头上。

    似是埋怨于晚走神,洛白榆在于晚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咬破一点嘴皮,流出两三点血,他轻吮舔去,还带着安抚意味地碰了碰。

    他终是哭出声来,低低地靠着于晚抽泣,像只被大雨淋湿,无助又惹人怜爱的小猫。

    他知道他要什么,但羞耻心发作,他只是轻轻地哭,咬着唇不说话。

    “阿晚。”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恩?”于晚发出一声问询,带着居高临下的散漫,被索求的一方,可以轻易决定是否给予,掌管着怀中人的命途。

    洛白榆看着梦中的她,好似不理不睬的样子,更是委屈,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涟涟。

    ……

    连续不断的信息素散发,汹涌而至的情潮,洛白榆终是累极,靠在于晚身上昏睡过去。

    于晚抬手给洛白榆盖上被子,她的下巴搭在洛白榆头顶,清楚地感受着发丝坚硬的触感。

    她环着洛白榆的腰,抱着洛白榆,却一夜未动。

    只有交错融合的两种信息素,一个不停地修补着omega濒临湮灭的腺体;一个渗入alpha的身体,再次催化alpha的发育。

    天将微明,于晚动了动被洛白榆靠了一夜,僵硬的身子,她缓缓移动,将洛白榆放进被窝。

    一切恢复原样,洛白榆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敲门声,水云落面色焦急,呼喊着于晚的名字,“于晚同学?”

    于晚略显停滞地移动脚步,最后看了他一眼,眸光沉沉,深不见底。

    她打开门,迎接到的是水云落带着防备的脸,摄像头黑了一夜,她确实不能安心。

    “阿姨,我先走了。”

    于晚挡在门前,水云落隔着缝隙见到屋内完好的洛白榆,才放下心来,神色复杂地瞥了于晚一眼,应了下来,“昨晚谢谢你了,护工我们已经找到了。”

    于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背对着水云落离开,抬步、下楼、走出医院大楼。

    明亮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握了握干涸的右手,微粘的黏腻。

    右肩隐隐作痛,不少夹杂着针刺般的疼。

    疼痛是清明,信息素麻痹了大脑,但总有一丝疼,让她在清醒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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