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耀眼，天空澄澈得几乎看不见一丁点云丝。刚和里包恩交谈过的风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接着穿过偌大的玫瑰园，准备直接离开庄园。
没等他走出几步，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的小动静。
循着声响看去，他的视线落在蹲在玫瑰花丛旁，正百无聊赖地破坏园艺，一根一根拔着玫瑰的北川叶。
真正让他驻足的是对方脸上的神情。一向热烈而灿烂的女性此刻却看上去有些迷茫，手上虽然在揪着花瓣，但面上盛满有些不知所措的沉重。
犹豫片刻后，风鬼使神差地变换方向，朝她走去。
“如果将你手中的玫瑰单独售卖，一枝将会被标价5000美金。”
突然听到另一道声音，北川叶打了个小激灵，仰头看向他，然后有看看手中被摧残的玫瑰，问道：“5000美金很贵吗？”
看着她眼中那发自内心的疑惑，风忍不住失笑，道：“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很贵。”
“哦。”她应了一声，接着又接着去拔花瓣。
发觉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图，风再次开口：“心情不好吗？”
北川叶闷不作声，但脑袋又往下耷拉了点。
风又上前了些，在她身边单膝蹲了下来，温声道：“别担心，彭格列会保护好你的。”
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庄园别墅，补充道：“纲吉会一直在你的身边，恭弥近期也会回到西西里，你不会有危险。”
听到熟悉的名字，北川叶小声骂了句‘校歌变态’，让风不禁猜测她和云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想到身为自己半个弟子的云雀恭弥的性格，他又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而在他身边的北川叶终于毁掉又一朵名贵的玫瑰花，幽幽叹息一声，道：“我知道，所有人都在保护我。从我睁开眼到睡着，从诞生到最终死去，身边的人不断更换，但我一直都在被保护。”
她的声音低下去，好像是难为情，也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的茫然，道：“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说完，她也不去看风，继续在那里捣鼓七零八落的玫瑰花丛。
过了几秒后，风平稳的声音响起。
“那么要出去吗？”
“什么？”她转过头去，发现男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没有开玩笑的迹象。
“出去，离开这个庄园，只有我和你。”他重复道，接着唇角泛起一点笑意：“就像......”
停顿一下，他的眼尾染上些许狡黠。
“丢下一切去私奔一样。”
北川叶迟缓地眨眨眼，随即带着狐疑问道：“不会不安全吗？虽然协会答应不会在期限之前来找我，但是纲吉......”
“那有什么关系。”风笑起来，这个看上去一直温吞，脾气非常好的男人眼中闪过桀骜的锋利，道：“你会顺从地听从别人的吩咐吗？”
“才不会！”北川叶大声反驳。
风笑出声，声音清朗而愉悦，对她伸出了手，静静等待。
北川叶考虑了不到一秒就果断地把手放到他的手心，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那就战斗之后在死去，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说着，手臂使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随后轻松把她打横抱在怀里，仿佛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一样举重若轻。
“你的性格好像和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北川叶喃喃道。
风低头看向怀里睁大眼睛的北川叶，碎发散在额间，白皙皮肤衬着眉眼的清俊。
“即便他们都说我和火焰属性南辕北辙，但无可否认，我依旧是岚。”
说着，他一边示意北川叶搂紧自己，一边向前迈出一步。
“不可预测，风暴之眼的岚。”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退，混成一片模糊的色彩。
风阻如同薄纸一样被撕裂，形同虚设，与它同名的男人的速度突破自然的壁垒，无影无声地离去，快到庄园周边的守卫们根本没发现异常。
他快速地奔跑跳跃，北川叶把脸藏进他的衣领，闭上眼睛去抵御动态带来的晕眩，一回生二回熟，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在山林穿梭着，来到城市，小镇，最后停在西西里的海边。
闻到海水的咸味，北川叶抬起了头，被风放到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晕晕乎乎地睁开眼。
男人在她的身边坐下来，望向遥远而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一时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要......”北川叶度过眩晕，打破沉默。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好用手在他们之间来回比划，绞尽脑汁想要说出自己的问题。
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太久，因为风听懂了她的疑惑，回答道：“你就当做是好奇吧。一个神秘出现，将彭格列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在还未见到你的时候就听说过很多故事。”
北川叶回味他的话语，倒是接受了他的答案，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那见到我之后呢？”
“和我的预期不同。”他姿势闲散，眺望着大海，长长的辫子垂落在身后：“在没见到你之前，你是受害者，或者心怀不轨的人，是在这个漩涡中最关键的钥匙。”
“现在嘞？”北川叶着急地凑上前去，晃他的衣袖。
“现在啊。”他偏头，不急着回答，等北川叶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才笑了一声，道：“你是北川叶。”
“啊？”女人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我不是北川叶还能是谁？”
风摇摇头，也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思，轻巧地转开话题，道：“就你那能和里包恩正面对抗的本事，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人有胆量做得到。”
北川叶金鱼一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开，微微蹙眉，带着点怀疑道：“你是在夸我吗？”
“可以这么说。”风将手插在袖子里，再次看向大海：“里包恩太傲慢了，但他到头来也只是个人，阿尔克巴雷诺火焰的好像让他忘记了这一点。”
“你是说他现在目中无人咯。”北川叶皱起鼻子：“我就知道，可恶的帽子男。”
“是也不是，或许可以说恰恰相反。”风回答道，的眼神幽深，似乎意识跨过现实回到了从前：“他从前一无所有，因此所向披靡。可现在的他有太多东西不能失去，所以拼命想让自己无所不能，才显得格外冷酷。”
北川叶沉吟片刻，紧接着理直气壮地道：“我听不明白。”
风噗嗤笑出声，温声道：“没关系。简单来说，里包恩是个杀手，而杀手不应该有能够安身巢穴，那会让他们冲向死亡时不再那么无所顾忌。”
努力琢磨他这句话，北川叶得出结论：“彭格列？”
“没错。”
“可他不是没有答应加入彭格列嘛。”
对此，风回应她一个无奈的笑容，将答案藏在沉默中。
北川叶安静一下来，似乎在仔细思考方才的对话，风也没有去催促，和她肩并肩坐在海浪前。
过了好一阵子，北川叶重新开口。
“那你呢？”她看了眼风，道：“你也是那什么阿巴雷......阿克尔雷......”
“阿尔克巴雷诺，Arcobaleno，彩虹之子。”风叹息道，紧接着点头：“是的，我和里包恩一样，都受过世界的诅咒。”
北川叶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纲吉之前跟我短暂提起过，彩虹代理战什么的，不过他不愿意说更多。”
“因为那不是他的故事。”风温和地道。
听到他这话，北川叶好像意识到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故事主角，并且还是个比狡猾的里包恩好说话很多的男人，眼睛一点都不藏事地亮了起来，把小心思透露得一干二净。
“你能跟我说说吗？”
她的八卦和好奇心展露无疑，可偏偏是这样通透的目的性让风拒绝不了，于是问道：“我身为阿尔克巴雷诺的经历？”
“不是不是。”北川叶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道：“在那之前，在你成为彩虹之子之前。”
风意外地停顿一瞬，接着委婉地道：“那并不波澜壮阔，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北川叶着急地抓住他的手，道：“我想知道！”
男人看着她闪闪发亮的双眼，呼吸进海风的咸湿，缓缓吐出来，然后道：“我出生在华夏的民国末年，是族中幼子，从小便有武学天赋......”
迎着海风，风说起童年，说起拜入师门，说起第一次杀人，说起年少时信念的崩塌和卷入三合会的始末。
北川叶在他身边聆听着，看到他的眉眼间透露出意气风发，仿若亲眼看见了那个初出茅庐、心高气傲的少年。
当他讲到自己成为三合会的打手时，如墨的双目透出些阴晦，就好像几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来得及将那些干枯的血迹洗去。
“我并不为那段经历自豪。”他垂下眼，道：“但我也不会否认它。我的确做过很多很残忍的事情，那是连黑手党都不会沾染的腌臜勾当，年少的我愚蠢而愤怒，就像一个典型的‘岚’属性者那样，思维跟不上疯狂增长的力量，浑浑噩噩。”
他轻轻吸了口气，唇角的弧度残忍而苦涩：“我被当成了一把刀，被三合会握在手里，刺向他们的敌人。孩子、妇女、老人，任何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睫羽微颤，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北川叶，像是不愿意面对她脸上的表情。
可不同于他所想，北川叶的神态依然清明，不带任何审判意味，同时也没有怜悯之色，正忙着思考什么。
风以为她会问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或者是怎么离开三合会的，是否发生了某个事件作为转折点。
可是最后她的话不是他设想中的任何一个。
“我知道了！”她用拳头锤在手掌上，道：“所以你之后才会成为‘静止的岚’对吗？成为平和的风暴，不再允许被力量支配自我。”
风怔住，看向北川叶的眼神发生极其微小的变化，说不来具体是什么，但的确存在。
“是。”他最终笑了笑，唇边挂上招牌的平和笑容：“的确是这样。”
北川叶很得意地眯起眼，为自己准确的猜测沾沾自喜，不过还是没忘记催他继续：“然后呢？你离开三合会之后呢？”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风恍然意识到她是真的不在意那些缠绕着自己的梦魇。也许是因为她实在是天生恶毒，不在意他伤害了多少人，也有可能是对故事的这个部分不感兴趣。
但她没有问，坦诚地表达自己接近无情的不在意，问他：“之后呢？”
是啊，因为风的人生没有停止在那里，他还有很多很多之后。
“......之后我就专注修炼，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尝到师父曾经告诉我的天津包子，听了从前没听过的戏曲，看到战火纷飞的年代走向和平。”风的喉结滚动，寥寥几句中说出历史的厚重感。
北川叶聆听着，双臂抱着膝盖，专注地看着他。
“期间，我零散地在杀手工会接些任务过活，只接受里世界内部的任务目标，去刺杀黑手党和□□中的能力者，毕竟杀人是我唯一懂得的生存之道。”风的唇角勾起来，道：“我也是在那时与里包恩相识。”
“哇，你们认识那么久啦！”
“嗯，当时的他也还不是世界第一杀手，我们曾经短暂地作为杀手搭档过一段时间。”想到当年的情景，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不过很快就拆伙了，我们都忍受不了对方的行事方式，性格迥异让我们很难共事。”
“但是你们还是成为了朋友。”北川叶道：“说起来，你们彩虹之子好像是里包恩仅有的几个朋友耶。”
“算是吧。”风的笑意浅了些，道：“也有可能是他的其他朋友都已经随着时间死去，就像彭格列九世那样，剩下的只有同样被时间诅咒的我们。”
“这样啊，那你们还怪可怜的。”北川叶拉长声音，倒是没有什么真的遗憾，道：“快继续讲，我要听再之后发生了什么。”
于是风再次开口，讲述自己成为世界最强的武道家，还有来自伽卡菲斯的神秘邀请，到最后几名不惧一切、站在世界之巅的青年去赴约，踏入那个约定的地点。
他一直很平静，说到被诅咒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波澜，语气平淡地说到自己离开，去寻找可能破解的方法，直到最后发现诅咒的无解。
在这些故事中，北川叶时不时问出几个问题，可到最后风说完时，她的注意却集中在一个奇特的时间点。
“被诅咒之后的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过的？”
风不解地回答道：“就像我说的那样，去寻找破解的方法。”
“不是，我的意思是......”北川叶有点烦躁地抿起嘴巴，似乎对自己的词不达意而恼怒，最后斟酌好久，才干巴巴地吐出来一句话。
“一定很痛苦吧？”
风眨了眨眼睛，疑惑更甚，道：“诅咒并没有疼痛的副作用，我没有......”
“我不是在说疼痛！”她打断风的解释，尽力组织语言，道：“你是武道家吧，比起别人来说，身体缩小这件事不会更难过吗？”
风还是不太理解他的话，可心脏好像比思维更先有预感，重重地跳了两下。
“你的身体的每一寸都是打磨多年的武器，对于肢体的掌控是你保命的武器，每一次出拳精确到毫米的距离、力道、速度都有可能决定你的生死。”
她摆动双手，好像在试图比划什么，继续说道：“纲吉跟我说过，诅咒虽然不会影响火焰，但是会明显压制语言，耐力和肢体习惯这三个方面。后两者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不那么重要，或者是在简单适应之后就没问题的麻烦，但是......但是......”
女人咬了咬唇，道：“对你来说，不会很辛苦吗？”
海风吹过男人的发丝，他本人却纹丝不动，比身下的岩石还要僵硬。
每日打坐修身养性的风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剧烈的情绪起伏，可此刻纷乱而庞大的思绪洪流冲刷着他的大脑，让他没办法说话，没办法反应。
他看着北川叶的双眼，仿佛没有站稳一样不慎跌进去，然后穿透黑色的隧道来到三十年前的那天。
刚刚受到诅咒苏醒的他茫然而恐慌，他的身体变得软绵绵，无比陌生，满是被强硬塞进另一个躯壳里的恶心和不适。
那天下午是他在脱离三合会后第一次失控，狂暴的岚之火焰将身边的一切都分解。房屋、土地、树木和昆虫，如果其他几人不是同样的世界最强者，恐怕也会被烧毁在暴走的火焰中，跟随其它的事物一起化作灰尘。
可不论他的火焰如何一如既往地强大，事实却是他还呆在婴儿的躯体中。等到从暴怒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幼小的双手，发疯一样大笑。
其余的彩虹之子可能对受到诅咒这件事愤恨，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可只有风，到头来只有身为武道家的风失去了所有。
一夜间，他从世界最强的七人之一，变成了平庸之辈。
他失去了身躯，那是一切的根基。他甚至无法像里包恩或者可乐尼洛那样，通过短暂的适应训练恢复回来，因为他们依赖的终究是火焰，而风从最开始就只有他的双拳。
那是一次一次在训练，战斗，生死边缘中打磨出来的利器，是仅凭火焰代替不了的力量。
之后发生了什么？风的喉咙干涩，呼吸沉重起来。
他其实记得很清楚的，怎么可能忘记？
从最基础的训练开始重新锻炼身体，去了解那具恶心又陌生的婴儿身躯，一点一点试错，却因为锤炼在脑海本能总是错误估算自己和敌人之间的距离，而总是狼狈不堪。
然而他却同时顶着最强武道家的名号，他的敌人遍布全世界，于是他只能穿着那相比之下无比孱弱的躯壳，咬着牙在死亡边缘喘息。
那个时候，每一天晚上入睡前，他都有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准备。
北川叶问他辛苦吗。风不知道，他只记得对自己的强烈痛恨，快要呕吐出来的自我厌弃，还有一夕之间从高处摔得粉身碎骨的剧痛。
“风？”女人戳着他的肩膀，还在等待他的回复。
男人强迫自己呼吸，转动发涩的眼球，尽量驱散仿若从四面八方侵犯来的黑暗触手。
“不算辛苦。”他说道，声音在自己耳中听起来很遥远。
北川叶端详他一阵，斩钉截铁地道：“撒谎。”
她不怎么开心地皱眉，从岩石上跳下来，双手叉腰面对着风。
这个姿势让她和坐着的风处于同一水平线，甚至还高上一点。她对消失的身高差很满意，正想说什么，却没想到男人忽然身体前倾，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北川叶的话语卡在嗓子里，惊诧地愣在原地。
风没有继续动作，只是用这样的姿势，轻声道：“......很辛苦，很恶心，很想死，但是不能死。”
女人花了两秒消化了一下他话中的信息，莫名其妙地道：“直说就行了嘛，反正你最后又没死。”
风没有立即答应，不过顺着北川叶推搡的力道重新坐直。
他神奇地发觉，注视着女人清澈见底的双眼时，仿佛有霸道不讲理的飓风吹走阴霾，虽然把自己也闹得重心不稳，但是......
“是，我没有死。”他缓慢地道。
他活了下来，解决了所有想要趁他虚弱杀掉他的人，适应了那具身体。
阿尔克巴雷诺的诅咒没有杀死他，就像曾经所有想要伤害他的事物一样，那只让他更加强大。
他又去了很多地方，收了一个令他骄傲的徒弟，还有另一个不怎么让他省心的‘半弟子’，最后在彭格列的帮助下解除了诅咒。
在这场博弈中，风是胜者。
他一直都是。
“对啊，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在这里，说明死的是其他人。”北川叶非常不见外地拍拍风的肱二头肌，有点羡慕地道：“而且你也解开诅咒了，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么多肌肉啊。”
迎着她艳羡的目光，风在沉默片刻后，突然大声笑起来，爽朗而开怀，引得北川叶再次用‘你脑子有问题吗’的视线注视他。
“你恐怕不太适合太过强健的肌肉。”最后，他忍住笑意，双眼却如同融化的黑糖，温柔且滚烫。
“还不是因为协会的事情，我也想有点自保之力嘛。”北川叶嘟囔道。
听到这话，一直以来虽然站在彭格列这边，但只是以里包恩朋友的身份，没有明确表态是否会共同迎战的风露出一个过于锋利的笑容。
“不用担心。”他说道，伸手捻起北川叶的一缕长发，接着抬起手，没有断开和女人的对视，将发丝贴在唇边轻吻。
“等到危机真正来临，彭格列的火焰和我的身躯，都会站在你和死亡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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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男人刚开始：彭格列会保护好你的。
最后：我会站在你和死亡之间
啧啧啧。
没等他走出几步，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的小动静。
循着声响看去，他的视线落在蹲在玫瑰花丛旁，正百无聊赖地破坏园艺，一根一根拔着玫瑰的北川叶。
真正让他驻足的是对方脸上的神情。一向热烈而灿烂的女性此刻却看上去有些迷茫，手上虽然在揪着花瓣，但面上盛满有些不知所措的沉重。
犹豫片刻后，风鬼使神差地变换方向，朝她走去。
“如果将你手中的玫瑰单独售卖，一枝将会被标价5000美金。”
突然听到另一道声音，北川叶打了个小激灵，仰头看向他，然后有看看手中被摧残的玫瑰，问道：“5000美金很贵吗？”
看着她眼中那发自内心的疑惑，风忍不住失笑，道：“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很贵。”
“哦。”她应了一声，接着又接着去拔花瓣。
发觉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图，风再次开口：“心情不好吗？”
北川叶闷不作声，但脑袋又往下耷拉了点。
风又上前了些，在她身边单膝蹲了下来，温声道：“别担心，彭格列会保护好你的。”
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庄园别墅，补充道：“纲吉会一直在你的身边，恭弥近期也会回到西西里，你不会有危险。”
听到熟悉的名字，北川叶小声骂了句‘校歌变态’，让风不禁猜测她和云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想到身为自己半个弟子的云雀恭弥的性格，他又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而在他身边的北川叶终于毁掉又一朵名贵的玫瑰花，幽幽叹息一声，道：“我知道，所有人都在保护我。从我睁开眼到睡着，从诞生到最终死去，身边的人不断更换，但我一直都在被保护。”
她的声音低下去，好像是难为情，也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的茫然，道：“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说完，她也不去看风，继续在那里捣鼓七零八落的玫瑰花丛。
过了几秒后，风平稳的声音响起。
“那么要出去吗？”
“什么？”她转过头去，发现男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没有开玩笑的迹象。
“出去，离开这个庄园，只有我和你。”他重复道，接着唇角泛起一点笑意：“就像......”
停顿一下，他的眼尾染上些许狡黠。
“丢下一切去私奔一样。”
北川叶迟缓地眨眨眼，随即带着狐疑问道：“不会不安全吗？虽然协会答应不会在期限之前来找我，但是纲吉......”
“那有什么关系。”风笑起来，这个看上去一直温吞，脾气非常好的男人眼中闪过桀骜的锋利，道：“你会顺从地听从别人的吩咐吗？”
“才不会！”北川叶大声反驳。
风笑出声，声音清朗而愉悦，对她伸出了手，静静等待。
北川叶考虑了不到一秒就果断地把手放到他的手心，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那就战斗之后在死去，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说着，手臂使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随后轻松把她打横抱在怀里，仿佛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一样举重若轻。
“你的性格好像和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北川叶喃喃道。
风低头看向怀里睁大眼睛的北川叶，碎发散在额间，白皙皮肤衬着眉眼的清俊。
“即便他们都说我和火焰属性南辕北辙，但无可否认，我依旧是岚。”
说着，他一边示意北川叶搂紧自己，一边向前迈出一步。
“不可预测，风暴之眼的岚。”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退，混成一片模糊的色彩。
风阻如同薄纸一样被撕裂，形同虚设，与它同名的男人的速度突破自然的壁垒，无影无声地离去，快到庄园周边的守卫们根本没发现异常。
他快速地奔跑跳跃，北川叶把脸藏进他的衣领，闭上眼睛去抵御动态带来的晕眩，一回生二回熟，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在山林穿梭着，来到城市，小镇，最后停在西西里的海边。
闻到海水的咸味，北川叶抬起了头，被风放到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晕晕乎乎地睁开眼。
男人在她的身边坐下来，望向遥远而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一时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要......”北川叶度过眩晕，打破沉默。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好用手在他们之间来回比划，绞尽脑汁想要说出自己的问题。
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太久，因为风听懂了她的疑惑，回答道：“你就当做是好奇吧。一个神秘出现，将彭格列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在还未见到你的时候就听说过很多故事。”
北川叶回味他的话语，倒是接受了他的答案，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那见到我之后呢？”
“和我的预期不同。”他姿势闲散，眺望着大海，长长的辫子垂落在身后：“在没见到你之前，你是受害者，或者心怀不轨的人，是在这个漩涡中最关键的钥匙。”
“现在嘞？”北川叶着急地凑上前去，晃他的衣袖。
“现在啊。”他偏头，不急着回答，等北川叶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才笑了一声，道：“你是北川叶。”
“啊？”女人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我不是北川叶还能是谁？”
风摇摇头，也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思，轻巧地转开话题，道：“就你那能和里包恩正面对抗的本事，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人有胆量做得到。”
北川叶金鱼一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开，微微蹙眉，带着点怀疑道：“你是在夸我吗？”
“可以这么说。”风将手插在袖子里，再次看向大海：“里包恩太傲慢了，但他到头来也只是个人，阿尔克巴雷诺火焰的好像让他忘记了这一点。”
“你是说他现在目中无人咯。”北川叶皱起鼻子：“我就知道，可恶的帽子男。”
“是也不是，或许可以说恰恰相反。”风回答道，的眼神幽深，似乎意识跨过现实回到了从前：“他从前一无所有，因此所向披靡。可现在的他有太多东西不能失去，所以拼命想让自己无所不能，才显得格外冷酷。”
北川叶沉吟片刻，紧接着理直气壮地道：“我听不明白。”
风噗嗤笑出声，温声道：“没关系。简单来说，里包恩是个杀手，而杀手不应该有能够安身巢穴，那会让他们冲向死亡时不再那么无所顾忌。”
努力琢磨他这句话，北川叶得出结论：“彭格列？”
“没错。”
“可他不是没有答应加入彭格列嘛。”
对此，风回应她一个无奈的笑容，将答案藏在沉默中。
北川叶安静一下来，似乎在仔细思考方才的对话，风也没有去催促，和她肩并肩坐在海浪前。
过了好一阵子，北川叶重新开口。
“那你呢？”她看了眼风，道：“你也是那什么阿巴雷......阿克尔雷......”
“阿尔克巴雷诺，Arcobaleno，彩虹之子。”风叹息道，紧接着点头：“是的，我和里包恩一样，都受过世界的诅咒。”
北川叶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纲吉之前跟我短暂提起过，彩虹代理战什么的，不过他不愿意说更多。”
“因为那不是他的故事。”风温和地道。
听到他这话，北川叶好像意识到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故事主角，并且还是个比狡猾的里包恩好说话很多的男人，眼睛一点都不藏事地亮了起来，把小心思透露得一干二净。
“你能跟我说说吗？”
她的八卦和好奇心展露无疑，可偏偏是这样通透的目的性让风拒绝不了，于是问道：“我身为阿尔克巴雷诺的经历？”
“不是不是。”北川叶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道：“在那之前，在你成为彩虹之子之前。”
风意外地停顿一瞬，接着委婉地道：“那并不波澜壮阔，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北川叶着急地抓住他的手，道：“我想知道！”
男人看着她闪闪发亮的双眼，呼吸进海风的咸湿，缓缓吐出来，然后道：“我出生在华夏的民国末年，是族中幼子，从小便有武学天赋......”
迎着海风，风说起童年，说起拜入师门，说起第一次杀人，说起年少时信念的崩塌和卷入三合会的始末。
北川叶在他身边聆听着，看到他的眉眼间透露出意气风发，仿若亲眼看见了那个初出茅庐、心高气傲的少年。
当他讲到自己成为三合会的打手时，如墨的双目透出些阴晦，就好像几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来得及将那些干枯的血迹洗去。
“我并不为那段经历自豪。”他垂下眼，道：“但我也不会否认它。我的确做过很多很残忍的事情，那是连黑手党都不会沾染的腌臜勾当，年少的我愚蠢而愤怒，就像一个典型的‘岚’属性者那样，思维跟不上疯狂增长的力量，浑浑噩噩。”
他轻轻吸了口气，唇角的弧度残忍而苦涩：“我被当成了一把刀，被三合会握在手里，刺向他们的敌人。孩子、妇女、老人，任何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睫羽微颤，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北川叶，像是不愿意面对她脸上的表情。
可不同于他所想，北川叶的神态依然清明，不带任何审判意味，同时也没有怜悯之色，正忙着思考什么。
风以为她会问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或者是怎么离开三合会的，是否发生了某个事件作为转折点。
可是最后她的话不是他设想中的任何一个。
“我知道了！”她用拳头锤在手掌上，道：“所以你之后才会成为‘静止的岚’对吗？成为平和的风暴，不再允许被力量支配自我。”
风怔住，看向北川叶的眼神发生极其微小的变化，说不来具体是什么，但的确存在。
“是。”他最终笑了笑，唇边挂上招牌的平和笑容：“的确是这样。”
北川叶很得意地眯起眼，为自己准确的猜测沾沾自喜，不过还是没忘记催他继续：“然后呢？你离开三合会之后呢？”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风恍然意识到她是真的不在意那些缠绕着自己的梦魇。也许是因为她实在是天生恶毒，不在意他伤害了多少人，也有可能是对故事的这个部分不感兴趣。
但她没有问，坦诚地表达自己接近无情的不在意，问他：“之后呢？”
是啊，因为风的人生没有停止在那里，他还有很多很多之后。
“......之后我就专注修炼，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尝到师父曾经告诉我的天津包子，听了从前没听过的戏曲，看到战火纷飞的年代走向和平。”风的喉结滚动，寥寥几句中说出历史的厚重感。
北川叶聆听着，双臂抱着膝盖，专注地看着他。
“期间，我零散地在杀手工会接些任务过活，只接受里世界内部的任务目标，去刺杀黑手党和□□中的能力者，毕竟杀人是我唯一懂得的生存之道。”风的唇角勾起来，道：“我也是在那时与里包恩相识。”
“哇，你们认识那么久啦！”
“嗯，当时的他也还不是世界第一杀手，我们曾经短暂地作为杀手搭档过一段时间。”想到当年的情景，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不过很快就拆伙了，我们都忍受不了对方的行事方式，性格迥异让我们很难共事。”
“但是你们还是成为了朋友。”北川叶道：“说起来，你们彩虹之子好像是里包恩仅有的几个朋友耶。”
“算是吧。”风的笑意浅了些，道：“也有可能是他的其他朋友都已经随着时间死去，就像彭格列九世那样，剩下的只有同样被时间诅咒的我们。”
“这样啊，那你们还怪可怜的。”北川叶拉长声音，倒是没有什么真的遗憾，道：“快继续讲，我要听再之后发生了什么。”
于是风再次开口，讲述自己成为世界最强的武道家，还有来自伽卡菲斯的神秘邀请，到最后几名不惧一切、站在世界之巅的青年去赴约，踏入那个约定的地点。
他一直很平静，说到被诅咒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波澜，语气平淡地说到自己离开，去寻找可能破解的方法，直到最后发现诅咒的无解。
在这些故事中，北川叶时不时问出几个问题，可到最后风说完时，她的注意却集中在一个奇特的时间点。
“被诅咒之后的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过的？”
风不解地回答道：“就像我说的那样，去寻找破解的方法。”
“不是，我的意思是......”北川叶有点烦躁地抿起嘴巴，似乎对自己的词不达意而恼怒，最后斟酌好久，才干巴巴地吐出来一句话。
“一定很痛苦吧？”
风眨了眨眼睛，疑惑更甚，道：“诅咒并没有疼痛的副作用，我没有......”
“我不是在说疼痛！”她打断风的解释，尽力组织语言，道：“你是武道家吧，比起别人来说，身体缩小这件事不会更难过吗？”
风还是不太理解他的话，可心脏好像比思维更先有预感，重重地跳了两下。
“你的身体的每一寸都是打磨多年的武器，对于肢体的掌控是你保命的武器，每一次出拳精确到毫米的距离、力道、速度都有可能决定你的生死。”
她摆动双手，好像在试图比划什么，继续说道：“纲吉跟我说过，诅咒虽然不会影响火焰，但是会明显压制语言，耐力和肢体习惯这三个方面。后两者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不那么重要，或者是在简单适应之后就没问题的麻烦，但是......但是......”
女人咬了咬唇，道：“对你来说，不会很辛苦吗？”
海风吹过男人的发丝，他本人却纹丝不动，比身下的岩石还要僵硬。
每日打坐修身养性的风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剧烈的情绪起伏，可此刻纷乱而庞大的思绪洪流冲刷着他的大脑，让他没办法说话，没办法反应。
他看着北川叶的双眼，仿佛没有站稳一样不慎跌进去，然后穿透黑色的隧道来到三十年前的那天。
刚刚受到诅咒苏醒的他茫然而恐慌，他的身体变得软绵绵，无比陌生，满是被强硬塞进另一个躯壳里的恶心和不适。
那天下午是他在脱离三合会后第一次失控，狂暴的岚之火焰将身边的一切都分解。房屋、土地、树木和昆虫，如果其他几人不是同样的世界最强者，恐怕也会被烧毁在暴走的火焰中，跟随其它的事物一起化作灰尘。
可不论他的火焰如何一如既往地强大，事实却是他还呆在婴儿的躯体中。等到从暴怒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幼小的双手，发疯一样大笑。
其余的彩虹之子可能对受到诅咒这件事愤恨，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可只有风，到头来只有身为武道家的风失去了所有。
一夜间，他从世界最强的七人之一，变成了平庸之辈。
他失去了身躯，那是一切的根基。他甚至无法像里包恩或者可乐尼洛那样，通过短暂的适应训练恢复回来，因为他们依赖的终究是火焰，而风从最开始就只有他的双拳。
那是一次一次在训练，战斗，生死边缘中打磨出来的利器，是仅凭火焰代替不了的力量。
之后发生了什么？风的喉咙干涩，呼吸沉重起来。
他其实记得很清楚的，怎么可能忘记？
从最基础的训练开始重新锻炼身体，去了解那具恶心又陌生的婴儿身躯，一点一点试错，却因为锤炼在脑海本能总是错误估算自己和敌人之间的距离，而总是狼狈不堪。
然而他却同时顶着最强武道家的名号，他的敌人遍布全世界，于是他只能穿着那相比之下无比孱弱的躯壳，咬着牙在死亡边缘喘息。
那个时候，每一天晚上入睡前，他都有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准备。
北川叶问他辛苦吗。风不知道，他只记得对自己的强烈痛恨，快要呕吐出来的自我厌弃，还有一夕之间从高处摔得粉身碎骨的剧痛。
“风？”女人戳着他的肩膀，还在等待他的回复。
男人强迫自己呼吸，转动发涩的眼球，尽量驱散仿若从四面八方侵犯来的黑暗触手。
“不算辛苦。”他说道，声音在自己耳中听起来很遥远。
北川叶端详他一阵，斩钉截铁地道：“撒谎。”
她不怎么开心地皱眉，从岩石上跳下来，双手叉腰面对着风。
这个姿势让她和坐着的风处于同一水平线，甚至还高上一点。她对消失的身高差很满意，正想说什么，却没想到男人忽然身体前倾，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北川叶的话语卡在嗓子里，惊诧地愣在原地。
风没有继续动作，只是用这样的姿势，轻声道：“......很辛苦，很恶心，很想死，但是不能死。”
女人花了两秒消化了一下他话中的信息，莫名其妙地道：“直说就行了嘛，反正你最后又没死。”
风没有立即答应，不过顺着北川叶推搡的力道重新坐直。
他神奇地发觉，注视着女人清澈见底的双眼时，仿佛有霸道不讲理的飓风吹走阴霾，虽然把自己也闹得重心不稳，但是......
“是，我没有死。”他缓慢地道。
他活了下来，解决了所有想要趁他虚弱杀掉他的人，适应了那具身体。
阿尔克巴雷诺的诅咒没有杀死他，就像曾经所有想要伤害他的事物一样，那只让他更加强大。
他又去了很多地方，收了一个令他骄傲的徒弟，还有另一个不怎么让他省心的‘半弟子’，最后在彭格列的帮助下解除了诅咒。
在这场博弈中，风是胜者。
他一直都是。
“对啊，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在这里，说明死的是其他人。”北川叶非常不见外地拍拍风的肱二头肌，有点羡慕地道：“而且你也解开诅咒了，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么多肌肉啊。”
迎着她艳羡的目光，风在沉默片刻后，突然大声笑起来，爽朗而开怀，引得北川叶再次用‘你脑子有问题吗’的视线注视他。
“你恐怕不太适合太过强健的肌肉。”最后，他忍住笑意，双眼却如同融化的黑糖，温柔且滚烫。
“还不是因为协会的事情，我也想有点自保之力嘛。”北川叶嘟囔道。
听到这话，一直以来虽然站在彭格列这边，但只是以里包恩朋友的身份，没有明确表态是否会共同迎战的风露出一个过于锋利的笑容。
“不用担心。”他说道，伸手捻起北川叶的一缕长发，接着抬起手，没有断开和女人的对视，将发丝贴在唇边轻吻。
“等到危机真正来临，彭格列的火焰和我的身躯，都会站在你和死亡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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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男人刚开始：彭格列会保护好你的。
最后：我会站在你和死亡之间
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