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挡了一整片的烈日温热,这层台累榭,首善之地。黑压压的官衙中,一梨花带雨的女人跪在大堂之上,妙音泣泣,着实颤得周围人心疼。

    “我有罪。”

    她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桃花眼勾人地看向上堂。

    戴着官帽,有些矮胖的周司刑被这双多情的眼眸引得心神一晃,平日威严的语气都不复存在,“你何罪之有?”

    “民女邱子叶。克夫,克家,便是民女之罪。”

    邱子叶泪眼婆娑,虽惑得男人们心中不忍,却不免有围观的姑婆子带着些许嫉妒议论纷纷。

    “这张大将军家真是可怜得紧,实在没想到这邱子叶刚嫁入张家,新婚之夜竟全家灭门,连丫鬟都没能逃脱。”

    “也不知这邱子叶是如何躲过此劫?该不会这张家灭门惨案就是这妖女犯下的吧。”

    “不会吧。这邱子叶看起来柔柔弱弱,任人揉捏搓扁,不像是此等恶毒妇人。再说,她这刚嫁人,害了夫家一家子,对自己又有啥好处呢?如今成了寡妇,今后日子,怕是难过。”

    “我看不一定,这岐州的小门小户,竟然能嫁给张大将军,定有内幕。”

    邱子叶听着周围议论纷纷,面上更是玉惨花愁,只让人更加心觉她柔弱可怜。

    倒是她一旁婢女坐不住,站了起来朝着碎嘴的婆子们一通厉声呵斥:“我家姑娘可是第一次见这张家人,昨晚洞房花烛夜空等一晚,没想到今晨起来全家人都死光了。姑娘已经够可怜了,你们这些人还怀疑她,也不知安得什么坏心。”

    “槿红,住口!”邱子叶朝着她一声假呵。

    “好了,公堂之上肃静!”只听重重的“啪啪”两声,周司刑皱眉怒拍公案。

    声音响得电闪般威严,婆子们心中一震,纷纷不敢再多说一句。

    周司刑抹了抹头上的一把冷汗,一时间六神无主。这张凉乃盛国大将,竟全家死于新婚之夜,他这芝麻绿豆小官实在难断。

    早已派了人上报,却还没有任何回应下来,而邱子叶与婢女槿红又是唯一幸存者,一问三不知,这真叫他难做。

    而这邱子叶看起来柔弱可怜,温柔语娇,虽然似乎脑子不太好使,可这样的女子,绝不会是一个杀人犯。

    邱子叶见周司刑无丝毫动静,只得重重朝地面磕头两下,虽没出血,原本光滑洁白的额头却也很快红了起来。

    “大人,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缉拿这凶手归案,还民女一身清白。”

    周司刑抿了抿嘴,看着这娇弱美人实在于心不忍,摆了摆手,“这……”

    “大人。”周司刑的话被一声轻呵打断,是一小衙役急步上前,走近他身旁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

    “诶哟。”周司刑立刻惊觉,扶了扶官帽,从高堂椅上下来,往门口打走去。

    邱子叶不知何事让这周司刑瞬间成了献媚讨好模样,跟着转头往司刑方向看去。

    只见一行人从衙堂门口进入,拥挤在门口的人群纷纷自觉避开,似不愿将身上的市井之气染了这尊贵之户。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腰却精瘦,身穿黑色锦缎华服,朱红色腰带,绣着银色祥云图纹。面如雕刻,英挺剑眉,眼神中流露着丝丝冷漠与不近人情。

    出众的气质与惊为天人之姿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女人的眼。

    一行人跟随男人笔直往堂上走去,路过邱子叶时没有留下丝毫的眼神。

    周司刑弓腰上前,“是简兮公子来了,请上座。”

    原来是简兮公子。

    邱子叶了然,这整个盛国,或说这整个王朝天下,无人不知简兮二字。

    盛国乃大晋之下一分封诸侯国,国为季姓,所属诸侯乃季扬公。

    季辞,字简兮,季扬公嫡子。自先世子意外逝世后,季辞是如今最可能继承世子之位的人选。

    如今天子权势减弱,大晋十数诸侯国暗中争相四起,盛国之所以能成为众多诸侯国中经济与军事之最,除了季扬公本身强大的实力,与公子简兮的革新变法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简兮二字源于《诗经》: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这正是擂鼓震天,如日当空之意。季辞为盛国所做功绩,配得简兮二字。

    邱子叶只闻其名,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与想象中大有不同,确实没想得这令王侯将相惧怕之人,竟生得如此好看。

    让她有些……嘴馋。

    季辞停在原地,没有继续走上堂座,只是轻轻抬手,带着磁性的低音:“不必了。张凉乃我友人,如今张家惨遭灭门,我便亲自过来审案。不知周大人审理至何处?”

    他的音调没有多大的起伏,像薄冰一般,在这夏日中恍若细碎,独树一帜。

    “是,是。这张家全家死于砒霜中毒,乃是有人在昨晚婚宴上下了毒,只是还不知为何人。此女乃张凉新妇,怕是因洞房之夜未出席酒席,便躲过一劫。”

    说罢,季辞这才转头一瞧仍然跪在地上的邱子叶。俏女娘骨架娇小,冰肌凝雪,满眼通红,定是哭上了不少时辰。美人确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就是这眉目含情的眼神着实令季辞感到不快与厌烦。

    他自小见过这样的眼神太多,只是这般明目张胆,过分娇媚的,唯她一人。

    这小寡妇刚刚与他的好友成亲,结果夫家死光,如今竟此等春心荡漾地看他,实在没有身为人妇的矜持与道德。

    邱子叶并不知他所想,其实在眼神上她实在冤枉。她无奈天生生得一双带柔情似水的桃花眼。

    季辞蹙眉开口:“张家灭门一事,你知道多少,全部说来。”

    邱子叶眉眼轻皱,缓缓站起,久跪的膝盖让她踉跄了一番,槿红眼疾手快扶住。

    连这踉跄的动作都如此矫揉造作,季辞有些不快地往一旁退了一步。

    站定后,邱子叶似乎并没注意到季辞的态度。到似乎想到那没怎么见过面的丈夫,又开始轻轻抽泣,“小女邱子叶,芳龄十八。”

    季辞一怔,没想到这小寡妇竟还是个愣子。

    “没问你名字与年龄,让你说的是关于案件一事。”

    邱子叶似乎才后知后觉一般,面上更是怜惜,手指间搓揉,似是紧张,“小女昨日独守空房一晚,并不知晓发生何事,槿红一直伴我左右。我们今日清晨起床后,才发现全家人竟然都死在了酒席之上,家中丫鬟小厮无一幸免。”

    她轻轻一瞥季辞,见男人神情无动于衷,早就听闻此人不近女色,看来果真如此。

    嗯,有挑战…..她喜欢。

    “这么说,整个张家只有你与你的婢女活了下来,那你们岂非嫌疑最大?”

    邱子叶眼眸微微睁大,更是一抽一抽,双肩抖动,“大人冤枉。小女从岐州孤身远嫁而来,在昨日之前从未见过那张家任何一人,无冤无仇,我何故于此?再者,若小女毒死一整大家子人,而只有活下来的人嫌疑最大,作为凶手,怎会如此愚昧地加大自己的嫌疑?”

    季辞眼神冷漠,听闻后仍然无动于衷,只是盯着眼前的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一切。

    虽然是个愣子,说话却逻辑清晰,皆在重点。

    邱子叶却没有丝毫惧怕地回视着他,只是眼中仍是令他反感的春光。

    周司刑心中实在可怜这柔弱美人,开口为她解释,“大人,此女说得有理。她昨日刚到这盛京,这么多砒霜,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买到的。下官定会抓紧查探这些砒霜来源。”

    季辞转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贴身侍卫天去,抬起右手。

    突然入手的物件不似想象中冰凉僵硬,而是一柔软纤细。季辞身子一僵,转头见到自己手中是一只纤纤白嫩柔胰。

    身后的天去顿住,手上还拿着正要递出去的卷宗。

    四周也顷刻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消散。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太奶奶,他从没碰过一个女人的手指。

    而对方还是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娇媚小寡妇。

    没有丝毫羞耻之心,还在勾人儿地看着他。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检点,不受妇道,不知死活。

    季辞没有任何停滞,立刻将手抽回。

    邱子叶似是后知后觉,面露尴尬,不知所措,双眼轱辘转不知看向何处,“对不起,公子。我以为你是要扶我。”

    季辞没有理会,转身有些恶狠狠地扯过天去手中的卷宗,打开随意一看后扔给周司刑。

    季辞将视线转开不再看这没眼力的小寡妇,嘴角绷直道:“这是张家婚宴宾客名单。那便拜托周大人了,我派了几个亲卫,同周大人一同查案。若需任何帮助,随意找他们便是。张凉乃我好友,乃盛国一掌兵权之重将。此事关系之大,我相信周大人都明白。”

    他眼往邱子叶微微一瞥后撤回,“至于她,也并非毫无嫌疑,这段时间让此女好好待在张家,直到案件查清。”

    周司刑点头哈腰,额头上冒着微微细汗,“是,是,是,下官明白。”

    此等大将惨遭灭门的案子是个烫手山芋,弄不好周司刑怕是会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季辞交待完后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蹙眉,细细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过,没再留下一个眼神,直接转身离开。

    随着案件的暂停审理,与季辞的离去。四周的人群也渐渐熙攘而散。

    这人真凶。

    邱子叶看着季辞离去的方向,脸上早已没了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甚至没理会周司刑告辞的话语,直接带着槿红缓步离开衙堂。

    她一路吃着自己荷包中的奶糖,穿过一条条街巷,将军府依然红灯高挂,大红囍贴满了门楣与窗台。可却空荡得诡异,屋中尸首早已被官府带走。街上的行人甚至刻意避开此等大凶之地。

    可邱子叶却丝毫不在意般,懒懒散散地进入府中,身旁的槿红也早没了那副婢女模样。

    她当然毫不在意,毕竟她是姜秋叶,死如秋叶之静美的姜秋叶。

    可不是那来自岐州的邱子叶。

    槿红,自然也非真婢女。

    槿红将大门拴上后,忍不住气道:“那周司刑是个好应付的,若非今日那季辞突来衙堂,咱们何故成了这嫌疑人。”

    姜秋叶却嘴巴不停地吃糖,不以为然道:“张凉乃大将,他这灭门惨案可不是周司刑那小官能断的,上头来人是必然之事。”

    “行,你有理。秋叶,你今日那是何表现?难道竟真看上那季辞,被迷惑了心智?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槿红蹙眉,似是对姜秋叶的表现十分不满。

    姜秋叶却依旧懒散成性的模样,“如今张凉已死,在这盛京咱们又联系不上雪鸮。任务也算是失败了,若就这样回了骊国,你觉得你能和阁主交代么?”

    槿红听闻后忍不住双手一颤,想到任务失败的下场,难免心有余悸,可如今又能如何?

    “可是,我们除了回骊国还能怎样,要不都是你……”

    猛然间,槿红的脖颈被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抓住,不得动弹。

    她感到脖上传来的的痛感和忽如其来的窒息,试图全力掰开这只看起来细嫩却力量巨大的手。

    而姜秋叶将口中的奶糖咽下,依然嘴角带笑,眼中还残留着哭过的红丝,语气似哄小孩般温柔:“别忘了,你只是个铜鬼,我比你级别大,想活下去,就必须听我的。”

    槿红看着面前温柔甜美的脸蛋,越是温柔,越是诡异。她费力地点了点头,那只手才将她一松,空气瞬间大口灌入,止不住地咳嗽。

    槿红心底有些不服,可抬头看着姜秋叶懒散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警告,还是心底一沉。

    她抚着脖子缓了许久,“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打算?

    姜秋叶脑海中浮现出了今日那季辞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虽然任务失败了,可似乎有了更有趣的猎物。

    临时换一个任务,也非不可。

    “我的打算便是那,季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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