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置身深海,每每呼吸脑海中都不断传来嗡嗡气泡碎裂的声音,身体重重下沉,又像被一双大手轻轻托起,失重感让月如歌心生惶恐,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突然的一道紫光出现蔓延,眼前像是被光晕蒙上了面纱,之前不受控的感觉纷纷消失,随之而来是真实的身体触感。

    自己的身上好像盖着很厚的棉被,手臂沉沉无法抬起来,大概是在战场上挥枪的时间太长了吧,嘴里隐隐犯苦,鼻尖萦绕的是草药的清香味,有人救了自己,并给昏迷的自己喝药了吗。

    对身体的掌控权慢慢回到月如歌手里,她吃力的抬了抬手臂,却好像只微微摆动了手指,身体重的如同铅注,耳边却忽然嘈杂,过度尝试让月如歌丧失了仅有的力气,再度陷入了深眠。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忽远忽近像是有铃铛叮铃作响,鼻尖原本残存的药草味消散无踪,转而取代这种味道的,是温和浓厚,细腻的檀香味,这种味道宁静深远,让月如歌浑身放松下来,连原本千斤重的眼皮都很好睁开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是淡红色纱制的帐幔,帐幔上用金银线细细绣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梨花,支撑帐幔床的四角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月如歌用力缓慢将自己侧过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紫檀雕云纹的罗汉床上,紫檀木色泽沉静,包浆莹润,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和自己平日战时下榻的普通木床天壤之别,她缓缓坐起身,细细打量着醒过来的这间房子。

    入眼是一五扇芙蓉花座屏,屏风后的窗边摆着一张黄花梨制的妆台,月如歌将视线移到妆台上,干净的台面上摆着圆镜和零散的首饰盒子,房间另一侧的窗边有一张小桌,桌面上摆着白瓷制的花瓶,瓶中插着一束小花,花瓶边上是一个制式精美纹样繁琐的香炉,此时正燃着那股让月如歌感觉宁静的檀香。

    这是一间非常奢靡精致的女子闺房,但令人觉得好笑的是,明明是淡雅精致小女儿家的布局,却几乎无孔不入的被贴上了明黄色画着奇异纹路的符纸,在房门处用不规律细线拉扯着几串小小的铃铛,自己睡梦中隐约听见的叮铃声应该来源于此。

    如此陌生的房间,还有诡异又令人觉得有些滑稽好笑的房间布置,月如歌本来已经清明的脑子再次嗡嗡起来,她想要下床站起,但两脚无力险些摔倒,或许是听到房间内的动静,门外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穿着淡蓝色小袄,头上扎着双髻,插着一枚雕刻海棠花的玉簪子的女子快步走来,一把搀扶住想要下床走走的月如歌,片刻打量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激动,高声对门外喊道:“夏荷姐姐,殿下醒了,快去告诉陛下”。

    月如歌听的一头雾水,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只能发出低沉的呓语,只得用眼神示意面前人将桌子上的茶杯递给自己,面前的女子几乎一瞬就理解了月如歌的意思,边手脚麻利的走到桌前倒水,边朗声说道:“公主殿下真是吓死春栗了,一个人去藏书阁也不带上我与夏荷,那藏书阁楼梯那样陡,一不注意就摔下来了,要不是管理藏书阁的小太监巡值正好路过,都没人知道殿下失足晕倒”。

    她端着杯盏走到月如歌面前将水递过继续道:“来诊脉的太医说只是头上受了点皮外伤,但不知为何殿下就是昏睡不醒,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陛下吓坏了,就又搞起了这些......”面前这个自称春栗的,应该是侍女的人环顾了四周,语气无奈。

    接过春栗手里的杯盏,月如歌脑中平地惊雷,原本嗡嗡的脑袋感知到脑后真实存在的伤痕后,变成了细密尖锐的刺痛,可是此刻的她完全顾不上这点小痛,她飞速消化着面前人的每一句话,为何每句话都不难理解,但连在一起她却一点也听不懂呢???

    什么殿下,什么陛下,什么藏书阁,还有面前这人如此陌生,这间闺房也从未见过,她不是在与弥利的战场上,被忽然出现的沙漠深渊吞噬,掉了下去吗?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温热的水划过月如歌的喉咙,浸润着她的嗓子,原本干裂的喑哑渐缓,月如歌清了清嗓,正欲询问这位自称春栗的侍女此为何地,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响动,像是一群人朝着这里疾步而来。

    门口的铃铛剧烈摇动着,那细细的线承受不住,终于轻轻的断了,铃铛掉下噼里啪啦,为首之人着一身明黄朝服,袍上明晃晃绣着九条金龙,他丝毫不受影响,大步就往床边冲过来,

    “潋潋!”

    只是一瞬间,威仪端正的脸上露出了完全不符合这张脸应该有的表情,一个大大的微笑。

    嘴角虽然是咧着的,但一双透亮眼睛中却涌上里泪水,一瞬便噙满了眼眶。“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几日吓死父皇了”

    “朕就说,这虚尘大师说的没错,护魂符和招魂铃可以稳固你的灵魂,让你快快苏醒”

    他满意的打量着房间布置,轻轻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转回了已经彻底呆愣住的月如歌。

    “潋潋,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说话,身体不舒服吗?”

    “御医,御医!快来给三公主看看,这醒了身体还有无大碍。”

    在月如歌还没有从朝自己走来穿着龙袍自称父皇的人,忽然在她面前掉眼泪这种无比“玄幻”的事情中缓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面前人的称呼,

    “三公主?...”

    她不自觉的出声询问

    “请问,今为重安几年”

    “还有,我是谁啊?”

    面前一片死寂,在这间小小的闺房里,本身就挤满了不少人,站的离自己最近的春栗,自称父皇掉眼泪的男人,他身后若干宫女太监,还有匆匆而来,刚到门口的御医。

    所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不解的神奇,随即各自变化的五彩缤纷,月如歌很难想象这些人听到她所问的心中活动,因为此刻的她非常担心,面前这群人会把自己当做“妖怪”处理掉,毕竟这房间门口挂着的,据面前这位父皇所说,可是招魂铃啊。

    招魂铃,护魂符,月如歌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幼时住在将军府隔壁松柳巷的阿婆日日睡不好,她就自己请了位说是能驱邪避灾的老道,老道在阿婆院子里布下些符咒铃铛,告诉阿婆招魂铃是防止灾邪夺舍入侵灵魂灰飞烟灭,故而保证魂若是离体也能瞬间召回来的,护魂咒是可以保证灵魂安定不被侵扰的,有他的符咒护体,阿婆定不会夜夜不得安睡,说罢此人便离开了。

    这件事的后续是,这些符咒铃铛根本不起作用,阿婆还是睡不好,发现被骗无奈之下只得报了官,当时的赵监察使抓了老道,发现老道是个惯会装模作样搞些歪门邪道招摇撞骗的老手,再之后赵监察使去阿婆家里一查,发现阿婆平素总喜欢将萝卜和若草叶子一起煮着吃,那若草叶子与萝卜相克,会让人心神不宁,调整了饮食习惯之后,阿婆果真不再失眠了。

    阿爷讲这事时很严肃的告诉月如歌,只有没有希望的人才会将未来寄托于神佛去寻求心灵慰藉,坎坷可不是求神拜佛就能变成平地的,让月如歌少去相信这些鬼啊神啊的事情,不如冷静思考自己寻求破局之道。他嘴边不少对这位监察使的赞美,阿爷告诉月如歌,细致的找到关键问题的症结,之后所做之事都将事半功倍。

    可现下的情况怪异的容不得月如歌不去相信,也没时间回味阿爷借这件事灌输给自己的道理,因为自己好像确实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今为重安3年,你是大姚皇三公主常吟,你母后是朕的元后唐氏”

    “潋潋,你的头不会真的磕坏了吧,怎的问出这种问题,怎的感觉连爹爹都忘掉了!”

    他毫不讲究的拿袖子抹了把眼泪,紧张的朝着门口的御医招了招手,

    “孙御医,快来看看三公主,她醒来后好似不怎么清明”

    重安3年,皇三公主常吟......

    得到答案的月如歌忽然感觉头上细密的伤痛被放大了百倍,绵密的针尖从头顶游走到心口,痛苦的让她几乎无法喘息,她坚持不住面色苍白的倒在床上,不顾周围嘈杂的惊呼,强撑着自己不失去意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回到了20年前,为什么我变成了大姚中州皇城的三公主常吟。

    那作为月如歌的我呢,是还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吗,我记忆里于弥利的一战,那掉进的深渊。果真那时候的自己大概就死了,而魂魄能够来到这里,月如歌强撑着眼看向了散落一地的招魂铃,是拜你所赐吧....

    “这下可太难搞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月如歌喃喃道。

    随即,周边的一切再次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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