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不幸的是,他们要打扫的是使用率很高的游客区厕所。

    申敏禾自己都很少上景区的公共厕所,万不得已时,她的眼睛不得不忍受那些没冲干净或是溅在外面的污秽。

    她还得控制呼吸,因为味儿冲鼻,尤其是夏天,更是难闻,要把人给熏倒了。

    沈有尚的脸色瞬间铁青,平时他出入的都是高雅场所,卫生间里散发着香氛的气味。东清寺的住宿条件对他而言已属简陋,竟然安排他去清理厕所,他大为震惊。

    但他没有拒绝,不想让申敏禾觉得自己养尊处优,一点儿也吃不了苦。

    在游客进门之前,他们接通水管,对卫生间进行了一番冲洗。

    尽管此刻的厕所表面是干净的,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异味,它们似乎顽固地坚守着自己的领地,怎么也不愿离去。

    申敏禾站在外面的树荫下,拉下口罩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太阳已高悬于空,气温悄然攀升,愈发闷热,口罩下的唇边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有尚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他抖了抖衣服,似乎很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可以吗?”申敏禾见他眉峰紧拧,感觉很痛苦的样子。她暗想,这怪不得他,让一个少爷清洁厕所实在太难为他了。

    于是她主动提出替沈有尚干活,只要他站在门口看守就行。

    “你是觉得我打扫不干净吗?”

    “你不是没干过粗活嘛。我看你挺不开心的。”

    “只是气味难闻了点,不是什么技术性的工作,我自己来没问题。”沈有尚说着往草地上一坐,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只想着能多放松片刻。

    他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示意申敏禾坐下休息,等到东清寺开门时,才是最劳碌的时候。他们上了早课、食过早斋、做了一轮活,这会儿也没到七点。

    当中庭那座大香炉飘出焚香气息时,意味着第一批香客踏入了东清寺的大门。

    清洁工作并未如申敏禾最初所想象的那般令人畏惧。香客们的素质颇高,并没有给厕所带来多少污秽。她的任务主要是更换垃圾袋、拖地以及擦拭洗手台而已。

    傍晚五点半,他们对厕所进行了最后一遍的冲刷,将工具放回储藏间后,一同去斋堂。

    “你以后找点轻松的义工吧,别没苦硬吃。”沈有尚说。

    “我是来修行,不是来享福的!”申敏禾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她转而言笑,话里带着几分自嘲,“你知道吗?一个女人职业的尽头是做保洁,我算是提前体验了退休后的生活。”

    “你还挺乐观。”

    “那我还能怎么样?比起很多工作,保洁算是轻松的了。”申敏禾语调闲散。

    她不是贪婪之人,对于未来并非怀抱不切实际的奢望,她预见的人生是一眼可以看到头的。

    -

    到了第三日,申敏禾依然未能习惯东清寺的作息,醒来时伴随着轻微的头痛,四肢也透着酸楚。她默念,只要再坚持完成最后的工作,就功德圆满了。

    今天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去寺庙后面的小菜园里采摘蔬菜。

    “你嘴唇发白,身体不舒服吗?”沈有尚关切道,他们被分在一组。

    申敏禾脚步有些虚浮,“太热了,我们动作快点,就能早点回阴凉处了。”

    炽热的日光倾泻而下,将泥土地烘烤得仿佛要冒烟。因为不能携带防晒工具,申敏禾手搭在眉际,眯缝着眼望向菜园,前方是绿油油的一片。

    走近细看,田地被整齐地切割成一条条畦垄,每一块都依照作物的不同而分类种植。

    生菜绿意盎然,红彤彤的番茄挂满枝头,南瓜与冬瓜隐藏在茂密的藤叶之下,而丝瓜与黄瓜则沿着细杆生长。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大篮子,脚踩在田埂上,往不同方向走去。

    申敏禾的脚在沟壑里一滑,刺目的阳光直射进眼里,令她头晕目眩。紧接着,一股窒息感袭来,胸口好像被堵住了,喘不上气来。她双腿一软,倒向了田地。

    于虚弱之中,她听到沈有尚在呼喊她的名字,然后她被抱到了阴凉的室内。

    “她这是中暑了。”一位大姐重重地掐了下姑娘的人中。

    申敏禾身子一抖,缓缓抬起眼皮,翕动干燥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我好渴。”

    沈有尚将水杯伸到她嘴边,好心的师姐又递过来一瓶藿香正气水。

    申敏禾休息了一会,恢复了气色,但沈有尚坚持带她去医院检查。于是他们整理好行李,提前离开了东清寺。

    “只是中暑,不要紧的,没必要跑一趟医院。”申敏禾不大情愿为了小毛病费时费力,耽误了修行。

    “中暑可大可小,严重的会致死。”沈有尚这么一说,她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反倒多了几分担忧。

    幸好检查结果让她宽了心,医生开了一些清热祛暑的药,他们再次回到克劳德山庄。

    申敏禾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她已经习惯了这间为她而留的卧室,熟悉的香味,舒适的大床,让她安心地阖上了眼睑。

    沈有尚看了眼她的行李箱:“最近别去星城府了,你身体虚弱,容易被鬼上身。”

    申敏禾半梦半醒地嘟囔:“鬼不会伤害我的。”

    沈有尚走近,替她掖了掖被子,眼神泛软,“是啊,你这么可爱,连鬼也喜欢你。”

    -

    沈有尚的爷爷即将过寿,申敏禾将以女友身份正式见家长。

    沈为民是沈氏集团的创始人,在政商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受人尊重。沈老爷子表面上已退居二线,在家休养,实际仍掌握着集团大权。

    他膝下有一儿二女,沈有尚的父亲沈谦良是长子,最为得势。

    老二沈谦如是钢琴家,常年在海外演出。申敏禾在M Gallery的开馆仪式上见过一面的是小女儿沈谦岚。

    另外还有侄儿、妻弟等亲戚在集团担任要职。小辈们对巨额财产虎视眈眈,为了抢夺继承权明争暗斗,各个都不是善茬。

    富人的优越感在他们举手投足间显露无遗,对于任何试图融入其社交圈的人,总是表现出尖刻的审视姿态。

    沈有尚担心他们会为难申敏禾,为了保证在寿宴上不出差错,将对她进行紧急培训。

    “我又不是真想和他们攀关系,所以任何冷嘲热讽都不会伤到我。”申敏禾说。

    她就怕自己到时候乱了阵脚,做些准备的确是有必要的。

    申敏禾在书房里接受培训。之前来这里是为了捉鬼,窗帘拉得很严实,即使白天也像黑夜,不透一丝自然光。

    如今阳光不受约束地洒了进来,落地窗外是静谧的城市森林,正值植物生命力旺盛的时节,枝繁叶茂,风景如画。

    书架占了一整面墙,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左边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中外书籍,右边是收藏的黑胶照片。

    沈有尚拉开他书桌对面的椅子,让申敏禾坐好。随后他走到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他居然准备了一份PPT文件。

    标题:沈为民寿宴紧急预案。

    申敏禾心中泛起疑惑,这难道是精英阶层的行事方式?她将椅子往前移了一些,身体坐直,手肘靠在书桌上,像学生一样,准备接受沈有尚的指导。

    “我需要做笔记吗?”她问道。

    “结束后我会将文件转发给你的。”

    沈有尚点开第一页:1.家族关系。

    他制作了一张复杂的关系图谱。沈家上下的照片铺展其间,每张照片旁都标注着姓名、公司担任的职位、性格、爱好等简介。

    申敏禾两眼一黑,打了个哈欠,“你不会要我在这几天内把这张表背下来吧?”

    沈有尚在屏幕上画了几个圈,“关注一下这几个人,粗略有个印象,不用死记硬背。”

    他将圈出来的图片和文字放大。

    沈有尚的父亲作为长子,手握集团最重要的产业——沈氏科技。她的继母是林氏出版集团的千金林雅音。一个是商界大亨,一个出自书香门第,是世俗观念中为人称道的“门当户对”。

    沈有恩是沈氏物流的总经理。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叫沈有善,正在国外念商科。

    “你说我是不是得编一个人设?”申敏禾听得很认真,在间歇提出了疑问。

    沈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为了维持上流阶层的地位,家族联姻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有大家闺秀,才配得上沈家公子。像申敏禾这样平凡的女孩,必定入不了他们的眼。

    “不需要,你只要做自己就好。”沈有尚脱口而出。

    “你家人会调查我身份吧?”网上已经把她的隐私扒得七七八八,沈家也完全有能力追查她的祖宗十八代,编造谎言是兜不住的。

    “你清清白白的,不需要担心什么。”

    既清清白白,也一穷二白。申敏禾心想,对于上流社会的人而言,清白并不是优点。

    “但对于有些事,我们还是要统一口径的,不该说的切勿提起。”沈有尚语顿,喝了口水润嗓子。

    申敏禾眨巴着眼望着他,舔了一下嘴唇。沈有尚立刻意会,她也渴了。

    “我喝的是冰水,你刚生过病,喝这个对身体不好。我去给你倒点温水,还是想喝其他的?”

    “我自己去倒就好了。”

    “我坐得有些累了,当是活动一下,你歇着。”

    当沈有尚端着牛奶和水果盘回到书房时,申敏禾蜷缩在靠背椅里,似乎是睡着了。

    “水给你拿来了。”沈有尚轻声喊她。

    申敏禾没有应答。突然她的脑袋往左边一歪,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椅子因为她身体重心的变化而微微颤动。

    沈有尚的心也随之一跳,生怕她不小心摔倒,赶紧扶了下她手臂。“去床上睡吧,椅子上不舒服。”

    “不要,不要。”她口齿含糊地拒绝。

    沈有尚摇摇头,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

    申敏禾蓦然睁开惺忪双眼,愣了几秒,发现自己正在男人怀里,讶然惊叫,“你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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