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敏禾只感到身体被彻心彻骨的疼痛撕裂,她的每一寸力气都被榨取干净,眼前一片漆黑,很快陷入昏迷之中。

    人喊马嘶,喧嚣声传至另一片草场,也惊动了男士们的坐骑。沈有尚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跳下马背,疾步如飞,跑到事发现场。

    他推开混乱的人群,只见申敏禾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上沾染着泥土和草屑。她的脸色惨白,眼角泪痕斑驳,刻画着方才的惊恐与无助。

    他嗓音颤抖,歇斯底里地大吼,“叫救护车!”然后用力掐申敏禾的人中,呼唤着她的名字。

    “已经打过120了。申小姐身上有伤,不能乱碰。”教练畏怯道。

    “滚!要你们有何用?”

    几位女士吓得直往后退,急忙撇清关系,在背后嘀咕,“她自己要骑的,我们可没有逼她。”

    沈谦岚嘴巴碎,“那可是有善的爱马,被她知道马儿受伤了,肯定要伤心的。”

    沈有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凌厉如刃,仿佛小姑再吐出一个字,他就会将她连同那匹马一起撕碎了。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赶到时,申敏禾稍微恢复了点意识。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气咽声丝。透过垂落的睫毛,男人惊魂未定的脸庞在她眼前模模糊糊地闪过。

    沈有尚凑在她耳边,声音发哽,“没事的,只是小伤,会好起来的。”

    这种跌入噩梦而无法逃脱的绝望,是申敏禾人生中的第二次体验。死神又一次攫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生命。

    可是今天,她觉得幸运之神不会再向她伸手。她无法凭借意志保持清醒,再次晕了过去。

    沈有尚坐上救护车,一路陪着她到医院。

    好在申敏禾穿着防护马甲,也戴了头盔,重要器官没有受伤,但是右腿不幸骨折。

    手术结束后,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明显感到右腿的沉重。她盯着那条打上了石膏的腿,仿佛被绷带缠绕的木乃伊。

    而其他没有伤筋动骨的部位,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即使细微的动作,也会伴随阵阵疼痛。

    申敏禾茫然望着VIP病房里的白色天花板,既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又滋生了恼怒,暗自囔囔,“怎么倒霉的总是我。”

    虽然以前常开玩笑,幻想着若是骨折,便能名正言顺地享受假期。如今经历鬼门关,后悔自己的乌鸦嘴一语成谶。

    今后的几个月,她将在床上度过大部分时间。洗澡、上厕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将受到限制。

    一想到这些,她就长吁短叹,发出不成句的奇怪音调,发泄心中的苦闷。

    “止疼药过效了?”沈有尚坐到她床边的凳子上,“哪里难受?我让护士过来。”

    申敏禾忘了病房里除了护工阿姨,还有其他人,倏地闭上了自言自语的嘴巴。她别过头,似有怨气地盯着沈有尚。“你怎么还不走?”

    “我去哪儿?”从马场到医院,他寸步不离。

    “你爷爷过寿,你不回去和家人共进晚宴?”

    申敏禾想想就来气,就是为了参加豪门宴会,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那几个女人,指不定正在笑话她。

    “你都这样了,我还吃得下?”

    她“切”了一声,按下开关,缓缓升起床头,随后谨慎地扭动身体。

    卧床让她感到周身不适,好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肌肤下爬行,引起难耐的刺痒。她迫切地希望换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沈有尚为她调整高度,“我知道你很难受,但刚做完手术,还是不要乱动。”

    “还不是你害的。谁家过生日骑马啊?”申敏禾语气很冲,完全没有心情听劝告。谁不会动动嘴皮子说句好心话,唯有她能体会切肤之痛。

    而沈有尚的关心并非虚情假意,他感同身受。“是我不好,你要什么补偿,尽管提。”

    “把那匹坏马宰了,我要吃马肉。”申敏禾说的是气话。

    “……”沈有尚语塞,“马是有善的,我不能动她的东西。”

    申敏禾付之一哂,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电视,正好播到吴珍妮出演的综艺《华丽生活》。她瞥了一眼沈有尚,调侃道:“你这么冷落真人秀女神,真是不懂风情啊。”

    他没接话,转而回到原来的话题,“马肉口感欠佳,我给你买些美味的补身体,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申敏禾见他当真,更来劲了,努着嘴巴,“我就想吃马肉,而且就要吃那匹摔我的马,我可记仇了!”

    “……那我得先和有善商量一下,她极大可能不会同意。”沈有尚一本正经地回答。

    “算了算了,那我不得背上虐待动物的恶名。”她没趣地收声。

    病房门口,申敏禾的父母和弟弟从郊区匆匆赶来。尽管家人与她已稀疏多时,但危及生命的关头,他们也无法置身事外。

    妈妈接到电话的那一刻,立刻拉着丈夫和儿子,坐车去市区的医院。

    见申敏禾已经度过危险期,一家子的关注重点不由自主地偏向豪门公子,像是撞到了一座金山,眼睛都发亮了。

    他们开口的第一句话,并非对申敏禾的关心,而是热情地问候沈有尚。

    “抱歉,是我的疏忽,让敏禾受伤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有沈少爷在,我们就放心了。”申母谄笑,好像很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有尚稍愣,“阿姨,您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你们先聊着,我去见一下医生,失陪了。”他找了个说辞离开病房。

    申敏禾家人围在她身边,这才开始问起她的病情。

    “你们非得等我受伤了,才想起家里还有我这个人,是吧?”

    “不是你让我们低调点的?你说话不要这么冲,咱自家人不计较,在男人面前,你可得温柔点。”申敏树说。

    申母让儿子小声些,生怕被旁人听见。

    “你自己怎么不娶个温柔贤淑的女人?”申敏禾呛声道。

    要是以前,姐弟俩肯定又要吵起来。现在家里人都让着申敏禾这棵摇钱树,收敛了坏脾气。

    家人离开后,沈有尚回到病房,他手里提着行李。趁着有人探望的间隙,他回家取了些生活用品。还推来了申敏禾的行李箱,那是她准备离开克劳德山庄,提前收拾好的。

    病房是酒店公寓式配置,设施齐全,留了家属休息的房间,他回来陪夜。

    “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去买。”

    “有护工在呢,你晚上也住这里吗?”

    “你父母拜托我照顾你,我得负起责任。”

    定制晚餐准时送来,正好到了术后可以进食的时间。沈有尚将饭菜摆在床上小桌上:白粥、水煮蔬菜、煎鲑鱼和乌鸡汤,清淡但营养俱全。

    申敏禾扫了一眼,没胃口,又靠在枕头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中午的大餐和下午茶,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事故后,还没有完全消化。

    一匙白粥加上一小块鲑鱼,晃到了她的唇边,沈有尚哄着她张嘴。

    “我是脚断了,不是手断了。”

    “那你怎么不吃?”

    申敏禾推开他的手腕,“我真的不饿。”

    “不吃饭骨头长不好。”沈有尚像安抚小孩一样,又把勺子伸了过去。

    她张开嘴,一口咬住勺子,吞下了饭菜,然后挺腰起身去抢餐具,“我自己会吃。”

    沈有尚迅速收手,让她抓了个空,倒回床上。身上的淤青处受到撞击,申敏禾脸皱成了苦瓜,从牙缝里挤出痛楚的呻吟。

    “没事吧?要喊医生吗?”沈有尚放下手中的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都怪你!”申敏禾嘟囔着,让他为自己调整姿势。

    “你乖一点,不然又要受伤了。”沈有尚眉心微蹙,又端起碗,执意给她喂饭。

    她全身酸痛,便放弃了“反抗”,默默地咀嚼着饭菜,眼帘低垂,不敢与他对视。

    “我躺着不运动,吃太多不好消食。”申敏禾摸了摸肚子。

    “那把汤喝了。”沈有尚舀了一勺鸡汤。

    她摇摇头,“我不能再喝水了,不方便。”

    “不方便,你是说上厕所不方便?”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听着的人耳朵一下起烫了。

    申敏禾低头不作答。护工总是在沈有尚在场的时候消失,这会儿又不见人了。她憋得有些难受,但没法启口。

    “你现在是不是想……”

    “才没有!”她口不应心地否认。

    沈有尚知道她没说实话,将床上小桌折叠收起,捏住被子的一角,准备掀开。

    申敏禾用劲按住被子,“你想干什么?”

    “抱你去卫生间。别乱动,不然会加重伤情。”

    他俯身,一只手探入床褥与她腰间的空隙,环住了她的腰身。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未受伤的大腿,将人从床上抱起,动作有力又不失温柔。

    “我才不要你抱我。”申敏禾撇了下嘴,手却下意识地绕在了他脖子上。

    沈有尚将她轻放在马桶上,还将她的手搭在扶手上,确保她能稳固地支撑自己,随后退出,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你不要站在门外面,离远一点,我好了叫你。”申敏禾脸涨得通红。

    当沈有尚再次将她抱回床上,护工阿姨才回来,他便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

    -

    申敏禾在半夜时分悠悠转醒,朦胧的视线不由得被靠窗处的亮光牵引。沈有尚正坐在沙发上专注地办公,身旁的落地灯被调至最柔和的一档。

    她带着困意,声音含糊,“你怎么还没休息呢?”

    沉静的深夜,连护工阿姨都睡着了,沈有尚仍在工作。

    “刚过12点,我马上好了。”他抬眸,望向半梦半醒的申敏禾。

    她眼睛虽然睁得挺大,但困倦无神,“你怎么不回你那间房?”。

    “是不是灯亮着,影响到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应了声,“没有。”

    “嗯。那就好,我在这里可以多陪陪你。”

    申敏禾迷迷糊糊地哼唧了几句,又阖了眼。

    沈有尚合上电脑,缓缓步至她的床边,女孩睡颜如婴儿般纯真娇憨。他弯下腰,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低语一声“晚安”。

章节目录

心里有鬼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早餐燕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早餐燕麦并收藏心里有鬼最新章节