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上飞机,困意就袭来,朦朦胧胧中,林颜感觉到有一个衣服搭在了她身上,不过,太困了,实在是醒不过来。在睡梦中,她又梦到了那个儿时很不愿意回去的家。脏,乱,光线幽暗,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吃完饭就想出去玩,但一定会被骂:“不读书长大了会有什么出息。”每次回家她都会走那个每次只能过一个人的铁栅栏门,栅栏门因为年久失修早已锈迹斑斑,倚着墙半横躺着,过这个门的人不多,但是她就是愿意过,因为正门会有一个人在那儿卖凉皮。有一段时间,她很不愿意见母亲,她觉得见她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而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她觉得很不舒服。

    在梦中,她还梦到了自己做饭失手打碎了一罐麻油,母亲看见了举手就要打她,她不禁往里面缩了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醒醒,醒醒,我们到了。”她努力睁开眼,原来又是梦,严文献从她身上拿走大衣,她看见了,说了一声“谢谢”。

    “刚才做噩梦了吧?”严文献问到。

    她站起来,提起包,对严文献说:“只是做了一个梦。”说完他们就下了飞机。

    来到机场外面,林颜问:“我们……我们回酒店吧,家里好久不住人,什么都没有。”

    严麟暄说:“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去看看。”林颜听了,也没有拒绝。

    她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说到:“师傅,去Q州国际花城22号楼。”

    到了Q州市里头,师傅走了一条她平时不走的路,她忙问,“师傅,我们怎么不走西溪路啊?”

    师傅一听,直接说:“姑娘是回家,还是走亲戚?不像Q州人啊,西溪路在修,一个月了。”

    到了家之后,打开门,房子没有装修,地上墙面上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小阁楼,严文献和严麟暄在屋子里面转悠,林颜说:“你们看吧,一会儿我们还得去酒店,这儿什么都没有。”

    严文献问;“你要是回来了,你住哪儿?”

    她指了一下小阁楼,“我住上面,小阁楼我简单收拾了一下。”

    严麟暄问:“你不是说家里有我的东西吗,我想看看。”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和几个凳子,把他们挪到阳台,到小阁楼把那个箱子拿了出来,打开小箱子,因为过于久远,纸张都已泛黄,字迹都已模糊不清,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关于严麟暄的,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严麟暄在她怀里。严麟暄拿起那张照片,认真仔细的辨认着,说了一句:“我记得这头卷发。”

    严文献看着这些东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林颜往厨房洗了一套茶具,沏了一壶开水,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问了一句:“你跟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严文献听了,说到:“我跟你妈妈都在X州一家纺织厂上班,我是里面的一名技术工,她是纺细纱的,经人介绍,后来结的婚,结婚一年之后有了麟暄,她怀麟暄的时候说了一句玩笑话,说:如果生的是儿子,就叫严林,如果生一个女儿就叫林严,你说好不好?我听了,非常不同意,说:男孩儿的名字像女孩儿,女孩儿的名字像男孩儿。她听了,就辩解说:可以改字嘛,比如说林可以是麒麟的麟,严可以是颜色的颜或者鲜妍的妍。我后来才知道,名字是你奶奶起的,她只是说重复话。”说到这儿,他不禁笑了。

    林颜接着问;“我妈是哪儿人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她的亲人。”

    严文献听了,看着林颜,说到:“她是J省春城人,我认识她以来她没有回去过,我们结婚以后,她也没有回去过,我以前问过一回,她说那儿只有一个舅妈,没有其他亲人,我也问过她,她为什么会来X州,她说X州她有一个表姑在这儿,确实是,她们走动过。”

    林颜听了,没有再说话。严文献说:“我跟方怜一块儿长大,也是高中同学,本来打算高中毕业之后一块儿考大学,因为她家里原因,她辍学了,一直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我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了纺织厂,你妈妈又是里面的正式工,所以这门亲事家里人非常愿意,我们就结婚了,我后来才知道,小怜她一直等着我,有机会回老家,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就是一定要和她在一起,你奶奶就说,除非征得你妈妈的同意。”

    此时,严文献从小箱子里拿出一张由牛皮纸包裹的袋子,说:“我跟你妈妈是1990年协议离的婚,当时她很不愿意,不过已经有了小璇,我就把实情给她说了。”

    林颜接着问:“你在老家待了多长时间?”

    “1年4个月。”

    “当初为什么回去?”

    “因为你爷爷的葬礼。”

    “那我妈妈为什么没有回去?”

    “那个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火车票,我回去也得带一些钱,那就想着她不回去了,这样的话,会省一些钱。”

    “是她自己提出不回去的?”

    “是的。”

    林颜接着问:“你回来之后,不管她怎么哭闹,你就是要和她离婚,在你们那个年代,还没有离婚这一说,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不过你觉得她可怜,就想到给她一纸离婚书,她既可以另寻婆家,也减少了以后闹得麻烦。”

    严文献听了,没有回答,林颜接着说:“你就跟他说:你现在身体不好,照顾不了儿子,让他跟着我吧,我保证会让他过上好生活。她就是再不愿意,她也得放手,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之前认识的人了。”

    好长时间沉默……

    林颜先开的口:“你为什会在家里待那么久?”

    严文献有些泪眼婆娑:“一开始就是说办完丧事就回来的,不过你奶奶得了重感冒,北方风大,出不得门,我好不容易在家一趟,也想着多照顾照顾她,决定不回来了,我就给你妈发了一封信,那个时候,不比现在,小半个月信才到,她又不认字,找人念找人写,我收到回信都是两个月之后了,那个时候我和小怜……”

    林颜站起来,继续问道:“信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是报平安,说你不急着回来是不是?”

    严文献没有回答,林颜喝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坐了下来,问到:“我母亲,以前,就是你们认识的时候,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严文献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颜说到:“我的意思是说,她的性格。”

    严文献听了,努努嘴说:“很活泼,很开放,很爱笑,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没什么城府。”

    林颜听了,直接说道:“说句你可能都不信的话,如果你要是晚5年向她提这个要求,你看她会不会答应?”

    过了一会儿,林颜又问:“那后来为什么又有我呢?”

    “我不是来了这边立即就要走的,因为工厂还有好多事情,我需要交接,我需要带人出来,所以拖了一些时间,那个时候,我们还是生活在一起的。”

    严文献说完,林颜没有再发问。

    或许对于男人而言,爱和性是分开的。

    第二天,他们去了墓园,进墓园之前,林颜到附近的鲜花店买了一束栀子花,店老板娘问怎么不买菊花了,她直接来了一句:“以前不知道,最近才知道,我妈喜欢栀子。”

    店老板娘又推荐了一下菊花,严麟暄说要买,林颜直接打断:“不用了,她不是悲悲戚戚的人,买了徒增我们的伤悲。”

    “麟暄,买一束这个吧,你妈也喜欢这个花。”林颜看去,严文献指的是香雪兰。

    林颜看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白色的香雪兰,是纯洁的爱,天真甜美的脸容就如画中的纯情少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同时亦不知人心险恶。

    去墓园的路上,林颜问:“如果没有方阿姨,您会和我母亲相依相守吗?”

    严文献听了,说到:“我不知道。”

    林颜听了,不及思索的说:“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真诚,如果您当时也像现在这样,就不会造成一个女人的悲剧了。”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您知道吗,我在飞机上面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小时候我们家乱遭遭,沙发茶几上面落满了灰尘,家里长年累月不开窗,光线也很暗,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儿生命的绿色,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细声慢气的和我说过话,非吵即吼,非打即骂。”

    林颜顿了一下,说到:“这不是噩梦,这就是我的年少生活。可想而知,当时你的出走,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可能非常害怕别人笑话她,说她的男人不要她了,所以她再次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带着一个孩子,重新生活。不能忘记她的儿子,就卖他的儿子之前最喜欢吃的东西,当别人吃了,她的心里也会宽慰一分,她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她的儿子,因为潜意识里她害怕儿子一样觉得她是一个无知无识、无胆无略的底层妇女吧。但是说实话,有学识其实人人都可以做到,但是善良,却不是人人都有。”

    林颜说完,他们三个谁都没有说话,就一直走着。

    严麟暄把花放到墓前,他又见到了这个女人,25年后,笑靥如初,时光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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