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好几年过去,等到艾莉诺和阿尔伯特的订婚宴过去,克莱曼汀和好友也踏上了前往巴黎求学的轮船。威廉保持着一个频率寄信过去——不会过于频繁,恰到好处的卡在一个好兄长应有的分寸上。

    幼年时克莱曼汀送给他的手炉已经被他摩擦着几乎露出原本的铜色,却仍被珍而重之地用帕子包好收在抽屉的最里面。在学业的空隙,威廉履行着与阿尔伯特的承诺,不断完善着“理想”的计划,只在偶尔休憩的时候试图学习中文,如同破解密码一样一点点解读那晚看到的那几句看上去像是“诗”的句子。被充当书签夹在那些书里面的,是一张折叠起来皱巴巴的纸。

    ——那是他仍未成为“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时候的事情。

    彼时他仍旧是伯爵府大发善心带回家的孤儿,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包揽伯爵府所有佣人偷懒不愿做的脏活累活。他记得那天是一个阳光并不猛烈的午后,克莱曼汀懒洋洋地倚着阳台上的软塌,用磨圆的小石子和自制的简陋弹弓吓唬那些正在枝头鸣叫的鸟儿。他和路易斯就在她房间阳台的正下方,听着头顶不时传来石子击打树枝的闷声和鸟儿受惊飞走的翅膀扑打声,打水擦拭花基。

    过了没多久,也许是阳台附近的鸟儿都被欺负到不愿来这一带,闲极无聊的克莱曼汀开始把目标转向他。脑子里想着其他事的他感觉到肩膀被什么略硬的东西砸中,然后那玩意儿在反作用力下弹到他裸露在外的小腿,带来有些扎肉的触感,最后顺着肌肉纹理滚到地上。

    他先是看了一眼阳台上的克莱曼汀,见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身后,他才侧过身,捡起那个克莱曼汀用来袭击他的东西。那东西弹到他小腿的时候他便认出来了:那是一个被揉在一起的纸团,里面没有包裹石子——当然不可能会有,克莱曼汀的目的只是闲极无聊捣蛋,要是伤到人就不好了。

    他看着一脸期待看向他的克莱曼汀,慢慢将那纸团摊平:里面没有写上任何文字,只用拙劣的笔画描绘一个鬼脸。那鬼脸很丑,丑到让人忍不住笑起来。他再次抬起头,克莱曼汀反手枕着胳膊,歪歪斜斜地趴在栏杆上,乐得哪怕是用手掩着嘴,他都能看到她脸上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夏日难得不猛烈的阳光撒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额前的刘海反射出细碎的光,令人想起被阳光照射着的水波,潋滟出一片片破碎的光泽。

    那是直到和埃莉诺相遇前,克莱曼汀为数不多的几次的笑容——即便是在莫里亚蒂伯爵面前,她也总是眉头轻蹙郁郁寡欢的模样,仿佛心头总是蒙着一层阴霾一般。

    可惜这幅景象没持续多久,她便直起身体,有些惊慌地朝他做了个口型,然后就躲了起来。等到他反应过来那个口型的意思,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那张纸重新揉做一团藏进手心——果不其然,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反应,西蒙管家的训斥声便随着他的脚步声降临。

    拦住欲为他辩解的路易斯,他装作乖巧的样子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西蒙的训斥——“不好好干活傻笑什么!”不过这个惯会捧高踩低的管家也没能说多久,刚刚训了一两句便被阳台上的克莱曼汀吸引走了注意力。

    “啊~!西蒙你居然在这里——”被表小姐使唤得团团转的西蒙很快就把他这个“偷懒的孤儿”扔到了脑后。而将西蒙支走的克莱曼汀看上去也没了先前捣乱的心思,兴致缺缺地躲到栏杆后面的软塌上去了。

    幼年那段在莫里亚蒂府的经历在无数个深夜不停拉扯着他的思绪,每当不堪重负将要崩溃之时,克莱曼汀的那副模样便出现在他脑中,提醒着他不能选择那条通往死亡的分岔路。

    ——他不相信艾莉诺看不出克莱曼汀那脆弱随时都有可能被摧毁的心理,可他更不相信艾莉诺会在“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会伸手拉起克莱曼汀。

    因为她们彼此了解彼此支撑,所以她们都更能明白,当彼此都无法继续为对方提供支撑下去的力量的时候,放手会是更好的选择。而威廉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将克莱曼汀往回拉的那个人。

    ——现在这个时候,克莱曼汀正在做什么呢?

    威廉抚摸着“书签”上的皱痕,漫不着边际地想着。旧时坐在沙发上脚尖都点不到地的男孩早已成年,几年来富有营养的饮食让他在少年时期长高了许多。修长的身形令他看上去并不算魁梧,可隐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肉力量却不容小觑。

    是啊,这个时候克莱曼汀在做什么呢?

    ***

    两人位于巴黎住所的门被人“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艾莉诺迈着按捺不住的怒气的脚步腾腾腾地几步来到矮桌前,将手里的那沓纸甩到桌上,接着灌了好几杯茶水下肚。跟在她身后的克莱曼汀动作倒是悠哉许多,她坐到沙发上撑着扶手托着腮,看着好友接连灌了几杯茶都没能将怒火消下去,最后将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溅出的茶水有几滴刚好撒到散成扇形的纸张,洇湿了德文写成的抬头——

    “古登堡协会”,绿色的墨水用花体字印着这个名字。

    “你听听他们说的什么话!”艾莉诺一手指着门外骂道,回到自己房间的她总算能够大声叫嚷,“一群没安好心的混账东西,闻着腥味就过来的鬣狗!”

    靠在沙发上的克莱曼汀看上去似乎丝毫没有被好友的怒火影响,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才道:“要是真心来帮忙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多个人手,我们这边还省事了。怕就怕手伸得太长,插手了不该管的事——”

    “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的我们没办法拒绝,也暂时看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艾莉诺恨得咬牙,“便借着铲除魔古道的名字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插手国之根本——”

    等到那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古登堡协会早就成了难以去除的毒瘤,趴附在国家身上敲骨吸髓。

    “必须要在他们成气候之前将这颗毒瘤除掉”——两人达成了共识,只是光凭她们两个力量并不足够,她们需要盟友。

    那天过后的两人很快便行动起来,摆出事实策反了几位协会内部的成员后,他们一群人便开始计划着怎样将覆灭协会在天津的势力。

    “摁死国内的这群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克莱曼汀说道,“只有这个协会在世界范围内彻底消失,甚至在历史上都没能留下名字,我们才能把心安下来。”

    “小丫头片子的心可真狠。”穿着破烂长衫的男人吊儿郎当地说道,目光却落在克莱曼汀右肩那只画眉上。

    八哥学舌不稀奇,鸣禽修舌学人语。混遍三教九流,一入水比王八游得都快的天津卫河神一眼便认出那是独属于蚞族却失传已久、导致他一度认为那是误传的手艺,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英国的贵族大小姐居然会得到蚞族的传承。

    克莱曼汀斜了他一眼,用手指夹着一张照片递了过去。这几年的时间,他们一行人几乎转遍整个欧洲,才终于解决了古登堡协会的大部分成员,剩下的那部分或许是得到了风声,带着大部分的资料投奔位处于欧洲边缘的英国同伙们。

    “这小白脸也是协会的成员?”郭淳接过照片瞅了一眼,发现那是他不认识的人。

    “现在协会的余孽都溜到英国躲起来了,我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克莱曼汀望着随着轮船的前行而往后退的海水,“照片上的这个人跟协会没有关系,但在我们清理蟑螂窝的时候,他会来碍事。”

    毕竟是那本原作里以“秘密”勒索别人而臭名昭著的角色,谁知道在这个世界会具现化成什么样子,不过总不会是什么正派人物就是了。

    以防万一,还是先让他闭嘴为好。

    “在英国要是只有你们,可能形不成什么势力,但加上阮哥儿就不同了。用艾维沃家族名义买下的公司,就算是上层贵族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正规。”克莱曼汀这样说道。

    同一艘船的上等舱房间里,艾莉诺坐在椅子上,在她面前坐着神情冷淡的两个男人。桌子上放着跟克莱曼汀手里那张一模一样的照片,跟眼前两人表情截然不同的是,她嬉皮笑脸地用手指转动着桌子上那张照片:“那么金钱的事情就拜托你们漕运商会啦,我相信你们有这个实力的。”

    “这是要让你父亲知道……”其中一个男人有些犹疑。

    ——虽然这个家伙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更像那个“河神”的妹妹,而不是那些连看他们一眼都嫌脏的欧洲贵族大小姐。

    “他不会知道的,这只是我这个贵族大小姐个人的一点小小‘嫁妆’。”艾莉诺理直气壮地说道,“毕竟我可是要嫁给那个新起之秀‘莫里亚蒂伯爵’大人诶,有些私产增加自己的底气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况且我那未婚夫去的是军队,公司内部的事情他不会过问的。”

    到时候只要在公司内部弄个类似于兄弟会那样的组织,只有“被选定的某些人”能够进入,这个秘密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艾莉诺托着腮逗弄着笼子里的黄莺,这样想道。

    ***

    熬夜了一整晚的威廉歪在单人椅上,一如往常一般翻着手里刚刚送到的晨报。与平时稍微不同的是,他今天的心情比起往日要雀跃很多,原因则是——

    晨报的头条,用加粗的文字写着“编剧艾莉诺斯通维尔及首席女演员克莱曼汀艾维沃于今日早晨乘船返回伦敦”。如今伦敦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讨论着首演于巴黎、原作来自遥远东方的话剧,“东方剧”几乎成为一个全新的剧种,它与英国本土剧种截然不同的演绎方式吸引了一大批人的追捧。

    路易斯今天没有平时一样来到他的房间,就是因为早早地被他打发到码头去迎接克莱曼汀和艾莉诺。尽管她俩在巴黎创立的剧团场场爆满,但在舞台以外的地方,克莱曼汀仍旧讨厌和人群待在一起。几乎每封回信都能收到她抱怨结束演出后被喜爱者们团团围住的威廉早就料到今天码头会出现怎么样的情况,他早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拜托路易斯前往伦敦去。

    ——可惜的是,他马上就要前往学校,时间上等不到克莱曼汀回来了。

    “唔——!”等他上完课回到达勒姆的府邸,还没进到客厅便听到艾莉诺嫌弃的鼻音,迎面便是艾莉诺靠在单人椅上猛灌茶水,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脸痛苦地对路易斯抱怨,“这点心,一口下去我半条命都没了,打死卖糖的都没这么甜。”

    刚刚把手伸向点心盘的克莱曼汀闻言缩回了手,接过路易斯端过来的茶水缩在椅子上小口啜饮。

    “你拿的那块是给阿尔伯特哥哥准备的,”哪怕过了几年,路易斯仍旧记得两人的口味,刚才是他走开去准备她们的茶水了,没来得及拦住拿起点心的艾莉诺,这才让她中招,“你的只加四分之一糖的这份在这里。”

    英国人普遍嗜甜,威廉口味虽然比起阿尔伯特来说要清淡,但他并不喜欢在正餐以外的时间吃东西,所以通常桌上的点心都是给阿尔伯特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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