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然,你来了。”素闲颔首回礼,表情没什么变化。

    阮江离从忘忧手中接过一木匣子送上:“这是我和我娘抄的一些佛经。”

    “嗯。”素闲侧身让身后的弟子接过。

    一行人说着便往寺庙里走。

    这寺庙地方偏僻,也不大,只有三间殿。院中有一颗梧桐树,三人也合抱不起来。那梧桐枝繁叶茂,树冠几乎要把整个院子遮了起来。平时来的人不多,今日阮江离要来,阮家的人特意提前清了人。

    素闲手指轻轻捻动手中的佛珠,问道:“上次你所愿之事,可遂愿了?”

    “是的师父,斯年哥哥平安归来了。”从前斯延哥哥还在的时候,阮江离对于征战的事情,只知道胜了败了。不管是三个月还是半年,斯延哥哥从事会从战场上回来的,她也会在去沈府找斯年哥哥的时候碰到他,总是没什么变化。知道斯延哥哥死后,她才知道战争是残酷的。这也是阮江离第一次接触到死亡,它意味着,他以后只能像幻影般出现在你的脑海里,而你再也不能亲眼见到他、听他的声音、亲手触碰到他。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所以在斯年哥哥要去战场的时候,她第一次对菩萨有了所求。

    “从前,沈施主总陪你一起过来,近几次,总不见他的身影了。”

    “斯年哥哥是有要紧的事要忙呢,他如今是大将军了。”说到“大”字大时候,阮江离言语间满是自豪。这次斯年哥哥回来,父亲母亲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少,从尊敬到更尊敬,阮江离觉察得出来。

    素闲看着眼前这个满眼发亮的纯善之人,忍不住提点道:“是的,人总归都有自己要紧的事情,澹然,那么你呢?”

    “我?”阮江离仔细想了想,一件件数着说了出来:“我平日里就只是抄写佛经,然后学习一些菜色、女工之类的。不过弟子最爱的事情还是看话本故事了。”

    素闲继续问道:“那么你,为着你自己,可有所求呢?”

    “嗯……目前为止,弟子所要的总能得到,所以无所求。”说到这里,阮江离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如果是她自己想要什么,只消跟哥哥说一声,他自然会满足,实在不比让菩萨受累。

    话到此处,他们走到了大殿门前,满耳尽是侧殿师兄们诵经的声音。

    “澹然,师傅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好了不说了,你先去上香罢。”素闲记得第一次见到阮江离的时候,他就大致看出了她的运道。到目前,澹然还是欢乐的,不知晓这世间的恶,他也不忍破坏她这纯净的时光。

    阮江离道了声:“是。”

    阮江离此次没有多待,没用斋饭就要回府去。

    她上轿子的时,隐约听见了哭声,就让忘忧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忘忧把一脸泪痕的常如牵到了阮江离跟前。

    忘忧见常如埋着头,身子随着他抽噎的动作不住地抖动着:“常如,你又有什么伤心事?”

    这常如的年龄还没有阮江离大,但是穷苦人家出身,有的是力气,从小就跟在阮江离跟前,他的名字也是阮江离起的。

    常如一下子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回小姐,小的是怕回府之后被少爷知道了,小的不知道要被打多少鞭子,以后怕是也不能在小姐跟前……”

    没等常如说完,忘忧呵道:“你做错了事,少爷打你骂你难道不应该。”这常如,竟敢在小姐面前编排少爷,只会惹得少爷更加生气,他自己的下场也会更糟。

    “回忘忧姐,确实应该,但小厮也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前日里得了老家哥哥但信儿,说我母亲没了,所以小的这几日一直心里难受,晚上整夜睡不着觉。”说着常如的眼泪又流离下来。

    阮江离记得,斯延哥哥去后,沈家伯伯一夜白头,沈家伯母大病一场,整日以泪洗面。失去亲人,是很悲伤的一件事。

    阮江离上前把常如拉了起来,还把自己的帕子给常如擦了擦泪,宽慰道:“行了,不要害怕,我不会告诉哥哥的。”又向忘忧吩咐道:“忘忧,你让他们也别告诉哥哥。”

    忘忧哪敢不从:“是。”

    阮江离上了轿子,忘忧问道:“小姐,我们直接回府吗?”

    阮江离见天色尚早,便吩咐道:“去赵府,赵姐姐说一直想要一串佛珠,这是佛光加持过的,刚好给她送去。”

    听到“赵府”两个字忘忧面露难色,“小姐……”

    “怎么?”

    忘忧劝道:“那赵府您还是少去的好。”

    阮江离不解:“为什么?”

    “先不说沈、赵两家的恩怨,那赵府毕竟是宰相大人的府邸,规矩多,奴婢是怕小姐在那里不如在咱们自己府上自在。”小姐把什么都想得很简单,那赵家小姐却是个有心机的。表面上对小姐亲近,其实说的话都是讽刺和挖苦,小姐听不出罢了。赵家小姐又是宰相之女,忘忧也绝对没有反驳的资格,所以丝毫帮不了小姐。

    沈家和赵家的事,阮江离大致听哥哥讲过,斯年哥哥也稍微透露过,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上辈子人的恩怨了。她和斯年哥哥,和赵姐姐,都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

    阮江离坚持道:“无妨,赵姐姐对我很好,我去去就回。”

    “是……”对于穿戴饮食方面的事情,阮江离大部分是会听从忘忧的,其他事情,只要阮江离决定了,忘忧怎样劝说也是不行的。

    虽说日头尚早,但等从寺庙回到了街道上,也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了。街上卖各色吃食但又多,阮江离逛了好大一会儿,不觉就到了未时。忘忧也特意没有提醒阮江离,反而有意让阮江离多在街上耽搁些时候。她本来忘忧以为阮江离玩得尽兴了就会忘了要去赵府的事情,当她提出要不要再去书店看看的时候,阮江离拒绝了,她说该去赵府了。

    到了赵府,待向门人通报之后,不多时就有赵淳熙身边的小厮前来领路了。

    行至半路,与一队侍从打了照面。

    阮江离认出了对面的人:“哎~福茗哥哥吗?”

    说起林福茗,就要谈起沈、赵两家的恩怨。

    这林家本是两朝元老,林福茗的祖父是当时威震一方的镇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现在的赵丞相更要风光。沈家虽也世代从军,但之前沈老将军不过是林将军手下的一个副将罢了。后来沈老将军告发林将军勾结北疆,意图谋反,他还收集到了沈家和北疆权贵往来的书信,令有送信的小厮也被沈老将军抓到了,可谓人证物证俱在。后来去抄家的时候,又从林府抄出不少北疆之货,甚至林府还供奉着北疆葜亲王的画像。圣上一怒之下,要将那林家株连九族。赵槐安赵大人在紫瑞殿外跪了一天一夜,不断上书,圣上气也渐渐消了,又问了皇太后的建议,这才下令,只斩杀林府上下的人,还格外开恩留了林将军的小孙子林福茗一命。后来这林福茗被赵大人收留,正是因为这一层的缘故,沈赵两家一直不和。

    阮江离很小就认识林福茗了。但具体的事情,她却不记得,还是林福茗对她说的,那天林福茗在街市亲眼目睹了家人的死后,无处可去,孤苦无依,正巧碰到前来上任的阮氏一家。许是他们刚来到皇城,不知道他是死囚的孩子。那阮江离停下来,用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还把我在手心的一枚点心塞在他手里。林福茗再见到阮江离的时候,就是在赵府了,那时候他一家被赵大人收留了。说实话,这天下敢于并且能够收留他的人,也只有赵槐安了。

    林福茗碰到阮江离,实在是很开心的:“阿离,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回去的时候怕天都要黑了。”

    对于林福茗来说,赵槐安给了他立足之地,他就要拿命去效忠赵槐安的,他和赵槐安之间,就是主仆的关系。但是阿离不一样,林福茗是把阿离当作亲人的。

    “什么东西,阿离也是你叫的!”

    这是赵淳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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