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朵云一前一后,刚从前一个山坡露头,一道淡蓝色的术法光环便杀了过来,绕过郁灵,径直向后面杀去。

    郁灵心中暗道坏了,来之前没有跟颜如玉打招呼。

    她倒是无所谓了,颜如玉设的阵法自然不会伤害她,可是身后的夜溟和长生可不一样了。

    长生不会架云,御剑太慢,夜溟肯定不会让长生跟郁灵并肩,于是只能不情不愿跟长生共乘一朵了。

    刚好郁灵也不想跟他们凑一起,于是两朵云一路上都保持着相当距离。

    正因如此,郁灵想起来此山还有阵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二人了。

    这种阵法对付夜溟或许是小儿科,可长生这副身体修为不高,身法不精,根本无法发挥出那个灵魂原本的实力,只怕一个刀子就能割了他的喉咙。

    郁灵眉头一紧,回身便要去救人,果然远远看见长生与阵法中的光剑缠斗。

    却只见一旁的夜溟负手而立,袖手旁观。

    郁灵不禁燃起一腔怒火,想当年颜如玉遇险,他也是这般,冷酷无情,袖手旁观的。

    郁灵绕过夜溟,径直冲入蓝色剑影当中,只一式便将锋利无比的数道利刃化解成无数星光点点,倒是有点美不胜收的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还不等郁灵对夜溟怒目以表达不满,便顿时觉得内里空空,一阵晕眩。

    长生察觉不对,当空便将郁灵揽入怀里。夜溟脸色骤沉,作势便要冲过去,那无数星光却突然再次聚集成数道利刃,而另一道更加强势的剑光也同时从夜溟身后袭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阵法当中的利刃便已经将长生身上割出数道血痕。

    郁灵知道,长生已经尽力加持护盾了,只是实在力不从心。

    另一边的夜溟也只得先应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好在夜溟反应奇快,重武在手瞬间抵住蓝色光剑,一蓝一红不相上下艰难对峙着。

    夜溟侧目,看到郁灵被长生紧紧护在怀里,淡蓝衣衫已经被血色浸染。

    夜溟眉头更紧,沉一口气,将法力注入重武,只见重武顿时红光大作。

    夜溟踮脚飞身而起,表演了一个漂亮又利落的后空翻,来到长生和郁灵身边,大手一挥,光剑顷刻间化成粉末洋洋洒洒散去。

    夜溟将郁灵“抢”回,一手拦在郁灵的腰间,一手摊开手掌,远处的重武应召飞回他的手中,二人腾空而立。

    再一抬眼,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袍的少年人闯入视线,少年人长发竖起,两道发带在空中飞舞,眼睛微眯,神色肃然,好像整张脸都写上了“正道”二字”。

    “夜溟,又是你这欺师灭祖之徒!”

    夜溟原本对武幽澈和颜如玉这两位师兄便无甚感情,甚至有点敌对,冷着脸道:“偷袭,无耻。”

    颜如玉瞬间脸色又青又红,夜溟太了解这师兄了。

    说他“无耻”跟在他身上剐肉一般,可谓是直戳心窝肺管。

    颜如玉道:“什么偷袭,这叫突袭!”

    夜溟挑眉道:“有区别吗?”

    颜如玉道:“你……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你带个女子来这做什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一句话砸得郁灵瞬间头晕眼花。

    颜如玉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眼神不好……

    颜如玉的眼睛是在火山之祸中被岩浆灼伤,所以多少眼前有那么一点点模糊。

    况且郁灵一贯喜欢红白配色的衣裙,今早脑袋一热换成青绿配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夜溟,一道黑紫相间的伟岸男子身边贴着一个窈窕青衣女子,这画面,真的难怪视力不佳的颜如玉认不出他最尊敬的师尊来。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这句话像什么远古诅咒一样萦绕在郁灵耳边,郁灵现在恨不能打道回府,假装自己没来过……

    夜溟也是面色一僵,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郁灵,只见郁灵正埋着头使劲揉搓着眉心。

    方才长生为护住郁灵,任凭刀光剑影将自己割出道道伤口,郁灵实难不为所动,现在若非长生需要尽快处理伤口,郁灵绝对会转身就走。

    正当全场寂静无声,颜如玉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颜如玉身后响起,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几人目光都被活蹦乱跳的青谭吸引过去,只有郁灵默默看了一眼长生。

    明明已经遍体鳞伤,他还是投给郁灵一个自在的微笑让她不用担心。

    “颜哥哥你说什么呢,这是大当家的啊!”

    “师……师尊……”

    “什么搂搂抱抱啊,你怎么乱说啊!”

    郁灵努力做着深呼吸,心中白眼已经翻上天了,若是自己神力尚在,青谭开口的第一时间,郁灵就会将她收到灵囊里。

    “……”

    “长生兄弟,你……你怎么又受伤了?”

    终于终止了刚才的那个话题,郁灵如释重负,赶紧附和道:“青谭,小颜,你们身上带药了吗?快给长生上药。”

    清潭伸手向怀里摸去,却突然停下动作,一脸疑惑看着郁灵,“大当家的……皮外伤而已,你干嘛这么紧张?”

    郁灵干巴巴眨了眨眼,她倒也明白清潭的本意是这点皮外伤郁灵轻轻松松就能医好的,只是自己为了转移那个话题,实在有点失态了,奈何这个清潭是个嘴比脑子快的丫头,直截了当地戳破,丝毫不给郁灵留半分颜面。

    “大当家的?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你也受伤了吗?”

    郁灵无奈,正想怎么敷衍过去,又听清潭怒道,“夜溟!你不是说会照顾好大当家的吗?你……”

    夜溟摊摊手。

    郁灵无奈道:“先别问那么多了,我需要休息。”

    郁灵又丢了法力,又丢了脸,又想起夜溟方才见死不救的冷酷之姿,想起长生方才的挺身相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夜溟思绪纷乱,面色阴沉。

    长生由颜如玉施法疗过伤,倒是面色如常,只是也不发一言。

    颜如玉眼神躲闪,暗藏愧疚之色。

    青谭一路上看着几人精彩纷纭的表情,搓着小手,局促不安,一路无声。

    眼看山顶就在眼前,郁灵突然唤了一声“小颜”。

    “师尊。”颜如玉连忙驻足行礼应道。

    郁灵想告诉颜如玉别看自己了,打量的眼神扫来扫去,她觉得身后已经都快冒烟了。可冷静了片刻还是忍了下去,自己不能自毁形象,好像自己心虚一样。只得转移话题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回禀师尊,除了前阵子皎月的威力引得紫云绫焦躁不安,没别的异常。”

    郁灵嘴上道:“紫云绫与阿杉心意相通,我有危险,她自然也会有所感应。”

    “师尊,你……”

    郁灵想都不用想,颜如玉向来是一本正经神清气正的一个人,看到刚才夜溟那种“英雄救美人”的戏码,对他来说定然是辣眼睛的,所以他一定会迫不及待询问自己……

    “小颜……”郁灵打断了他,可又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显得无事发生。

    “师尊的伤还没好,来你这是养伤的。”夜溟却是接过了话题,着重强调了“养伤”二字。

    颜如玉听到这话突然驻足,怒喝道:“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害的!”

    夜溟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反驳。

    “小颜,眼下我们先去你的思量冢,有些事情需要闭门密谈。”

    颜如玉抬手行礼,应声后继续跟了上去。

    颜如玉原本是跟着竹紫杉和郁灵在泠镜岛修炼的,但是自从烙焱山之祸,竹紫杉以身祭山后,颜如玉便在这烙焱山扎根了,还在距离火山口百步外的一处平地上建了一个石屋取名“思量冢”。

    一个大活人取了个墓地的名字,郁灵深觉不妥,但当时郁灵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无心其它,便由他去了。

    石屋大门上面的“思量冢”三个字,是颜如玉亲手刻上去的,郁灵看到那苍劲凌厉的笔体,自是想到了颜如玉出身名门,自幼便饱读诗书,书法更是师承大家,因为写字太漂亮了,曾是指导过竹紫杉这位师父的,竹紫杉一高兴,自己游历了七八年,寻访各种珍稀材料,用自己的神力修为倾心打造了一支毛笔送给了颜如玉,颜如玉为这份礼物取了个名字,叫“不愚”,“不愚”是一支可以当法器的宝贝,只不过多年来从未见过颜如玉将它唤出来打架。

    五人在思量冢内入座后,夜溟第一时间在这座石屋内设置了一个超隐秘的结界。

    郁灵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青谭叽叽呱呱的声音了,原来是夜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声音封住了,只见青谭憋着涨红的小脸,鼓着腮帮子怒目盯着夜溟。

    郁灵瞧了一眼夜溟,只见夜溟挑了挑眉,看似不经意抬起手托下巴的瞬间,青谭的禁言术也被解了。

    青谭狠狠“哼”了一声,脑袋高高地扬向另一边,根本拿夜溟无可奈何。

    郁灵轻轻清了清嗓子,肃然道,“小颜,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跟你知会一声。”

    颜如玉面露疑色看了一眼长生,起身抬袖,鞠了一礼,恭敬道:“师尊请讲。”

    郁灵摆摆手,让他坐下,这位二徒弟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她早已习惯,但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你怎么一点都没变”的略带埋怨的眼神。

    郁灵道:“当年夜溟在黄泉虐杀鬼鲛一众鬼差,促使我做出了诱杀夜溟的决定……”

    郁灵声线低沉,似是心虚。

    夜溟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开场白这段故事跟自己无关。

    颜如玉道:“这件事情几乎人尽皆知,只是人界传闻多有添油加醋罢了。”

    青谭道:“岂止添油加醋,我听到的就七八个版本了,有人说夜溟原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恶徒,他想杀了妖主夺位的,没想到被鬼差撞破这才杀人灭口,还有更夸张的,说妖主每收一个徒儿都要养肥了再找机会杀掉……还有啊,有人说妖主因为跟冥王的私情……”

    说到到跟武幽澈有“私情”,郁灵赶紧制止了青谭,“清潭!”众人侧目,郁灵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人界传闻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郁灵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因为动情而失去神力,只能说,自己杀了夜溟后,深觉反应过度,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很是后悔,为心魔所困,神力渐失。

    “神力渐失??这是何意?”不出所料,颜如玉又急又惊,花容失色。

    夜溟和长生对视一眼,难得的少了一分敌意。

    “小颜,你先别急。”郁灵赶紧安抚道。

    颜如玉怎能不急,问道:“所以,师尊打架打输了了是因为……”

    哪壶不开提哪壶,郁灵剜了他一眼,却听颜如玉继续道:“师尊,这事你跟我说就罢了,怎么还……”颜如玉欲言又止,眼神飘向了一旁的夜溟。

    郁灵无奈道:“你、先、坐、下。”

    颜如玉瞥了一眼夜溟,瞧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心烦,索性别过脸去。

    郁灵正色道:“自我与夜溟决裂后,发生的事情,看似毫无关联,却……”

    见郁灵神色凝重,欲言又止,颜如玉的眼中的担忧紧张几乎决堤。

    郁灵缓缓道:“自昆仑派围困那日,我便起了疑心,昆仑派如何得知我的行踪?又为何如此大胆,莫名设伏?谁给他们报信,又是谁,给了他们勇气?”

    夜溟与颜如玉对视一眼,难掩对彼此的埋怨之色。

    长生抱着双臂,倒是不发一言。

    只听郁灵继续讲道:“而神农架突发异常,让我相信背后定有什么人在推动这一切。”

    “神农架不是储睚在搞鬼吗?”颜如玉疑惑道。

    “储睚搞鬼不假,可他避世多年,好不容易留了一缕元神,寄生神器,以待来日,他法力尚未恢复,又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自己?”

    几人若有所思。

    “还有仙界以我之名出兵北境荒蛮,也是实在莫名其妙,上阳知我实力,即便外界传言我不敌夜溟,怎么就至于如此大动干戈非要他来解救于我?”

    就好像…

    郁灵眉头更紧,忧心道:“就好像,幕后之人,知道我失去神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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