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玉影楼。

    几架马车施施然停在楼前,一群面容姣好,体貌婀娜的的女子徐徐踏下马车,静静站在门旁等候。

    巷口的拐角处,无人察觉,一个女子悄悄溜入队列,与这群白衣乐人混为一体。

    李月芳未觉后方有异,如常将兰春坊腰牌呈向门丁察对,那门丁懒懒扫了眼这群美貌的女子,挥挥手算是允她们进入。

    白清微安静地跟在这群歌女身后,一声不吭,或许是因为面覆薄纱,引发了她们的好奇。歌女中,一位姑娘走到她身旁,好奇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为何要带面纱?”

    女子细细打量起她,虽然她腰间挂的名字牌与自己的同出自乐坊,可她却觉得此人有些眼生。

    那女子微微抬起头,郁闷道:“昨夜我采花时不想被蜜蜂咬伤了脸,因此带上面纱,怕引贵人不喜。”

    这话引得其他乐女备感新鲜,一时欢笑起来,白清微亦跟着傻笑。

    未几,那位乐坊领事走了进来,命人将装载着乐器的箱子抬进来,对她们道:“姑娘们准备准备,一会上场可别丢了我们兰春坊的脸面。”

    众女郎笑着应是,待李姑姑忙别的事走后,开始议论起今日将至的权贵人家。

    今日玉影楼能有这般热闹,聚齐京城众多乐坊舞坊作礼,全仰仗了定远侯府那位天资卓越,灵根超群的世子爷。

    朱家大费周章做东,为的就是巴结世子慕韫,令那少公子朱鸦能在九枢台得到他的照拂。

    慕世子的生辰宴,排场盛大,若能得达官贵人的青眼,这群乐人说不定能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便是做个小夫人,也不用再为下半生忧愁。

    随着日头西沉,玉影楼中越发热闹,白清微扫了眼人流攒动的房外,走至李姑姑身前,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道:“姑姑,我不知为何吃坏了肚子,你看我能不能……”

    李月芳不耐烦地觑了她一眼,说道:“笨丫头,早些回来。”

    小姑娘捂着肚子,也不及点头应答,便一溜烟跑出门外。待出那间室后,白清微便在这楼间悠悠闲逛起来。

    正寻觅间,身后骤然跟来一位脑满肠肥,言语轻佻的男子,满身酒气,一脸醉态地吆喝她陪酒一杯。

    白清微眼眸转了转,上前扶住他,笑道:“能得公子青眼是奴家之幸,我这就陪您喝两杯。”

    待扶送他入房,白清微抄起一只花瓶将他砸晕,而后打开储物袋,从中取出件早先备好的道士服换上,取来一块纱布蒙住眼,便就此离去。

    换上道袍后,白清微一路摸摸停停,下了楼,去到酒楼大厅。

    方才从那醉酒的男商人口中,白清微套出那世子爷还有约莫半个时辰便会来到此地。她得加快行动,尽快找到魔尊的转世体。

    正留意神镜指引时,一个孩子忽地冲了过来,差点就要摔到。

    白清微急忙按住他的脑袋,微微嗔怒道:“小孩不可顽劣,否则你的父母将临灾祸,知道吗?”

    一番好心,小孩却撇开她的手,嘟起嘴颇不满道:“你是谁,神神叨叨的,快放开我。”

    白清微不顾他的抗议,死死拽住他的手不放,“小孩,你懂点事好不好。”

    “秀儿!”浩大的大厅里,一阵呼喊声突兀地响起,一个女人突然跑了过来,将小孩拉到身后,一脸愤怒地瞪着她。

    “你对我家小孩做了什么?”

    小孩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小孩东看西看,生怕他身上多了一道伤。白清微见状,解释说道:“方才他四处乱跑,我算到他会出事,这才将他拦下。”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就传来一阵巨响,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个店小二慌慌张张地拾剑碎裂开来的酒坛碎片,一脸不好意思地冲那不慎猜到碎片,而流血受伤的客家道歉。

    小孩的母亲看到这一幕,怔了瞬,回头才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竟是个眼盲之人,惊愕道:“小姑娘,莫非你是算命先生?”

    白清微微微颔首,说道:“正是,夫人凡有困惑不解之事大可找我,今日我来此寻求善缘,找我算命避祸,只需三两银子。”

    见她犹豫,白清微又道:“若夫人嫌贵,我可为夫人打折做个人情,倘若为我带来一人,可打八折,若有两人,可打七折。”

    这下那夫人到没再犹豫,似乎怕她跑了,忙道:“姑娘你且先等等,我再去叫些人过来。”

    一连下来,她的名声越传越广。因着神镜观过去的神通,她得到了许多人的信任,功德文牒中的力量业越来越强。但可惜的是,她忙活了半天,却仍没能找到那人的气息。

    眼看半个时辰就要到了,她不得不紧张起来。

    “准!太准了,我少时确实不小心被烫了块伤疤,姑娘你再给我算算,我今年能不能取得王家姑娘做媳妇……”

    年轻男子十分热情地将手呈给眼前的盲女,惊叹连连。

    白清微轻轻一笑,便开始分析起他的手相来。

    窗外的树梢处,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鸟啼,白清微微微抬首,分辨其方位。

    商洙在催她,看来那世子爷快到了。

    白清微犹豫了瞬,终是没有立刻其身。

    这时来此半月,神镜给她的唯一指引,若错过了今日,下一次又不知要等待多久,而她若想在十年内感化魔尊,必须快点找到他才行。

    正苦恼间,灵识中再度传来了折玉仙君的指引。

    “他快来了,再等等。”

    “是。”

    白清微摸索着站起身,对着等候的众人说道:“今日善缘已化,再多控怕悖逆天道,请恕小女不能再为你们算命了,若欲找我,可去云鹤堂报我的名字。”

    出了内阁,白清微便悄悄去至酒楼的后院。

    她持着神镜寻匿那道微弱的气息,却蓦然间听到前方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抬首望去,发现那声音的方向正是神镜所指。

    不过,想上前恐怕会多有不测。

    白清微正要转身离开,却闻得后方一阵似笑非笑的话音。

    “是何人在此,尽快出来,否则,我不介意我的刀再多染些血。”

    白清微顿了顿,连忙收起神镜,闭上眼摸着黑朝前行走,脚步迟钝,状似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样子。

    岂料那男子却轻笑一声,转眼变瞬移到她身侧,白清微只感到一股凉风袭来,再接着,便是前方难以忽视的浩荡剑气。

    “别走了,你的前面有一把剑,它可会伤了你。”

    男子似乎在提醒她,不过那语调,分明是想戏耍她。

    若她真的又盲又聋,以他方才的杀人之举,恐怕不出意外,她再向前走,定会被剑刺伤。而若她避开,不就被揭穿了伪装,亦会成为麻烦。

    她不敢赌,也不会去赌一个人的手下留情。

    白清微后退一步,避开剑刃,到底是不能再忽视他了。

    “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少女身体微僵,似乎怕极了。

    慕韫收回那柄灵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森冷得让人如坠冰渊。

    “原来不是聋子啊,那方才的事,你也全听见了?”

    白清微无奈地摇了摇头,“请大人放我离开,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其实她并未听见什么,来时只闻得一声女子的惨叫,再然后,便是被他察觉到了存在。

    两相僵持间,第三个人莫名闯入。

    “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你,可得给我家儿子算一卦,他今年究竟是否能够登榜?还有……”

    一位大娘不知从哪跑出来,抓着白清微的手就想走,然而少女却恍若未闻,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阴影处突然走出来个墨发高大的男子,站到她们身前。

    “原来你还是个算命术士,不如这样,你给我算一卦,我放你一命,如何?”

    墨发男子玩世不恭地抱着手,挡在娇小的少女面前,语调随意得像是在开玩笑。

    白清微沉默了瞬,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迈开半步。

    “怎么,你也想陪我玩玩?”

    青年微微眯起眼,一双桃花眼愈发惑人心神,差点让人忽视那眼底藏匿的玩味与戏谑之色。

    大娘差点没被吓晕,看了看白清微,又看了眼男子,不敢再待片刻,便匆匆离了去。

    慕韫抱着手走到白清微面前,低笑道:“先说好,若你算准了,我就留你一命,若算不准,那你的命便是我的了。”

    “可是你不是说……”

    白清微想要反驳,却骤然听到识海内,仙君的话音。

    “好,我答应你。”

    “他便是魔尊转世,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白清微慢慢悠悠跟着他来至一处厢房,寻了个位置坐下,便开始为他摸骨看相。

    然而她的手胡乱在半空挥了好几下,也没有碰到他。

    “笨丫头。”

    慕韫看着眼前呆呆的少女,竟鬼使神差地抓住她手腕,将那双纤细柔美的手轻轻挪到自己面前。

    白清微想要发怒,但还是忍了下来。按仙君所说,在识海中开启神镜。

    不过她窥探的不是他的过去,而是未来。

    玄妙的镜中,一道道画面开始转动交叠,最终停留在了极悲凉的一幕。

    诸仙剑阵中,冷淡的少年身处妖军首端,丝毫未将众人放在眼里,只挥了挥手,便号令万妖进攻,踏遍人间万里,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此中画面之人与他一般无二,相似却又有些不同,更冷酷,也更弑杀。

    慕韫幽幽地盯了发愣的少女许久,神色便得冷淡起来。

    “依姑娘所言,我这命当如何?”

    白清微过了许久,才从这惊悚的一幕中回复心绪,说道:“公子命途坎坷,若能放下心中所执,未来定能逢凶化吉,无需困扰。”

    本想囫囵瞒骗过去,不想那少年却反嗤笑道:“若我偏偏不放呢?”

    少女半张脸被面纱蒙去,看不清面容,然而他看得出,她似乎很怕他。

    “若公子执意不肯放下,那我可为公子另寻改命之法。”

    白清微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青年轻轻笑了声,话音讽刺:“你不过区区一个算命术士,我的命岂是你能改变得了的?”

    少女颤抖着手,不置可否,若有似无地叹了声,徐徐离去。

    青年的眼眸越发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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