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刘府大门近在眼前，几个家丁却突然冲出，将两人拦住。
“老爷。”
陆荷转头看去，刘静生竟也出现在此地。
瘦骨白须，面容和善，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且神色自若，完全不见刚才的忧虑与慌乱。
“你们救了宝儿，对刘某有大恩。知恩图报，方成善缘。还请两位在府中暂为休息，待我备好谢礼再亲自送两位离开。”
时清冷道：“不必。”
“天师大人，还是不要拒绝刘某的好意。”
刘静生面带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抬手一挥，几个家丁得了指示，更是逼近一步。
陆荷看向时清，却见他只安静站着，并无反抗之态，心中思索了一会，便也不做挣扎。
家丁见两人不慌不闹，倒也算是客气地引着两人进了府中西侧一处小院。
“院中有四位婢女服侍，两位大人需要什么支会她们一声就是。”
又恭敬道：“天色已晚，两位大人还是早些休息。”
说完，便将小院院门扣住，施礼退去。
陆荷避开婢女，将时清拉到院中一处角落，问：“你会术法，刚才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
时清道：“术法不可随意使用。”
陆荷皱了皱眉，又道：“我们被困住了也不能用吗？”
时清看着她无奈的表情，解释道：“术法使用需循天道。只可扶正祛邪，不可干预人间凡事。”
陆荷只得点了点头，又在心中琢磨一番：“不知刘静生留我们做什么。按理刘宝义恢复，他心结已解，再没有留我们的理由。”
时清却突然道：“你不会灵术？”
陆荷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微怔住，又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虽然好像能死而复生，但是此外身体却和常人无异，也并不会什么仙法妖术。”
时清又问：“死而复生？”
“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样。”陆荷望向天上明月，“大概……就像是月亮一样？虽然有盈亏损益，但过了一定时日，就又会恢复满月的状态。”
说着叹了口气：“无论死法如何，五日之后，我都会恢复肉身，还魂醒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荷毫不迟疑道：“因为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时清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陆荷伸出手，仔细算了算：“大概死了五六次吧。”
说着又甩了甩手：“不过可能活到六七十岁，寿终正寝，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时清道：“是什么咒法吗？”
“不知道。”陆荷微微一笑：“可能是有谁牵挂着我，不舍得我太早死掉吧。”
月光落在她白净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易碎的瓷瓶。
又像空谷中不息的兰草。
·
房中轻烟浮动，香气氤氲。碧色的绡纱自然垂下，雾一般隐约遮住殿上之人的容貌。
“玄微山的天师？”
刘静生拱手道：“正是。且我亲眼所见他救了我儿性命，术法了得，想来也定能解大人燃眉之急。”
“他现在在哪？”
刘静生转动手中黄玉扳指，语气颇为自得：“他虽要走，但我知大人必定用得上他，便好言好语劝住。此刻人正在府中，但听大人差遣。”
“明日带他来见我，若真是玄微天师，必定有赏。”
“多谢大人。”刘静生跪地叩谢，语气欣喜。
等走出房门，更是笑得神采奕奕，平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闪着精光。
“大人，此人不可久留。”
待他走远，殿中阴影处又走出一个男子。
身着飞鱼纹玄袍，腰悬景銮司玉牌，佩一柄镶红宝石莲花纹的长剑。正是那日下令火烧茶楼之人。
李宿颔首施礼，细窄的眼中冷光闪动：“果然是商人出身，重利轻义。连自己的恩人都可以随手用来邀功，这种人实在不值得大人扶持。”
薄纱打开，见一张红漆嵌螺钿木椅，织锦缎垫子边缀着五彩宝石珠子，上面坐着一个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身姿丰腴，面容柔和，虽是男身，容貌却更似女子。
“他还有用，暂且先留着他的性命。”
说着伸出手，肌肤细腻圆润，五指皆佩戴珠戒，指尖红晕闪烁。
李宿走近，小心将他扶起。
“停儿近日情况如何？”
“魇症还是时有发作，不过比起之前已是好多了。”
“我精心抚养你们六人，便是希望你们各有精进，为陛下分忧。”
带着珠翠的手抚过茶架上的一株红花：“停儿性格最好，人也聪慧，可惜幼时舍命救我，中了魇咒，从此再不可出声说话，右手也形同残废。”
李宿劝慰道：“能为大人分忧便已是兄长之幸，大人不必自责。”
“宫中又起巫蛊异像，陛下命景銮司调查，你那边可有什么眉目？”
“昶王已认罪伏诛，异像却并未停止，恐怕作乱的还另有其人。”
“十一王？”
“……陛下对他也有所怀疑，可惜暂无证据，尚不能定论。”
“此事一定要尽快查清，绝不可再让十六年前的巫蛊祸乱再现。”
“是。”
红色的花瓣颤动，指尖用力，整支花都一齐坠在茶架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
院门锁着，无法出去。
所幸小院里陈设俱全，也不至于过于无聊。
两名婢女正站在院门处，陆荷见其中年纪稍小的那位活波可爱，主动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老爷只说两位是府上的贵客，让我们好生照顾，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绿云顿了顿，又说：“既然是贵客，老爷定然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陆荷指着关住的院门：“把客人锁在院子里，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绿云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脸微微发红，只说：“都是老爷的意思，等他来了姑娘问老爷吧。”
恰好院门嘎吱打开，又两位婢女拥着刘静生走了进来。
“去景銮司？”陆荷脑中回忆当日茶馆所见，面色凝重。
“李大人听闻天师道术了得，人也是玉姿风骨，对天师颇感兴趣，这才委托小人代为引荐，还请天师不要拂了大人的好意。”
“为何要去？”时清的目光扫过刘静生仍带笑的脸，语气清冷，已是拒绝之意。
“景銮司独立百官，直接听命于陛下，在京中威名赫赫，想必无人不知。而李大人统领景銮司，想见的人恐怕也没有见不到的……天师也不要让刘某为难，还是仔细考量，不要轻易拒绝为好。”
“你把我们留下就是为了引荐给景銮司邀功？”陆荷愤愤瞪刘静生一眼，“我们不去。”
刘静生大笑一声，抬手示意，身侧一婢女便立刻走上前来，控制住陆荷的双手。
用劲不大，但技巧灵活，虽不至难受，陆荷却也挣扎不开，看得出来那婢女也是有些功夫的人。
“陆姑娘可以不去，在府中静等道长回来便可。”
“你想用我威胁他？”陆荷看着刘静生那张得意的脸，心中又气又笑，“我和他萍水相逢，只是暂时搭伴同行而已，并没有什么干系。”
“哦？”刘静生眼中笑意不减。
陆荷在心中想：大不了想办法求死，让人拉去乱葬岗埋了。反正等五日后就会复生，反倒得自由了。
眼中看过小院一圈，想找把利器，或者挑一面石墙。
却听时清道：“我同你去。”
陆荷看向时清，使劲眨了眨眼睛作暗示。又看他不为所动，只得大声道：“我不怕死。”
时清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跟着刘静生走出了院门。
身侧的婢女松开手：“失礼了。”
院子又回到安静之中。
绿云见那四人走远，赶紧跑到陆荷身边，拉过陆荷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姑娘没有受伤吧。”
陆荷揉了揉手腕，又见绿云面露担忧，反而安慰她道：“她用的巧劲，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绿云长呼一口气：“那就好。”
见陆荷眼中仍是忧虑，又赶紧道：“道长只是去见李大人一面，一定会很快回来的，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心。”
景銮司的专行独断已早有耳闻，上次茶楼一事又已亲身感受，即便知道时清道术了得，但术法又不能随意使用，心中还是不安。
但口上却也只得说：“没事。”
转头看向紧闭的院门，暗自思考应该如何脱身。
·
“不知王爷今日来访，老爷恰好不在府内，妾身已叫了家丁去寻，还请王爷稍作等待。”
一妇人坐在椅上，身着华服，发间点缀着金银珠饰，面含微笑，显得温柔可亲。
“夫人。”房内突然闯入一位婢女，神色紧张。
“何事？”妇人语气温和，却隐隐带了责备之意。
那婢女向房中另一位大人施了礼，快步走到妇人身侧，小声道：“夫人，西院客房走水了。”
“走水？”
“火势发现得早，已经由家丁控制住了……只是西院的那位姑娘似乎受了伤，一直昏迷不醒。”
“速送去郎中处医治，定不能让她出什么问题。”
婢女得了令，很快施礼退下。
“府上还有客人？”
声音慵懒，似随口一问。
一身云缎锦衣，黑发束起以白玉银冠固定，身体修长，容貌俊秀。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神色淡然，眼中却如深潭变幻莫测。
“老爷。”
陆荷转头看去，刘静生竟也出现在此地。
瘦骨白须，面容和善，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且神色自若，完全不见刚才的忧虑与慌乱。
“你们救了宝儿，对刘某有大恩。知恩图报，方成善缘。还请两位在府中暂为休息，待我备好谢礼再亲自送两位离开。”
时清冷道：“不必。”
“天师大人，还是不要拒绝刘某的好意。”
刘静生面带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抬手一挥，几个家丁得了指示，更是逼近一步。
陆荷看向时清，却见他只安静站着，并无反抗之态，心中思索了一会，便也不做挣扎。
家丁见两人不慌不闹，倒也算是客气地引着两人进了府中西侧一处小院。
“院中有四位婢女服侍，两位大人需要什么支会她们一声就是。”
又恭敬道：“天色已晚，两位大人还是早些休息。”
说完，便将小院院门扣住，施礼退去。
陆荷避开婢女，将时清拉到院中一处角落，问：“你会术法，刚才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
时清道：“术法不可随意使用。”
陆荷皱了皱眉，又道：“我们被困住了也不能用吗？”
时清看着她无奈的表情，解释道：“术法使用需循天道。只可扶正祛邪，不可干预人间凡事。”
陆荷只得点了点头，又在心中琢磨一番：“不知刘静生留我们做什么。按理刘宝义恢复，他心结已解，再没有留我们的理由。”
时清却突然道：“你不会灵术？”
陆荷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微怔住，又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虽然好像能死而复生，但是此外身体却和常人无异，也并不会什么仙法妖术。”
时清又问：“死而复生？”
“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样。”陆荷望向天上明月，“大概……就像是月亮一样？虽然有盈亏损益，但过了一定时日，就又会恢复满月的状态。”
说着叹了口气：“无论死法如何，五日之后，我都会恢复肉身，还魂醒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荷毫不迟疑道：“因为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时清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陆荷伸出手，仔细算了算：“大概死了五六次吧。”
说着又甩了甩手：“不过可能活到六七十岁，寿终正寝，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时清道：“是什么咒法吗？”
“不知道。”陆荷微微一笑：“可能是有谁牵挂着我，不舍得我太早死掉吧。”
月光落在她白净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易碎的瓷瓶。
又像空谷中不息的兰草。
·
房中轻烟浮动，香气氤氲。碧色的绡纱自然垂下，雾一般隐约遮住殿上之人的容貌。
“玄微山的天师？”
刘静生拱手道：“正是。且我亲眼所见他救了我儿性命，术法了得，想来也定能解大人燃眉之急。”
“他现在在哪？”
刘静生转动手中黄玉扳指，语气颇为自得：“他虽要走，但我知大人必定用得上他，便好言好语劝住。此刻人正在府中，但听大人差遣。”
“明日带他来见我，若真是玄微天师，必定有赏。”
“多谢大人。”刘静生跪地叩谢，语气欣喜。
等走出房门，更是笑得神采奕奕，平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闪着精光。
“大人，此人不可久留。”
待他走远，殿中阴影处又走出一个男子。
身着飞鱼纹玄袍，腰悬景銮司玉牌，佩一柄镶红宝石莲花纹的长剑。正是那日下令火烧茶楼之人。
李宿颔首施礼，细窄的眼中冷光闪动：“果然是商人出身，重利轻义。连自己的恩人都可以随手用来邀功，这种人实在不值得大人扶持。”
薄纱打开，见一张红漆嵌螺钿木椅，织锦缎垫子边缀着五彩宝石珠子，上面坐着一个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身姿丰腴，面容柔和，虽是男身，容貌却更似女子。
“他还有用，暂且先留着他的性命。”
说着伸出手，肌肤细腻圆润，五指皆佩戴珠戒，指尖红晕闪烁。
李宿走近，小心将他扶起。
“停儿近日情况如何？”
“魇症还是时有发作，不过比起之前已是好多了。”
“我精心抚养你们六人，便是希望你们各有精进，为陛下分忧。”
带着珠翠的手抚过茶架上的一株红花：“停儿性格最好，人也聪慧，可惜幼时舍命救我，中了魇咒，从此再不可出声说话，右手也形同残废。”
李宿劝慰道：“能为大人分忧便已是兄长之幸，大人不必自责。”
“宫中又起巫蛊异像，陛下命景銮司调查，你那边可有什么眉目？”
“昶王已认罪伏诛，异像却并未停止，恐怕作乱的还另有其人。”
“十一王？”
“……陛下对他也有所怀疑，可惜暂无证据，尚不能定论。”
“此事一定要尽快查清，绝不可再让十六年前的巫蛊祸乱再现。”
“是。”
红色的花瓣颤动，指尖用力，整支花都一齐坠在茶架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
院门锁着，无法出去。
所幸小院里陈设俱全，也不至于过于无聊。
两名婢女正站在院门处，陆荷见其中年纪稍小的那位活波可爱，主动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老爷只说两位是府上的贵客，让我们好生照顾，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绿云顿了顿，又说：“既然是贵客，老爷定然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陆荷指着关住的院门：“把客人锁在院子里，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绿云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脸微微发红，只说：“都是老爷的意思，等他来了姑娘问老爷吧。”
恰好院门嘎吱打开，又两位婢女拥着刘静生走了进来。
“去景銮司？”陆荷脑中回忆当日茶馆所见，面色凝重。
“李大人听闻天师道术了得，人也是玉姿风骨，对天师颇感兴趣，这才委托小人代为引荐，还请天师不要拂了大人的好意。”
“为何要去？”时清的目光扫过刘静生仍带笑的脸，语气清冷，已是拒绝之意。
“景銮司独立百官，直接听命于陛下，在京中威名赫赫，想必无人不知。而李大人统领景銮司，想见的人恐怕也没有见不到的……天师也不要让刘某为难，还是仔细考量，不要轻易拒绝为好。”
“你把我们留下就是为了引荐给景銮司邀功？”陆荷愤愤瞪刘静生一眼，“我们不去。”
刘静生大笑一声，抬手示意，身侧一婢女便立刻走上前来，控制住陆荷的双手。
用劲不大，但技巧灵活，虽不至难受，陆荷却也挣扎不开，看得出来那婢女也是有些功夫的人。
“陆姑娘可以不去，在府中静等道长回来便可。”
“你想用我威胁他？”陆荷看着刘静生那张得意的脸，心中又气又笑，“我和他萍水相逢，只是暂时搭伴同行而已，并没有什么干系。”
“哦？”刘静生眼中笑意不减。
陆荷在心中想：大不了想办法求死，让人拉去乱葬岗埋了。反正等五日后就会复生，反倒得自由了。
眼中看过小院一圈，想找把利器，或者挑一面石墙。
却听时清道：“我同你去。”
陆荷看向时清，使劲眨了眨眼睛作暗示。又看他不为所动，只得大声道：“我不怕死。”
时清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跟着刘静生走出了院门。
身侧的婢女松开手：“失礼了。”
院子又回到安静之中。
绿云见那四人走远，赶紧跑到陆荷身边，拉过陆荷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姑娘没有受伤吧。”
陆荷揉了揉手腕，又见绿云面露担忧，反而安慰她道：“她用的巧劲，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绿云长呼一口气：“那就好。”
见陆荷眼中仍是忧虑，又赶紧道：“道长只是去见李大人一面，一定会很快回来的，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心。”
景銮司的专行独断已早有耳闻，上次茶楼一事又已亲身感受，即便知道时清道术了得，但术法又不能随意使用，心中还是不安。
但口上却也只得说：“没事。”
转头看向紧闭的院门，暗自思考应该如何脱身。
·
“不知王爷今日来访，老爷恰好不在府内，妾身已叫了家丁去寻，还请王爷稍作等待。”
一妇人坐在椅上，身着华服，发间点缀着金银珠饰，面含微笑，显得温柔可亲。
“夫人。”房内突然闯入一位婢女，神色紧张。
“何事？”妇人语气温和，却隐隐带了责备之意。
那婢女向房中另一位大人施了礼，快步走到妇人身侧，小声道：“夫人，西院客房走水了。”
“走水？”
“火势发现得早，已经由家丁控制住了……只是西院的那位姑娘似乎受了伤，一直昏迷不醒。”
“速送去郎中处医治，定不能让她出什么问题。”
婢女得了令，很快施礼退下。
“府上还有客人？”
声音慵懒，似随口一问。
一身云缎锦衣，黑发束起以白玉银冠固定，身体修长，容貌俊秀。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神色淡然，眼中却如深潭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