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威廉刚将手里的字条放到桌上,便想坐到沙发上,可是却被克莱曼汀拉扯着衣袖阻止了。

    “你又不睡觉,”她这样说道,声音低落像在抱怨却更像撒娇,“沙发到底还是太小了,你还是躺这里休息会吧。”

    克莱曼汀将威廉拉到放置在窗边的一张绣榻上。这张跟整个会客厅的风格格格不入的长榻是威廉特意买来放在这里的,在英国偶尔难得的阳光明媚的晴天里,克莱曼汀便会倚靠着一侧的扶手,跟艾莉诺闲谈说笑。

    用脑过度导致的疲倦在令人安心的气味中涌上来,威廉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最后的清醒只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枕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

    他好像记得那张长榻是硬木来着,是什么时候放的软垫……?

    ——当然不是软垫。

    克莱曼汀微微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威廉倒下,枕着自己的大腿陷入昏睡。男人的呼吸洒在她的膝盖上,带来细微的痒意,而后这股痒意仿佛一路顺着血管流到心脏。

    明明是她最不喜欢接触的男性,可奇怪的是克莱曼汀心里却没有厌恶的情绪,而与之相反的——

    威廉的姿势是背对着她,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柔顺的金发垂落堆积在脑后,看上去就让人将手指穿梭在其中,绕着如同黄金编织而成的发丝打转。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哥哥——”路易斯刚开口,便看到克莱曼汀冲自己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只能止住后面的话语,帮忙调整威廉的睡姿。好在绣榻的另一边就放着毛毯,倒也不用担心威廉会着凉感冒。

    邦德眨了眨眼睛,看着丝毫不反感威廉这种亲昵得几乎可以算作“恋爱关系”中才会有的动作的克莱曼汀。

    说起来,那天之后她有找熟人打听过克莱曼汀和艾莉诺。要得到这两个现今在伦敦红极一时的家伙的消息并不是难事,关于她们真真假假的传闻在整个城市里满天飞,其中有一条就是她们所在的剧院全员女性,原因就是克莱曼汀厌恶跟男性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事实看来这个传言并不是夸张,甚至还是含蓄了很多。

    不仅仅是肢体接触,哪怕只是稍稍靠近,克莱曼汀都会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躲开。

    ——唯独威廉是个例外。

    就是不知道这种习惯是她本身就这么想还是被刻意养成的——想起昨晚假面晚会发生的一切,邦德有些担忧。

    不,还是稍微相信一下威尔君的人品吧。阿尔君的那种应该只是特例……吧?

    而就在他们一行人快要回来的时候,莫里亚蒂府便迎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访客。家里的人要么外出要么走不开身,于是这个访客便堂而皇之地穿过大门,进入到会客厅。他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熟睡的威廉,可微微转过眼便看到就依靠着长榻扶手的克莱曼汀——

    好吧,好吧,杰克老爷子无不惋惜地想道。看来是没办法趁威廉少爷熟睡捏他的脸了。

    虽说以他的武力值能够压制克莱曼汀,但要是万一把这丫头逼急了,她豢养的那些毒虫滋味他可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摆脱,毕竟克莱曼汀的手段比起她师从的那位来说还是有些生涩,但他可没有无缘无故给自己找麻烦的喜好。

    等到外出去银行的莫兰等人回来,威廉也从短暂的深眠中醒来,看了一眼仍旧倚靠着扶手阅读、却半天没翻过一页的克莱曼汀,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纵容自己而吃了苦头的克莱曼汀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在他眼里,委屈巴巴的猫咪压低了耳朵,却又因为不能在他们面前揉腿而低气压得只能烦躁地甩着尾巴。虽然很可爱,但逗过头恼羞成怒就不好了,威廉只能装作不在意地起身,以赶时间为名让他们一边去更衣室一边说。

    觑着人都离开,克莱曼汀才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一边将手握成拳轻轻捶打着发麻的大腿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

    居然把她弄成这样之后就跑掉了,克莱曼汀气鼓鼓地在心里道,虽然知道对方是有工作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委屈。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对方下意识的依赖。

    “在心里说我什么坏话?”身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跟平常的棕色西装不同,正准备出门的威廉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衣服,头戴着浅色的同色系狩猎帽。一眼看过去,完全看不出是莫里亚蒂家二少爷的模样,反而像是随时可见的平民。

    ——要是没有那场大火,仍旧在那个莫里亚蒂府长大的话,他也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吧?

    克莱曼汀恍惚想道。

    那在贵族中也显得过于艳丽的容貌被掩盖在陈旧的衣服下,他看上去便没有原来那样慑人,反倒显得更加平易近人起来,于是某些在平时被人忽略的东西,在这时候便凸显了出来。

    ——幼年时期曾常令她神情不属的男孩早已成人,而哪怕经历了岁月的磨砺,他仍旧初心未改。

    听见他的问话,心知自己的抱怨毫无道理的克莱曼汀不说话。可她不说话,威廉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让我猜猜看,‘威廉是个坏心眼的讨厌鬼’?”威廉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某些刚刚才被察觉的、不可言说的心思跟被戳中的恼羞成怒混合在一起,克莱曼汀垂下眼,不去看那张仿佛能把她魂给勾走的脸,冷哼:“这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可别赖人。”

    “这可真是冤枉,”威廉歪过身,伸手抓住克莱曼汀的手腕,“我不把他们引开,大小姐要怎么能稍微整理自己?”

    拥有着敏锐心思和对人心的巧妙把控的威廉在第一时间就看出克莱曼汀的恍神和之后的躲避,他的脑子稍稍一转便推测出情况。

    真没想到只是一身衣服居然就有这种意外之喜,只是可惜他马上就要离开了,没办法乘胜追击。

    ——大小姐。

    这个称呼当然也是他故意为之。

    而也意料之中的,对方给出了令他满意的反应。

    被完美戳中喜好的克莱曼汀羞得都快要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了,原本能怼回去的话语也变成微弱、仿佛是在讨饶一样的话:“你别这么叫我……”

    “嗯?大小姐在说什么?”一向耳聪目明的威廉此刻却装聋,在对方察觉到这一点之前果断转移话题,“因为血液流通不畅导致的发麻最好不要去锤,而是要像这样——”

    松开对方手腕之后威廉的手顿了顿,接着便按住克莱曼汀的大腿,力度柔和地打着圈按摩发麻的肌肉。

    发麻的肌肉在对方手下渐渐变得温热,但毕竟是比较敏感的部位,克莱曼汀想要让对方住手,可甫一接触到对方的眼神——

    温和平静,完全看不到一丝邪念,仿佛只是真的担忧她的身体状况而出手相助。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或许是因为西方社会比较开放自由,自从威廉顶替原来那个蠹虫的位置,成为莫里亚蒂家的幼子后,便总不吝于和她有各种肢体接触,拥抱亲吻之类的都是家常便饭。所以——

    这应该只是正常的吧?就只是英国这边独有的、普通男女之间都会有的交往。

    那一点点不可言说的旖旎心思在“普通”这两个字之下转变成酸涩,明明应该拒绝的,可是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连这样的触碰都会令她心底涌出愉悦的欢呼,便只能选择放任。

    分不清是肌肉舒缓还是男人手心的暖意令克莱曼汀的脑子如同喝醉一样变得迷迷糊糊。太好了,她心想,威廉是个温柔的人真的太好了。

    ——不这样的话,她要如何占着妹妹这一层身份,向对方讨要更多的、令她心生欢喜的触碰呢?

    ***

    第二天天气不算好,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些微光亮穿透浓雾照射到街上。分明是白天,却昏暗得跟夜晚没什么两样。莫里亚蒂府邸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阿尔伯特和艾莉诺去出席宴会,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情,只剩下克莱曼汀和威廉待在会客厅。

    克莱曼汀靠着绣塌,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线装书摊在她腿上。要是蹲下身往上看,便能看见封皮的白色方块里写着《会真记》。克莱曼汀捻着书页,歪着身子靠在扶手上,眼睛扫过书页上的文字。

    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克莱曼汀手指抚过这一行字,眼睛却忍不住瞄了一眼正在伏案工作的威廉。

    ——那是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最初,占据着“威廉”这个名字的,还是她那个蠢笨庸俗的表哥。

    那一天跟其他日子也没什么两样,因为阿尔伯特暂时没空,她也不能出去,只能无所事事地待在房间里,用磨圆的石子和自制弹弓这些在贵族眼中不入流的东西打发时间。直到将附近的鸟儿都吓到不敢来这一片,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她便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新的乐子。

    那时候的■■还只是一个得伯爵大人“好心”才勉强不用挨冻受饿,却仍旧穿着短了一截的衣服,要负担府邸里大部分的重活。那一天也是一样,他们要负责擦拭干净主宅前的台阶和院子里的花基,而恰好的,在她寻找新乐子的时候,■■正清理她阳台下方的花基。

    即使莫里亚蒂府的伙食在克莱曼汀看来是“闻到味道就不想碰”的东西,可在■■看来却已经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最好的食物了。这一点也体现在他身体上——来了莫里亚蒂府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便比起之前来说长高了很多,之前本就勉强合身的衣服更是断了一大截,露出大半个小腿和手臂。

    在英国常年阴沉天气里少见的阳光下,那个甫一出现便能吸引周围人目光的男孩跪在花基旁,因为不合身衣服而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温润,即便因为姿势而触碰到地面,也依旧不沾尘埃。花基里的绿树轻轻摇曳,仿佛是自惭形秽一般,连落下的阴影都刻意避开了他。

    明媚的阳光下,他仿佛是能与太阳比肩的发光体。

    而恰好在这时,他似乎在花基上发现了什么——可能是难以去除的污渍,亦或者是什么昆虫的尸体,花基上还能有什么呢。于是他微微俯下身,仔细查看花基的石砖,克莱曼汀看见他蹙着眉,嘴微微抿住,仿佛是遇到什么世纪难题一样盯着那块看。

    是因为自己给他套上了一层滤镜吗?或许吧。

    只要看着他,便感觉连这时刻提醒她身处的地方是异国他乡的景色和让人难以忍受的食物都变得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仅仅是这样望着,便觉得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可她还是想做些什么,想让自己也参与到这让人想让时光定格在此时的画面中。于是她想了想,从桌上撕下一张纸,画了个搞怪的表情,然后把它团成团,放到自制弹弓的“弓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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