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天的蝉鸣叫得人心烦意乱，南方持续不断的高温好像要把水泥地面烤化，程见书拿着一支苦咖啡冰棍，沿着屋檐下不紧不慢地向马路对面居民区门口的废品收购店走去。
这一年程见书刚满十八岁。
刚参加完高考，且被理想中的大学录取，还有两个月无忧无虑的暑假，程见书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诶，肖宏宇怎么就你一个人？周奶奶呢？”程见书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棍慢慢悠悠地朝正在弯腰干活的肖宏宇说道。
宏宇用粗绳用力缠绕脚边的废纸壳，扎紧后才有空回复，“奶奶这两天腰疼，我来替她干几天。”
程见书含着冰棍点头应答，两三口解决掉手中的冰棍后，在后仓库里换了一身工作服，戴上厚实的发灰的劳保手套，自然地走到肖宏宇身边。
只是店门口周围堆满的废旧杂物让程见书根本无从下脚，看着面前这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废弃物，本就闷热黏腻的夏天让她更加烦躁。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怎么全在今天过来卖废品。”程见书蹲下来开始一点点整理面前的费纸壳。
程见书和肖宏宇两个人将整理好的废纸壳抬着扔进仓库里的小型立式液压打包机里，她的用手背揩了揩额头上的汗，轻喘着问道：“我爸妈呢？”
“他们去小区最里面那栋一户人家的家里拉货去了。”汗水滴进眼睛里，肖宏宇半眯着眼揉了揉眼睛，“就你脚边那些，全是那家人不要的东西。”
“这些都不要了？”程见书感到惊讶，据她的经验看，扔东西能扔出这么大阵仗估摸着原主人准备搬家。
程见书随意翻开地上的一本高中物理课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看得出来这本书的前主人是个逻辑思维、理性思维很强的人。
只是程见书看见物理旧头疼，翻动两下后就又把课本扔回了脚边。
“咦，这是什么？”大概是在翻动过程中从书里掉落，一封信封掉在了地上。
程见书弯腰捡起，到底要不要打开看？她陷入了两难。
纠结之际，程见书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一个高个男生不顾来往的车辆怒气冲冲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男生焦急地在一对废纸壳中翻找，他甚至无视侧边肖宏宇的存在，把好不容易收纳整齐的纸壳又翻得乱七八糟。
“你什么意思？”肖宏宇觉得面前这人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语气变得不悦，脱下手套试图上前阻止这位男生。
男生一把推开拦在他面前的肖宏宇，四下张望后目光最终落在了在角落里站着的程见书身上。
他径直走向程见书，一把夺过她手里拽着的信封。
回过神来的程见书一脸无措地看向面前这位男生，她不明白这位陌生的男生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
“偷窥别人的隐私很好玩是吧！”男生把信封捏在手里恶狠狠地说道，伴随着手上的力度，原本平整的信封变得皱巴巴。
对方的语气让程见书颇为恼火，“你别一开口就污蔑人啊！我根本就没打开看。”
“我不想跟你废话。”男生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你们把我的东西收到哪去了？”
“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的？”
“就是二十分钟前从小区最里面那栋一户人家家里拉过来的东西啊！”
“那你不会好好说话啊，这么凶干嘛。”程见书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喏。”程见书撇了撇嘴身后一指，“你说的东西刚才已经放进压缩机里打包好了。”
眼神里不止失落，程见书的话让男生彻底崩溃了。
滴——滴——滴——
正在工作中的液压打包机发出警示的声音，厚实的铁压板缓缓升起，程见书本以为男生会就此打住，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冲向打包机的方向。
“啊——”
混乱声惊扰到了附近的路人，情急之下肖宏宇赶紧跑去拉下手柄关掉总闸，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后肖宏宇后知后觉，手脚发软。
“你疯啦！”程见书跑过去指着男生破口大骂，“你不要命啦！没看见旁边贴着的警示牌吗！”
“刚才要不是我们拉着你，你的手现在已经压成肉泥了！”
“明明是你们家打电话叫我爸妈过去拖废品，你现在又跟吃错药似的回过来过来找，你别给我们添乱好吗！”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是要赔钱的，我家倾家荡产也负担不起啊。”
被惹恼的程见书足足教育了男生十几分钟，期间男生低着头一言不发，骂到最后程见书都有些于心不忍。
肖宏宇打开实心U型门锁，蹲在地上把压实打包好的废纸壳又一沓一沓重新抽了出来。
“你先看看这一堆里面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没有的话我再帮你去里面找。”
“你到底在找什么。”冷静下来后程见书的语气软了下来。
“我只是想要找回我爸爸送我的画。”
额前的碎发一簇一簇粘在脑门上让人难受至极，辛辛苦苦打包整理好的纸壳一下又回到之前散乱的摸样。
“你确信东西在我们这里？你要不再回家找找？”程见书揉着自己酸痛的背部试探性地问。
“绝对是在你们这里。”
“你就这么肯定？”
男生不再回复她。
程见书极度郁闷，一个矮木柜斜着倒扣在地上挡住了她的去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顺手摘掉手套弯腰挪动矮木柜，果不其然，一幅画被压在了矮木柜下面
程见书拾起地上的画，这是早些年在儿童游乐场里很流行的沙画。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做梦都想要去游乐场画一幅这样的沙画，只是当时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怎么也不答应花五十几块钱去玩一堆彩色沙子。
估计是年代久远，又或是被木柜压坏了，这幅画上面的沙子有好些地方都变得不均匀，纸张的白色部分也长了黄褐色的霉斑，可是画的边边角角还是完好平整。
看得出来这张画的主人有在好好爱惜，只是再怎么珍惜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
“是这个吧。”程见书将画交还给男生，有些遗憾地说道，“这里的沙子被磨掉了。”
男生平静地接过画，眼里尽是失而复得后的庆幸。
找到画后男生并没有急着离开，三个人收拾完店门口一片狼藉后已经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男生拿着画向程见书和肖宏宇道别，“今天是我太冲动了。”
你也知道你给我们添麻烦了......程见书暗自在心里嘀咕。
“没事啦，东西找到就好啦。”程见书还是客气地回复道，“这次一定要把东西收好了，别再弄丢了。”
说完程见书继续蹲在地上继续整理，男生与她擦身而过准备按原路返回，她用余光再次瞟了一眼男生手中的画。
背面的纸张已经变成了淡黄色，若不是特意去看，很难注意到画的背面右下角用蓝黑墨水的钢笔工整地写有一行小字：
“赠慕荣。”
原来他叫慕荣。
2.
男生精神涣散地走到家门口，下午的惊慌失措得要好几天才能弥补恢复。
有气无力地打开家门，客厅一片黑暗，和刚才一样，家里同样的乱糟糟的满地狼藉。
“你又跑哪去了？一个下午都见不到你人。”从卧室里走出一位颇有姿色的女性，她先是打开顶灯开关，随后惊讶地问道，“呀，李慕荣你干嘛去了，怎么浑身是汗？”
男生捏着画不愿意搭理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就径直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沿。
女人见对方沉默不语，也跟着走道男生的房门口，看了一眼男生的卧室后有些生气，“我问你话呐，我不是让你提前收拾东西吗？”
男生依旧保持缄默。
“你怎么就不听妈妈的话呢？”
“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收拾东西呢？”
“不用收拾了。”男生终于开口，“根本没有必要收拾。”
“你说些什么胡话啊，怎么能不收拾呢？”女人不解地问，“你爸爸说要带我们去美国，我们在电话里说好了的。”
“美国？”男生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他就是在搪塞你，爸爸从来就没想过要带我们去美国。”
“你胡说！”女人用力捶打门板，“他亲口和我说的！他承诺过我的！”
“那他早干嘛去了！”男生突然怒吼道，“他为什么不早点把我们接到他的身边？妈妈，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爸爸根本不在乎我们。”
“那是因为......那是......那是因为他忙，他事业如日中天，他有他的苦衷。”女人索性坐在男生的边上，握住他的手安抚道，“等去了美国，一切安定下来后你可以申请一所全球顶尖的学校，只要你好好努力取得你爸爸的信任，早晚有一天你会超越你那些哥哥姐姐，妈妈以你为荣。”
“妈妈......”男生声音沙哑，“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超过他们......”
“我也根本不可能超越他们。”
“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你这次高考考得这么好，我看你爸爸对你很有信心的，爸爸他还是惦记着你的。”
“妈妈......求你不要再自我麻痹了。”
“爸爸从来就不爱我，不，他不爱人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夏天的蝉鸣叫得人心烦意乱，南方持续不断的高温好像要把水泥地面烤化，程见书拿着一支苦咖啡冰棍，沿着屋檐下不紧不慢地向马路对面居民区门口的废品收购店走去。
这一年程见书刚满十八岁。
刚参加完高考，且被理想中的大学录取，还有两个月无忧无虑的暑假，程见书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诶，肖宏宇怎么就你一个人？周奶奶呢？”程见书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棍慢慢悠悠地朝正在弯腰干活的肖宏宇说道。
宏宇用粗绳用力缠绕脚边的废纸壳，扎紧后才有空回复，“奶奶这两天腰疼，我来替她干几天。”
程见书含着冰棍点头应答，两三口解决掉手中的冰棍后，在后仓库里换了一身工作服，戴上厚实的发灰的劳保手套，自然地走到肖宏宇身边。
只是店门口周围堆满的废旧杂物让程见书根本无从下脚，看着面前这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废弃物，本就闷热黏腻的夏天让她更加烦躁。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怎么全在今天过来卖废品。”程见书蹲下来开始一点点整理面前的费纸壳。
程见书和肖宏宇两个人将整理好的废纸壳抬着扔进仓库里的小型立式液压打包机里，她的用手背揩了揩额头上的汗，轻喘着问道：“我爸妈呢？”
“他们去小区最里面那栋一户人家的家里拉货去了。”汗水滴进眼睛里，肖宏宇半眯着眼揉了揉眼睛，“就你脚边那些，全是那家人不要的东西。”
“这些都不要了？”程见书感到惊讶，据她的经验看，扔东西能扔出这么大阵仗估摸着原主人准备搬家。
程见书随意翻开地上的一本高中物理课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看得出来这本书的前主人是个逻辑思维、理性思维很强的人。
只是程见书看见物理旧头疼，翻动两下后就又把课本扔回了脚边。
“咦，这是什么？”大概是在翻动过程中从书里掉落，一封信封掉在了地上。
程见书弯腰捡起，到底要不要打开看？她陷入了两难。
纠结之际，程见书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一个高个男生不顾来往的车辆怒气冲冲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男生焦急地在一对废纸壳中翻找，他甚至无视侧边肖宏宇的存在，把好不容易收纳整齐的纸壳又翻得乱七八糟。
“你什么意思？”肖宏宇觉得面前这人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语气变得不悦，脱下手套试图上前阻止这位男生。
男生一把推开拦在他面前的肖宏宇，四下张望后目光最终落在了在角落里站着的程见书身上。
他径直走向程见书，一把夺过她手里拽着的信封。
回过神来的程见书一脸无措地看向面前这位男生，她不明白这位陌生的男生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
“偷窥别人的隐私很好玩是吧！”男生把信封捏在手里恶狠狠地说道，伴随着手上的力度，原本平整的信封变得皱巴巴。
对方的语气让程见书颇为恼火，“你别一开口就污蔑人啊！我根本就没打开看。”
“我不想跟你废话。”男生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你们把我的东西收到哪去了？”
“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的？”
“就是二十分钟前从小区最里面那栋一户人家家里拉过来的东西啊！”
“那你不会好好说话啊，这么凶干嘛。”程见书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喏。”程见书撇了撇嘴身后一指，“你说的东西刚才已经放进压缩机里打包好了。”
眼神里不止失落，程见书的话让男生彻底崩溃了。
滴——滴——滴——
正在工作中的液压打包机发出警示的声音，厚实的铁压板缓缓升起，程见书本以为男生会就此打住，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冲向打包机的方向。
“啊——”
混乱声惊扰到了附近的路人，情急之下肖宏宇赶紧跑去拉下手柄关掉总闸，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后肖宏宇后知后觉，手脚发软。
“你疯啦！”程见书跑过去指着男生破口大骂，“你不要命啦！没看见旁边贴着的警示牌吗！”
“刚才要不是我们拉着你，你的手现在已经压成肉泥了！”
“明明是你们家打电话叫我爸妈过去拖废品，你现在又跟吃错药似的回过来过来找，你别给我们添乱好吗！”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是要赔钱的，我家倾家荡产也负担不起啊。”
被惹恼的程见书足足教育了男生十几分钟，期间男生低着头一言不发，骂到最后程见书都有些于心不忍。
肖宏宇打开实心U型门锁，蹲在地上把压实打包好的废纸壳又一沓一沓重新抽了出来。
“你先看看这一堆里面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没有的话我再帮你去里面找。”
“你到底在找什么。”冷静下来后程见书的语气软了下来。
“我只是想要找回我爸爸送我的画。”
额前的碎发一簇一簇粘在脑门上让人难受至极，辛辛苦苦打包整理好的纸壳一下又回到之前散乱的摸样。
“你确信东西在我们这里？你要不再回家找找？”程见书揉着自己酸痛的背部试探性地问。
“绝对是在你们这里。”
“你就这么肯定？”
男生不再回复她。
程见书极度郁闷，一个矮木柜斜着倒扣在地上挡住了她的去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顺手摘掉手套弯腰挪动矮木柜，果不其然，一幅画被压在了矮木柜下面
程见书拾起地上的画，这是早些年在儿童游乐场里很流行的沙画。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做梦都想要去游乐场画一幅这样的沙画，只是当时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怎么也不答应花五十几块钱去玩一堆彩色沙子。
估计是年代久远，又或是被木柜压坏了，这幅画上面的沙子有好些地方都变得不均匀，纸张的白色部分也长了黄褐色的霉斑，可是画的边边角角还是完好平整。
看得出来这张画的主人有在好好爱惜，只是再怎么珍惜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
“是这个吧。”程见书将画交还给男生，有些遗憾地说道，“这里的沙子被磨掉了。”
男生平静地接过画，眼里尽是失而复得后的庆幸。
找到画后男生并没有急着离开，三个人收拾完店门口一片狼藉后已经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男生拿着画向程见书和肖宏宇道别，“今天是我太冲动了。”
你也知道你给我们添麻烦了......程见书暗自在心里嘀咕。
“没事啦，东西找到就好啦。”程见书还是客气地回复道，“这次一定要把东西收好了，别再弄丢了。”
说完程见书继续蹲在地上继续整理，男生与她擦身而过准备按原路返回，她用余光再次瞟了一眼男生手中的画。
背面的纸张已经变成了淡黄色，若不是特意去看，很难注意到画的背面右下角用蓝黑墨水的钢笔工整地写有一行小字：
“赠慕荣。”
原来他叫慕荣。
2.
男生精神涣散地走到家门口，下午的惊慌失措得要好几天才能弥补恢复。
有气无力地打开家门，客厅一片黑暗，和刚才一样，家里同样的乱糟糟的满地狼藉。
“你又跑哪去了？一个下午都见不到你人。”从卧室里走出一位颇有姿色的女性，她先是打开顶灯开关，随后惊讶地问道，“呀，李慕荣你干嘛去了，怎么浑身是汗？”
男生捏着画不愿意搭理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就径直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沿。
女人见对方沉默不语，也跟着走道男生的房门口，看了一眼男生的卧室后有些生气，“我问你话呐，我不是让你提前收拾东西吗？”
男生依旧保持缄默。
“你怎么就不听妈妈的话呢？”
“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收拾东西呢？”
“不用收拾了。”男生终于开口，“根本没有必要收拾。”
“你说些什么胡话啊，怎么能不收拾呢？”女人不解地问，“你爸爸说要带我们去美国，我们在电话里说好了的。”
“美国？”男生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他就是在搪塞你，爸爸从来就没想过要带我们去美国。”
“你胡说！”女人用力捶打门板，“他亲口和我说的！他承诺过我的！”
“那他早干嘛去了！”男生突然怒吼道，“他为什么不早点把我们接到他的身边？妈妈，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爸爸根本不在乎我们。”
“那是因为......那是......那是因为他忙，他事业如日中天，他有他的苦衷。”女人索性坐在男生的边上，握住他的手安抚道，“等去了美国，一切安定下来后你可以申请一所全球顶尖的学校，只要你好好努力取得你爸爸的信任，早晚有一天你会超越你那些哥哥姐姐，妈妈以你为荣。”
“妈妈......”男生声音沙哑，“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超过他们......”
“我也根本不可能超越他们。”
“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你这次高考考得这么好，我看你爸爸对你很有信心的，爸爸他还是惦记着你的。”
“妈妈......求你不要再自我麻痹了。”
“爸爸从来就不爱我，不，他不爱人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