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过,很快又送别了除夕,许是因为佛寺的事情,圣人心绪不佳,今年除夕的宫宴也取消了,府上也不便铺张,云皎倒是难得同李鹤与柳氏吃了顿饭。

    不过今岁的上元节,布置的更甚去岁,或许是圣人有心想要热闹一番。

    端门前数十座鳌山,若是站在城楼之上俯瞰,神都内的花灯一览无余,只是云皎却不想同那群贵女们站在城楼之上,又一人偷偷溜了出去。

    不由得想起云绮还在时,也是这样带着她偷溜出去观灯,只是此刻想起,不免有些伤怀,于是云皎一人提着莲花灯漫步在街头。

    谢平抱着双臂站在道旁柳树的前,神色有些不耐,自家二哥明明说好了与自己出来观灯,如今却撇下自己走了。

    见有人拍他的背,他还以为是二哥回来了,一转头便看见梳着双髻的少女,许是为了应景,垂下两缕红色发带,只一支桂花簪插在发间。

    “你在这儿做什么?”云皎有些奇怪,她也未曾想到会自己遇见谢平,或许是许久未见,二人身量都长高了些。

    谢平想起之前听说的有关云皎的事情,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了。

    他只是道:“同我二哥出来观灯,只是他有事走了,让我在这里等他。”说话时,他不免瞥见云皎发间的簪子,心中忍不住涌起些名为欢喜的情绪。

    听见他这样说,云皎却似浑然不觉,手中提着莲花灯转身欲走,却听他又道:“我在此处候他也无聊,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观灯罢。”

    上元节这日同行的男女并不少,云皎与谢平混在其中倒也不显眼,只是二人路过一个面具摊子时,云皎一眼便瞧中了两个一对的面具。

    卖面具的摊主上了年纪,笑容却也慈祥,“二位是买面具么?”

    云皎点了点头,拿起面具,又将钱给了摊主,又把其中一个递给谢平,“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好。”

    谢平自她手中接过面具,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手,这触感很奇妙,还好他很快将面具戴上,否则云皎就会看见他染红的面颊。

    二人一路默然前行,只是路过一家酒肆时,里面的胡姬正同客人们跳着欢快的舞,或许是被这气氛所感染,云皎无所顾忌般牵住他,二人一同混迹在其中跳舞。

    谢平觉得,他的心很奇怪,是往日跳动的数倍,这感觉有些微妙,理智告诉他不该如此,可他却又忍不住去看云皎,她本就该那样明媚活泼,如同匣中妆点的明珠,可如今明珠蒙尘。

    离开酒肆时,云皎总算觉得尽兴,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还牵着谢平的手,慌忙松开之后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一点淡淡失落涌上心头,不过谢平并未将此宣之于口,他想着,总有一天,云皎会明白的。

    见他似乎并未计较,云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我们去吃醉仙楼的酒酿浮元子,听说今日只售五百份。”

    二人来到醉仙楼,云皎特意点了两碗浮元子,桂花馅的浮元子,咬开便是浓烈的香气。

    二人坐在二楼临窗的地方,烟花自窗外绽开,云皎兴致勃勃扭头去看,谢平却并未望向窗外,他只是望着云皎,伸出手替她扶了扶歪掉的桂花发簪。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太近了,尽管云皎依旧兴致勃勃的望向窗外,但他甚至能闻见少女发间的香气。

    他收回手,忍不住问道:“可还喜欢这发簪?”

    云皎总算回望他,似乎不解他为何会问这种问题,便道:“喜欢啊。”

    于是谢平唇角微翘,“喜欢就好。”

    二人离开醉仙楼时,业已月上中天,窈娘带着王府侍卫前来寻云皎,见她二人在一处,窈娘便道:“郡主,该回去了。”

    窈娘又对谢平道:“多谢谢小郎君关照郡主。”

    谢平望着云皎同人走远的背影,此时谢洵方才出现,“如今可满意了?”

    原来他早就在四周看着一切,谢平忍不住道:“二哥,我……”

    谢洵拍了拍他的肩膀,“四郎,其实有时我很羡慕你,自小时候起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尽力给你,就像如今,你也不必背负什么谢家责任之类的重担。”

    谢平默然,作为谢家最小的孩子,他自然是备受宠爱长大的,几个兄长虽对他要求严苛,但不论他想要什么,总会替他弄来。

    “只是这次,恐怕要靠你自己了。”谢洵望着天边的月亮,谢平循着他的视线,亦是望着那月亮,或许云皎对他来说,就如那天边月。

    *

    春日的午后,总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云皎躺在还未开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之上,窈娘步履匆匆穿过紫藤花架,“郡主,宫中送来了牡丹宴的请柬。”

    云皎这才睁开眼,“是吗?”窈娘手中奉上的正是请柬,描金的纸上面还绘着牡丹。

    云皎只是草草看了一眼请柬,便道:“既然如此,好好准备罢。”

    半晌,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云皎问道:“阿娘可有收到请柬?”去岁柳氏便因为怀有身孕推掉了许多宴饮,只是如今诞下云祉,柳氏的身份便需要出现在一些场合了。

    “自然是收到了。”窈娘低垂着头回道。

    云皎倒未曾再说什么,毕竟柳氏又不是蠢货,只是圣人恐怕倒不乐意见她。

    很快便到了牡丹宴的日子,宴席设在太液池边,池边或许是移栽来的牡丹,花瓣看上去十分繁复,自然都是十分名贵的品种。

    见云皎来了,席间的李持盈朝他招手,于是云皎顺势坐在了李持盈一旁,此刻宴席还未开始,云皎今日为了应景,特意在头上簪了朵胭脂楼。

    李持盈细细端详着她,“表妹这花倒别致。”

    云皎含笑望着池边盛放的牡丹,摸了摸鬓边那朵胭脂楼,“一朵花再好,也比不过许多花争奇斗艳。”似乎意有所指。

    李持盈本还欲再说些什么,便听见有内侍大声道:“圣人至。”

    于是席间立时噤声,圣人今日装扮颇有威严,衣襟上绣着牡丹花,由苏霁云小心扶着,朝最上首的位置走去。

    云皎瞧着苏霁云那副模样,心中并无什么波澜,待到圣人落座,宴席方才开始。

    既然是牡丹宴,自然也是以牡丹入馔,只是这些菜色也不过是看着十分精致,只有一道菜将牡丹裹上面粉炸了还好吃些。

    云皎便低声对侍立在一旁的窈娘道:“这法子倒还可以,回头除了牡丹花瓣还可以试试别的。”

    李持盈则看着苏霁云,似乎在悄悄与圣人说些什么,看上去十分亲昵,她不禁在心中冷笑。

    云皎饮了几口酒,面上有些泛红,便借口想要吹吹风离了席,由窈娘陪着,她走到太液池边,太液池一池春水,岸边绿柳环绕,湖中依稀可见小岛。

    “郡主可是想去岛上看看?”窈娘问。

    随后云皎点了点头,于是窈娘寻来小舟,撑船带着她来到岛上,岛上四面环水,只生着些植物与不规则的乱石,云皎寻了一处,将匣子自袖中取出,打开后一枚莹莹生光的扳指静静躺在其中。

    这是她在慈安观曾离去前,云绮交给她之物,云绮只是叮嘱她,让她埋在太液池中这个四面环水的蓬莱岛上。

    云皎默默将匣子合上复又埋好,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似的,叹息一声,同窈娘登上了离开的小船。

    李持盈见云皎回来了,便道:“四娘方才到哪里去了?”云皎自然不会告诉她,于是眼含笑意道:“不过是去池边吹了吹风醒酒,又赏了一番牡丹。”

    李持盈见她如此,便也不想再自讨没趣,自顾自饮酒去了。

    打发了李持盈,云皎觉得总算可以安静些,她已在心中细细思量,自己该如何将自己已经完成云绮的嘱咐此事告知。

    散席时,有个眼生的侍女似乎在等云皎,见她过来,那侍女便道:“秋医官在水榭等着郡主,还请郡主一人前往。”

    云皎望向窈娘,秋琳琅想要见她,恐怕并不想有第二人在场,她做出安抚的神色示意窈娘安心候着,便跟着侍女穿过大片牡丹花丛,来到了水榭。

    秋琳琅果然候在亭中,见她来了,随意挥了挥手,侍女便退了下去,独留下两个人在亭中。

    “还未恭喜郡主,大仇得报。”秋琳琅拱手道。

    云皎却并不吃这一套,她只是直直望着秋琳琅,“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秋医官说废话。”

    秋琳琅默然片刻,方才道:“好罢,既然如此还是先谈正事,只是不知道郡主所求究竟为何。”

    云皎却笑着道:“我所求不过为一个公道。”

    秋琳琅便叹息,“郡主,有时候很多事情便没有公道可言。”说这话时,她似乎总算情真意切了几分。

    “那你所求又为何?”云皎反问。

    秋琳琅并未答话,只是望向池畔盛开得争奇斗艳的牡丹,如此娇艳的花,却也会在暮春凋零逝去。

    “我所求,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她面上的表情有怅惘也有怀念,声音也极轻,教春风一吹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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