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听说的半个月前是十月初,正值国庆,天南海北的人把地质博物馆塞得满满当当。

    温人语原本想休息两天,不料在早上7:26分被前舍友一通电话call到博物馆救急做讲解员。

    “求你了宝宝,就帮我这一次,我连请你吃三天饭。”大早上管理员兼前同学如是说。

    温人语无奈,赶到博物馆换上马甲准备开馆。

    “小舅舅人太多了。”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把温人语从放空的状态拉回来。

    “怪谁。”牵着小女孩的男人声音颇凉,质感冷硬,在口罩下面显得闷闷的。

    温人语直到今天晚上在医院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易听。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正对上易听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

    微浅,深邃的瞳孔,双眼皮折痕很深,压着有些生冷的意味,周身气质冷倦,肩背平直,穿着风衣显得整个人成熟又冷淡。

    她眼睛微眯,转眼冲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这个男人,她喜欢。

    “小舅舅你抱着我吧。”小女孩撒着娇,抱住易听的手便作势往上爬,“不然我要是什么也看不见,我们今天不就白被挤了。”

    易听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小女孩,冷着脸的和她对视几秒,小女孩梗着脖子丝毫没有退一步的意思。

    “不准爬,容易摔。”易听无奈弯腰把她抱起来搁在臂弯里,“安分点。”

    温人语思绪飞转,小舅舅,看起来是单身。

    随即拨开人群走过去,“先生,需要讲解吗?”

    她的发色偏浅,被人群挤得发丝有些乱,笑起来显得有些腼腆,小小的虎牙咬在下唇上,眼睛带着细细碎碎的光看着他们。

    “舅舅,我要,要这个姐姐。”小女孩覆在易听耳边说。

    说是在耳边的悄悄话,但小女孩声音脆,把不住声音,也不知道什么大什么小,站在面前的温人语听得一清二楚。

    她还没来得及笑,就听易听说:“理由。”

    “好看。”

    “……”

    “辛苦你了。”易听道,“讲解费现在转你?”

    “不用不用。”温人语连忙摆手,“我是义工,今天不收费。”

    她暑假做了那么久的家教,难得遇到合胃口的大帅哥当前,怎么能收费呢。温人语暗道。

    易听似乎愣了一下,说:“那麻烦你了。”

    “这张图是猎户座,这里是猎户座的悬臂,太阳系的家。”温人语站在一张星系图下面,她的声音不急不徐,咬字清晰,正好是小女孩能听清的音高。

    小女孩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跟着讲解安分了没两分钟,指着旁边一块大石头问:“姐姐,这个石头是什么呀?”

    “这是铁陨石。”温人语走到石头边蹲下来,握住她的小手覆在石头表面,“它是从天上掉下的哦,在来到地球之前,它说不定是一颗星星。”

    “星星?是晚上看见的那个吗!”小女孩眼睛一亮,对着石头上摸摸下摸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是啊,我们也生活在一颗星星上呢。”温人语弯起眼笑一声走到易听身边让小女孩自己研究那块石头。

    “先生您姓什么?”温人语抬起眼挂起笑意状似随意问道。

    “易。”他眼神淡淡的,紧紧盯着蹲在地上的小女孩,“不要乱跑。”他提醒一句。

    “容易的易?”

    “嗯。”

    “单亲爸爸吗,很辛苦的样子。”温人语突然来了兴致,脚尖有节奏地点着地面,一派随意的语气。

    易听对上她漆黑干净的瞳孔,眼睛微眯:“不是,侄女。”

    他声音清冽,莫名让温人语想起室友喷的那支乌木沉香的味道。

    “哦。”温人语撩起耳侧的碎发,耳尖有些发红,道了声抱歉,“不好意思。”

    *

    晚上回家的路上,六六突然从后座爬到前面来,小手递过来一个红色的本子,“这是什么。”易听手上开着车,眼上随意瞥了一眼。

    “唔……学,学生证。”六六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字地念着。

    “哪来的。”易听从后视镜里和她冷漠地对视。

    “……”六六后知后觉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说,“讲解员姐姐给我的,说是你掉的。”

    “吱——”

    车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路边。

    “哎呀!”六六一个不稳绊了一下,脑袋撞在靠垫上,“小舅舅是笨蛋!”

    他打开那个红色的本子。

    学生证。

    温人语。

    地质勘查。

    上面是一张红底的照片,刚才的女孩正言笑晏晏地看着镜头。

    *

    “……抱歉。”温人语有些窒息。

    “为什么。”易听专注着手上的包扎,利落地在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两边留着等长的小尾巴。

    “……”

    这有什么为什么,温人语默默腹诽道。

    “可以了,石膏不能碰水。”易听也没想要一个回复的意思,两步回到诊室坐回桌前敲下病历。

    滋啦一声,似乎是抽屉拉开的声音。

    易听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吸引了温人语的注意力,随即推出来一个红色的本子。

    她的学生证。

    温人语眨眨眼,“我还以为您丢了。”

    他没有丢东西的毛病,但这句话他显然没打算对温人语解释,只淡淡道:“没有。”

    “所以”温人语笑起来,小虎牙露在外面,小鹿眼亮晶晶的,满腹坏心思的故意道,“您上次上课点我的时候是故意的?”

    她知道易听不可能这么做,但是她就是想逗逗他。

    “没有。”易听打下最后的句号,鼠标发出清脆的咔咔声,“随便点的。”

    “中途没有异样三周后复诊拆除石膏,有异样随时随诊。”

    温人语眉眼飞扬,正要说话,手机默认来电铃声突然响起。

    导师。

    温人语拿起手机对他晃了晃,示意自己要接个电话,无声对易听道了声抱歉。

    “喂老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人语啊,你上次给我看的那篇关于青藏高原白垩系综合地层的论文我看了,我觉得还是不错的啊,我决定帮你投给《化学通报》那边了。”

    温人语敛下眼中神色,笑着说:“那真是谢谢老师帮忙了,研究生就能投这个杂志多亏了您。”

    那边哈哈笑了两声,“我就喜欢你这个聪明劲,听说你摔了,没什么大事吧,就是古村错群那边的数据还有点小问题,过两周还要再往西藏走一遭补一下数据,打不打紧啊?钱你放心,学校给你报销。”

    他说的是询问的话,却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

    “不严重,您早点休息,晚安。”温人语不欲多说掐了电话,手机手机屏朝下扣在大腿上,抬眼看见易听正随意地翻着手里的报告。

    “易先生?”

    “嗯?”易听头也没抬。

    “我的腿,两周能恢复好吗?”温人语试探问道。

    易听顿了一下,从报告中抬起头来,淡蓝色的光在薄薄的镜片上一闪而过。

    “不能,不建议。”

    不建议下地。

    “啊……”

    “有什么意见让你导师来医院找我问。”

    电话声音大,诊室又安静,他非主观地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

    他都听见了。

    “好吧,那辛苦您啦,下次见。”温人语耸耸肩,好像只是随口问了声一样,毫不在意地笑了下。

    翌日早上。

    温人语拄着拐到了导师办公室外面。

    有些发旧的门上刷着老红色的漆,小片小片剥落的漆面露出下面氧化的金属黑色。

    她嘚嘚敲了两下门。

    “进。”

    打开门,桌子上摆着金色的名牌,陈书明。

    “导师早上好。”温人语笑起来露出小小的虎牙。

    “早啊。”陈书明一眼看到她打着厚厚石膏的腿,眉头一皱,“怎么伤这么严重,昨天不是说不严重吗,怎么石膏都打起来了。”

    温人语拄着拐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寻了个支撑点撑拐杖,“那时候刚拍了片嘛,看完医生才说是骨折要打石膏。”她撑着凳子把身子摆正了些,“后来怕时间晚,这不一大早就来找您解释了。”

    她刻意没提自己只是骨裂事,而是模糊地说成两个月才能拆卸的骨折。

    “哪个医院看的?靠不靠谱?”陈书明紧紧皱着眉,他最近要评一个职称,急要几篇sci镀金,温人语这篇论文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为重要。

    “人民医院,运气好碰上了易听学长。”温人语人畜无害地笑着说,“应该挺靠谱的。”

    “那篇论文我才刚研一,也不急,晚点完善再发也没事。”她又道。

    “这怎么行。”陈书明想也不想打断道,说完他又觉得有些冲,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说年轻多发点好,以后履历好看,现在人才辈出的,谁知道错过这次还有没下次,你说是吧。”

    “导师说的是。”温人语嘴角轻扯,满脸无辜地看着他,“这篇论文很好吗?我当时写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

    “很不错的论文。”陈书明打了个太极。

    “那,有了这篇论文,我是不是可以进导师的项目了?”

    陈书明倏地抬头对上温人语圆润干净的眼睛,刚才话里的刺好像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导师那个唐古拉的项目我可想好久了,师兄师姐说我履历不够,我这才特地跑的青海。”温人语笑起来有个小小的卧蚕,看起来分外真诚一些。

    陈书明忽视新心底的异样笑道:“这是自然,你这人才可是不可多得的,就算没有这个论文,你说想去我还能不让你去吗。”

    “那就太好了,三周吧,到时候我跑一趟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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