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宴
紫宸殿内，金银和彩绘装饰填满墙壁，内柱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金砖铺地，沁人心脾的龙涎香萦绕各个角落，宫廷乐师现场奏乐，众人举杯相庆欢迎安化公主回朝。
安化公主早年和亲西羌国的宗室王女，她带着孙子西羌小王子回长安省亲，公主为大燕奉献了一生，漂泊异乡几十载。皇帝特意指示把宴席办得豪华气派，以表对公主的敬意。
皇帝和年轻美艳的郭贵妃坐堂上，太子陪宾。皇帝年近六十，两鬓斑白，红润的面庞上散布着皱纹，眼神锐利威严。
太子面相憨厚，十几年重压使双鬓染上了银丝，眼角发散着条条皱纹，看着竟然跟皇上差不多年岁。
贺若雅站在角落盯着各项流程，天还未亮早起忙到现在水米未进，累得喉头发干。
贺若盈急冲冲跑来喊停：“姐姐，菜单为何突然多了一道驴肉？西羌国禁食驴肉，快把这道河间驴肉换成杏花露。”
“来不及了，已经端上来了。”贺若雅暗叫不妙，修长的肉色指甲抓进掌心。
报上名菜时，西羌王子脸色顿时变黑，手中酒杯重重磕下，欢快的舞乐停住，空气凝重起来。
“尊敬的陛下，我们西羌人从不吃驴肉，这道河间驴肉是何意。”性情直爽的王子挂脸，嘴角撇起。
“嗯？”皇上威严的目光扫来。
贺若雅来不及反应，小妹上前抢先在一众舞姬面前，跪了下来：“皇爷爷赎罪，是阿盈疏忽，请皇爷爷降罪。”
太子看到自家姑娘，睁大了眼睛，几欲张口，郭贵妃朱唇隐隐上扬，丹蔻长指捻起宝钿团花纹金杯抿了一口酒。
“是你。”皇帝口气冷淡，向安化公主介绍道：“这是太子家的老二。还不见过你祖姑奶奶。”
贺若盈轻捻裙摆，皇家淑仪尽现，“见过祖姑奶奶。”
“哈哈哈，王子，那盘驴肉是给你的狮豹吃的，不小心跟人吃的混了。你们西羌人不会这么较真吧。”爽朗笑声在对面宾座响起，是颍川王府的小世子孙煜。
西羌王子笑容绽开：“当然不会，达罗。”达罗是西羌语兄弟的意思，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隔着重重舞姬，贺若盈看到孙煜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睫毛如鸦羽，墨瞳深邃，几缕细碎的刘海落在眼前，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容。白色暗纹锦袍领口松散，光洁修长的脖颈下隐隐漏出锁骨，浑身散发恣意不羁的痞气。
贺若盈垂下眸子，这厮打扮一番倒也人模人样的。
贺若雅把妹妹拉到边上，责备道：“阿盈，你何必替我担责，皇爷爷本来就对你有偏见。”
贺若盈调皮一笑，好奇地望着孙煜说：“没事，反正皇爷爷也不喜欢我。那个人怎么瞧着和西羌王子交情不浅，竟还能说得上话。”
贺若雅笑道：“你真是在家画傻了，颍川王府小世子孙煜毕竟是长安城有名的潇洒闲人，这次他特地搜罗不少珍奇异兽送给西羌王子，两人倒是投缘。”
贺若盈哦了声，索然无味移开视线，“听说他强令许多驿站劳民伤财运送猛兽，原来是为了讨好西羌王子。”
宴会结束后，安化公主和皇帝在太液池赏月，提起西羌之事。
西羌如今日渐强盛，如今到了草水丰饶的时候，又养起一支兵强马壮的队伍，各部落兴起，皇帝和安化公主都担心他们会犯边。
安化公主道：“我的孙子是西羌王子，将来也有可能继承王位，若是及早挑一位姑娘为他诞下子嗣，或许可以解决此事。”
皇帝正有此意，“那便挑一个皇室所出的女子，和亲西羌王子。”
安化公主笑笑，“我倒是挺中意今日宴会上请罪的姑娘，机灵，有勇有谋，去了西羌也能受得住。”
皇帝眯着眼想了想，他向来不关注太子家的事，此刻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贺若盈的年岁，“倒是合适，那朕便下旨，让贺若盈和亲西羌。”
东宫。
大郡主房中丫鬟仆人进进出出，英俊的病郡马躺在床上，咳血不止。
郡马虽然出身不高，但人品才干出众，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朝廷栋梁，可惜天不惜才，成婚没多久染上重病，不仅没成为太子的助力还多了笔医药支出，人们皆私下传闻东宫风水不好。
“小桃，春杏，你们快去宫里叫御医。”贺若站声带急腔，俯身用帕子给夫君来来回回擦汗。
“别去叫了，”贺若盈抱着一个精美的锦盒跑进来，冷静地说：“太医们都围着郭贵妃邀宠，叫了也没用，幸好我早有准备，从山户买来野山参，最是补益。”
贺若雅心口涌上一股愧疚，小妹画千张图才能换来这支人参，“姐姐拖累你了。”
参汤下肚，大郡马的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贺若雅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不知道你姐夫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贺若雅抚摸着妹妹的乌发叹道。
“姐夫吉人自有天意，肯定不会有事的，姐姐放心吧。”贺若盈打起精神，露出坚定的笑容道：“我一定会成为大画家，赚大钱，把姐夫的病治好。”
贺若雅刮了刮妹妹高挺的鼻梁，感到幸福而满足，她不奢求什么，只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便知足了。
然而此刻一个太监进来，送来一道圣旨让姐妹两人如坠冰窖。
“圣上有旨，和静郡主娴静淑德，特诏贺若盈和亲西羌，永结两国之好。”
贺若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千万道惊雷落在耳畔。
似乎周身的力气被抽离，贺若盈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太监何时走的，圣旨是谁接的，她全然不知。
等她回过神，她已经躺在床上，朴素的房间挂着花纹繁复的锦帐，皇宫里赐下的东西摆满箱笼。
她呆滞睁着眼，这才慢吞吞想起，原来她刚刚被赐婚给西羌王子，她不日将要离开爹爹和姐姐，离开故土，去一个不停征战的地方。
她再也回不去合心阁，画的画本也不会再有人看。
哪怕她死在西羌，也无一人将她送回东宫。
贺若盈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在天上，而肉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愣了一会，她朝着哭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贺若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妹别怕，爹爹已经进宫去求皇祖父改变心意了，绝不会让你去西羌受苦的。”
贺若盈眨眨眼，轻轻摇头，“没用的。”
皇帝一开始便没想过问爹爹的意见，否则怎会直接下旨？皇命难违，想让一个君王食言该有多困难。
那是君王，不是她的祖父，不会怜惜她分毫，天家哪来的温情呢？
而此刻，贺若雅口中苦苦哀求皇帝的太子，却一身浆洗发白的长衫，淋着雨敲响孙煜家的后门。
半晌，门开了一条缝，太子缓缓抬起眼帘，发白的鬓角将他衬托地更加沧桑，“学生有事相求，请相爷一见。”
紫宸殿内，金银和彩绘装饰填满墙壁，内柱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金砖铺地，沁人心脾的龙涎香萦绕各个角落，宫廷乐师现场奏乐，众人举杯相庆欢迎安化公主回朝。
安化公主早年和亲西羌国的宗室王女，她带着孙子西羌小王子回长安省亲，公主为大燕奉献了一生，漂泊异乡几十载。皇帝特意指示把宴席办得豪华气派，以表对公主的敬意。
皇帝和年轻美艳的郭贵妃坐堂上，太子陪宾。皇帝年近六十，两鬓斑白，红润的面庞上散布着皱纹，眼神锐利威严。
太子面相憨厚，十几年重压使双鬓染上了银丝，眼角发散着条条皱纹，看着竟然跟皇上差不多年岁。
贺若雅站在角落盯着各项流程，天还未亮早起忙到现在水米未进，累得喉头发干。
贺若盈急冲冲跑来喊停：“姐姐，菜单为何突然多了一道驴肉？西羌国禁食驴肉，快把这道河间驴肉换成杏花露。”
“来不及了，已经端上来了。”贺若雅暗叫不妙，修长的肉色指甲抓进掌心。
报上名菜时，西羌王子脸色顿时变黑，手中酒杯重重磕下，欢快的舞乐停住，空气凝重起来。
“尊敬的陛下，我们西羌人从不吃驴肉，这道河间驴肉是何意。”性情直爽的王子挂脸，嘴角撇起。
“嗯？”皇上威严的目光扫来。
贺若雅来不及反应，小妹上前抢先在一众舞姬面前，跪了下来：“皇爷爷赎罪，是阿盈疏忽，请皇爷爷降罪。”
太子看到自家姑娘，睁大了眼睛，几欲张口，郭贵妃朱唇隐隐上扬，丹蔻长指捻起宝钿团花纹金杯抿了一口酒。
“是你。”皇帝口气冷淡，向安化公主介绍道：“这是太子家的老二。还不见过你祖姑奶奶。”
贺若盈轻捻裙摆，皇家淑仪尽现，“见过祖姑奶奶。”
“哈哈哈，王子，那盘驴肉是给你的狮豹吃的，不小心跟人吃的混了。你们西羌人不会这么较真吧。”爽朗笑声在对面宾座响起，是颍川王府的小世子孙煜。
西羌王子笑容绽开：“当然不会，达罗。”达罗是西羌语兄弟的意思，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隔着重重舞姬，贺若盈看到孙煜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睫毛如鸦羽，墨瞳深邃，几缕细碎的刘海落在眼前，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容。白色暗纹锦袍领口松散，光洁修长的脖颈下隐隐漏出锁骨，浑身散发恣意不羁的痞气。
贺若盈垂下眸子，这厮打扮一番倒也人模人样的。
贺若雅把妹妹拉到边上，责备道：“阿盈，你何必替我担责，皇爷爷本来就对你有偏见。”
贺若盈调皮一笑，好奇地望着孙煜说：“没事，反正皇爷爷也不喜欢我。那个人怎么瞧着和西羌王子交情不浅，竟还能说得上话。”
贺若雅笑道：“你真是在家画傻了，颍川王府小世子孙煜毕竟是长安城有名的潇洒闲人，这次他特地搜罗不少珍奇异兽送给西羌王子，两人倒是投缘。”
贺若盈哦了声，索然无味移开视线，“听说他强令许多驿站劳民伤财运送猛兽，原来是为了讨好西羌王子。”
宴会结束后，安化公主和皇帝在太液池赏月，提起西羌之事。
西羌如今日渐强盛，如今到了草水丰饶的时候，又养起一支兵强马壮的队伍，各部落兴起，皇帝和安化公主都担心他们会犯边。
安化公主道：“我的孙子是西羌王子，将来也有可能继承王位，若是及早挑一位姑娘为他诞下子嗣，或许可以解决此事。”
皇帝正有此意，“那便挑一个皇室所出的女子，和亲西羌王子。”
安化公主笑笑，“我倒是挺中意今日宴会上请罪的姑娘，机灵，有勇有谋，去了西羌也能受得住。”
皇帝眯着眼想了想，他向来不关注太子家的事，此刻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贺若盈的年岁，“倒是合适，那朕便下旨，让贺若盈和亲西羌。”
东宫。
大郡主房中丫鬟仆人进进出出，英俊的病郡马躺在床上，咳血不止。
郡马虽然出身不高，但人品才干出众，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朝廷栋梁，可惜天不惜才，成婚没多久染上重病，不仅没成为太子的助力还多了笔医药支出，人们皆私下传闻东宫风水不好。
“小桃，春杏，你们快去宫里叫御医。”贺若站声带急腔，俯身用帕子给夫君来来回回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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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若雅心口涌上一股愧疚，小妹画千张图才能换来这支人参，“姐姐拖累你了。”
参汤下肚，大郡马的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贺若雅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不知道你姐夫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贺若雅抚摸着妹妹的乌发叹道。
“姐夫吉人自有天意，肯定不会有事的，姐姐放心吧。”贺若盈打起精神，露出坚定的笑容道：“我一定会成为大画家，赚大钱，把姐夫的病治好。”
贺若雅刮了刮妹妹高挺的鼻梁，感到幸福而满足，她不奢求什么，只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便知足了。
然而此刻一个太监进来，送来一道圣旨让姐妹两人如坠冰窖。
“圣上有旨，和静郡主娴静淑德，特诏贺若盈和亲西羌，永结两国之好。”
贺若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千万道惊雷落在耳畔。
似乎周身的力气被抽离，贺若盈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太监何时走的，圣旨是谁接的，她全然不知。
等她回过神，她已经躺在床上，朴素的房间挂着花纹繁复的锦帐，皇宫里赐下的东西摆满箱笼。
她呆滞睁着眼，这才慢吞吞想起，原来她刚刚被赐婚给西羌王子，她不日将要离开爹爹和姐姐，离开故土，去一个不停征战的地方。
她再也回不去合心阁，画的画本也不会再有人看。
哪怕她死在西羌，也无一人将她送回东宫。
贺若盈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在天上，而肉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愣了一会，她朝着哭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贺若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妹别怕，爹爹已经进宫去求皇祖父改变心意了，绝不会让你去西羌受苦的。”
贺若盈眨眨眼，轻轻摇头，“没用的。”
皇帝一开始便没想过问爹爹的意见，否则怎会直接下旨？皇命难违，想让一个君王食言该有多困难。
那是君王，不是她的祖父，不会怜惜她分毫，天家哪来的温情呢？
而此刻，贺若雅口中苦苦哀求皇帝的太子，却一身浆洗发白的长衫，淋着雨敲响孙煜家的后门。
半晌，门开了一条缝，太子缓缓抬起眼帘，发白的鬓角将他衬托地更加沧桑，“学生有事相求，请相爷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