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金到席夫人房中的时候,恰逢上方锦昕也在。

    方锦昕昨日已经听说雯金被留在嘉平院许久,其中细节却无从知晓。今日过来,想向席夫人打听,偏偏这次席夫人又嘴紧得很。现见雯金来了,自觉无趣,刚想起身告辞,却被雯金拦住。

    雯金伸手挡住方锦昕,挟住方锦昕的胳膊:“怎么我一来嫂子就急着要走。我正有话要和嫂子说,嫂子还是先坐下。”

    方锦昕上下打量雯金一眼,不情不愿地坐回原处,从雯金手里扯出自己的胳膊。

    席夫人今日细细回想昨天,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不该打那一巴掌,心中自觉有愧,故冷眼看着雯金对方锦昕有所冒犯,也不曾出声。

    “白霜,你进来。”

    方锦昕听到白霜的名字,立刻心慌意乱,心口“噗通噗通”地跳起来。很快,她又镇静下来,极力安慰自己,这件事都是梅竹做的,从头到尾她没有出面,况且她也交代梅竹不要留下把柄。任凭她赵雯金如何聪慧,没有证据,那也只能是污蔑。

    席夫人看见白霜就火冒三丈,对雯金的愧意也荡然无存:“你把她带来做什么?还嫌气我气得不够?”

    雯金已经换上一副委屈的面孔,拉起白霜的手:“母亲,我昨日就说过,并不是我唆使她接近徽哥儿的。但我回去想了又想,总觉得这丫头不是那等有心机会算计人的,今日特地喊她喊细问。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她竟然说是大嫂子陪嫁丫鬟的梅竹指使。”

    雯金复又装出为难的样子:“事关大嫂身边的人,我不敢随意裁断,这才把她带来母亲这里。”

    方锦昕并没有因此表现得慌张或是愤怒,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吩咐人去把梅竹喊来,又对白霜说道:“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你细细说,若你没有冤枉她,我身边自留不得这等人,若你冤枉了她…”

    方锦昕的目光瞥向雯金,意思是要雯金看着办。

    白霜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说得比刚才更加详细,把种种场景描述得绘声绘声。她才说到一半,方锦昕便有些坐不住,不自觉地挪正身子。待她说完,梅竹恰好也到了。

    房内寂静无声,唯余窗外廊下的鸟雀叽喳鸣叫。方锦昕正襟危坐,雯金一脸怜惜地看着白霜,又看席夫人。

    席夫人看白霜言辞诚恳,已有几分相信。她看了一眼方锦昕,问白霜:“除了张妈妈之外,还有什么证据没有。”

    白霜霍然抬头,盯着梅竹:“我送过梅竹姐姐一方月白绣群鱼戏藻的汗巾子,那绣用的是顾绣,一般人没有这手艺。梅竹姐姐最是喜爱,日日都带着。”

    没想到小丫头还留了这一手,雯金暗暗叫好。汗巾子是贴身用的,若非是交心的朋友,梅竹怎会收白霜赠的汗巾子,白霜又怎会知道她日日带在身上。

    一句话说得方锦昕脸都白了,死死盯住梅竹,眼刀子早将她戳了千百个窟窿。梅竹吓得身子直颤,不敢抬头,她只是看针法新鲜,随意收下,谁曾想白霜这个小蹄子有这等胆识。

    席夫人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春朝,春朝将梅竹半推半扯地带进里间,过了一会儿出来回话:“梅竹身上的确是一方月白的汗巾。”说着,就把汗巾递上。

    席夫人拿过一看,发觉这针法果真不寻常。

    梅竹刚才随春朝去了里间。在里间,没有沉闷压抑的气氛,没有白霜聒噪的嗓音,她逐渐回过神,面上也没有了方才的惧色:“你送我这条汗巾,只是托我帮你引见张妈妈,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你可不要随意攀扯。”

    白霜看梅竹这无情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初“你一定能留在三爷身边”的热切,算是彻底看透她这个人,当下舍得一身剐,不管不顾地喊道:“你别逼我说出好话来了。你当初为了让我接近三爷,给我讲男女敦伦之事,还和我说你跟你家男人…”

    话还未完,白霜已经臊得满脸通红,捂住耳朵大叫一声“啊——”,然后疾奔到白霜面前捂住她的嘴,哭丧着哀求道:“求求妹妹,别再说了。我认,我都认,确实是你指使我的,啊不,是我指使你接近三爷的…”

    虽然她拼命捂住白霜的嘴,可还是有几个字眼从指缝里漏出来,席夫人听得微微蹙眉。雯金看着这出闹剧,忍俊不禁,好容易才用帕子掩住笑意,方锦昕早僵在座上,面红耳赤,不知是羞臊还是愤怒。

    等白霜不挣扎,梅竹才迟疑地松开手,跪伏在地上,泣声道:“这些事都是我教唆白霜做的,与其他任何人无关,太太罚我一人就好。”

    席夫人看看地上的梅竹,再看一旁面如土色的方锦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哼道:“你是你们家奶奶的陪嫁,我不好罚你。锦昕,你说怎么办。”

    方锦昕强颜欢笑:“自然是把她赶出府,媳妇儿怎么会继续用这样的人呢。”

    雯金倨傲地看着地下的梅竹:“赶出府?那还是住在后街了?后街那么多年轻丫头,谁知她下一个会去教唆谁?让别家知道,指不定以为我们府家风成什么样。”

    方锦昕只得狠下心,咬牙说道:“她男人现在采买上当差,那就卸了她男人的差事,把她和她男人都送到我陪嫁庄子上去,弟妹可满意?”

    “嫂嫂别问我满不满意,这事情事关阖府的清誉,可不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就这么办吧。”席夫人一锤定音。当即让身边一个老嬷嬷来将梅竹带走,而不是交由方锦昕去办。

    方锦昕也没脸再坐下去,起身匆匆告退。

    雯金握着白霜的手,无不怜惜地说道:“我就说白霜是个好孩子,都是被那等小人挑唆坏了。”说这话时,眼神若有似无地瞥向席夫人。

    席夫人明白雯金的意图,可她就不接招:“的确是个好孩子,我看就按照涵巧的嫁妆置办一份一模一样的给她,给她说个好人家。”

    “母亲,儿媳开口求您件事儿,把白霜留在徽哥儿身边吧,”雯金丢开白霜的手,拿起那块绣得精美绝伦的汗巾,素指抚上细密的针脚,“我原也想放她出去嫁人,可我一看这针线活儿,就知她是个蕙质兰心的,满府也寻不出第二个。若是这样的人母亲都不满意,其他人岂不更加要挨母亲的巴掌了。”

    “你…”席夫人语噎,这是雯金在用那天的事威胁她。无论雯金是否做了那些事,她都不该打雯金一巴掌,现如今已查明并非雯金所为,她更加理亏。

    雯金趁机又玩笑道:“我倒要让大家评评理,看看大家是不是都为白霜叫屈。”

    白霜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眼底有一股热流涌动。她没想到奶奶对她这般好,居然要把她的事搬出去让大家评理。

    “行了,就让她留在徽哥儿房里吧。”席夫人烦躁地妥协道。

    话音方落,白霜就大喜过望地跪下给席夫人磕头:“谢谢太□□典,谢谢二奶奶的抬举。”

    雯金唇边绽开笑意:“行了,你和你嫂子先出去等我,我还有几句话和太太说。”

    玉莺姑嫂两个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没有外人在,昨日刚有过争执的雯金和席夫人连那一份客气的疏离也没有。

    “难道太太不曾怀疑过,缘何我们一家都不曾得知的消息,济宁伯府那里会先知道?为何远在江南的谣言又不偏不倚地传到济宁伯府耳朵里?”雯金不客气地戳破,“恐怕在太太眼里,媳妇儿就是那等奸邪的小人,因此太太毫不怀疑外人的话。”

    席夫人在这件事上已然理亏,也无脸再与雯金争执,只能红着脸撇过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今日开口求我,我也不曾驳你的面子,如此也算对得起你。”

    雯金听出,自家婆母口里服气,可语气还别扭得很。更何况济宁伯府那里还没有澄清:“改日婆母去往济宁伯府退亲,烦请婆母和济宁伯府说明,白霜并不是我唆使的。”

    丢下这些话后,雯金起身扬长而去。

    走出闷沉沉的屋子,院中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景象,院里的桃树、杏树上密密匝匝地堆叠着盛开的花朵,粉彩如霞。玉莺、春朝、秋分并几个小丫鬟围在白霜身边恭喜她,一个小丫鬟还折了两朵桃花簪在白霜鬓边。

    几人见到雯金,都围拢过来请安。雯金正好借此机会在众人面前说道:“玉莺,你把白霜亲自送到三爷那里去,就说是太太的恩典,让白霜留在他房里。我也已经给白霜放籍,从此白霜就是良籍。”

    能留在余泽徽房里已经是泼天富贵,没想到还有放籍这个意外之喜,白霜又是一阵热泪盈眶,谢过雯金恩典,随玉莺离去。

    解决这些事,雯金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脚步轻快地回自家院子。走到半路时,看见余泽徇自远而来,雯金一路小跑过去,似一只小鸟般飞进他怀里。

    余泽徇今天在衙门里心神不宁,生怕雯金受了什么委屈,现观雯金荣光满面,笑意粲然,才放下心。他搂住雯金,掐了一把她水嫩的脸蛋:“怎么样?二奶奶可得胜归来?”

    雯金两手抱拳,颇为自豪地说道:“得胜!”

    “好!那咱们,鸣金收兵。”

    ·

    晚上,雯金先去东厢房把婵姐儿哄睡着,才回到正房。余泽徇已经洗漱完,靠在床上看书。雯金拿起一根银簪,把床头的烛火拨亮:“仔细伤了眼睛,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地,伺候一个瞎子。”

    余泽徇放下书,腆着脸把雯金从床边搂到自己怀里:“那我就不看书,看你。”

    雯金笑着推搡他:“人家心里有事,才不跟你闹。”

    余泽徇箍住雯金的腰:“和我说说,什么事儿?”

    “先前我托付魏夫人帮雯怡相看了几户人家,如今魏夫人和我生疏。我虽然嘱咐婆母在魏夫人跟前为我说明,可不知道,魏夫人是否会消气,雯怡的亲事又该怎么办。”

    余泽徇抬手整理雯金额前的碎发:“你本也没做错什么。而且,没了这几家,就帮三妹妹再看看别的人家。”

    雯金摇头:“不,没有事先告诉济宁伯府涵巧的事,的确是我的错。”

    可其中也有她的无奈,雯金换了姿势钻进余泽徇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改天,我还是登门去向魏夫人说清楚。”

    余泽徇手上将雯金抱得更紧,心疼地说道:“你啊——就是一天到晚操心太多,操心这府,又操心那府,有时候连你姐姐那儿的事都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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