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朗织、卿月再续前缘
苏予瑶玩够吃够，便提着裙子跑回院子，喊道，“娘娘！娘娘！我回来啦！”
“嚷嚷什么？！连跑带喊的，像什么样子！”卿月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严厉地说道。
苏予瑶惊讶地瞪起眼睛，“娘娘！您怎么还……进厨房了？”
“素娥！把餐盒拿过来！多拿几个！”卿月并没有理会苏予瑶，又转身走进雾气腾腾的厨房里。
白耳把愣住的苏予瑶拉到一边，悄咪咪地问道，“小姐，听说，朗织大人和卿月娘娘见面了？”
“是呀，怎么了？”
“他俩原来……”白耳捂起嘴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苏予瑶撅着嘴说，“本来娘娘是去替我说话的！结果，他俩说来说去……竟然让我明天起早去跟朗织爷爷净雪……”
“啊？！净雪？！”白耳想了想，突然哕了一下，“多脏啊！”
“净雪怎么啦？”苏予瑶看着白耳的反应，有些担忧地问道，“净雪是干什的啊？”
“小姐！朗织爷爷是这里的雪隐官！就是负责这里所有茅房的人！净雪就是……掏大粪……”白耳忍着恶心说道。
“啊？！诶呀！娘娘还同意了呢！”苏予瑶急忙跑进厨房，在忙碌的卿月身后，嘟囔着，“娘娘！您知道净雪是什么意思吗？！”
卿月正往餐盒里摆着馒头，便随便应了一声，“什么意思？”
“是掏大粪的意思！朗织爷爷让我去掏大粪！”
“哦。”卿月淡淡地应道。
“啊？！娘娘！我怎么能去掏大粪！我不去！”苏予瑶扯着卿月的裙摆，拧着身子说道，“我不去！我不去！”
“你这孩子！放手！真耽误事！”卿月打掉了苏予瑶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蒸好的肉片从锅中端出来，放进餐盒中。
“蒸肉？！”苏予瑶的眼睛亮了起来，“娘娘！今天是什么节日啊？！竟然吃蒸肉？！”
卿月笑着刮了一下苏予瑶的小鼻头，“小馋猫！还有呢！”
说着，她又揭开锅中的篦子，一条被炖的咕嘟咕嘟翻着白肉的鱼吸引了苏予瑶所有的目光。
“哇！炖鱼！好香啊！”苏予瑶所有的烦恼都被晶莹透亮的蒸肉和鲜嫩的炖鱼治愈。
“好了！”卿月把炖得最肥美的鱼肉装进餐盒里，摘了围裙，整理了一下衣服，说，“瑶儿！拎着餐盒跟我走！”
“啊？”苏予瑶赶紧拎起餐盒，疑惑地问，“干嘛去？不在家吃吗？”
“去你朗织爷爷那里，同朗织爷爷一起吃！”卿月带着苏予瑶走出厨房，“素娥，你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是！娘娘！”
“不要！娘娘！”苏予瑶哭丧着脸说道，“朗织爷爷那里一定很臭！我不要去！”
“别不懂事！快跟我走！”卿月不由分说，扯着苏予瑶又走出了院子。
苏予瑶一出院子就看到拎着扫帚刚回来的管樾，赶忙打着招呼，“樾儿哥哥！樾儿哥哥！你回来啦！”
管樾疑惑地看着卿月和苏予瑶，他微微低头，“卿月娘娘，您这是要带苏予瑶去哪？用不用我带路？”
卿月微微一笑，刚要张嘴，就听苏予瑶黏黏糊糊地说道，“樾儿哥哥！我可倒霉啦！昨天我赢的酒樽，竟然是朗织爷爷的！我被朗织爷爷抓住了，他让我明天去跟他掏大粪！”
“瑶儿！不得胡说！”卿月严厉地瞪了苏予瑶一眼，随后对管樾说，“管樾公子，这些天，让你带瑶儿，真是麻烦了，现在我来了，就由我来带她，让她去跟朗织大人学些实用的本事！毕竟，你们年纪相仿，总是独处一室难免会引起误会……”
“不会的！娘娘！樾儿哥哥他有心疾……”苏予瑶心急地打断了卿月的话，却被卿月捏紧了手腕。
“诶呀……”苏予瑶不敢再说话，只能望着管樾，希望他能救救自己。
“哦……娘娘说的是。”管樾并没有反驳，连辩解都没有。
“苏予瑶，朗织爷爷会教你一些新的东西，你要好好学，不过，也不要忘了静修练炁。”管樾柔声说道。
“那是自然，管樾公子，我们先走了。”卿月冷冷地说道。
管樾低头侧身，微抬眼皮看着苏予瑶不情愿的背影，轻轻叹气。
苏予瑶随着卿月顺着石阶一路向下走，随后转入一条杂草丛生的隐秘小路。
“娘娘……”苏予瑶拎着餐盒实在走不动了，“还有多远啊？”
“快了！就在前面！”卿月心急地接过餐盒，加快了脚步。
杂草逐渐变少，小路越来越宽，空气中开始掺杂着淡淡地臭味。
“娘娘……是不是到啦？”苏予瑶捏着鼻子问道。
卿月看了看满脸嫌弃的苏予瑶，嘱咐道，“瑶儿，你朗织爷爷在这工作不容易，你不要这个态度！”
“知道了，娘娘。”苏予瑶尝试着把手放下来，“哕……娘娘！太臭了！越来越臭了！”
小路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之上，是一座座规整的小土包，一个黝黑的身影正用一个木锹翻动着小土包。
卿月似乎有些紧张和激动，她握着餐盒，张了几次嘴，才喊出了声音，“朗……朗织……”
黝黑的身影一震，转过身来，“卿月？！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朗织笑呵呵地把木锹插在土包上，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向卿月走来，看了看餐盒，笑了一下，歪着头明知故问道，“来……干什么？”
卿月看着眼前黝黑的皮肤，发达厚实的胸肌，棱角分明的腹部，突然脸红，“我……我饭做多了……顺道送来些……”
朗织看着脸红慌乱的卿月，歪了歪嘴，接过餐盒，打开看了一下，“做多了？”
“不信就算了！瑶儿，咱们走！”卿月拉着苏予瑶回身就要走。
“既然都顺道来了，要不要顺道去我那坐一坐？你拿得太多了，咱们一起吃都够了，别浪费！”朗织一边说一边拽起卿月的手。
“诶呀……有孩子在这呢……”卿月轻轻挣脱了一下。
“她哪算是孩子？鬼精得狠！”朗织笑着说道。
苏予瑶看得很清楚，朗织不敢用力拽，卿月也没有用力挣，两个人半推半就，瓷实地拉到一起了。
苏予瑶跟在面红耳赤的卿月身后，走进了朗织的小院落。
简单的茅屋与苏予瑶的茅屋十分相像。苏予瑶并不感兴趣，她看了一圈，便捂着鼻子说，“朗织爷爷！您的屋子真臭！”
“瑶儿！不得无理！和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卿月瞪着苏予瑶说道。
苏予瑶做了个鬼脸跑向院外，那些土堆是什么啊？
卿月看着单身汉的厨房，冷锅冷灶，心里不禁开始心疼起来。
她把灶台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把肉和鱼热进了锅里，转身望向院中正在冲洗的朗织。
他身上浮沉的尘土被清水冲洗掉，俊朗的面庞在卿月的眼里就没有变过，这满头的疤痕……
“看什么呢！”朗织用帕子擦着身上的水问道。
卿月低下了头，咽了咽返上来的酸涩，“你看看你这个地方，灶台多久没用了？都落灰了！”
“我一个人，对付一口就行，用不着灶台。”朗织换上干净的衣衫，走近卿月，一股子男人的气息突然冲向卿月的鼻腔，搅乱着卿月沉寂几千年的心。
“啊！救命！”苏予瑶急切的呼救声，打断了卿月的悸动。
“瑶儿！”卿月急忙循着声音找去。
只见苏予瑶双脚插进了土包，正在哇哇大哭。
“救命！哕！啊——！哕！”苏予瑶一边哭，一边干呕。
“诶呀！这孩子！你跑粪堆上干什么？！”朗织赶紧拎着苏予瑶的腰带，把她从粪堆里拔出来。
“我翻了几千年的粪，也没像你这样直接踩进去！再说了，你踩粪堆干什么？！”
“哕——！啊！哕——！”苏予瑶一直呕着，根本没法说话。
“瑶儿！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这里哪有衣服鞋袜能给你换！”卿月捂着鼻子气恼地训道。
朗织把苏予瑶拎到院门口，被卿月和朗织用水盆把脚丫子和裙摆冲了又洗。
苏予瑶一边哭一边呕，卿月一边洗一边训，朗织一边哄一边劝。
“瑶儿！说你点什么好！干什么不行？！你非往粪堆上蹦！”
“我……哕……不知道……”
“就不应该救你，就应该让你在粪堆里罚站！”
“我不……哕……敢了……啊——！哕……”
“好了，好了，洗干净就行了！不哭了！”
“还有脸哭？！”
“诶呀！卿月，你别说了！”
“我怎么不能说？！看书学习都不见她这么出彩！闯祸上，她可是次次勇闯第一！”
“我不是故意闯祸的！我不知道那个是粪堆……哕……”
“不知道你不会问？！”
“我……”
“卿月，吃饭吧！我都饿了！”
“娘娘……我……我也饿了……”
“吃，就知道吃！踩粪堆里了，还记得吃！”卿月怼着苏予瑶的脑门，说道。
朗织和苏予瑶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边，看着卿月黑着脸把炖鱼、蒸肉和大馒头端上来。
两个人馋得直流口水，但是谁都不敢动筷。
卿月把烫好的酒端上桌，坐了下来，看着盯着自己的朗织和苏予瑶，突然喊道，“不吃饭，看我做什么？相面呢？！”
朗织嘿嘿笑着说，“娘娘不发话，我们哪敢动啊？”
卿月噗嗤一笑，娇嗔地说道，“别贫嘴了，快吃吧！”
苏予瑶赶忙加了一块蒸肉塞进嘴里，肥而不腻，真是太香了！
卿月食素，只是在一旁侍候着，时不时地给朗织倒酒，时不时地给苏予瑶夹菜，时不时地与朗织眉目传情，时不时地拎着苏予瑶的耳朵训斥几句。
“朗织爷爷……”苏予瑶瞄了瞄端着碗盘走出门的卿月，悄悄地说道，“我想尝尝您的酒……”
“只准喝一口！不许告诉卿月娘娘！”朗织望着门口，快速的给苏予瑶倒了一小杯。
苏予瑶接过来，笑嘻嘻地说，“那是自然！”
一口烈酒下肚，辛辣的感觉冲向心尖，苏予瑶呲着牙说，“真爽！再来！”
“小点声！”朗织提醒到，“只能再给你倒一点，就不许再喝了啊！”
“好！”苏予瑶笑嘻嘻地应道。
卿月收拾好了厨房，整理着发髻，走进房间，说道，“瑶儿，咱们走吧……”
“嘘！”朗织指着趴在桌上的苏予瑶，说，“睡着了……”
天色渐晚，朗织背着苏予瑶，陪在卿月身边，走在漆黑的小路上。
“卿月，你……扶着我吧，天太黑了，你恐怕看不清路。”朗织轻声说。
卿月红着脸，慢慢抬起手扶住了朗织身后的苏予瑶，“你好好看路，别颠着瑶儿！”
“你对瑶儿……怎么这么上心？”朗织笑着问道。
卿月扶着瑶儿的背，轻声说“别看瑶儿现在贪玩、爱闯祸，将来可是玄风的左膀右臂，为了玄风，我也得好好待她！更何况，瑶儿这孩子，真真儿地让人又爱又恨！撒起娇来能把人心融化，气人的时候，真是打她一顿都不解气！”
朗织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终于体会我当年的心情了！”
“什么意思？！”卿月有些气恼地说道，“我当初虽然也有些任性，但也不至于这么贪玩！规矩礼数我也都懂得，哪像瑶儿……”
“好啦……”朗织看着黑夜中一脸气恼娇羞的卿月，柔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争这些！”
“我哪里争了……”卿月微微抬头，目光闪烁地看向黑夜之中的朗织……
……
“娘娘！求娘娘……留仙茗一条生路！”团月跪在伊母的脚边，泣涕涟涟，“他与玄一大人只是挚友，绝无其他！”
“绝无其他？！”伊母娘娘震怒地吼道，“如无其他，他俩怎会躺在一张床上？！如无其他，玄一……又怎会替他饮下化魂水？！本宫的玄一没有了……凭什么要让仙茗活着？他们不是挚友吗？那就让仙茗为玄一……殉葬吧！”
团月捧住伊母娘娘的腿，大哭道，“娘娘！不夜寮就巴掌大的地方，玄一大人累了，就在仙茗的榻上休息，他们真的没有……”
“团月，你太天真了！”伊母仰起头，将涌出来的泪，生生咽了回去，“你回去吧……”
“娘娘！娘娘！”团月被几个玉娥抬起，扔出了牝母宫。
团月趴在牝母宫的门口，含泪怒吼道，“伊母！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我爹被仙茗的流言蜚语活活气死，您作为天宫之母竟然不查真相，仅凭谣言就赐下化魂水，错害了玄一大人！如今！您又要让仙茗殉葬！您……罔为无极之母！”
“团月！”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团月拢住，他轻轻把团月抱在怀中，低声说，“团月，别激动，不要让人再抓住把柄，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团月哭的没了力气，靠在朗织的怀中，“我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朗织抱紧团月，轻轻安抚道……
“朗织……我没有爹了，也快要没有弟弟了……”团月一边哭，一边闭上了眼睛……
“团月仙子！团月仙子！”团月被一群吵闹声叫醒。
她揉着红肿的眼睛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您快去看看吧！朗织大人他……”
“朗织怎么了？！”团月腾地站起身，眼前却是一阵眩晕。
“朗织大人……他被伊母指婚给青金仙子了！”
“什么？！”团月又接了当头一棒，“不可以……不可以……”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爹死了，仙茗也快死了，我只有朗织了……不可以……
大殿之上，朗织跪得笔直，面色坚毅，“娘娘请恕罪！微臣与团月仙子两情相悦，已私定终身，微臣非她不娶！请娘娘收回婚约！”
“朗织，你误会了，本宫并没有阻止你娶团月，只是让你把青金一并娶了，二女共侍一夫，这不是双喜临门吗？”伊母微垂眼帘，轻声说道。
“双喜临门？！”团月冲进大殿，看着跪在殿中的朗织，“朗织，你同意了？！”
“团月！我没有！”朗织急忙解释道。
“团月也来了，那正好，咱们摊开了说说吧……”伊母悠悠地说道，“我只有青金这一个妹妹，确实娇惯了些，有时候跟我耍个脾气，我也真是招架不了。作为姐姐，本宫只能……”
“我也只有仙茗这一个弟弟！”团月愤怒地打断了伊母的话，“虽然我是姐姐，但通常都是他娇纵着我，现如今，我弟弟快要被谣言害死了，作为姐姐，我却无能为力！”
伊母微微抬眼，看向满脸怒火的团月，“团月，如果……你放弃朗织，本宫就留仙茗一条命呢……”
团月愤怒的眼神慢慢被绝望充满。
“娘娘，”她心灰意冷地说道，“不如，您也把我赐死吧！”
“团月！”朗织急着叫道，“不要瞎说！”
……
树叶沙沙，脚步缓缓，眼看着苏予瑶的小院子就要到了。
“这孩子睡得真熟，都快到了，也没醒。”卿月拢了拢苏予瑶的头发，摸了摸苏予瑶通红的脸蛋，“这孩子怎么睡得满脸通红……”
“嗯，别动……”苏予瑶皱了皱眉头，哼唧了两声。
“嗯？怎么有股子酒味儿啊？”卿月疑惑地嘟囔着。
“啊？”朗织连忙转身挡在卿月面前，笑着说，“是我！是我的味道太大了！”
卿月点了点朗织的胸口，说道，“怪不得瑶儿说你的屋子臭，你也不好好收拾收拾，一点都不注意……”
“我就一个人，哪讲究那么多！”朗织嘿嘿笑着说。
卿月抬起眼睛，看着曾经长发绦绦，现在却满是疤痕杂毛的脑袋；看着曾经白面俊朗，现在却黝黑粗糙的面庞；看着曾经风度翩翩、潇洒英俊，现在却每日挑粪、被人嫌弃的朗织。
“朗织……”卿月看着朗织的眼睛，“我……我……”
朗织会心一笑，轻声说，“是不是要说……你原谅我了？”
卿月突然泪如泉涌，“我……对不起……”
朗织看着嘤嘤哭泣的卿月，连忙弯下腰，把脸贴过去，在卿月的耳边轻声说，“傻丫头！哭什么！你有什么错！是我誓死不从青金！如果我不被拔光头发，就凭我这个相貌，肯定会被青金一直惦记！我定力不强，万一从了怎么办？”
卿月正哭着，突然被朗织逗乐，佯嗔道，“你敢？！”
“我当然不敢！”朗织瞄着卿月湿漉漉的眼睛，“我只敢从你，你不发话，我哪敢从别人？”
“臭蜘蛛！”卿月双眼含情，娇嗔地骂道。
“臭茶饼！哦！对了，你已经不是茶饼了，那是什么？月光美人？”朗织笑着调侃道。
“老不正经……”
“朗织爷爷……再来一杯……”苏予瑶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什么？再来一杯？”卿月看向朗织身后的苏予瑶。
苏予瑶正一脸迷蒙地表演着，“再……来……好酒……”说完，又沉沉睡去。
“好酒？！”卿月瞪向朗织，“朗织！你给孩子灌酒了？”
“什么叫灌？！是她自己要的……啊！不是……”朗织磕磕巴巴地解释着，“她也没要，就是……”
“把瑶儿送回去，就赶紧走吧！”卿月一回身，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迈进院子。
“诶？这就生气了？”朗织无奈地喊了两声，“卿月！卿月！”
卿月笑着拭泪，朗织则傻呵呵地笑了。
“嚷嚷什么？！连跑带喊的，像什么样子！”卿月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严厉地说道。
苏予瑶惊讶地瞪起眼睛，“娘娘！您怎么还……进厨房了？”
“素娥！把餐盒拿过来！多拿几个！”卿月并没有理会苏予瑶，又转身走进雾气腾腾的厨房里。
白耳把愣住的苏予瑶拉到一边，悄咪咪地问道，“小姐，听说，朗织大人和卿月娘娘见面了？”
“是呀，怎么了？”
“他俩原来……”白耳捂起嘴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苏予瑶撅着嘴说，“本来娘娘是去替我说话的！结果，他俩说来说去……竟然让我明天起早去跟朗织爷爷净雪……”
“啊？！净雪？！”白耳想了想，突然哕了一下，“多脏啊！”
“净雪怎么啦？”苏予瑶看着白耳的反应，有些担忧地问道，“净雪是干什的啊？”
“小姐！朗织爷爷是这里的雪隐官！就是负责这里所有茅房的人！净雪就是……掏大粪……”白耳忍着恶心说道。
“啊？！诶呀！娘娘还同意了呢！”苏予瑶急忙跑进厨房，在忙碌的卿月身后，嘟囔着，“娘娘！您知道净雪是什么意思吗？！”
卿月正往餐盒里摆着馒头，便随便应了一声，“什么意思？”
“是掏大粪的意思！朗织爷爷让我去掏大粪！”
“哦。”卿月淡淡地应道。
“啊？！娘娘！我怎么能去掏大粪！我不去！”苏予瑶扯着卿月的裙摆，拧着身子说道，“我不去！我不去！”
“你这孩子！放手！真耽误事！”卿月打掉了苏予瑶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蒸好的肉片从锅中端出来，放进餐盒中。
“蒸肉？！”苏予瑶的眼睛亮了起来，“娘娘！今天是什么节日啊？！竟然吃蒸肉？！”
卿月笑着刮了一下苏予瑶的小鼻头，“小馋猫！还有呢！”
说着，她又揭开锅中的篦子，一条被炖的咕嘟咕嘟翻着白肉的鱼吸引了苏予瑶所有的目光。
“哇！炖鱼！好香啊！”苏予瑶所有的烦恼都被晶莹透亮的蒸肉和鲜嫩的炖鱼治愈。
“好了！”卿月把炖得最肥美的鱼肉装进餐盒里，摘了围裙，整理了一下衣服，说，“瑶儿！拎着餐盒跟我走！”
“啊？”苏予瑶赶紧拎起餐盒，疑惑地问，“干嘛去？不在家吃吗？”
“去你朗织爷爷那里，同朗织爷爷一起吃！”卿月带着苏予瑶走出厨房，“素娥，你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是！娘娘！”
“不要！娘娘！”苏予瑶哭丧着脸说道，“朗织爷爷那里一定很臭！我不要去！”
“别不懂事！快跟我走！”卿月不由分说，扯着苏予瑶又走出了院子。
苏予瑶一出院子就看到拎着扫帚刚回来的管樾，赶忙打着招呼，“樾儿哥哥！樾儿哥哥！你回来啦！”
管樾疑惑地看着卿月和苏予瑶，他微微低头，“卿月娘娘，您这是要带苏予瑶去哪？用不用我带路？”
卿月微微一笑，刚要张嘴，就听苏予瑶黏黏糊糊地说道，“樾儿哥哥！我可倒霉啦！昨天我赢的酒樽，竟然是朗织爷爷的！我被朗织爷爷抓住了，他让我明天去跟他掏大粪！”
“瑶儿！不得胡说！”卿月严厉地瞪了苏予瑶一眼，随后对管樾说，“管樾公子，这些天，让你带瑶儿，真是麻烦了，现在我来了，就由我来带她，让她去跟朗织大人学些实用的本事！毕竟，你们年纪相仿，总是独处一室难免会引起误会……”
“不会的！娘娘！樾儿哥哥他有心疾……”苏予瑶心急地打断了卿月的话，却被卿月捏紧了手腕。
“诶呀……”苏予瑶不敢再说话，只能望着管樾，希望他能救救自己。
“哦……娘娘说的是。”管樾并没有反驳，连辩解都没有。
“苏予瑶，朗织爷爷会教你一些新的东西，你要好好学，不过，也不要忘了静修练炁。”管樾柔声说道。
“那是自然，管樾公子，我们先走了。”卿月冷冷地说道。
管樾低头侧身，微抬眼皮看着苏予瑶不情愿的背影，轻轻叹气。
苏予瑶随着卿月顺着石阶一路向下走，随后转入一条杂草丛生的隐秘小路。
“娘娘……”苏予瑶拎着餐盒实在走不动了，“还有多远啊？”
“快了！就在前面！”卿月心急地接过餐盒，加快了脚步。
杂草逐渐变少，小路越来越宽，空气中开始掺杂着淡淡地臭味。
“娘娘……是不是到啦？”苏予瑶捏着鼻子问道。
卿月看了看满脸嫌弃的苏予瑶，嘱咐道，“瑶儿，你朗织爷爷在这工作不容易，你不要这个态度！”
“知道了，娘娘。”苏予瑶尝试着把手放下来，“哕……娘娘！太臭了！越来越臭了！”
小路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之上，是一座座规整的小土包，一个黝黑的身影正用一个木锹翻动着小土包。
卿月似乎有些紧张和激动，她握着餐盒，张了几次嘴，才喊出了声音，“朗……朗织……”
黝黑的身影一震，转过身来，“卿月？！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朗织笑呵呵地把木锹插在土包上，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向卿月走来，看了看餐盒，笑了一下，歪着头明知故问道，“来……干什么？”
卿月看着眼前黝黑的皮肤，发达厚实的胸肌，棱角分明的腹部，突然脸红，“我……我饭做多了……顺道送来些……”
朗织看着脸红慌乱的卿月，歪了歪嘴，接过餐盒，打开看了一下，“做多了？”
“不信就算了！瑶儿，咱们走！”卿月拉着苏予瑶回身就要走。
“既然都顺道来了，要不要顺道去我那坐一坐？你拿得太多了，咱们一起吃都够了，别浪费！”朗织一边说一边拽起卿月的手。
“诶呀……有孩子在这呢……”卿月轻轻挣脱了一下。
“她哪算是孩子？鬼精得狠！”朗织笑着说道。
苏予瑶看得很清楚，朗织不敢用力拽，卿月也没有用力挣，两个人半推半就，瓷实地拉到一起了。
苏予瑶跟在面红耳赤的卿月身后，走进了朗织的小院落。
简单的茅屋与苏予瑶的茅屋十分相像。苏予瑶并不感兴趣，她看了一圈，便捂着鼻子说，“朗织爷爷！您的屋子真臭！”
“瑶儿！不得无理！和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卿月瞪着苏予瑶说道。
苏予瑶做了个鬼脸跑向院外，那些土堆是什么啊？
卿月看着单身汉的厨房，冷锅冷灶，心里不禁开始心疼起来。
她把灶台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把肉和鱼热进了锅里，转身望向院中正在冲洗的朗织。
他身上浮沉的尘土被清水冲洗掉，俊朗的面庞在卿月的眼里就没有变过，这满头的疤痕……
“看什么呢！”朗织用帕子擦着身上的水问道。
卿月低下了头，咽了咽返上来的酸涩，“你看看你这个地方，灶台多久没用了？都落灰了！”
“我一个人，对付一口就行，用不着灶台。”朗织换上干净的衣衫，走近卿月，一股子男人的气息突然冲向卿月的鼻腔，搅乱着卿月沉寂几千年的心。
“啊！救命！”苏予瑶急切的呼救声，打断了卿月的悸动。
“瑶儿！”卿月急忙循着声音找去。
只见苏予瑶双脚插进了土包，正在哇哇大哭。
“救命！哕！啊——！哕！”苏予瑶一边哭，一边干呕。
“诶呀！这孩子！你跑粪堆上干什么？！”朗织赶紧拎着苏予瑶的腰带，把她从粪堆里拔出来。
“我翻了几千年的粪，也没像你这样直接踩进去！再说了，你踩粪堆干什么？！”
“哕——！啊！哕——！”苏予瑶一直呕着，根本没法说话。
“瑶儿！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这里哪有衣服鞋袜能给你换！”卿月捂着鼻子气恼地训道。
朗织把苏予瑶拎到院门口，被卿月和朗织用水盆把脚丫子和裙摆冲了又洗。
苏予瑶一边哭一边呕，卿月一边洗一边训，朗织一边哄一边劝。
“瑶儿！说你点什么好！干什么不行？！你非往粪堆上蹦！”
“我……哕……不知道……”
“就不应该救你，就应该让你在粪堆里罚站！”
“我不……哕……敢了……啊——！哕……”
“好了，好了，洗干净就行了！不哭了！”
“还有脸哭？！”
“诶呀！卿月，你别说了！”
“我怎么不能说？！看书学习都不见她这么出彩！闯祸上，她可是次次勇闯第一！”
“我不是故意闯祸的！我不知道那个是粪堆……哕……”
“不知道你不会问？！”
“我……”
“卿月，吃饭吧！我都饿了！”
“娘娘……我……我也饿了……”
“吃，就知道吃！踩粪堆里了，还记得吃！”卿月怼着苏予瑶的脑门，说道。
朗织和苏予瑶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边，看着卿月黑着脸把炖鱼、蒸肉和大馒头端上来。
两个人馋得直流口水，但是谁都不敢动筷。
卿月把烫好的酒端上桌，坐了下来，看着盯着自己的朗织和苏予瑶，突然喊道，“不吃饭，看我做什么？相面呢？！”
朗织嘿嘿笑着说，“娘娘不发话，我们哪敢动啊？”
卿月噗嗤一笑，娇嗔地说道，“别贫嘴了，快吃吧！”
苏予瑶赶忙加了一块蒸肉塞进嘴里，肥而不腻，真是太香了！
卿月食素，只是在一旁侍候着，时不时地给朗织倒酒，时不时地给苏予瑶夹菜，时不时地与朗织眉目传情，时不时地拎着苏予瑶的耳朵训斥几句。
“朗织爷爷……”苏予瑶瞄了瞄端着碗盘走出门的卿月，悄悄地说道，“我想尝尝您的酒……”
“只准喝一口！不许告诉卿月娘娘！”朗织望着门口，快速的给苏予瑶倒了一小杯。
苏予瑶接过来，笑嘻嘻地说，“那是自然！”
一口烈酒下肚，辛辣的感觉冲向心尖，苏予瑶呲着牙说，“真爽！再来！”
“小点声！”朗织提醒到，“只能再给你倒一点，就不许再喝了啊！”
“好！”苏予瑶笑嘻嘻地应道。
卿月收拾好了厨房，整理着发髻，走进房间，说道，“瑶儿，咱们走吧……”
“嘘！”朗织指着趴在桌上的苏予瑶，说，“睡着了……”
天色渐晚，朗织背着苏予瑶，陪在卿月身边，走在漆黑的小路上。
“卿月，你……扶着我吧，天太黑了，你恐怕看不清路。”朗织轻声说。
卿月红着脸，慢慢抬起手扶住了朗织身后的苏予瑶，“你好好看路，别颠着瑶儿！”
“你对瑶儿……怎么这么上心？”朗织笑着问道。
卿月扶着瑶儿的背，轻声说“别看瑶儿现在贪玩、爱闯祸，将来可是玄风的左膀右臂，为了玄风，我也得好好待她！更何况，瑶儿这孩子，真真儿地让人又爱又恨！撒起娇来能把人心融化，气人的时候，真是打她一顿都不解气！”
朗织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终于体会我当年的心情了！”
“什么意思？！”卿月有些气恼地说道，“我当初虽然也有些任性，但也不至于这么贪玩！规矩礼数我也都懂得，哪像瑶儿……”
“好啦……”朗织看着黑夜中一脸气恼娇羞的卿月，柔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争这些！”
“我哪里争了……”卿月微微抬头，目光闪烁地看向黑夜之中的朗织……
……
“娘娘！求娘娘……留仙茗一条生路！”团月跪在伊母的脚边，泣涕涟涟，“他与玄一大人只是挚友，绝无其他！”
“绝无其他？！”伊母娘娘震怒地吼道，“如无其他，他俩怎会躺在一张床上？！如无其他，玄一……又怎会替他饮下化魂水？！本宫的玄一没有了……凭什么要让仙茗活着？他们不是挚友吗？那就让仙茗为玄一……殉葬吧！”
团月捧住伊母娘娘的腿，大哭道，“娘娘！不夜寮就巴掌大的地方，玄一大人累了，就在仙茗的榻上休息，他们真的没有……”
“团月，你太天真了！”伊母仰起头，将涌出来的泪，生生咽了回去，“你回去吧……”
“娘娘！娘娘！”团月被几个玉娥抬起，扔出了牝母宫。
团月趴在牝母宫的门口，含泪怒吼道，“伊母！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我爹被仙茗的流言蜚语活活气死，您作为天宫之母竟然不查真相，仅凭谣言就赐下化魂水，错害了玄一大人！如今！您又要让仙茗殉葬！您……罔为无极之母！”
“团月！”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团月拢住，他轻轻把团月抱在怀中，低声说，“团月，别激动，不要让人再抓住把柄，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团月哭的没了力气，靠在朗织的怀中，“我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朗织抱紧团月，轻轻安抚道……
“朗织……我没有爹了，也快要没有弟弟了……”团月一边哭，一边闭上了眼睛……
“团月仙子！团月仙子！”团月被一群吵闹声叫醒。
她揉着红肿的眼睛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您快去看看吧！朗织大人他……”
“朗织怎么了？！”团月腾地站起身，眼前却是一阵眩晕。
“朗织大人……他被伊母指婚给青金仙子了！”
“什么？！”团月又接了当头一棒，“不可以……不可以……”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爹死了，仙茗也快死了，我只有朗织了……不可以……
大殿之上，朗织跪得笔直，面色坚毅，“娘娘请恕罪！微臣与团月仙子两情相悦，已私定终身，微臣非她不娶！请娘娘收回婚约！”
“朗织，你误会了，本宫并没有阻止你娶团月，只是让你把青金一并娶了，二女共侍一夫，这不是双喜临门吗？”伊母微垂眼帘，轻声说道。
“双喜临门？！”团月冲进大殿，看着跪在殿中的朗织，“朗织，你同意了？！”
“团月！我没有！”朗织急忙解释道。
“团月也来了，那正好，咱们摊开了说说吧……”伊母悠悠地说道，“我只有青金这一个妹妹，确实娇惯了些，有时候跟我耍个脾气，我也真是招架不了。作为姐姐，本宫只能……”
“我也只有仙茗这一个弟弟！”团月愤怒地打断了伊母的话，“虽然我是姐姐，但通常都是他娇纵着我，现如今，我弟弟快要被谣言害死了，作为姐姐，我却无能为力！”
伊母微微抬眼，看向满脸怒火的团月，“团月，如果……你放弃朗织，本宫就留仙茗一条命呢……”
团月愤怒的眼神慢慢被绝望充满。
“娘娘，”她心灰意冷地说道，“不如，您也把我赐死吧！”
“团月！”朗织急着叫道，“不要瞎说！”
……
树叶沙沙，脚步缓缓，眼看着苏予瑶的小院子就要到了。
“这孩子睡得真熟，都快到了，也没醒。”卿月拢了拢苏予瑶的头发，摸了摸苏予瑶通红的脸蛋，“这孩子怎么睡得满脸通红……”
“嗯，别动……”苏予瑶皱了皱眉头，哼唧了两声。
“嗯？怎么有股子酒味儿啊？”卿月疑惑地嘟囔着。
“啊？”朗织连忙转身挡在卿月面前，笑着说，“是我！是我的味道太大了！”
卿月点了点朗织的胸口，说道，“怪不得瑶儿说你的屋子臭，你也不好好收拾收拾，一点都不注意……”
“我就一个人，哪讲究那么多！”朗织嘿嘿笑着说。
卿月抬起眼睛，看着曾经长发绦绦，现在却满是疤痕杂毛的脑袋；看着曾经白面俊朗，现在却黝黑粗糙的面庞；看着曾经风度翩翩、潇洒英俊，现在却每日挑粪、被人嫌弃的朗织。
“朗织……”卿月看着朗织的眼睛，“我……我……”
朗织会心一笑，轻声说，“是不是要说……你原谅我了？”
卿月突然泪如泉涌，“我……对不起……”
朗织看着嘤嘤哭泣的卿月，连忙弯下腰，把脸贴过去，在卿月的耳边轻声说，“傻丫头！哭什么！你有什么错！是我誓死不从青金！如果我不被拔光头发，就凭我这个相貌，肯定会被青金一直惦记！我定力不强，万一从了怎么办？”
卿月正哭着，突然被朗织逗乐，佯嗔道，“你敢？！”
“我当然不敢！”朗织瞄着卿月湿漉漉的眼睛，“我只敢从你，你不发话，我哪敢从别人？”
“臭蜘蛛！”卿月双眼含情，娇嗔地骂道。
“臭茶饼！哦！对了，你已经不是茶饼了，那是什么？月光美人？”朗织笑着调侃道。
“老不正经……”
“朗织爷爷……再来一杯……”苏予瑶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什么？再来一杯？”卿月看向朗织身后的苏予瑶。
苏予瑶正一脸迷蒙地表演着，“再……来……好酒……”说完，又沉沉睡去。
“好酒？！”卿月瞪向朗织，“朗织！你给孩子灌酒了？”
“什么叫灌？！是她自己要的……啊！不是……”朗织磕磕巴巴地解释着，“她也没要，就是……”
“把瑶儿送回去，就赶紧走吧！”卿月一回身，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迈进院子。
“诶？这就生气了？”朗织无奈地喊了两声，“卿月！卿月！”
卿月笑着拭泪，朗织则傻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