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缓缓再吃。”艾莉诺只觉得刚刚生吞了一大口蜂蜜,并一直梗在喉咙口,她感觉那一块能齁到她今晚都不用再吃晚饭了。

    克莱曼汀倒是看了一眼路易斯端过来的点心,试探性地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在艾莉诺瞟过来的眼神中说道:“不是很甜。”

    ——这话要是其他人讲出来,或许就是味道不好;但到了克莱曼汀这里,便成了称赞了。

    迈步走进客厅的威廉眼神微微一凝:坐在那里的少女是他曾在梦里在想象中描绘过无数次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总是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此时难得有了光,仿佛是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木偶被安上了一颗属于人的心脏。

    ——他等待着的那只雏鸟终于挣脱了壳钻了出来,而今正抖动着干燥的翅膀,跃跃欲试想要飞翔。

    “终于到家了,这一路还顺利吗?”威廉按捺下心中的种种想法,问道。

    “一起来的朋友家里刚好带了做饭的人,所以我不用忍受船上的饮食。”克莱曼汀想起跟那几人一起吃的几顿饭便觉得身心愉悦。

    “是吗,那可真是难得。”威廉坐到离克莱曼汀不远的长沙发上,心里对她那几个朋友隐隐有了猜测——克莱曼汀的口味说挑是真的挑,英国几乎所有的食物都能被她挑出各种毛病,并且情愿饿到低血糖都不愿碰她认为不合心意的食物;但其实来自东方那个国家的做饭方式,即便是一碗不加任何调料的白粥加腌萝卜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威廉现在在达勒姆大学教书对么?”克莱曼汀好奇地问道,威廉也是前不久才前往达勒姆开始工作,关于那所大学的事情他也没有在信中和克莱曼汀细说,“这里的大学和你读的剑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威廉捡了几件学校里的事情,稍微满足了克莱曼汀的好奇心。一向敏锐的他很快便发现因为一路跋涉,克莱曼汀已经有些倦了。强撑着精神听他说话的样子委屈又可怜,虽然想要无限延长他们共处的时间,但威廉还是止住了话头,让她先去休息。克莱曼汀也确实是累了,在船上虽说饮食是令她心满意足的,但到底在那样的环境没办法安眠,她连着好几天都只是稍微眯了眯。

    而等到第二天,刚刚恢复了精神的她就得到了一个令人脑袋发懵的消息——

    “刚刚漕运的人发电报来说,淳哥昨晚从河里救了个女人回去,现在还昏迷着。”艾莉诺一大早就匆忙跑到她房间。

    克莱曼汀闻言跳下床,掩上房门才转过身:“河里?淳哥下河去了?”

    这是达勒姆,可不是他自小熟知的九河下梢。哪怕他是河神,也是天津卫的河神,这达勒姆的河他上哪管去。

    “淳哥没事,说是饭后散步的时候看见有个女人在河里漂着,他就一个猛子下去了。”虽然觉得郭淳这事做得有些莽撞,但那他既然能跳下去就必定是带着能上来的把握的,克莱曼汀暂时放下对他的担忧。

    “然后呢?淳哥跳水救人应该不是你一大早敲我门的理由吧?”克莱曼汀重新坐回床上,英国一年到头淹死的人多了去了,那河神从河里捞出的活人死人更是不计其数——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已。

    “那个昏迷的女人摄入过多的鸦/片,目前他们初步判定应该被人强灌的。”艾莉诺闭了闭眼,说出了最要命的那个消息。

    ——这要是真的,那么那个女人就不可能是自杀或者是意外,而是谋杀。

    “淳哥这回可真是救了个了不得的麻烦回来。”克莱曼汀头疼道。

    ***

    威廉一行人刚从墓园回来,刚踏入府邸,从二楼看到他们身影的克莱曼汀匆匆来到一楼的廊厅,脚步却在看到他们脸上冷肃的神情时一顿,想说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刚才他们讨论关于如何解决掉米尔沃顿这个碍事的家伙时,郭淳顺口说了一句那个被他从河里捞上来的女人已经苏醒,却仍旧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只勉强说了个单词。

    “卢西恩”

    只有这么一个名字,很难判明这个名字到底是那个女人的名字还是某个她熟知的人的名字。

    克莱曼汀想起仿佛无所不知的威廉,觉得或许他有什么线索。在去过他房间没发现人之后,四周张望了一遍也没有看到路易斯,她便打算在府邸里到处走走碰碰运气。

    结果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人是给她找着了,但看这气氛,总觉得不是说这话的好时候。

    正在她犹疑的时候,威廉发现正站在大阶梯上的克莱曼汀。她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打着阶梯的扶手,时不时瞄他们一眼。他脱下外袍递给路易斯,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情。

    “有什么事吗?”他温声问道。

    克莱曼汀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看出他实际心情不佳,她尽量简短了要说的话:“想让你帮我问问,有人觉得‘卢西恩’这个名字耳熟的吗?”

    怎么可能会不耳熟?在这里的、除了克莱曼汀外的所有人,刚才他们才给弗利达的墓碑献上花束,看着那个华丽巨大的墓碑被卢西恩立起来。这会子被克莱曼汀重新提起,威廉仿佛再次沐浴在刚才难过的情绪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熬夜的缘故,他感觉额角隐隐作痛起来。

    他有些为难地说:“我有个学生恰好就叫这个名字,不过事情要是不是很急的话可能要稍等一下,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克莱曼汀歪头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囊袋递过去:“我在里面缝了一些安神的药草,你随身携带着,或许会好受一些。”看着威廉道谢着收下,她退开几步,转身打算回房间:“至于那个叫作卢西恩的人,等他心情好点了,你帮我问问他认不认识一个金发蓝眼的女人吧。”

    威廉正揉捏那个囊袋,将它放到鼻间嗅闻。那股药草确实令他作痛的额角缓解了不少,可还没等他仔细欣赏把玩,克莱曼汀的话令他一下子管不了那么多了。不仅仅是他,在他身后,了解过达特利和卢西恩之间的经过的三人也反应过来。

    一个有些荒唐、在目前这种情形却是合理的猜测浮上他们心头。

    “你稍等一下,”克莱曼汀闻声侧过身,威廉上前一步,“除了金发蓝眼,那位女士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

    “衣服布料的质量来看,应该家境不算富裕。怀过一个月份尚浅的孩子,但因为落水流产了。”克莱曼汀回想着郭淳说过的话,复述道,“还有的话……哦对,还曾一次性摄入过大量的鸦/片。”

    特征都对上了。

    没等威廉出声,他身后的莫兰便急不可耐大步上前:“救上来的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被陌生男人一下凑得太近的克莱曼汀有些不适地蹙眉,幸好一旁的威廉看出来,拉了莫兰一把。克莱曼汀缓过神,往后退了一步才说道:“那人是我在巴黎认识的朋友救上来的,现在应该在他们的府邸里。”

    威廉沉吟了一会儿,没有把完整的事情经过说出来,只说那个落水的女人应该就是自己学生——卢西恩阿特伍德一直寻找的人。“你去给你那个朋友发个电报,就说……”他估算了一下时间,“明天下午,我们前去拜访。”

    “就你和那位阿特伍德先生吗?”克莱曼汀问道。

    “不,在这里的所有人还有阿尔伯特兄长。”威廉捻了捻手里的香囊,说道。

    克莱曼汀犹豫着看了一眼弗雷德和莫兰:“我那些朋友都是华夏人……”

    就算不是有意,欧洲这边的人大都轻视她那些来自东方的黄皮肤同胞。威廉、路易斯和阿尔伯特她了解是什么样的人,可这两个新来的……

    “华夏人怎么了吗?”莫兰茫然地问道。

    弗雷德看了一眼这个迟钝粗神经的人:“没关系的,我们不会说多余的话的。”

    威廉看上去似乎想试探这位小姐那些“朋友”,他自然不会碍事。回头他注意一下,别让莫兰不小心说溜了嘴就行。

    克莱曼汀看了一眼弗雷德,小声说道:“那你们自己注意一点哦。”说完,她转身便打算上楼回房。

    “电报机在一楼。”路易斯出声提醒,他有些奇怪,克莱曼汀不可能不知道才对。

    “我不用电报机。”克莱曼汀扔下这么一句,就消失在阶梯的拐角。

    电报机哪有点烟辨冤好玩。

    ***

    离卢西恩和弗利达相认已经过去了几天。

    那一天,面对于体内含有大量鸦片成分,昏昏沉沉的弗利达,即便是威廉也有点束手无策——在英国如今这种医学环境,面对于这种情况,也只有静待病人自行排出这种疗法。也就在这个时候,克莱曼汀提出一个在她看来虽然有点冒险但只有操控得当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方案。

    “父亲给我的古籍中有过记载,很久以前的苗人炼蛊,是让外乡人每日服下毒药,令毒侵入他们的骨血,从而炼成蛊奴。”克莱曼汀将一直随身携带的蛊盅放到手心,一边用大拇指摩擦着它的边缘一边说道,“再之后,便是让蛊奴吞下虫卵。在他们体内孵化成虫的幼虫会在这种天然的器皿中相互争斗,最后成蛊。”

    郭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的他当然也对苗疆的蛊术略有耳闻。可是蛊术即便是在华夏本土都被认为是歪门邪道,更何况这里是英国。

    “你总不会是想——”他开口想要阻止克莱曼汀继续说下去,可却被威廉打断了。

    “如果把鸦/片看做是毒药的话,便可以让这位弗利达小姐吞服虫卵,从而驱除体内的毒素。”威廉接过她的话,“那接下来就是如何阻止那些幼虫在人体内争斗和把它们排出去的问题了。后者不是什么难题,我读书的时候认识一个现在还在医院工作的手术师,可以拜托他做手术取出毒虫。”

    “幼虫在吸收毒素到一定时候才会开始争斗,在那之前把它们取出来就可以了。”克莱曼汀这样说道。

    ——所以现在,偌大的会客厅里,克莱曼汀举着手里透明的器皿,对着光欣赏里面从弗利达体内取出、最后修成蛊的红色小虫。莫兰早就找了个理由不知道窜到哪里躲起来,路易斯倒是在场,却也尽量贴着墙,同时目光警惕地看着克莱曼汀手里的器皿,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到地上,将里面的毒虫释放出来。

    只有威廉仍旧一脸悠闲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坐在离克莱曼汀不远的沙发上阅读报纸。

    ——倒也不能算他胆大。

    早在幼时帮克莱曼汀补习物理时,他便见过有黑色的毒蛇盘踞在对方的假发里。在他对克莱曼汀抱有那种心情之前,威廉便知道他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蛊术”,这种在那些华人嘴里的所谓邪道,在他看来不过是跟自己藏在手杖里的利剑一样,是一种可以由人操控的武器而已。而既然是受人操控的东西,那自然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之下,他们收到了来自伦敦的阿尔伯特的电报。当内容传到莫里亚蒂家其他人的耳朵里时,他们听到了外面传来莫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的欢呼声。

    ——是的,他们要前往伦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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