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灵脑海中思绪乱飞,她最不想怀疑的人便是武幽澈,可细细思量,除了他,还有谁有机会又有能力推动这一系列事件?

    自与夜溟决裂以来,看似每一环都毫不相关,可这些环节最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除了武幽澈,郁灵想不出第二个人。

    亲手为夜溟聚魂,是他。

    瞒着郁灵将夜溟残破的魂魄塞进长生的身体送回来,也是他。

    原以为武幽澈只是早该想到他有事隐瞒了。

    即便昆仑派伏击和仙界发难两件事暂时与他找不到关联之处,可二者显然对前任妖主的实力莫名其妙地产生了相当大的质疑。

    而按理说郁灵失去神力的消息不应该走漏得那么快才对。

    昆仑掌门愚蠢,直接下血本伏击郁灵,只是没料到夜溟竟然会出手相护。

    那么天君上阳呢?他在怀疑什么?又在试探什么?

    郁灵神色肃穆非常,其他几人均默不作声,亦不想打断她的思绪。

    “愚蠢,我真是……”郁灵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着。

    “怎么了?”夜溟关切道。

    “我问你,神农架过山黄是你所杀没错吧?”郁灵突然问起这个,夜溟措手不及,眼神躲闪心虚道:“是我。因为它突然从后面偷袭,我……”

    “你与它交手,可发现它行事有什么章法,比如,专攻头颅脖颈?”

    “那家伙不过就是动作快一点的猛兽而已,没什么脑子,乱扑乱咬的,无甚章法。”夜溟不屑道。

    郁灵见他嚣张的样子,不是很爽,怼道:“那你还被它抓伤了。”

    “它偷袭……”夜溟眼球一转,又疑又喜道:“你怎么知道我被它抓伤了?”

    郁灵剜了他一眼,想到发现过山黄尸体的时候它爪子上那抹血迹上还挂着皮肉,暗自叹息,由得他露出暗爽的表情,不予理会,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神农架附近被砍头的凡人是储睚的手笔,可储睚说,他杀的都是轩辕后人,轩辕一族人丁凋零,早在百年前就举族东迁,储睚说的或许根本不是最近的事情。”

    郁灵眉头紧蹙继续道:“而按村民的说法,最近消失的村民连尸体都找不到,他们说是黄衣猛鬼吃人,可我们见到的景象中,分明头身分离,绝非猛兽撕咬。”

    清谭蹙着鼻子噘着嘴,满脸惊恐道:“那村长说,他们的祖先是躲避战乱迁徙来这里的,来之前对这里出现过无头鬼有所耳闻,开荒的时候也挖出过无头的尸骨,但是自他们祖辈安顿下来以后,除了密林中有黄衣猛鬼吃人的传说,并没有听说过哪里又出现了无头尸体。”

    颜如玉脸色越来越沉,凝重道:“所以说,那些杀人砍头的凶手,另有其人?”

    “我太蠢了,我对储睚的成见让我忽略了这些细节。”郁灵惭愧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夜溟和长生突然异口同声道:“所以,”

    二人面面相觑,又各自移开目光,只听长生问道:“所以,前辈是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夜溟冷哼道:“传讯说最近又出现了十几个无头鬼的可是冥王殿下呢。”

    郁灵问道:“长生,你从冥府来,可知晓什么?”

    郁灵已知长生身份,何谈“从冥府而来”一说。

    长生心领神会,只说了一句:“自离开神农架,我便没有再与冥王联络过。”言毕,长生给了郁灵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郁灵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胸口堵得慌,一时语塞。

    夜溟见二人又在“眼神交流”“心意相通”,顿时醋意大发,打断道:“把武幽澈叫来问问话,不就都明白了。”

    话说得轻巧,天地之间能随意召唤冥界之主的,只有郁灵,上阳也能通讯冥府,但冥王受不受召唤可不好说,以郁灵眼下的情况看,显然力不从心。

    夜溟话一出口,便悻悻住嘴,不再出声。

    郁灵缓缓道:“武幽澈身为一界之主,身份使然,自该有他的考量,既然疑点在他身上,我确实应该先问清楚,再行定夺。夜溟,”郁灵转头肃然道,“你不许擅自行事。”

    见夜溟答应,郁灵也不多废话,遣散会议,借口闭关几日,待法力恢复再给武幽澈传信。

    眼下最好是等待再次恢复神力的时候,再通冥界,以保万全。

    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郁灵要问清楚,那就是长生的魂魄从夜溟体内分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入夜,郁灵计划趁着月色,摸索着寻找长生。

    说起来,颜如玉也是挺厉害,常年孤身一人在烙琰山苦修,偶尔下山采购,顺手救苦救难,竟也积攒了一批信徒,只是他的信徒们不知他来历,只供着一尊模样十分俊俏的塑像,给塑像披上淡蓝披风,尊其为“天地灵墨惠宝仙君”,据说是有一次他为一户有钱人家写了一副墨宝,驱散了妖邪,那富户毫不吝啬为他修了第一座神庙,取名的时候突然发现没有此仙君没留下名号,后来多方走访,人们才发现这位仙君很喜欢以墨宝助人,故而得了这样一个名号。有了名号和信徒,自然也有了追随者,烙琰山的破石屋从一间盖到了十五间,其中十二间住着他的弟子,两间留给郁灵和清谭,一间备用。

    显然,为了这一间空房,夜溟和长生争抢了一番,最后无奈,委屈两个弟子挤了挤,终于是让他们消停了。

    这十多间石屋,郁灵哪里知道长生去了哪一间。

    反正备用那一间应该不是夜溟就是长生,郁灵只怕先惊动了夜溟,又给他“纠缠”的机会。

    郁灵愁坏了,只后悔当时先走一步,不知道最后谁都住了哪一间。

    可长生身份已明,有些事情他也实在不必隐瞒。郁灵咬咬牙,终是决定碰碰运气,万一那一间备用房间是夜溟,她便假意问他点别的就是。

    谁知刚出门没几步,便看到了长生的身影。

    郁灵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好孩子懂我”,便跟着长生,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无人之地。

    长生刚回过头,郁灵便迫不及待道:“你把你如何从夜溟身体中分离出来开始,所有的经历,全部告诉我。”

    长生看着郁灵眼底的急切,轻声道:“恐怕,会让你失望。”

    “什么意思?”郁灵疑惑道。

    长生抬眼再次迎上郁灵的目光,道:“我只记得,身处混沌之中,有个声音一直对我说一句话。”

    长生顿了顿,看向郁灵的眼神充满了坚定与赤诚:“回亦往矣,前尘已矣。”

    郁灵满腹疑惑:“没了?”

    “嗯。”长生道。

    “听上去像是劝你不要回来……然后呢?”

    “那声音萦绕很久,待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哀牢城城外山林之中,我发现自己身体有异,随后我便想起了树妖伤人,将‘我’害死的过程,我猜测这是这具身体死前的记忆。当时我并不想探究这个,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为何狠心杀我,我想去泠镜岛寻你,可武幽澈却传信于我,传讯符上写着——师尊神力已失,为夜溟所伤,暂在哀牢城修养。你有两个选择,或自行离去,永不出现在师尊面前,或隐藏身份,暗中保护。还有另一道传讯符,只有你能打开。”

    郁灵满腹狐疑,兀自坐下,思绪万千,只听长生继续说道:“我当时,也是既震惊又疑惑,师尊怎么会失去神力?难道师尊杀我,是因为怕失去神力无法控制于我,怕我胡作非为,残害苍生?”

    闻言,郁灵抬眼,欣慰非常。

    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聪慧又冷静的夜溟,相比之下,她觉得眼前这个更像是夜溟的“主体”,那个夜溟就好像被霸占了身体的醋坛子莽夫……

    长生面露愧色,俯身半跪在郁灵面前,埋头道:“对不起,我一时激愤失控,一定给师尊添了许多麻烦……”

    郁灵心中五味杂陈,这是长生第一次以“夜溟”的身份向自己忏悔,见他如此模样,郁灵不忍,扶起他柔声道,“不全是你的错。”

    长生坐在郁灵身侧,继续道:“自此,我已经对当时的情况猜出了七八分,后来便以鬼差身份在你身边了。”

    郁灵想起当日情形,想到长生的隐忍,心中莫名涌起一番怜惜。

    长生道:“但是此后,我也没有再收到武幽澈的任何消息了。”

    郁灵道:“可是你那日说,自神农架之后才没有消息了的?”

    长生却道:“之前在神农架,你问我是否知道无头鬼,我扯了个慌,怕在他们面前漏了破绽……”

    长生竟如此缜密,郁灵笑道:“你是怕夜溟怀疑吧?”

    长生低头腼腆一笑,道:“惭愧,当真惭愧。”

    郁灵当然知道他在“惭愧”什么,眼看着自己那张脸整天做一些蠢事,丢的都是自己的脸,无奈笑道:“没什么好惭愧的,向前看就是了。”

    长生埋着头,朝向郁灵的半边脸背着月光,沿着鼻峰和唇瓣勾勒出半圈俊美的线条,恍惚间,郁灵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小狗一样跟着自己的乖徒儿夜溟。

    只听他语气淡淡道:“如果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让你为难、让你难过。”

    平淡而没有什么声调变化的一句话,因为过于平淡反而暴露了那被极力隐藏的情绪。

    “长生,”郁灵柔声唤道,“我们都会做错事,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正确。”

    “不,”长生抬眼,即便背对着月色,那双眼也仿佛流淌着无数繁星,熠熠生辉,“你不会错,即便一时的结果不好,也不是你的错。答应我,永远不要怀疑自己,你只需做自己,于你我、于苍生,就是对的事情。”

    郁灵注视着那双深邃澄澈又真挚的眼睛,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二人相视而笑,郁灵心中那道暖流不觉间浸润全身。

    郁灵长舒一口气,“是时候了。”旋即侧目,一双眼顿时凌厉起来,“谁?”

    见此情形,长生警惕起身。

    “夜溟。”郁灵听到了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感受到了杀意,就在前一刻恢复神力的她,自然察觉到了夜溟的靠近,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偷听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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