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门口有禁制，那些人不能踏入门内，先隔空手段攻击了魏瑕，如果魏瑕受了重伤休克，门口禁制说不定会松动。
算算时间，这些人应该是在她和魏瑕进入公寓后，过了一段时间赶来的，之后就埋伏在隔壁。
不过她上司是不是有点弱啊，长得跟司空晏一模一样，实力却天差地别。
但魏瑕一边吐血，一边捂着胸口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让林北柔把魏瑕是司空晏的最后一丝可能性也排除了。
林北柔意外发现隔壁邻居公寓门没有关，趁没人看见她，林北柔溜了进去。
公寓的主人还在，一个正在做家务的宅男，见林北柔进来，一脸惊恐望着林北柔，旁边宠物金毛冲林北柔直摇尾巴。
林北柔：“邻居你好，我用一下你家阳台啊，我没带钥匙，谢谢。”
宅男：“啊，好的。”
林北柔迅速去了楼上天台小花园，两家天台边缘只隔了半米不到，底下也不是空的，有安全挡板，方便地震或火灾可以去隔壁家逃生。
林北柔注意到这里也有禁制，这个禁制好像对她是不设防的？
林北柔跳到魏瑕的小花园，撞翻了一个空花盆，飞快跑下楼，所有人还在对峙，林北柔一个箭步过去把大门关上了。
周阆屿完全没想到林北柔会折返回来，说明她刚刚根本没有想跟他们走。
“四号怎么又回去了？”有人低声询问。
负责行动指挥的人跟上级联络了几句，对其他人说：“直接突入，对一号和四号都采用一样手段。”
周阆屿：“你们想干什么？林北柔是唯一一个魏瑕死了之后能成为共鸣者的人选。”
对方说：“不是唯一，昨天真龙现世，说明还有其他人能支配灵脉。”
周阆屿沉默。
真龙现世，上面想优先锁定能支配灵脉的人，对魏瑕和林北柔不再耐心，抓捕标准变成了抓活的就行，林北柔很可能会受伤。
林北柔扶起魏瑕让他站起来，魏瑕咳了咳低声说：“去楼上那个房间。”
林北柔看到魏瑕受伤不轻，深感自己身为员工，责任重大。
一路扶着上司到了那个漆黑房间门口，林北柔看到古币旋转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古币好像变红了一些。
魏瑕：“林北柔，你为什么回来了？你现在如果后悔了，可以离开。”
林北柔望着魏瑕，他侧脸苍白，嘴唇嫣红还带着血丝，明显受伤不轻，眼帘半阖，睫毛像湖边水草。
要不是魏瑕给她开了这么好的条件，她说不定还真的就走了。
林北柔安慰魏瑕：“魏总，只要我们大家都是安全的，这件事就是我们赢了。”
魏瑕：“你确定要留下来？”
林北柔点点头。
魏瑕望着她：“那你听好，待会我带你进房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停，也不要回头，我让你走，你就走。”
林北柔：“好。”
魏瑕：“进房间。”
他站直了些，不让林北柔扶了，改为抓住她的手腕，带着林北柔踏入一片无光的黑暗。
楼下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就像哪家厨房天然气炸了，实际上是禁制被破发出的声音。
林北柔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人失去感官就会变得没有安全感，本能地依赖身边能依赖的东西，林北柔感到魏瑕握住她手腕，心里安全感也多了一分。
林北柔：魏总，我们好像走了快五分钟了？
说完林北柔才意识到，她没发出声音，要不就是她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黑暗和寂静，是唯一的存在。
林北柔：魏总？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幻听和幻视，还从没经历过这种盲黑。
魏瑕：继续走，不要停。
魏瑕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好像是她脑子里的幻听一样，不知何时，魏瑕握住她手腕的感觉也消失了。
就连她思想的存在，也变得虚无。
她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或许，这片极黑才是真实。
林北柔生生克制住原地停下的冲动，摒除杂念，继续向前走。
前方极黑，继续走下去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魏瑕就是司空晏本人，故意把她引到这个地方，罚她在黑暗中永远走下去，感知不到生死？
林北柔被这个念头吓住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向很可能是真的。
万一进入这个房间的前提是自愿，那她一开始拒绝过渡封印，魏瑕却没有强制她，就有了完美的解释。
林北柔停下脚步，感觉呼吸十分沉重，心跳也又急又重，实际上这也只是她的幻觉，因为她早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魏总？
无人应答。
魏瑕？
一片阒寂。
林北柔深呼吸了几下，声音蚊子一样颤颤叫出那个名字：司空晏？
前方一片盲黑凭空原地出现一个人，就像舞台中央被点亮。
林北柔心脏骤然漏拍。
那人长发随意拢在后面，眼形姣好的黑眼睛盯着她，朝她伸出手，轻轻柔柔地开了口，每个字都阴咝咝的，像深渊呓语层层叠叠，浪涌回旋一般炸响在她耳边。
“林北柔，终于抓住你了。”
林北柔不知道自己是幻视又发作了，还是对方就是阴间祖宗本人。
那种渊薮一样的压迫感十分鲜明真实。
司空晏对曾经得罪他或者背叛他的那些人的手段，全部浮现于眼前，林北柔紧张得快吐了。
大脑思考变得卡顿，林北柔意识到自己面临三个选项。
按照魏瑕的叮嘱，直接往前走，无视对方。
停下不动，站在原地和对方僵持。
转身就跑，对方一直追，她就一直跑下去。
林北柔试图闭上眼睛，却发现她即使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司空晏。
他就站在那里，等她过去。
太可怕了，就像那些曾经视网膜上的幻视，如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
人对食物链天敌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一个人逛动物园不小心掉进了猛兽区，让他朝可以把他撕碎的狮子老虎走过去，他根本办不到。
跟面对司空晏的恐惧比起来，那些猛兽不值一提，起码它们会几巴掌把人拍死或者几口把人咬死，人会很痛苦但死得也很快。
林北柔慢慢朝前踏出半步，腿肚子发软。
司空晏的身影渐渐近了，林北柔走到他面前，能数清楚睫毛的距离。
“司空晏。”林北柔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司空晏也看着她。
他没有说话，低下头，开始轻轻嗅闻林北柔，鼻尖和唇棱离她皮肤仅仅几毫米，擦过她的额角，鬓边，耳垂，然后闻她的脖子和肩膀，闻了很久很久。
他呼吸特别轻，只有皮肤绒毛尖尖能感觉到，那种轻痒感经久不散，很快轻柔呼吸就多了一种急促，好像林北柔的气味是某种触发器，深深地满足了他一样。
林北柔全身鸡皮疙瘩都快炸了。
接下去，司空晏做了个让林北柔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侧身退后一步，袖手旁观一样，没有阻挡林北柔往前走的意思，阴凉又温烫的眼神，就像在冰冷暴雨中燃烧。
林北柔：“……”
林北柔搞不清这个阴间祖宗内心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地从司空晏面前走过，司空晏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随她移动，就像他是一朵向日葵，一朵月光花。
林北柔走到他前面去了，余光看到司空晏的脸和目光朝向她这边，有种送别的味道，仿佛她坐着的火车发动了，他站在站台上目送她，火车过去，他也远远落在后边。
那种捉摸不定的恐怖气息，像黑色石油一样蔓延到林北柔脚后跟。
林北柔不敢朝后面看，逼迫自己一直朝前面走，耳边安静得出现了耳鸣，眼前出现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可能是突然被五马分尸，或者突然全身着火。
“林北柔，醒醒。”正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北柔撑起沉重眼皮，看到了魏瑕的眼睛，天花板还是原来二楼，那枚古币悬挂在门上，渗透出朱砂一样的红。
魏瑕扶着她坐起来，林北柔才发现自己原先是趟在地板上的。她已经出了房间。
刚刚看到的司空晏，果然是幻觉。
林北柔环顾四周，二楼特别安静，楼下也一样，刚刚冲进来的那些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魏总，那些人呢？”
魏瑕看了看时间：“他们还被困在房间里，我们现在走。”
林北柔：“……”
原来魏瑕刚刚带她进房间，是设了个诱饵，目的是为了让这些人也进房间。
林北柔被他托着手臂，站了起来，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周阆屿也在房间里面？”
魏瑕看着她：“是，有什么问题。”
林北柔：“魏总，他在里面待久了不会有事吧？”
魏瑕：“可能会失明失聪半年。”
林北柔：“……”
魏瑕：“怎么，你很担心他？”
林北柔：“魏总，能不能待会儿我们脱身了就把他放出来？”
魏瑕漫不经心看了那枚古币一眼：“你和他关系很好？”
林北柔：“不，只是同学，他出事了我心理上过不去。”
魏瑕看向林北柔：“我们走了之后，我先把他一个人放出来。”
林北柔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其实有点越界了，魏瑕还是答应了她，说明魏瑕是个很尊重人的上级，林北柔对魏瑕的印象标签又更正面了。
魏瑕望着林北柔：“为什么他对你是那种态度，你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北柔想了想，魏瑕救了她，周阆屿又阴了魏瑕一把，魏瑕还受伤了，于情于理，林北柔都该如实相告。
林北柔简单说了一遍。
魏瑕慢慢说：“你跟他，表白了？你喜欢他么？”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一个旁观者，无褒无贬，不喜不怒的。
林北柔：“不是，我当时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我发现我和他说话时，很少产生幻听和幻觉，就想要加强和他的联系，之后我们就没再打交道，要不是那天在那边碰到了，我都想不起他了。”
魏瑕安静了两秒：“你的幻视幻听很严重？现在呢。”
林北柔：“已经好了，不会影响工作。”
魏瑕：“我没有担心你影响工作。”
林北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魏瑕：“那些造谣还孤立你的人，你还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林北柔：“不记得了，毕业后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魏瑕：“当时没有朋友帮你？”
林北柔呼吸窒了窒，声音软了下去：“有一个，但也被欺负了，后来大学实习时意外晕倒，没抢救过来。”之后她没有再交过真正无话不谈的朋友。
魏瑕没有再问了，过了一秒只说：“以后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不用搭理那个周阆屿。”
他们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保镖大哥一脸严肃地在那边等他们，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小孩子一点也不怕生，看到魏瑕了，居然张开手过来想他抱，仔细一看，这孩子基因优越，才这么小就能看出骨相了。
林北柔缓缓冒出个问号，哦莫，她领导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魏瑕：“这是魏抒培唯一的儿子，私生的。”
林北柔：“？？”
她一脸懵逼，魏总你，你把人家儿子绑架过来了？
严肃的保镖大哥给小孩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了魏抒培。
不到半分钟，魏抒培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压抑着怒火：“你怎么知道孩子在哪里？”
魏瑕：“一个小时，过时不候。”
私生子被妻子家族发现的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世家不受世俗法纪约束。
魏抒培缓了良久才说：“好啊，魏瑕，原来你才是我们中最狠的那个，但有言在先，这次出了重大事故，你已经被停职了，你不可能回去。”
魏瑕：“谁说我会回去。”
魏抒培思绪万千。
从一开始，魏瑕就在利用他们所有人，偏偏魏抒培猜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魏抒培缓缓提高声调：“林助理，魏瑕以后不止停职那么简单，他一切资产都会被冻结，不管他给你开出什么待遇，都实现不了，魏家对能被灵脉接纳的人永远敞开大门，欢迎随时联系我。”
林北柔：“？”
魏瑕掐了手机，看了林北柔一眼：“我有存款。”
林北柔：“……”
魏瑕完全没有儿童绑架犯的自觉：“你想吃点什么。”
林北柔这才发现肚子都饿瘪了，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她就没吃过东西，旁边的保镖大哥和小孩肯定也要吃东西。
魏瑕：“不用担心，我会选有包厢的餐厅，不会听到隔壁桌用餐的声音。”
林北柔被看出了心理活动，很不好意思：“那就吃清淡一点的吧。”
魏瑕在附近选了家粤式海鲜粥。
在这种平民美食环境，魏瑕显得格外触目，服务员带他们去了包厢，经过其他用餐的食客，林北柔装作整理头发，实际上两根手指堵住了耳朵，不用听两边桌子传来的噪音，一路上背都是紧绷的，像只应激的猫。
等在包厢坐下，林北柔深深松了口气。
魏瑕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魏瑕：“给你的，打开。”
林北柔打开，一副不入耳式的蓝牙，看清款式时，她无声倒吸口气。
绝大多数人不认识，她认识，因为她专门搜索过。
搭载了最新的智能降噪技术，能抹消弱噪音，十分适合恐音症患者，解决了他们戴上软耳塞就听不见人说话，不方便跟人交流的问题。
当然，这么美丽的高科技产品，价格也十分美丽，林北柔当时只点了个收藏，连放购物车都懒得放，这款国内暂时没有卖的，光是关税她就给不起。
梦寐以求种草又买不起的贵物，居然被上司就这么平平常常地放到了她手里。
林北柔感觉十分不真实，甚至有一丝茫然。
魏瑕：“刚才出来时顺手从书房拿的，新的，没有用过，以前看资料的时候需要绝对安静，就订了一副。”
林北柔有点晕乎：“魏总，真的是给我的吗？”
魏瑕：“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了。”
林北柔像拿到一个足金板砖，把小盒子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放到外套内兜。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被人理解了。
……很奇妙，同样的感觉，她曾经在司空晏身上也体验过。
魏瑕：“你现在不戴上吗？”
林北柔：“我怕弄丢。”
魏瑕：“它是定制款，不会掉的。”
魏瑕都这么说了，林北柔于是把耳机拿出来，戴到了耳朵上。
她最怕的那种细小弱噪音，全都消失了，世界变得十分清净，林北柔沉浸在神奇的体验中。
魏瑕：“我现在试着发出你讨厌的声音，你看看听不听得见。”
林北柔身体绷紧，条件反射性地应激了一下。
魏瑕：“听见了吗？”
林北柔看到他嘴型似乎动了两下，但她什么都没听到：“没有，魏总，我只能听见你讲话。”
魏瑕：“嗯，这样就可以。”
林北柔突然觉得，如果是魏瑕，她或许能做到不介意他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对司空晏一样。
司空晏是唯一让她不会应激的人。
小孩忽然望着魏瑕叫了声：“叭叭。”
魏瑕看了小孩一眼，小孩呆呆望着魏瑕，嘴一瘪，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林北柔拿起毛绒狗转移他注意力：“你的好朋友要掉到地上啦，快点救救她啊。”
小孩果然哭声小了，伸手去抓毛绒狗，林北柔给毛绒狗配音，小孩很快被逗笑了，林北柔大松口气，用服务员送来的婴儿面巾给他擦眼泪，小孩子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望着她。
魏瑕点完单，看向林北柔：“你喜欢小孩？”
林北柔摇摇头：“可爱的小孩会觉得可爱，不喜欢熊孩子。”
中途林北柔去了洗手间，回来时，一个到处乱跑的熊孩子闯进了他们的包厢，试图抢小孩的毛绒狗。
保镖护住小孩子，挡住了熊孩子，用力把毛绒狗拽出来，熊孩子一个趔趄不稳，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还试图把隔壁桌的茶壶扔保镖身上，服务员赶来制止，熊孩子家长也迅速赶来，大声质问魏瑕，周围客人过来围观，场面变得乱糟糟。
能培养出熊孩子的家长自然不是善茬，家长看到魏瑕明显不是一般人，更拿出一副无谓甚至讹上你的态度：“要是有什么事你怎么负责？你今天必须给个态度！私了还是报警，你自己选吧！”
魏瑕就叫来了经理，让经理当中间人见证，熊孩子家长自有一种刁诈，知道不能要太多，否则人家会转身告敲诈，于是就要了两千。
林北柔：“……”
熊孩子家长板着脸离开，实际上抑制不住占了天大便宜心情，一边眼红起魏瑕的经济实力，经过林北柔旁边，还酸了魏瑕一句，大概就是骂他装逼。
林北柔：“……”很火大是怎么回事。
虽然两千在魏瑕这里估计连两分钱都算不上，林北柔还是十分无语。
但这是领导的决定，她作为员工是不会拎不清身份跑去瞎评价的。
不过林北柔的表情过于明显了。
魏瑕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很火大？”
林北柔终于忍不住了：“那当然了，魏总，凭什么要给他们钱？”
魏瑕：“那是买命钱。”
林北柔：“……啊？”
魏瑕：“他们活不了多久了。”
林北柔：“？？”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问魏瑕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隐隐有种预感，魏瑕会回答她不是。
这一点也让林北柔刹那想起司空晏。
魏瑕平平常常地说：“不要害怕，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好人会需要他身上的器官。”
林北柔：“……”她默默地换了个话题，再说下去，虾要剥不下去了。
用过餐，他们就离开了餐厅。
回停车场时，他们经过附近的商场。
“叭叭，尿尿。”小孩软软地扒着保镖说。
林北柔：……原来你喊谁都喊爸爸？
保镖带孩子去洗手间了，林北柔坐在休息椅上等他们，顺便问了魏瑕一个从刚刚起就想问的问题：“魏总，你会把魏抒培的孩子还给他的吧？”
魏瑕：“他履约就会。”
林北柔：“如果他不履约呢？”
魏瑕：“那就撕票。”
林北柔：“……”= =
林北柔观察了一会他的三无表情，确定他在讲冷笑话，松了口气：“他妈妈肯定很着急，还是还回去吧。”
魏瑕：“这和‘他妈妈’有什么关系？”
林北柔：“……”这还有问为什么的？你把人家小孩绑架了好吗！
林北柔：“魏总，假如你的小孩被人绑架了，你不着急吗。”
魏瑕：“我没有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
林北柔：“……”完全没想到这个回答。
魏瑕露出一种沉思的表情：“你想要孩子？”
林北柔吓了一大跳，脸上腾起热气，感觉魏瑕这个问题的句式很怪，什么叫你想要孩子啊！
林北柔：“魏总，这怎么就扯到我了呢？我根本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小孩啊！”
魏瑕：“嗯，明白了，那你和我一样。”
林北柔：……
心好累。
林北柔也懒得收着了，直接闲聊：“魏总，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在这个社会，男人不要孩子那简直凤毛麟角，加上国内传宗接代的风气，极少有人有对抗世俗的勇气，就连不少有生不出来或者有身体缺陷的人，也不顾后代是否健康，都拼了命要生。
魏瑕坦然说：“不想要，加上我生育障碍。”
林北柔脑子空白了一秒：“……啊？”
魏瑕反应像白开水一样平淡：“以前在基地，参加过他们的实验，身体受到了影响，不会有后代。”
林北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会尴尬，于是礼貌地沉默了。
魏瑕：“你觉得这样不正常？”
林北柔生怕魏瑕误会她，急忙找补：“怎么会呢！这世界上人口都要爆炸了，我觉得魏总你这样特别好！呃，你看上去特别健康强壮……”
话音刚落，林北柔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
魏瑕，酒店，浴巾。
林北柔脸瞬间变烫了，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又在骂自己大脑好好的回放这个是想干嘛。
脑子真的跟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经常跟她唱反调，就好像在提醒她，魏瑕虽然不会有后代，但那方面的功能绝对是健全的，alpha中的alpha级别。
林北柔立即转移了话题：“没有孩子也是好事，不用操心。”
魏瑕没有回答，过了几秒，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曾经差点有一个。”
林北柔：“……？”
她再度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惊天信息量，她都听到了什么。
林北柔大脑高速旋转，从她领导这句话，难道她领导以前有过一段差点开花“结果”的感情？或者差点搞出人命的419？
身为一个想升职成心腹的合格员工，林北柔具备一个准心腹的自我修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魏瑕：“你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北柔：“啊。”
魏瑕：“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好像在一个古代世界，我把一枚东西放进了另一个人身体里，那个人不愿意，我就把东西取出来，放进了自己身体，就像公海马一样，差点孵出了一个孩子。”
林北柔瞬间睁大眼睛，瞳孔震颤。
司空晏那个阴间祖宗，曾经试图往她灵府里放一枚灵种，里面分别有她和他的精血。
祖宗说想孵出一个他们的孩子。
那枚灵种是从魔域最深处带回来的，没有来历，真要孵出来不知道会是什么玩意。
她装晕装柔弱，外加破耻度撒娇，磨了半天嘴皮子说服司空晏，最后都快没招了。
司空晏这才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怕疼？”
林北柔喜极而泣猛点头，司空晏轻轻用指背刮了下她脸：“其实一点不疼，这又不是凡人生子，不过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我生吧。”
林北柔：……
林北柔：嗯。嗯？嗯？？？
后来幸好发生了种种变故，那枚魔种中途化成一滩水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林北柔觉得司空晏根本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概念，也不知道成为父母意味着什么，才用这种轻飘飘到扮家家酒的态度。
这位阴间祖宗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凡人社会的亲缘伦理。
他只是偏执地想要创造一个和她的共同联结。
他觉得血缘是最有效的，就开始简单粗暴随意搞事了。
林北柔接受不了。
其实那枚魔种本来可以不夭折的，她只是中途选择了袖手旁观。
林北柔内心隐隐有一丝过意不去，但凡事必有取舍，这样也是为司空晏好。
司空晏是无人能及的半步踏虚境界，不出万年必然飞升，搞出个魔种，他还想不想飞升了。
再者，幸好那个魔种掉了，不然司空晏怀孩子的画面太美，她没法看。
现在，魏瑕说他做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梦。
林北柔吓得全身都不动了，她看着魏瑕，魏瑕神色如常，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叭叭，叭叭。”小孩拉着保镖的手回来了，喊了魏瑕，又喊林北柔。
林北柔深吸一口气。
不管魏瑕和司空晏是什么关系，起码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魏瑕他自己不知道。
林北柔暂时是安全的。
下一秒，魏瑕就又让林北柔的心高高悬起：“梦里那个人，好像离开了我。”
林北柔沉默。
魏瑕：“亲情比爱情重要吗？”
林北柔：“……对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吧。”
魏瑕再次露出思考的表情：“那如果同一个人，既是你的爱人，又是你的血亲，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就会牢固到对方不会离开你？”
林北柔：“……”
林北柔：“…………”
你什么意思，你住脑，你这个思想非常危险啊！
之后，魏瑕接到了宁特助的电话。
宁特助：“魏总，魏抒培已经出面，上面不会对我们采取强制措施了。”
魏瑕示意保镖，把小孩送回去，自己带林北柔返回住处。
林北柔还在想魏瑕说的那个梦，魏瑕看她时，她表情管理很好，在魏瑕看不到的地方，她脸色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
林北柔止不住去想，万一魏瑕真的是司空晏，他这是不是在暗示威胁她？
算算时间，这些人应该是在她和魏瑕进入公寓后，过了一段时间赶来的，之后就埋伏在隔壁。
不过她上司是不是有点弱啊，长得跟司空晏一模一样，实力却天差地别。
但魏瑕一边吐血，一边捂着胸口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让林北柔把魏瑕是司空晏的最后一丝可能性也排除了。
林北柔意外发现隔壁邻居公寓门没有关，趁没人看见她，林北柔溜了进去。
公寓的主人还在，一个正在做家务的宅男，见林北柔进来，一脸惊恐望着林北柔，旁边宠物金毛冲林北柔直摇尾巴。
林北柔：“邻居你好，我用一下你家阳台啊，我没带钥匙，谢谢。”
宅男：“啊，好的。”
林北柔迅速去了楼上天台小花园，两家天台边缘只隔了半米不到，底下也不是空的，有安全挡板，方便地震或火灾可以去隔壁家逃生。
林北柔注意到这里也有禁制，这个禁制好像对她是不设防的？
林北柔跳到魏瑕的小花园，撞翻了一个空花盆，飞快跑下楼，所有人还在对峙，林北柔一个箭步过去把大门关上了。
周阆屿完全没想到林北柔会折返回来，说明她刚刚根本没有想跟他们走。
“四号怎么又回去了？”有人低声询问。
负责行动指挥的人跟上级联络了几句，对其他人说：“直接突入，对一号和四号都采用一样手段。”
周阆屿：“你们想干什么？林北柔是唯一一个魏瑕死了之后能成为共鸣者的人选。”
对方说：“不是唯一，昨天真龙现世，说明还有其他人能支配灵脉。”
周阆屿沉默。
真龙现世，上面想优先锁定能支配灵脉的人，对魏瑕和林北柔不再耐心，抓捕标准变成了抓活的就行，林北柔很可能会受伤。
林北柔扶起魏瑕让他站起来，魏瑕咳了咳低声说：“去楼上那个房间。”
林北柔看到魏瑕受伤不轻，深感自己身为员工，责任重大。
一路扶着上司到了那个漆黑房间门口，林北柔看到古币旋转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古币好像变红了一些。
魏瑕：“林北柔，你为什么回来了？你现在如果后悔了，可以离开。”
林北柔望着魏瑕，他侧脸苍白，嘴唇嫣红还带着血丝，明显受伤不轻，眼帘半阖，睫毛像湖边水草。
要不是魏瑕给她开了这么好的条件，她说不定还真的就走了。
林北柔安慰魏瑕：“魏总，只要我们大家都是安全的，这件事就是我们赢了。”
魏瑕：“你确定要留下来？”
林北柔点点头。
魏瑕望着她：“那你听好，待会我带你进房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停，也不要回头，我让你走，你就走。”
林北柔：“好。”
魏瑕：“进房间。”
他站直了些，不让林北柔扶了，改为抓住她的手腕，带着林北柔踏入一片无光的黑暗。
楼下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就像哪家厨房天然气炸了，实际上是禁制被破发出的声音。
林北柔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人失去感官就会变得没有安全感，本能地依赖身边能依赖的东西，林北柔感到魏瑕握住她手腕，心里安全感也多了一分。
林北柔：魏总，我们好像走了快五分钟了？
说完林北柔才意识到，她没发出声音，要不就是她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黑暗和寂静，是唯一的存在。
林北柔：魏总？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幻听和幻视，还从没经历过这种盲黑。
魏瑕：继续走，不要停。
魏瑕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好像是她脑子里的幻听一样，不知何时，魏瑕握住她手腕的感觉也消失了。
就连她思想的存在，也变得虚无。
她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或许，这片极黑才是真实。
林北柔生生克制住原地停下的冲动，摒除杂念，继续向前走。
前方极黑，继续走下去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魏瑕就是司空晏本人，故意把她引到这个地方，罚她在黑暗中永远走下去，感知不到生死？
林北柔被这个念头吓住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向很可能是真的。
万一进入这个房间的前提是自愿，那她一开始拒绝过渡封印，魏瑕却没有强制她，就有了完美的解释。
林北柔停下脚步，感觉呼吸十分沉重，心跳也又急又重，实际上这也只是她的幻觉，因为她早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魏总？
无人应答。
魏瑕？
一片阒寂。
林北柔深呼吸了几下，声音蚊子一样颤颤叫出那个名字：司空晏？
前方一片盲黑凭空原地出现一个人，就像舞台中央被点亮。
林北柔心脏骤然漏拍。
那人长发随意拢在后面，眼形姣好的黑眼睛盯着她，朝她伸出手，轻轻柔柔地开了口，每个字都阴咝咝的，像深渊呓语层层叠叠，浪涌回旋一般炸响在她耳边。
“林北柔，终于抓住你了。”
林北柔不知道自己是幻视又发作了，还是对方就是阴间祖宗本人。
那种渊薮一样的压迫感十分鲜明真实。
司空晏对曾经得罪他或者背叛他的那些人的手段，全部浮现于眼前，林北柔紧张得快吐了。
大脑思考变得卡顿，林北柔意识到自己面临三个选项。
按照魏瑕的叮嘱，直接往前走，无视对方。
停下不动，站在原地和对方僵持。
转身就跑，对方一直追，她就一直跑下去。
林北柔试图闭上眼睛，却发现她即使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司空晏。
他就站在那里，等她过去。
太可怕了，就像那些曾经视网膜上的幻视，如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
人对食物链天敌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一个人逛动物园不小心掉进了猛兽区，让他朝可以把他撕碎的狮子老虎走过去，他根本办不到。
跟面对司空晏的恐惧比起来，那些猛兽不值一提，起码它们会几巴掌把人拍死或者几口把人咬死，人会很痛苦但死得也很快。
林北柔慢慢朝前踏出半步，腿肚子发软。
司空晏的身影渐渐近了，林北柔走到他面前，能数清楚睫毛的距离。
“司空晏。”林北柔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司空晏也看着她。
他没有说话，低下头，开始轻轻嗅闻林北柔，鼻尖和唇棱离她皮肤仅仅几毫米，擦过她的额角，鬓边，耳垂，然后闻她的脖子和肩膀，闻了很久很久。
他呼吸特别轻，只有皮肤绒毛尖尖能感觉到，那种轻痒感经久不散，很快轻柔呼吸就多了一种急促，好像林北柔的气味是某种触发器，深深地满足了他一样。
林北柔全身鸡皮疙瘩都快炸了。
接下去，司空晏做了个让林北柔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侧身退后一步，袖手旁观一样，没有阻挡林北柔往前走的意思，阴凉又温烫的眼神，就像在冰冷暴雨中燃烧。
林北柔：“……”
林北柔搞不清这个阴间祖宗内心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地从司空晏面前走过，司空晏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随她移动，就像他是一朵向日葵，一朵月光花。
林北柔走到他前面去了，余光看到司空晏的脸和目光朝向她这边，有种送别的味道，仿佛她坐着的火车发动了，他站在站台上目送她，火车过去，他也远远落在后边。
那种捉摸不定的恐怖气息，像黑色石油一样蔓延到林北柔脚后跟。
林北柔不敢朝后面看，逼迫自己一直朝前面走，耳边安静得出现了耳鸣，眼前出现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可能是突然被五马分尸，或者突然全身着火。
“林北柔，醒醒。”正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北柔撑起沉重眼皮，看到了魏瑕的眼睛，天花板还是原来二楼，那枚古币悬挂在门上，渗透出朱砂一样的红。
魏瑕扶着她坐起来，林北柔才发现自己原先是趟在地板上的。她已经出了房间。
刚刚看到的司空晏，果然是幻觉。
林北柔环顾四周，二楼特别安静，楼下也一样，刚刚冲进来的那些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魏总，那些人呢？”
魏瑕看了看时间：“他们还被困在房间里，我们现在走。”
林北柔：“……”
原来魏瑕刚刚带她进房间，是设了个诱饵，目的是为了让这些人也进房间。
林北柔被他托着手臂，站了起来，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周阆屿也在房间里面？”
魏瑕看着她：“是，有什么问题。”
林北柔：“魏总，他在里面待久了不会有事吧？”
魏瑕：“可能会失明失聪半年。”
林北柔：“……”
魏瑕：“怎么，你很担心他？”
林北柔：“魏总，能不能待会儿我们脱身了就把他放出来？”
魏瑕漫不经心看了那枚古币一眼：“你和他关系很好？”
林北柔：“不，只是同学，他出事了我心理上过不去。”
魏瑕看向林北柔：“我们走了之后，我先把他一个人放出来。”
林北柔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其实有点越界了，魏瑕还是答应了她，说明魏瑕是个很尊重人的上级，林北柔对魏瑕的印象标签又更正面了。
魏瑕望着林北柔：“为什么他对你是那种态度，你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北柔想了想，魏瑕救了她，周阆屿又阴了魏瑕一把，魏瑕还受伤了，于情于理，林北柔都该如实相告。
林北柔简单说了一遍。
魏瑕慢慢说：“你跟他，表白了？你喜欢他么？”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一个旁观者，无褒无贬，不喜不怒的。
林北柔：“不是，我当时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我发现我和他说话时，很少产生幻听和幻觉，就想要加强和他的联系，之后我们就没再打交道，要不是那天在那边碰到了，我都想不起他了。”
魏瑕安静了两秒：“你的幻视幻听很严重？现在呢。”
林北柔：“已经好了，不会影响工作。”
魏瑕：“我没有担心你影响工作。”
林北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魏瑕：“那些造谣还孤立你的人，你还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林北柔：“不记得了，毕业后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魏瑕：“当时没有朋友帮你？”
林北柔呼吸窒了窒，声音软了下去：“有一个，但也被欺负了，后来大学实习时意外晕倒，没抢救过来。”之后她没有再交过真正无话不谈的朋友。
魏瑕没有再问了，过了一秒只说：“以后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不用搭理那个周阆屿。”
他们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保镖大哥一脸严肃地在那边等他们，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小孩子一点也不怕生，看到魏瑕了，居然张开手过来想他抱，仔细一看，这孩子基因优越，才这么小就能看出骨相了。
林北柔缓缓冒出个问号，哦莫，她领导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魏瑕：“这是魏抒培唯一的儿子，私生的。”
林北柔：“？？”
她一脸懵逼，魏总你，你把人家儿子绑架过来了？
严肃的保镖大哥给小孩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了魏抒培。
不到半分钟，魏抒培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压抑着怒火：“你怎么知道孩子在哪里？”
魏瑕：“一个小时，过时不候。”
私生子被妻子家族发现的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世家不受世俗法纪约束。
魏抒培缓了良久才说：“好啊，魏瑕，原来你才是我们中最狠的那个，但有言在先，这次出了重大事故，你已经被停职了，你不可能回去。”
魏瑕：“谁说我会回去。”
魏抒培思绪万千。
从一开始，魏瑕就在利用他们所有人，偏偏魏抒培猜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魏抒培缓缓提高声调：“林助理，魏瑕以后不止停职那么简单，他一切资产都会被冻结，不管他给你开出什么待遇，都实现不了，魏家对能被灵脉接纳的人永远敞开大门，欢迎随时联系我。”
林北柔：“？”
魏瑕掐了手机，看了林北柔一眼：“我有存款。”
林北柔：“……”
魏瑕完全没有儿童绑架犯的自觉：“你想吃点什么。”
林北柔这才发现肚子都饿瘪了，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她就没吃过东西，旁边的保镖大哥和小孩肯定也要吃东西。
魏瑕：“不用担心，我会选有包厢的餐厅，不会听到隔壁桌用餐的声音。”
林北柔被看出了心理活动，很不好意思：“那就吃清淡一点的吧。”
魏瑕在附近选了家粤式海鲜粥。
在这种平民美食环境，魏瑕显得格外触目，服务员带他们去了包厢，经过其他用餐的食客，林北柔装作整理头发，实际上两根手指堵住了耳朵，不用听两边桌子传来的噪音，一路上背都是紧绷的，像只应激的猫。
等在包厢坐下，林北柔深深松了口气。
魏瑕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魏瑕：“给你的，打开。”
林北柔打开，一副不入耳式的蓝牙，看清款式时，她无声倒吸口气。
绝大多数人不认识，她认识，因为她专门搜索过。
搭载了最新的智能降噪技术，能抹消弱噪音，十分适合恐音症患者，解决了他们戴上软耳塞就听不见人说话，不方便跟人交流的问题。
当然，这么美丽的高科技产品，价格也十分美丽，林北柔当时只点了个收藏，连放购物车都懒得放，这款国内暂时没有卖的，光是关税她就给不起。
梦寐以求种草又买不起的贵物，居然被上司就这么平平常常地放到了她手里。
林北柔感觉十分不真实，甚至有一丝茫然。
魏瑕：“刚才出来时顺手从书房拿的，新的，没有用过，以前看资料的时候需要绝对安静，就订了一副。”
林北柔有点晕乎：“魏总，真的是给我的吗？”
魏瑕：“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了。”
林北柔像拿到一个足金板砖，把小盒子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放到外套内兜。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被人理解了。
……很奇妙，同样的感觉，她曾经在司空晏身上也体验过。
魏瑕：“你现在不戴上吗？”
林北柔：“我怕弄丢。”
魏瑕：“它是定制款，不会掉的。”
魏瑕都这么说了，林北柔于是把耳机拿出来，戴到了耳朵上。
她最怕的那种细小弱噪音，全都消失了，世界变得十分清净，林北柔沉浸在神奇的体验中。
魏瑕：“我现在试着发出你讨厌的声音，你看看听不听得见。”
林北柔身体绷紧，条件反射性地应激了一下。
魏瑕：“听见了吗？”
林北柔看到他嘴型似乎动了两下，但她什么都没听到：“没有，魏总，我只能听见你讲话。”
魏瑕：“嗯，这样就可以。”
林北柔突然觉得，如果是魏瑕，她或许能做到不介意他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对司空晏一样。
司空晏是唯一让她不会应激的人。
小孩忽然望着魏瑕叫了声：“叭叭。”
魏瑕看了小孩一眼，小孩呆呆望着魏瑕，嘴一瘪，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林北柔拿起毛绒狗转移他注意力：“你的好朋友要掉到地上啦，快点救救她啊。”
小孩果然哭声小了，伸手去抓毛绒狗，林北柔给毛绒狗配音，小孩很快被逗笑了，林北柔大松口气，用服务员送来的婴儿面巾给他擦眼泪，小孩子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望着她。
魏瑕点完单，看向林北柔：“你喜欢小孩？”
林北柔摇摇头：“可爱的小孩会觉得可爱，不喜欢熊孩子。”
中途林北柔去了洗手间，回来时，一个到处乱跑的熊孩子闯进了他们的包厢，试图抢小孩的毛绒狗。
保镖护住小孩子，挡住了熊孩子，用力把毛绒狗拽出来，熊孩子一个趔趄不稳，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还试图把隔壁桌的茶壶扔保镖身上，服务员赶来制止，熊孩子家长也迅速赶来，大声质问魏瑕，周围客人过来围观，场面变得乱糟糟。
能培养出熊孩子的家长自然不是善茬，家长看到魏瑕明显不是一般人，更拿出一副无谓甚至讹上你的态度：“要是有什么事你怎么负责？你今天必须给个态度！私了还是报警，你自己选吧！”
魏瑕就叫来了经理，让经理当中间人见证，熊孩子家长自有一种刁诈，知道不能要太多，否则人家会转身告敲诈，于是就要了两千。
林北柔：“……”
熊孩子家长板着脸离开，实际上抑制不住占了天大便宜心情，一边眼红起魏瑕的经济实力，经过林北柔旁边，还酸了魏瑕一句，大概就是骂他装逼。
林北柔：“……”很火大是怎么回事。
虽然两千在魏瑕这里估计连两分钱都算不上，林北柔还是十分无语。
但这是领导的决定，她作为员工是不会拎不清身份跑去瞎评价的。
不过林北柔的表情过于明显了。
魏瑕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很火大？”
林北柔终于忍不住了：“那当然了，魏总，凭什么要给他们钱？”
魏瑕：“那是买命钱。”
林北柔：“……啊？”
魏瑕：“他们活不了多久了。”
林北柔：“？？”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问魏瑕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隐隐有种预感，魏瑕会回答她不是。
这一点也让林北柔刹那想起司空晏。
魏瑕平平常常地说：“不要害怕，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好人会需要他身上的器官。”
林北柔：“……”她默默地换了个话题，再说下去，虾要剥不下去了。
用过餐，他们就离开了餐厅。
回停车场时，他们经过附近的商场。
“叭叭，尿尿。”小孩软软地扒着保镖说。
林北柔：……原来你喊谁都喊爸爸？
保镖带孩子去洗手间了，林北柔坐在休息椅上等他们，顺便问了魏瑕一个从刚刚起就想问的问题：“魏总，你会把魏抒培的孩子还给他的吧？”
魏瑕：“他履约就会。”
林北柔：“如果他不履约呢？”
魏瑕：“那就撕票。”
林北柔：“……”= =
林北柔观察了一会他的三无表情，确定他在讲冷笑话，松了口气：“他妈妈肯定很着急，还是还回去吧。”
魏瑕：“这和‘他妈妈’有什么关系？”
林北柔：“……”这还有问为什么的？你把人家小孩绑架了好吗！
林北柔：“魏总，假如你的小孩被人绑架了，你不着急吗。”
魏瑕：“我没有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
林北柔：“……”完全没想到这个回答。
魏瑕露出一种沉思的表情：“你想要孩子？”
林北柔吓了一大跳，脸上腾起热气，感觉魏瑕这个问题的句式很怪，什么叫你想要孩子啊！
林北柔：“魏总，这怎么就扯到我了呢？我根本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小孩啊！”
魏瑕：“嗯，明白了，那你和我一样。”
林北柔：……
心好累。
林北柔也懒得收着了，直接闲聊：“魏总，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在这个社会，男人不要孩子那简直凤毛麟角，加上国内传宗接代的风气，极少有人有对抗世俗的勇气，就连不少有生不出来或者有身体缺陷的人，也不顾后代是否健康，都拼了命要生。
魏瑕坦然说：“不想要，加上我生育障碍。”
林北柔脑子空白了一秒：“……啊？”
魏瑕反应像白开水一样平淡：“以前在基地，参加过他们的实验，身体受到了影响，不会有后代。”
林北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会尴尬，于是礼貌地沉默了。
魏瑕：“你觉得这样不正常？”
林北柔生怕魏瑕误会她，急忙找补：“怎么会呢！这世界上人口都要爆炸了，我觉得魏总你这样特别好！呃，你看上去特别健康强壮……”
话音刚落，林北柔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
魏瑕，酒店，浴巾。
林北柔脸瞬间变烫了，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又在骂自己大脑好好的回放这个是想干嘛。
脑子真的跟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经常跟她唱反调，就好像在提醒她，魏瑕虽然不会有后代，但那方面的功能绝对是健全的，alpha中的alpha级别。
林北柔立即转移了话题：“没有孩子也是好事，不用操心。”
魏瑕没有回答，过了几秒，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曾经差点有一个。”
林北柔：“……？”
她再度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惊天信息量，她都听到了什么。
林北柔大脑高速旋转，从她领导这句话，难道她领导以前有过一段差点开花“结果”的感情？或者差点搞出人命的419？
身为一个想升职成心腹的合格员工，林北柔具备一个准心腹的自我修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魏瑕：“你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北柔：“啊。”
魏瑕：“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好像在一个古代世界，我把一枚东西放进了另一个人身体里，那个人不愿意，我就把东西取出来，放进了自己身体，就像公海马一样，差点孵出了一个孩子。”
林北柔瞬间睁大眼睛，瞳孔震颤。
司空晏那个阴间祖宗，曾经试图往她灵府里放一枚灵种，里面分别有她和他的精血。
祖宗说想孵出一个他们的孩子。
那枚灵种是从魔域最深处带回来的，没有来历，真要孵出来不知道会是什么玩意。
她装晕装柔弱，外加破耻度撒娇，磨了半天嘴皮子说服司空晏，最后都快没招了。
司空晏这才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怕疼？”
林北柔喜极而泣猛点头，司空晏轻轻用指背刮了下她脸：“其实一点不疼，这又不是凡人生子，不过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我生吧。”
林北柔：……
林北柔：嗯。嗯？嗯？？？
后来幸好发生了种种变故，那枚魔种中途化成一滩水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林北柔觉得司空晏根本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概念，也不知道成为父母意味着什么，才用这种轻飘飘到扮家家酒的态度。
这位阴间祖宗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凡人社会的亲缘伦理。
他只是偏执地想要创造一个和她的共同联结。
他觉得血缘是最有效的，就开始简单粗暴随意搞事了。
林北柔接受不了。
其实那枚魔种本来可以不夭折的，她只是中途选择了袖手旁观。
林北柔内心隐隐有一丝过意不去，但凡事必有取舍，这样也是为司空晏好。
司空晏是无人能及的半步踏虚境界，不出万年必然飞升，搞出个魔种，他还想不想飞升了。
再者，幸好那个魔种掉了，不然司空晏怀孩子的画面太美，她没法看。
现在，魏瑕说他做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梦。
林北柔吓得全身都不动了，她看着魏瑕，魏瑕神色如常，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叭叭，叭叭。”小孩拉着保镖的手回来了，喊了魏瑕，又喊林北柔。
林北柔深吸一口气。
不管魏瑕和司空晏是什么关系，起码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魏瑕他自己不知道。
林北柔暂时是安全的。
下一秒，魏瑕就又让林北柔的心高高悬起：“梦里那个人，好像离开了我。”
林北柔沉默。
魏瑕：“亲情比爱情重要吗？”
林北柔：“……对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吧。”
魏瑕再次露出思考的表情：“那如果同一个人，既是你的爱人，又是你的血亲，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就会牢固到对方不会离开你？”
林北柔：“……”
林北柔：“…………”
你什么意思，你住脑，你这个思想非常危险啊！
之后，魏瑕接到了宁特助的电话。
宁特助：“魏总，魏抒培已经出面，上面不会对我们采取强制措施了。”
魏瑕示意保镖，把小孩送回去，自己带林北柔返回住处。
林北柔还在想魏瑕说的那个梦，魏瑕看她时，她表情管理很好，在魏瑕看不到的地方，她脸色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
林北柔止不住去想，万一魏瑕真的是司空晏，他这是不是在暗示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