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炎上篇·贰
微凉的夜色如墨水一般，阿竹拉着晴太快速跑了一阵子躲到路边半道高的草丛里面，熟练的动作让晴太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她躲起来。
没有办法确定有没有人追来，晴太急忙吐了一手的口水然后搓起地上的泥土往阿竹的脸上抹去。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纳闷得他笑出声来。
“一看就知道阿竹你的逃跑经验不足，”晴太手上的动作不停，“要想藏到夜色里面就必须脏兮兮的，这样熊瞎子看见你了才不会感兴趣。”
感情他这点知识的来源全都是花子奶奶。
在逆境中还能保持自己的思绪和理智，阿竹有点牙齿酸软的感动，也用手沾了泥土为他打扮起来，等全部弄好，两个人赶紧从路边的小道溜走，往后山跑去。
村口的大路一天只有一班公交，但是绕过后山却可以很快走到江户，也许年轻一辈的人都不知道，但是从吃过苦的战争年代过来的老年人们，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她尽情地应用着他们教过来的诀窍快速穿梭在山林之间，不知道跑了多久，低头看去，笼罩在黑暗中的江户就在脚下，黎明之际，太阳即将东升。
感觉手被攥紧，晴太仰头看了看灰头土脸的阿竹，她的眼神似乎坚定了一瞬，然后蹲下来从衣襟里面拿出来一封信给他塞好，扫了扫他脸上的灰尘，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
他听不清。
“晴太，到了外面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衣服里面有我给你别的信物，必要的时候，”
她闭了闭眼。
一直以来她都很抗拒再去联系过去的一些人，看着好像是好不容易摆脱了，其实一直都在掌控之下，只是不触碰的话就能粉饰太平，不再见还能骗骗自己，
可是谎言是支撑不了人生的。
“必要的时候，去联系真选组。”
江户唯一的武装警察队伍，由松平片栗虎一手一脚组建的专属，德川茂茂的势力。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前后都有绝对无法抵抗的力量压制，再矫情就过分了，更何况晴太的母亲为他所做的远超于她，她这点所谓的尊严，什么都不算。
但是晴太却不想接受。
阿竹的语气很难不熟悉，他们的每一次接待，每一次听着那些随着年华老死的村民，在最后回忆的时候就是这种语气，有些是怀念地说着曾经的恋人，有些却害怕死亡的到来而急急交代，每次晴太都能从他们对生命的依恋里面感受到不舍，但他不愿意面对阿竹这样的结果，尤其是这才哪到哪？
她不是应该陪着他长大，然后看着他成为父亲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出去以后我当然会跟你在一起啊，要联系什么人那些，你自己……”
可他却噤声在她的怀抱里面。
阿竹的怀抱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不管以往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她抱一抱他，他就可以勇敢地去面对了，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真的很不一样，晴太不情愿地抓紧了她的衣服，把涌上来的眼泪埋进她怀里，
“你不要我了吗？”
她其实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会陪他一辈子，她其实也，不必承担这一份责任。
他知道她不是他的母亲，他也知道他的母亲在为了他的平安在外面很努力很努力，她以前说过终有一天要带他们团聚，但在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私心了一直陪在身边的人。
一直陪着他长大的人，是她啊……
阿竹却用力扶着他的肩膀，目光灼热得他羞愧，可是没过多久，她却红了眼眶，“晴太，你的母亲是最了不起的太阳，她一直都在照耀她的晴空，”
而她是被晴空和太阳所拯救的人。
自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但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只要心是自由的，即便所处的是最坚固的牢笼也不堪一击。
她用了实际的八年告诉她，她的自由到底长什么样。
眼泪因为笑纹而消失在鬓角，阿竹摸了摸晴太的头，“保护好自己，在江户等我。”
她会把太阳带回来的。
当年的逃跑其实成功了大半，毕竟像日轮这样的温柔和强大，能被吸引的不只是凤仙。从如何在眼皮底下帮助隐瞒怀孕并且生下来再到兵分四路迷惑眼线逃跑，靠的是全吉原的努力，可是当年在意的东西太多了，即便日轮可以狠下心来不顾她们的死活，就是晴太的本身也不得不让她妥协。
吉原的女人看不清，但是需要一个希望，吉原的太阳看得清，但需要一个牵制，这是当年她和凤仙提的条件，也是日轮能争取到的最优结局。
但人心是最难琢磨的，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具象化也只能类了形态，可偏偏在掌握之中物品生了自己的灵魂，越来越不像他想得到的东西，却又越来越和他想要的东西接近，如此，人心便扭曲了。
天人也不例外。
坐在中央顶楼的日轮繁华美丽，却毫无生气，没有晴空的太阳又怎么能绽放呢？这不是她最耀眼的时候。
约莫估计着晴太已经把她提前写好的信交给真选组，起码安危问题不再担心，阿竹便朝街道深巷走去，希望在被凤仙抓到之前能先和日轮说上两句话，为了这个，得掩人耳目。
不过吉原的月光照不到所有的地方，尽管提前准备也还是吃了亏，她被人扣了手腕藏在墙壁里，当即笑了起来想要降低对方的防备，再趁机把脚上的武器扎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轻轻松松就把藏在鞋底的武器拆了下来，还扭伤了她的脚，叫她老实点。
“老兔子还是年轻兔子在意的东西大叔我都不想沾染，”阿伏兔无奈地把刀尖扔到一边，抬头看着这个被他家团长勒令一定要抓回来的女人叹了口气，大约这一辈子，他都和优差无缘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让他消停一会，起码不用整天嚷嚷着以下克上对吧？”
男人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不管她表现出来的意图如何，扛上肩膀这种事说来就来，一百八十度的反转让她脑袋都充起了血。
风在耳边狂掠，阿竹却没心思欣赏天花板上的钢制金属，当年幕府用来造船的地下厂，除非打开机关，否则固若金汤。
辗转之中她又一次摔在了少年的面前，此前还被丢到游女手上好好梳洗了一番，阿伏兔在她打扮好之后更是连扛也不敢扛，扶着她的手臂就近把她塞进了其中一间扬屋里面，还贴心地扔了纸笔过来，然后大门紧闭，再没了声音。
她想起他曾经对着她发愣的那个眼神，虽然短暂，但一定有原因。阿竹镇静地别开眼，琢磨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又见面了，”神威头上的呆毛一晃一晃，“虽然上次你刺了我一刀，但也多亏如此凤仙旦那把你送给我了呢。”
“你高兴吗？”
话里的信息量不少，她慢条斯理地梳理起自己的发尾，尽量隐藏着情绪，但很可惜对方明显是冲着激怒她而来的，见没反应，又继续说道，“我觉得你肯定是不情愿的，但你身边那个小鬼呢？不听话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听话哦。”
威胁别人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不止可以测试出对方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还能看见她再怎么不甘心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他的要求。
但她除了当下表露出来的短暂惊讶以外，什么都没有。
神威毫无怜香惜玉地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的注视，“我在和你说话，听到了吗？”
阿竹就着力度靠在他手上，安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真的，是在和她说话吗？
她勾了勾唇角，“是吗？”
简单的话语他还是能透过唇语读出来的，只是这会，挑衅的眼神却也不必浪费笔墨了。
神威的眸子深了深，“讨好我没坏处，说不定我会帮你杀了老头子哦。”
少年的眸子隐秘着难以捕捉的期待，说不清是暗示还是乞求，他好像很希望那个人可以向他求助。
尽管手上的动作丝毫也不饶人。
在吉原最大的好处就是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曾经她也不是没见过，透过她的模样看向另一个人的事情，当时的她虽然心里掩埋着对这种行为的唾弃，却也有些同情。
有的人，是再也见不到了的。
她垂下眼眸，再次抬起的时候已然没了刚才的样子，阿竹轻轻拥上他紧绷的身体，还适时地拍了拍他的背。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果然，神威猛地把她甩开，却又不甘心自己的弱点被看穿，笑容有了隐隐崩塌之势。
“你还真是不怕……那我就只好把那个小鬼带来了，就不知道你对带血的人头有什么感觉，在我看来，那可是上等的摆件。”
形势好像完全翻转，阿竹捡起地上的纸笔描画，写下一个“叛”字。
“背叛？”他挑了挑眉，“可是老头子愿意把你给我，你又给我什么？”
她顿了顿，想起他透露过的话，“给你那个武士说的东西。”
武士……他当初说过，凤仙并不是吉原最强的人。
“好啊，但我还有一个要求，”神威眯了眯眼笑道，“你，我也要。”
没有办法确定有没有人追来，晴太急忙吐了一手的口水然后搓起地上的泥土往阿竹的脸上抹去。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纳闷得他笑出声来。
“一看就知道阿竹你的逃跑经验不足，”晴太手上的动作不停，“要想藏到夜色里面就必须脏兮兮的，这样熊瞎子看见你了才不会感兴趣。”
感情他这点知识的来源全都是花子奶奶。
在逆境中还能保持自己的思绪和理智，阿竹有点牙齿酸软的感动，也用手沾了泥土为他打扮起来，等全部弄好，两个人赶紧从路边的小道溜走，往后山跑去。
村口的大路一天只有一班公交，但是绕过后山却可以很快走到江户，也许年轻一辈的人都不知道，但是从吃过苦的战争年代过来的老年人们，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她尽情地应用着他们教过来的诀窍快速穿梭在山林之间，不知道跑了多久，低头看去，笼罩在黑暗中的江户就在脚下，黎明之际，太阳即将东升。
感觉手被攥紧，晴太仰头看了看灰头土脸的阿竹，她的眼神似乎坚定了一瞬，然后蹲下来从衣襟里面拿出来一封信给他塞好，扫了扫他脸上的灰尘，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
他听不清。
“晴太，到了外面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衣服里面有我给你别的信物，必要的时候，”
她闭了闭眼。
一直以来她都很抗拒再去联系过去的一些人，看着好像是好不容易摆脱了，其实一直都在掌控之下，只是不触碰的话就能粉饰太平，不再见还能骗骗自己，
可是谎言是支撑不了人生的。
“必要的时候，去联系真选组。”
江户唯一的武装警察队伍，由松平片栗虎一手一脚组建的专属，德川茂茂的势力。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前后都有绝对无法抵抗的力量压制，再矫情就过分了，更何况晴太的母亲为他所做的远超于她，她这点所谓的尊严，什么都不算。
但是晴太却不想接受。
阿竹的语气很难不熟悉，他们的每一次接待，每一次听着那些随着年华老死的村民，在最后回忆的时候就是这种语气，有些是怀念地说着曾经的恋人，有些却害怕死亡的到来而急急交代，每次晴太都能从他们对生命的依恋里面感受到不舍，但他不愿意面对阿竹这样的结果，尤其是这才哪到哪？
她不是应该陪着他长大，然后看着他成为父亲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出去以后我当然会跟你在一起啊，要联系什么人那些，你自己……”
可他却噤声在她的怀抱里面。
阿竹的怀抱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不管以往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她抱一抱他，他就可以勇敢地去面对了，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真的很不一样，晴太不情愿地抓紧了她的衣服，把涌上来的眼泪埋进她怀里，
“你不要我了吗？”
她其实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会陪他一辈子，她其实也，不必承担这一份责任。
他知道她不是他的母亲，他也知道他的母亲在为了他的平安在外面很努力很努力，她以前说过终有一天要带他们团聚，但在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私心了一直陪在身边的人。
一直陪着他长大的人，是她啊……
阿竹却用力扶着他的肩膀，目光灼热得他羞愧，可是没过多久，她却红了眼眶，“晴太，你的母亲是最了不起的太阳，她一直都在照耀她的晴空，”
而她是被晴空和太阳所拯救的人。
自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但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只要心是自由的，即便所处的是最坚固的牢笼也不堪一击。
她用了实际的八年告诉她，她的自由到底长什么样。
眼泪因为笑纹而消失在鬓角，阿竹摸了摸晴太的头，“保护好自己，在江户等我。”
她会把太阳带回来的。
当年的逃跑其实成功了大半，毕竟像日轮这样的温柔和强大，能被吸引的不只是凤仙。从如何在眼皮底下帮助隐瞒怀孕并且生下来再到兵分四路迷惑眼线逃跑，靠的是全吉原的努力，可是当年在意的东西太多了，即便日轮可以狠下心来不顾她们的死活，就是晴太的本身也不得不让她妥协。
吉原的女人看不清，但是需要一个希望，吉原的太阳看得清，但需要一个牵制，这是当年她和凤仙提的条件，也是日轮能争取到的最优结局。
但人心是最难琢磨的，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具象化也只能类了形态，可偏偏在掌握之中物品生了自己的灵魂，越来越不像他想得到的东西，却又越来越和他想要的东西接近，如此，人心便扭曲了。
天人也不例外。
坐在中央顶楼的日轮繁华美丽，却毫无生气，没有晴空的太阳又怎么能绽放呢？这不是她最耀眼的时候。
约莫估计着晴太已经把她提前写好的信交给真选组，起码安危问题不再担心，阿竹便朝街道深巷走去，希望在被凤仙抓到之前能先和日轮说上两句话，为了这个，得掩人耳目。
不过吉原的月光照不到所有的地方，尽管提前准备也还是吃了亏，她被人扣了手腕藏在墙壁里，当即笑了起来想要降低对方的防备，再趁机把脚上的武器扎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轻轻松松就把藏在鞋底的武器拆了下来，还扭伤了她的脚，叫她老实点。
“老兔子还是年轻兔子在意的东西大叔我都不想沾染，”阿伏兔无奈地把刀尖扔到一边，抬头看着这个被他家团长勒令一定要抓回来的女人叹了口气，大约这一辈子，他都和优差无缘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让他消停一会，起码不用整天嚷嚷着以下克上对吧？”
男人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不管她表现出来的意图如何，扛上肩膀这种事说来就来，一百八十度的反转让她脑袋都充起了血。
风在耳边狂掠，阿竹却没心思欣赏天花板上的钢制金属，当年幕府用来造船的地下厂，除非打开机关，否则固若金汤。
辗转之中她又一次摔在了少年的面前，此前还被丢到游女手上好好梳洗了一番，阿伏兔在她打扮好之后更是连扛也不敢扛，扶着她的手臂就近把她塞进了其中一间扬屋里面，还贴心地扔了纸笔过来，然后大门紧闭，再没了声音。
她想起他曾经对着她发愣的那个眼神，虽然短暂，但一定有原因。阿竹镇静地别开眼，琢磨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又见面了，”神威头上的呆毛一晃一晃，“虽然上次你刺了我一刀，但也多亏如此凤仙旦那把你送给我了呢。”
“你高兴吗？”
话里的信息量不少，她慢条斯理地梳理起自己的发尾，尽量隐藏着情绪，但很可惜对方明显是冲着激怒她而来的，见没反应，又继续说道，“我觉得你肯定是不情愿的，但你身边那个小鬼呢？不听话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听话哦。”
威胁别人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不止可以测试出对方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还能看见她再怎么不甘心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他的要求。
但她除了当下表露出来的短暂惊讶以外，什么都没有。
神威毫无怜香惜玉地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的注视，“我在和你说话，听到了吗？”
阿竹就着力度靠在他手上，安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真的，是在和她说话吗？
她勾了勾唇角，“是吗？”
简单的话语他还是能透过唇语读出来的，只是这会，挑衅的眼神却也不必浪费笔墨了。
神威的眸子深了深，“讨好我没坏处，说不定我会帮你杀了老头子哦。”
少年的眸子隐秘着难以捕捉的期待，说不清是暗示还是乞求，他好像很希望那个人可以向他求助。
尽管手上的动作丝毫也不饶人。
在吉原最大的好处就是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曾经她也不是没见过，透过她的模样看向另一个人的事情，当时的她虽然心里掩埋着对这种行为的唾弃，却也有些同情。
有的人，是再也见不到了的。
她垂下眼眸，再次抬起的时候已然没了刚才的样子，阿竹轻轻拥上他紧绷的身体，还适时地拍了拍他的背。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果然，神威猛地把她甩开，却又不甘心自己的弱点被看穿，笑容有了隐隐崩塌之势。
“你还真是不怕……那我就只好把那个小鬼带来了，就不知道你对带血的人头有什么感觉，在我看来，那可是上等的摆件。”
形势好像完全翻转，阿竹捡起地上的纸笔描画，写下一个“叛”字。
“背叛？”他挑了挑眉，“可是老头子愿意把你给我，你又给我什么？”
她顿了顿，想起他透露过的话，“给你那个武士说的东西。”
武士……他当初说过，凤仙并不是吉原最强的人。
“好啊，但我还有一个要求，”神威眯了眯眼笑道，“你，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