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涂山曜这招实属打了纪司遥一个措手不及,她此前信誓旦旦扬言破阵,只因在她的思维里,唯有穆北言一人无法驱动灵力破阵,她一门心思帮着穆北言脱困,自始至终都未曾料想过,三千里亦会受那幻心阵影响,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幻心阵为幻阵,是以无法阻隔声响异动,但凡三千里吃痛叫出半声,她和穆北言必然能够察觉,并在第一时间循着声源寻至他所在,偏偏他们百里峰的暗卫最善忍耐之力,而他更是个中翘楚……

    凌迟之痛何其难捱,眼下他身体徭役得有如风中残烛,根本容不得他们继续与那狐狸僵持周旋。

    心绪被一只狐妖拿捏,着实令纪司遥感到不爽,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她见着了云境中那个受尽折磨的人影之时,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刚还踌躇如何破冰僵局,这狐狸竟是抬手给了她个天大的机会……

    这般心绪多少有些不道德,但纪司遥已然笃定她接下来要做之事。

    伸手抚向腰间坠铃,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破魔铃竟比之前重了些许,都说人类魂魄没有重量,她却从中感受到了谭宛如生前所经所历的那份沉重。

    无端成为谭家谋取富贵的牺牲品,巧合之下封仙涂山九尾狐族,因父无奈与涂山曜签订妖契,秋日出游惨受山匪凌辱受孕……

    她几次三番将命数挂于嘴边,甘愿承受祖上种下的恶果,不忍涂山曜为报其恩断送仙途,身死之际亦还记挂锦城百姓生计,毫无疑问,谭宛如是善良的,可她的善良到底换来了什么……

    命数?

    呵……

    纪司遥心底冷笑,想她自己的设定,不也是那原书最为圣母的白莲,为了穆北言赴汤蹈火做了那么多,最后呢?还不是只在死前换来了他的一句“你是谁?”

    利剑穿心何其痛,舍身殒命又如何?

    自始至终,还不是没能在那人心中激起丝毫波澜……

    命数?

    她纪司遥,便就是这本书中最不信命的人!

    至于涂山曜……

    堂堂涂山九尾狐族后裔,报恩报成他这结果,也不知是该怪凡人心性多疑,还是该骂他一句脑子有泡。

    妖尚且信守承诺知恩图报,被天道视为万物灵长的凡人,却为一己私欲不惜毁人修为,断人仙途,便就是肉骨血亲,也能弃之性命于不顾。??

    琥珀色明眸寒光闪烁,她将腰间坠铃取下,紧紧握于掌心,终而决定了什么,扬声同那几丈外的妖狐喊道:“九条尾巴的,如若我现在将这破魔铃给你,你便解了幻心阵和锦城女娘癔症,从此离去苍山永不回头,亦不再为复生谭宛如违逆天道法则,如此协定,你可愿意?”

    这是名门正派的底线,也是两方僵持之下唯一稳妥的出路。

    穆北言蹙眉看她,意有不解,她却将他紧握剑柄的手按下,摇了摇头,“师兄方才同师妹承诺过什么,难道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满天繁星倒影于幽潭池底,执剑的手渐渐垂下。

    勾唇宛然一笑,琥珀明眸复又对向那数丈之外的九尾白狐,扬声喊道:“涂山曜,你知恩图报,事因谭家老爷疑心猜忌,方才受人胁迫签下妖契,且未曾伤及他人性命,又被斩断狐尾以示惩戒,今日我太华山派纪司遥愿意许你一份信任,如若你承诺履行与我之间约定,我便将这破魔铃与其中人魂交还与你,如何?”

    湛蓝狐眸几瞬晃动,逐渐化为趋近于墨色的深幽。

    纪司遥游说两遍仍迟迟得不到答复,穆北言当场不耐烦起来,“还是你想再被我斩下八条尾巴才肯罢休?又或者……”黑瞳扫过女人手中银铃,单凭她方才的几句赘述,他已洞悉妖狐与锦城诡事的关联之处,“又或者这破魔铃里的人魂,我也一并替你处置了?”

    纪司遥当然不敢让他们再打起来,欲再言说,却见涂山曜一手抬起,聚气成丹,“我涂山曜愿以此断尾为誓,汝等今日若将谭宛如人魂交还与我,我当立刻解去幻心阵以及锦城女娘身上癔症,自此远离苍山永不再回,亦不再为复生谭宛如违逆天道真理,如有破誓之举,定当有如此尾。”长拳一握,由其断尾残存气息化成的灵丹便被他碎成一缕青烟,随风飘散而去。

    纪司遥只愿与这九条尾巴的做个协定,不成想他竟发此重誓,思及他本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于是紫袖一挥,便将破魔铃送到涂山曜手里。

    涂山曜接过银铃打出一记响指,绵绵白雾应声溃散,谭家景观拨云再现,纪司遥从悦心亭出走一刻时间,依她自己的测算,纵使没走出谭家宅地,总也该到了谭宅院落的边界,然而待得白雾散去,自己竟仍身处悦心湖畔,就连百丈距离都未能走出。

    可见那妖狐的幻心阵法已然出神入化,不但能够读心致幻,还能扭曲空间,令进入阵法中的人迷失方向以及距离感,如此修习下去,未来必定不可小觑。

    涂山曜拿回谭宛如人魂,已无继续驻留的理由,他躬身行礼,转身跃向悦心亭,纪司遥与穆北言相视一眼,也欲疾步前去找寻三千里,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锦城诡事即将落幕的时候,宁静湖面腾然掀起波涛巨浪,一条比之纪司遥大腿还要粗上两圈的巨蟒突然之间从湖底翻了出来。

    纪司遥见状一怔,还在反应这庞然大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就听穆北言道出一句,“蛇仙真身。”

    原是那巨蟒蛇仙多年来始终藏在谭宅悦心湖底长眠修炼……

    庞大蛇躯缠向悦心亭,纪司遥当即明了蛇仙意图,“它要的是谭宛如人魂!”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庞然巨蟒亦吐露着蛇信,嘶出一声,“谭家女的人魂,谁也别想带走,她注定是我的!”

    注定?!

    琥珀色的瞳仁闪过寒光一纵,身体本能的有了行动,淡紫纤影纵身瞬走,笔直朝着擎天巨蟒奔了过去,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出其不意,就连她自己清醒过来时都暗暗震惊,更遑论站于她身旁的穆北言,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拦。

    顾不得多想些什么,身型已然趋近巨蟒蛇躯,彼时巨蟒已将整座悦心亭紧紧缠住,亭中立柱不住向内歪斜,眼看就要坍塌,那九尾狐妖竟还留在其中不肯出来。

    纪司遥跃至亭顶,厉声大喊:“傻狐狸,你不要命了?!”

    “这是她的缚灵地,如果现在不将她的人魂引出,悦心亭一旦损毁,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涂山曜沉眉聚气,不断向睡莲与破魔铃灌输着灵气,妖冶的脸上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执着与决绝。

    纪司遥看他手上动作,多半是要将人魂从破魔铃中导出融进紫莲,他这狐妖一门心思报恩偿债,怕是将谭宛如人魂看得比命还重要,而那巨蟒……

    余光闪过一抹荧绿之光,纪司遥抽剑纵劈,剑风迎着巨大蛇头疾驰掠过,在巨蟒左鼻下方辟出一道丈长剑痕,腥臭黑血喷溅四方,所及之处滋滋作响,浓烟蒸腾。

    妖毒……

    纪司遥心中大叫不好,脚下亭顶瓦片不堪毒血腐蚀,被融出了四五个盆大的窟窿,断砖碎瓦如下雨一般不断向亭内砸去。

    “小丫头,竟然又是你……嘶嘶……”巨蟒鼻尖喷出恶气,一眼认出了她。

    纪司遥昂首相迎,将附着在仙袍上的黑血施术散去,余光窥见涂山曜已将人魂自破魔铃中导出,眼神一转,足下发力,紫衫纤影自亭顶跃出,稳稳落在出鞘灵剑之上,她傲然一笑,朝着那蛇仙哼道:“小丫头?你这条蛇该不是岁数大了记性差,我几个时辰之前方才说过,老子可不是什么小丫头,而是你这条笨蛇的祖师奶奶!”

    纪司遥面上张狂无度,心底却是虚得很,脑子里想的明明是祖宗,嘴上一哆嗦竟连台词都给念错了,好在意思差不太多,气势上也拔出了一定高度,非常成功的吸引了蛇仙的仇恨值。

    蛇仙闻言勃然大怒,蛇信猛吐,蒸腾热气自其鼻间呼出,“你找死!”

    巨蟒反转身体扫出一尾,纪司遥倏而冷笑,脚尖点剑翻上蛇身,覆手结印,金丝密网扑天拢下,眨眼之间便将蛇仙身躯团团网住,结印的手倏一施力,金网骤然紧缩,割断了蛇鳞陷入蛇肉,蛇妖毒血顺着金丝线网滴落悦心湖底,湖水便像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

    巨蟒因痛嘶鸣不止,扭动蛇躯砸入湖中,激起了大片湖底浪潮,被妖毒侵染的湖水扑向湖边石台亭廊,待得浪潮退去,亭廊之上遍布锦鲤残尸,无一不被妖毒腐蚀的肚烂肠穿。

    纪司遥不觉犯出几分干呕,但锁妖网困不住那蛇仙太多时候,她所能争取的时间并不充裕,轻身跃入亭中,见谭宛如的人魂已被涂山曜封进紫莲当中,独差两相融合的关键一步。

    涂山曜在与穆北言战时痛失一尾已经损耗了大量修为,他身为妖族,欲从破魔铃中引渡亡魂,必要将自己的半片妖魂作为替代注入铃中,而于他这般妖物而言,将人魂渡入圣洁莲花更非轻易之事,他这般强行引魂渡魂,修为灵力必然大损,却还这般执拗的坚持下来,委实令纪司遥生出钦佩,头脑一热,倏而举手聚气,将自身圣灵气息渡入紫莲花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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