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格里地下战术基地中。

    巨大的冰块矗立在地下室的中心,却没有散发出半点寒意,那是来自彭格列十世的爱意,用零地点突破将妻子小心包裹住。

    冰冻在里面的北川叶被人换上了干净的红裙子,身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好像只是在静谧沉睡。

    纲吉一手贴着冰面,好像在隔着晶体抚摸她的脸颊,双眼如同几欲崩断的琴弦,深情被痛苦从中劈开。

    “我们可以回去,用十年火箭炮改变这一切!”那是狱寺的声音,银发男人看上去离发疯远不了几步,声线沙哑绝望。

    几个小时前紧急赶来的威尔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同理心的男人冷哼一声,道:“且不说那头蠢牛让人把火箭炮给抢走了。即便有,你觉得在世界意识和基石都不稳定的情况下,时间线没有被强制锁死吗?”

    他烦躁地推了推眼镜,低声咒骂道:“你们怎么净惹出麻烦来。这下好,直接上升到世界毁灭。”

    虽然嘴上不断抱怨着,男人用操作仪器检验数据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慢。显然,他也意识到这次事件的重要性,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帮助彭格列。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阻止同化的过程。”他用临时组建的扫描仪收集北川叶身体中的能量波动,看着另一块屏幕上复杂的数值变动,道:“就像逆位协会说的那样,融合后的同化过程不可逆,她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快速形成的小型黑洞。”

    “有什么办法?”

    问话的是里包恩。他看上去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比起悲痛的其他几人,他甚至能称得上淡漠的冷静,一如既往地条理清晰,只有眼睛看上去莫名更黑了些。

    “在融合后的几分钟后,世界基石会开始抵抗任何针对母体‘不动性’的伤害,所以协会才会那么放心地把她留在我们手上。”威尔帝烦躁地咋舌,眼中却产生了不合时宜对于科学的狂热:“世界层级的能量壳,哈!”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没办法,是吗?”里包恩问道。

    “怎么可能,我可是威尔帝。”威尔帝说道,颇有种被小觑的不满:“我们没办法干涉基石形成黑洞的过程,那么就从承载它的容器下手。”

    这时,纲吉终于说话了。

    “她不是容器。”棕发青年冷声道:“她是我的妻子,威尔帝。”

    科学怪人眨了下眼,接着无所谓地道:“随便你。”

    接着,他指了指被冰冻的北川叶,道:“总之,协会以为有世界基石保护她的身体就可以万无一失,但是他们忘了我们有一名能够凭空建构器官,并且对她的生物信息一清二楚的幻术师。”

    闻言,六道骸有些意外地指向自己,挑眉道:“虽说我的确在治疗她的时候记住了她的细胞架构,但是即便是我也无法为一个死人重建鲜活的器官。”

    六道骸说出‘死人’二字的时候,一直在墙边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山本武颤抖一瞬,像是控制力裂开了缝,让痛苦从缝隙中渗透出来。

    威尔帝没有理会周边人有什么反应,道:“协会粉碎了她的心脏,但同时给我们制造了可乘之机。”

    说着,他点了点身旁的屏幕,解释道:“你只需要制造出一颗一比一还原的心脏,它不需要跳动,因为宿主本体已经死去。”

    屏幕上出现复杂的能量波动图标,应该是他之前录入数据进行的模拟。

    “当一颗属于北川叶的完整心脏出现,基石保护□□的力量会产生紊乱,会下意识想要将缺失的部分同样转变,让我们有机会停止同化过程,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纲吉咀嚼这四个字,指尖抽动一瞬,意识到了什么,大片深色的苦痛从眼底蔓延。

    威尔帝从不懂得什么叫委婉,道:“用火焰毁掉她的身体,彻底地将基石的同化体消灭。”

    他看了眼另一个屏幕上的身体扫描图,附加道:“而且必须是岚属性的火焰,只有分解的力量能够从根本上完全抹除物质。”

    把这话说完,他的目光落在纲吉身后,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愉快笑容:“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岚属性火焰使用者都在场,实在是幸运至极。”

    “幸运?”狱寺不可思议地看向威尔帝,眼眶发红地重复一遍:“幸运?”

    威尔帝眨了下眼,随即选型忽略掉狱寺的质问,道:“最好是你来。风太冷静了,你的火焰更为暴烈,能彻底撕碎她的细胞,湮灭任何出意外的可能性。”

    被他点名的另一名阿尔克巴雷诺没有作声。不如说,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地下基地中,风就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阴影中,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去靠近。

    另一边,狱寺听到威尔帝理性到失去人情味的分析后,整个人崩溃地大笑一声,道:“你让我杀死她?”

    他的语调带着不可置信,却更接近野兽临死前的哀鸣,可怜极了。

    这一切一定是个噩梦吧?他多希望这是个噩梦,拼命想要醒过来,可是当他用戒指划破自己手心的血肉时,只迎来更加清明的现实。

    他看着北川叶苍白僵硬的面孔,恍然间以为粉碎的其实是自己的心脏,要不然怎么会那么疼,连呼吸都要剐过胸腔?

    面对狱寺失控燃烧的碧绿双眼,威尔帝皱眉,毫不留情地道:“她已经死了,蠢货。”

    片刻静默后,暴怒的岚燃烧起来,摇摇欲坠的理智终于破碎。

    狱寺向威尔帝冲过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笹川了平从后面架住。根本无法清晰思考的狱寺挣脱不开,只有能愤怒又撕心裂肺地嘶吼。

    燃烧的火焰狂躁地盘旋,最后竟开始攻击自身,本该永远无法伤害主人的火焰竟然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灼烧痕迹。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不像其它几种能够不同程度用在自身和友军身上的火焰,岚的暴烈使它永远只能面向死敌,怎么可能反回来啃咬主人的身躯?

    除非......除非狱寺隼人从主观到潜意识都认为自己是敌人,仇视着自己,恨不得自己死去,将自己的生命也掐灭,让死气之炎去撕咬自己那双无能为力的双手。

    “狱寺,狱寺!”笹川了平喊道,发现对方根本听不进去,只能用晴属性火焰包裹自己,防御的同时治疗狱寺,免得让他造成严重的伤势。

    狱寺隼人的眼球充血,微小血珠混着泪水一起流淌出来,滑过面部正痛苦颤抖的肌肉,有些停留在被牙齿磨出血的唇畔,有些越过下巴来到爆出青筋的脖子上。

    火焰燃烧着,艳丽的红与他银色的发丝交织,格外苍白。

    威尔帝饶有兴致看着这个画面,对火焰的反常起了点兴趣,不过知道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

    “显然,你的岚守做不到。”他看向纲吉,然后瞄了眼屏幕下方显示的时间,道:“无论如何,你现在都需要赶紧做出决定,现在已经过去22个小时,同化快要结束了。”

    纲吉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没看到狱寺隼人的崩溃,听不到威尔帝的催促,安静地看着冰中北川叶的脸庞。

    可谁都能看到,他按在冰面上的手在发抖,那力道似乎快要把自己的骨头按折。

    半晌过去,威尔帝提醒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泽田,虽然这很不好听,但她的确已经死亡,现在的做法伤不到她。”

    但威尔帝怎么会明白,北川叶停止呼吸与否,都不能改变她是泽田纲吉深爱着的妻子的事实。

    爱总能跨越死亡,所以即便只剩下躯壳,她也还是‘北川叶’。

    就在这时,从始至终沉默不言的风走上前。

    男人面无表情,和里包恩一样,看不出多少情绪。他走到纲吉身边,和对方一同看向冰块中冻结的女人。

    “解冻她,泽田。”他说道,声线平仄:“我来。”

    纲吉还是没有动作,威尔帝看了眼除了彭格列首领没人能破开的冰晶,复杂的情绪闪过眼底,让这个科学狂人沾上了点人性。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的选择,彭格列。世界,还是她。”

    听到他这话,纲吉先是顿住片刻,随后脸上浮现一个嘲讽的笑,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越来越大声,直到演变成呜咽才勉强平息。

    “你看,里包恩。”他虽然呼唤着老师的名字,却没有看向对方,更像是自言自语:“过去这么多年,我还是从来没有选择。”

    里包恩的面色微动,似乎要说什么,纲吉却已经稍微抬起手。他没有抬头,只是让金色的火焰裹在手上,紧接着一拳轰在冰晶的表面。

    他没有戴拳套,指关节被破碎的冰碴划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纲吉恍若感受不到疼痛,接住从中掉落的北川叶,珍重地抱着她。

    “世界还是你。”他低声道,接着亲吻她的额头,眼中的爱意如同天幕上的海洋一般满溢:“泽田纲吉永远选择你,就像他保证过的那样·: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直到死亡。”

    说到尾端的两个字节,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有东西在眼底碎裂,彻底泯灭成灰烬消散。

    “风。”他抬起头,将北川叶递给对方,面孔毫无血色,更显得那双金色眼睛日轮一般璀璨:“拜托了。”

    他的话语给出了最终答案。六道骸轻叹了口气,开始构建那颗用来迷惑世界基石的心脏。

    谁能想到,那天下午的治疗和短暂的交谈会以这种方式划上句号。他当时是去治疗北川叶的,可得到的生物信息却用在销毁她的躯体上。

    他和北川叶之间没什么关系,如果非要说,他们充其量只是在六道骸回答问题的哪一瞬,共享了一个呼吸的疼痛,因此他对这一切没有多大感受。

    六道骸垂下眼,看着手中快速成型的心脏,忽而轻嗤。

    果然,他还是更擅长毁灭。

    另一边,风接过北川叶的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他用目光描摹她失去生气的眉眼,忽然开口问道:“她......有说什么吗??”

    纲吉的眼尾抽疼,艰难地吞咽,道:“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没来得及......”

    他深呼吸一次,可那些悲痛泉眼一样源源不绝:“她想要叫我的名字,她在向我求救,但是......”

    最终,他还是说不下去,狠狠闭上了眼睛。

    风没有继续追问,目光平静地看着怀中的女人。几秒后,他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见惯了生死,如今大抵是哭不出来的。”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里包恩,唇角扬起苦涩的弧度,道:“我想里包恩也是。原谅我们这些活得太久,忘记如何正确哀悼的家伙。”

    一边说着话,风抱着北川叶往前面的空旷地区走去。

    同时,六道骸完成了心脏的构建,北川叶胸口浮现出些许蓝色,好像是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两个宿主,形成保护壳的能量开始不稳定。

    “如果遇到危险,那就战斗,然后死亡。我是这样说的。”风仿佛没看到闪烁的蓝色能量波动,声音平稳地道:“你抗争过了,一直到最后,非常勇敢。”

    他停下脚步,身后是满地的破碎冰晶和注视的人,可风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臂弯中。淡红色的火苗浅浅逸散,在他的周身盘旋,一如既往地稳定。

    风站在那里,胸膛起伏一次、两次、三次。

    “所以往前走的时候别回头,我们不值得让你停留。”

    霎那间,狂躁的火焰从他的身体中爆发,咆哮翻滚着,正如电闪雷鸣中最凶戾的岚。赤红火焰狰狞地形成漩涡,不由分说地开始吞噬分解接触到的一切,以至于空气都被隐隐侵蚀出裂口。

    室内的温度极速攀升,让人不禁感到不可思议,那样不驯的飓风到底是如何蜗居在人类的躯体中?

    这时候,挡着脸部抵抗滚烫冲击的威尔帝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定论错得离谱。

    风的火焰怎可能没有狱寺隼人的强大?也许是他向来偏爱利用□□的力量,让众人遗忘了他的火焰并不逊于其他的彩虹之子。

    对啊,当年承受阿尔克巴雷诺诅咒的第二天,是风失去理智,将周边的山体分解、河流蒸发、树木走兽在千万分之一的瞬间中化作灰烬。

    他是静止的岚,习惯将愤怒藏于腹中。因此当悲痛咬开了枷锁,那些没有经过调试的火焰喷薄而出时,它的红色反而最为原始,□□地剥开主人的内核。

    男人在火焰中伫立,身型和红模糊成一片,辫子被气流卷起来,恍惚间化作一头墨色的游龙。

    他像紧咬着雷鸣的呼啸的回音、斥开雾霾的强风、吞噬太阳的炎热尘埃,吹动滚滚阴云的狂躁,奏响疾雨的厚重、更是能够撕裂大空边际线的——

    “风暴。”威尔帝的眼底隐隐发着光,看着壮烈的红色漩涡,与人类进化顶点的光景面对面,轻声道:“世界之巅的风暴。”

    风的火焰太过排他,库洛姆甚至连睁眼都困难,可站在最前面,本该承受最多压力的纲吉却一直看着整个过程,一次都没有移开视线。

    北川叶的身体发出微弱的蓝色光晕,似乎想要保护她,却很快被火焰抓开。红色的火舌包裹住她的躯壳,狂烈的焰火触碰她时格外温柔,亲吻她的皮肤一般,让她从指尖开始溃散。

    皮肤,血肉,然后是骨骼和内脏。这并不血腥,反而因为火焰的偏爱而不舍得让她有半点狼狈。也许是因为风知道北川叶有多爱漂亮,所以就连分解她的身体的时候,也尽量让过程显得美丽,像是星星点点消散的萤火,微渺又浪漫。

    时间在这一刻凝结成珠子,可能过了一秒,也可能拉长成一个世纪。纲吉一直看着,像是想要把这一幕刻画进骨血一样,没有错过哪怕一个瞬间。

    直到最后一切结束,世界基石重新凝聚,而北川叶则在火焰的灼烧下什么都不剩。

    没有尘埃,没有灰烬,在风的怀抱中化为轻盈的空气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的风动了下手指,好像还有触碰她的幻觉。他垂下双手,双眼沦陷成死寂的黑,不剩一点光亮。

    被笹川了平架着的狱寺低下头,彻底放弃挣扎,口中满是血腥味,喉咙呛出哀鸣。

    在他的左侧,从头到尾静止着不动,双眼一眨不眨如同雕塑的山本武终于有了反应。

    他弯下腰,想要怒吼或者哭喊,可什么都吐不出来,嘴巴无声地张开,无法发出任何生响,让痛苦找不到出口,失控的火焰震碎了手中的刀。

    太刀极为锋利,可以去劈砍,削斩,在武士手中能轻易切开钢铁,刺穿敌人的心脏。可是如果从侧面去拍击刀刃,它又只是一片薄而易碎的铁。

    失去武器的山本武双手攥紧,都说刀是武士的另一条生命,可他却没注意到陪伴自己多年的太刀断裂一样。

    碎开的刀片嵌入血肉里,有些甚至穿透掌心,血液从中奔流而出。可即便那样,那些悲痛也不愿意随着鲜血减缓,顽固地占据他的身躯,随着每次回响加剧。

    六道骸偏过头,不再去看,手中用幻术构建的心脏消失。

    而在所有人之前的纲吉脱力一般,向后踉跄去,还是里包恩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亦师亦友的男人撑着他的重量,稳定地站在原地,就像时间无法冲刷的岩石,在纲吉快要溺亡的时候硬生生将他托出水面。

    “哭吧,阿纲。”里包恩说道,双眼如同黑夜一般深不见底,用另一只手取下帽子放在胸口,微微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世界第一杀手再次开口,声音极轻。

    “连同我的那份一起,哭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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